韩子章脸色变了几变,合着,自己这是弄巧成拙了了,把这么多好东西放到一起,本想着必胜,不想,却牵连上了豫州的灾民,这事儿怎么想怎么觉得,是逍遥郡王故意为之,毕竟他跟梅老头子都是安然一头的。
太后自然也明白,笑了一声:“梅先生的话虽有道理,却有些言重了吧,想咱们大燕的疆土如何广阔,这东南西北,多少州府,这般大的地方,闹个灾也寻常,哪能处处都风调雨顺呢,也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豫州闹了场瘟疫,就草木皆兵,连碗粥都不能吃了,更何况,今儿是哀家大寿,又是御厨大比,既是比试,自然要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才对,即便放再多珍惜食材,也是为了哀家,为了皇上,其情可悯,再有,若照着逍遥郡王跟梅先生的话,梅氏莫非熬得是一碗白粥?”
太后话音刚落,安然的粥也呈了上来,岳锦堂探头一看,心情颇为复杂,这丫头这是做的什么粥啊,清汤寡水白不拉几,别说跟韩子章似的,放十八种珍惜食材了,就是一种都没有啊,就最上头飘着几根葱白还是带着须子的,几片姜,这不开玩笑呢吗,这要是能赢的了韩子章的极品山海粥,自己从此把这丫头当神仙膜拜。
太后瞧了一眼,不禁笑了起来,忽的一拍桌子:“梅氏,你这是想愚弄皇上跟哀家不成,这样的粥也敢端上来,当这里是由得你胡闹之地吗。”
安然跪下道:“回太后的话,安然并无愚弄太后皇上之意。”
“不敢?哀家瞧你没有不敢的,莫非仗着身后有人撑腰,才敢如此,若不是愚弄,你这粥又算什么?”
安然:“回太后娘娘,安然这个粥名叫神仙粥。”
“神仙粥?你倒是真敢用神仙二字,当哀家好糊弄的不成,哪来的什么神仙粥?“
却忽见礼部尚书郭子善站了起来:“太后娘娘,安姑娘所煮真是神仙粥。”
太后哼了一声:“郭爱卿就别跟着添乱了。”
郭子善摇摇头:“下官并非添乱,而是此粥事关重大,下官粗通岐黄之术,在蜀地曾听一位隐世的神医,提过这道神仙粥,说能治瘟疫,下官待要求方子,神医却道早已失传,他也是在古籍上瞧过,不想,安姑娘却会做这道粥,若是古医书上所提的神仙粥,岂不正可救助豫州的百姓,此乃不世之功啊。”
太后愣了愣,瞥了那碗青白难看的粥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心说,这碗粥真是能治瘟疫的神仙粥,若果真如此,那韩子章必输无疑了,就如那道青精饭,比的不是味美,而是养生,这碗粥比的却是救民之心,比的是大义。
忽然,太后觉得这个瞧着不大的小丫头,心机却不可小觑,仔细想她做的这些菜,每一道都是针对韩子章精心设计的,太后甚至觉得,从第一道她做的樱桃肉开始,或许每一道的胜负都了然于胸,所以,才能如此气定神闲游刃有余。
而且,岳锦堂跟梅先生根本是明着帮这丫头,郭子善话里话外也偏着这丫头,真不知这丫头哪来这么好的人缘,不过,这道神仙粥到底是真是假,也要切实问问,若是假的,接着这个机会除了这丫头,也省的留瞎后患,若是真,那就只能舍了韩子章这枚棋子了。
想到此,换上一个和善悲悯的神情:“这孩子倒真是个有心的,刚以为你愚弄哀家,话说的重了些,你莫在意,若果真你做的是神仙粥,可真是大功一件,也去了皇上的心病,就为了豫州的瘟疫,皇上可是好些日子都没睡好觉了,只不过,你这神仙粥是真是假,还需太医来判定,来人,宣太医院院判周子胜前来。”
不大会儿功夫,来了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走路都有些不利落了,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给皇上太后磕头。
太后摆摆手:“行了,起来吧,今儿叫你来不为别的,是想跟你询一事,你据实道来便可。”
周子胜忙应声:“不知太后所询何事?”
太后瞧了皇上一眼:“此粥事关重大,还是皇上来问吧。”
皇上也不推辞:“周子胜朕问你,可知道神仙粥?”
周子胜一愣,继而点点头:“古医书上曾有记载,古时曾发时疫,温病肆虐,老百姓不知死了多少,后有一位老神仙,熬了一道粥,解了瘟疫,因那位老神仙,故此得名神仙粥,却并未记录其法。”
皇上眼睛一亮,看向安然:“安大厨,你这道神仙粥是用什么做的,可否说来?”
安然看了林杏儿一眼,林杏微微点头,安然方道:“回皇上话,此粥乃是用糯米半合,生姜五片,河水两碗,入砂锅煮开二滚,入带须葱头七八个,煮至米烂,入醋半盏,即是此粥。”
皇上见周子胜呆愣愣的,不禁皱了皱眉:“周子胜,依你说,此法可能治瘟疫?”
