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1 / 1)

一进自己的院子,惜隽就迎了上来,冲着江宛哭诉自己在江茗那儿受到的委屈,顺带把江茗贬低了一番,用以讨好江宛。

江宛原就气,听她这么一说,便更是怒火中烧。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表露出来,否则会失了江衡和卫氏的怜爱。

如今因着江茗回来,自己原本大好的婚事受阻。她心里清楚,太子妃绝不单单是看个女子的容貌、教养、品性。甚至这三点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一个显赫的家世。皇上赐婚,赐的是镇国大将军府的荣光,赏的是江衡多年战功和那为君挡刃的忠心,是为太子寻一个可靠的后台。

太子妃便是太子和这后台之间的桥梁。若是太子妃在自家就不受宠,这桥梁如何坚固?

所以当务之急,是如何让这江茗失了江衡和卫氏的心。

这么想着,她便又看向了惜隽。

惜隽从小同她一起长大,踩低逢高的秉性她如何不知。正因如此,惜隽才是她的一把利刃,既可教训下人、立威府中,又不会影响自己的声誉。可如今多事之秋,谁说那江茗不会瞪大了眼睛寻自己的错处呢?惜隽这把刀脱了柄,拿了未免伤手,不若再送回去,助自己一臂之力。

江宛借着晚间并未吃多少,如今又觉得有些饿了,让春湫去小厨房给自己滚一碗粥。待得春湫走了,她转身看向惜隽,幽幽的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惜隽,你我一同长大,情如姐妹,可如今,我却不敢收你回来。”

惜隽惊讶的抬头看向江宛,只听江宛继续说道:“我如今已不是府中嫡女,身份大不如前。你在那边尚不知道,如今连我的婚事,我都保不住了。”

惜隽吞了下口水,只愣愣的看向江宛,声音颤抖:“小姐……小姐是再不要惜隽了吗?”

江宛走到惜隽面前,甚至贴心的为她抹去脸上的眼泪,柔声说道:“惜隽,不是我不要你了,而是此番时刻,我自身难保,更别提护着你了。”

惜隽顿时眼泪流了出来,抽抽涕涕的:“小姐,我知道您难,哪怕什么都没了,惜隽也愿意留在您身边的。”

她是再也不愿回江茗身边了。那江茗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各种手段往自己身上搁,偏生让人寻不出错处。况且她又是主子,自己只有吃亏的份儿。

院子里还有两个看门的丫鬟,怜莺是个死脑筋榆木疙瘩,这才几天的主仆之情,就好似比海深了。而那飞浮不善言辞,半晌也说不出个话来,急也急死。

更何况,那江茗是个没钱没财的主儿,即便她再看重自己,自己也不想在她那儿耽搁。

江宛听她这般说,连摆了摆手,眼眶也跟着红了。

惜隽见她这样,好似剖心似的:“小姐,您别哭啊。”

江宛叹了口气,拉过惜隽的手,轻拍了两下:“惜隽,我知道你家中境况不好,又有弟弟花销不少,当日也是没了法子才进了咱们府里,同我这些年过来,也苦了你了。你在那边,她是咱们府里的千金小姐,日后好处无穷,说不定,他日我还得借着你的福气呢。”

惜隽连忙说道:“小姐,您这么说真是折煞奴才了。小姐这些年,待惜隽如何,惜隽心里清楚,若是小姐日后有什么需要惜隽的,那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辞。”

江宛从头上拔下一枚珠钗,放进惜隽的手中,柔声说道:“有你这份心便够了。日后若是你寻了人家,我必要给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只是……”

“只是什么?”

江宛轻咬朱唇,眉头紧锁,幽幽说道:“只是她在那头,我在这头,她若是想什么法子对付我,我却是半点都不知道。若是你能早日嫁了,我这还有些东西。但谁也说不准,也许明日,我就失了父亲母亲的宠爱呢。到时确是自顾不暇了。”

惜隽是什么心肠?如何如何不知江宛的言中之意。她握紧了手中的那支珠钗,这钗子她也认得,当日还是她陪江宛去玉风阁选的,单单上面的用料就能抵她在这江府里十年的时光。

惜隽微微低下头,说道:“惜隽知道了,惜隽这就去,好好伺候茗小姐,断不能让她害了小姐。”

江宛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意,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温柔:“可苦了你了。”

…………

未出三日,华京太和楼门口就立起了招牌。同华京里一色儿的织锦招旗不同,太和楼伸出来的是个风也吹不动的牌子,里面是铁箱,外面包了一圈黛色底儿的暗纹织缎,纹绣着“太和楼”三个大字。

太阳一照,那底儿上暗纹似是活起来了,尾尾游鱼活灵活现,从不同角度看去,皆有文章,引人驻足。到了夜里,月光像是沉到绣字之上,莹白婉约,凭得多了几股仙气儿,好似将此处直带到了天上去。

除此之外,门口还更迭挂了三串幌子,一串琉璃铃,雨天挂出,雨水滴在上面,流光溢彩;一串珊瑚珠,雪天挂出,娇艳欲滴的红色与倾天雪色相映,如手钏绕在女子似玉皓臂之上;一串软玉小帘,晴天挂出,似娇美女娃半羞半遮面。

因这招牌同三串幌子,太和楼店未开,名声却已早早传了出去。

一早,太阳刚从城墙上露出个脑袋,因着今年异常冷,虽尚未冬至,却也有几场零落小雪翩然而下,农户们也进入了休憩期。偶有些起来早的农家女,三三两两凑起来,约到一家烘着暖炉,做些小手工活,贴补家用。

早市俱已退了,卖菜鱼粮油的也已收摊,挑着担子卖早点的小贩吆喝声也隐入了各处小巷,回家点文钱去了。

宫里的灯一盏盏的灭了下去,散朝的相臣们聚在漏院,得了靖文帝赏的热茶温酒,得以驱去一身的寒意,相互寒暄。

累了一日,乔靳尚在新安置的宅子里酣睡,耳边传来持续不断的“咚咚”敲门声,扰人清净。他翻了个身,门外有匆匆脚步声,管事的在外面小声道:“掌柜的,昭南王世子来了,他非要见你一面,在外面砸门呢。”

乔靳噗通一下坐了起来,眨了眨眼,定了下神,这才说道:“快请世子进来,好生招待,我这就去。”

管事的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乔靳从床上下来,快速的穿好衣裳,自己又将头发束好,用下人端进来的温水擦了把脸,一推门,天上有轻盈雪花落下。“下雪了啊