周子胜暗里瞄了眼柳海,见柳海微微摇了摇头,开口道:“下官瞧不出这再寻常不过的几种东西放在一起,有甚功用,更何况,治疗瘟疫了,简直是无稽之谈。”
周子胜一句话,刚压韩子章赢的那些大臣们,真松了口气,面露喜色,就说这么一道大葱生姜熬的粥,怎么会能治瘟疫,真要是如此简单,豫州的州府官员也不至于愁的快上吊了,这丫头还真是胆大,太后皇上跟前都敢如此胡来。
太后脸色一沉,刚要发难,却听皇上又开口了:“林兴你觉着这道粥如何?”
林兴儿:“回皇上话,奴才倒是跟周太医的见解不同,奴才觉着,这道粥的确有治疗瘟疫的奇效。”
林兴一句话,刚放下心的那些人,一颗心忽悠一下又提溜了上来,心里直骂娘,这么下去老子心脏病非发了不可,这倒是能不能治啊,给个痛快话行不行啊……
太后脸色一沉:“林兴你一个奴才懂什么,就敢口出狂言。”心里却不免有些嘀咕,林兴儿这奴才短短几个月就从一个倒马桶的变成皇上跟前的红人,凭的就是她的医术。
也不知这奴才从哪儿学来的,说不信吧,她开个方子就真有用,不然,惠妃也不会花钱使银子的帮她,不就是想从她这儿弄个生子的秘方吗。
太后话音一落,周子胜直咬牙,周子胜跟林兴的仇更大,饭碗都给这奴才夺了,能不恨吗,虽说在太医院供职,可就院判那点儿俸禄,能干什么事儿,每年光孝敬上司官员,跟宫里这些得意的太监,就快使尽了,家里可还有妻妾得养活呢,靠的不就是时不时进宫请个脉,得的赏钱吗。
谁能想到,半截儿蹦出来个抢差事的,也不知宫里的娘娘们吃了这奴才什么迷魂汤,竟一门心思的信他,反倒他们这些太医,见了都没个好脸色,更别提赏钱了。
这会儿碰上让林兴儿,前仇旧恨齐上心头:“你看过几本医书,就敢说能治瘟疫,殊不知,温病时疫自古以来就是难症,便神医华佗都不能治,你怎敢说这样一个粥就能治瘟疫,黄口小儿,胡言乱语。”
林兴儿却道:“你怎么就知道我胡言乱语,这神仙粥治瘟疫,可是你刚才说的,莫非你这年纪大了,记性也差到了如此程度,转眼儿,连自己说的话都忘了。”
周子胜指着他:“你,老夫何曾忘了自己说的话,神仙粥自然是有的,老夫只是说这位做的不是神仙粥罢了。”
林兴点点头:“那敢问周太医,神仙粥怎么个做法?”
“老,老夫怎么知道?”
林兴儿:“既然周太医也不知做法,怎么就能确定安大厨做的这个就不是古籍上记载的能治疗瘟疫的神仙粥呢?”
“这,这……”周子胜给林兴几句话噎住,一张老脸通红,吭哧半天方道:“老夫就是知道,你待如何?”
却听岳锦堂道:“我说周太医,这可不是大街上小孩子打架玩,可干系着豫州的万千黎民百姓,玩笑不得,什么叫你就知道,好歹是太医,怎么也得说出个真章来才像话不是,不然,朝廷这些俸禄养着你们,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养一群废物,你们这些郎中,开方用药不都得有根据吗,若是漫天胡来岂不成了草菅人命的庸医。”
几句话说的周子胜一个劲儿哆嗦,仿佛立刻就要气晕过去,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太后脸色更为阴沉:“林兴你既说这道是能治瘟疫的神仙粥,可有根据?若是胡说八道,莫怪哀家心狠,这宫里却由不得你个奴才信口雌黄。”
皇上脸色略沉,开口道:“你莫怕,只管说来,只要说的有理有据,朕为你做主。”
皇上这句话出口,等于是跟太后明明白白的唱对台戏了,而且,是为了个奴才,底下的大臣你看我我看你,彼此传递着眼神,心里琢摸着,过后儿得给林兴儿这奴才上多少好儿,为了他,皇上都不惜跟太后对上,可见多宠这奴才了。
岳锦堂却哆嗦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今若谁再说皇上跟这奴才没事儿,打死他都不信,真没想到啊,皇上竟然让这奴才勾的,好上了这撇儿,那么多美人不爱,弄个死太监做什么,真叫人无法理解。
安嘉慕眼里的亮光闪了几闪,才隐没下去,也终于放了心,就瞧皇上这意思,对这死太监绝对有意思,既如此,自己就想法推这奴才一把,等成了皇上的人,就再没机会出来拐他媳妇儿了。
林兴儿这会儿要是知道安嘉慕的想法儿,非气死不可,不过,这会儿她没功夫理会安嘉慕,得先把周子胜这老头子收拾了。
周子胜觉得林杏儿挡了他们的财路,同样,林杏儿还觉得这帮太医院的废物碍眼呢,狗屁不会,还天天装的人模狗样,什么东西啊 ,就凭这姓周的老头子那两下子,在现代给自己打下手当小工的资格都没有,早一脚踹出去了,正好借这次帮安然的机会,把这老头子收拾了。
想到此,开口道:“敢问周太医,这糯米有何功效?”
周子胜愣了愣,不明白她问这个作甚,却道:“糯米为温补强壮之物,若入药,有补中益气,健脾养胃,扶正祛邪,助药力,止虚汗的功效。”
林杏儿点点头:“再问周太医,葱白可能入药?”
周子胜再次点头:“葱白味辛性温,有解表散寒,祛风发汗,解毒消肿之疗效,自然可以入药。”
林杏眨着眼:“这姜就不用说了,有点儿常识的都知道,生姜有散寒发汗、化痰止咳、和胃、止呕的功效,而醋,酸苦性温,可收敛解毒,安大厨这道神仙粥,以糯米补养为君药,姜醋发散为臣药,一补一发,又用酸醋敛之,三者相合,岂不正是治瘟疫之良药,古籍之中更有记载,因食用此粥之后,能粥到病除,有如神助,故此才有神仙粥之名。”
说完,瞧了脸色惨白的周子胜一眼:“奴才不过瞧过两本医书,只略通医理,这医术一道博大精深,岂是奴才能涉足的,还得靠周太医这样医术精湛的神医,才能解豫州百姓的疫病之苦啊。”
安然忍不住轻笑,林杏儿果真是林杏儿啊,睚眦必报的性子半点未改。
郭子善:“林公公之言甚妙甚妙啊,这果真是神仙粥。”
皇上唇角含着笑意:“你个奴才,知道几本医书就敢如此卖弄,这次权且不跟你计较,以后不可。”这话虽是斥责,可怎么听怎么像夸奖,就好比自家的孩子为难了先生,家长嘴里斥责两句,心里不定多欢喜呢,皇上这两句就如此,宠爱之意溢于言表。
太后看了韩子章一眼:“即便梅氏做的真是神仙粥,可今儿却是哀家的寿宴,是御厨比试,又不是在朝堂商议豫州之事,这道粥到底谁赢,却不能以此来论。”
郭子善:“微臣斗胆,不敢苟同太后娘娘之言,有道是民以食为天,国以民为本,只有黎民百姓安居乐业,无病无灾,才有我大燕的承平盛世,万岁之所以年年办厨艺大赛,不也是为此吗,希望能与天下百姓共享美食,而这美食的定义为何,微臣以为,并非指的是如何珍稀难得的食材,也并不是如何繁琐的烹饪技巧,就像安大厨的这道粥,若能解豫州瘟疫,救万千黎民于水火,那么这道粥,就是天下间至美的佳肴,方才是这道神仙粥的真意。”
“好,说得好。”皇上站了起来:“郭爱卿心忧黎民,真乃我大燕的栋梁之臣,传朕的圣旨,速把此粥方,八百里加急递送往豫州,若能解豫州的瘟疫之苦,朕愿持斋一年。”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齐齐跪下山呼万岁,皇上摆摆手:“起来吧,朕不用你们没事儿就高呼万岁,朕不想万岁,人生过百便是天地造化之功了,哪来的什么万岁,朕只望着,众位卿家能跟郭爱卿一样,时时想着黎民,想着朕给你们的这顶乌纱帽,不是为了让你们鱼肉百姓,搜刮银子,享用荣华富贵的,而是让你们为民请命,为民伸冤,朕最恨阳奉阴违之辈,嘴上喊着要当清官,府里却堆满金银,你们记着,一个贪字不是金银,是你们头上的一把刀,若自认不被朕所知,那就偷着乐去,却一旦朕知道谁贪了银子,就别惦记你们的乌纱帽了,想想你们脖子上的脑袋,还保不保得住。”
皇上这几句话说的众臣冷汗森森 ,脖子后头直发凉。
太后脸色极为难看,这哪是给自己过寿啊,简直成了鸿门宴,而且吗,总觉着皇上这话里有话儿似的,看了皇上一眼:“依着皇上,这御厨比试谁赢了?”
皇上看向安然:“想来以安大厨的厨艺,熬一道比刚这极品山海粥更美味的,也不再话下,却做了这道神仙粥,虽是厨子,却心怀济世之心,着实难得,正如郭爱卿所言,这道神仙粥能救万千黎民于水火,还有何等美味佳肴能与之媲美,依朕看,这道粥不应叫神仙粥,应该叫天下第一粥,而安大厨更是天下第一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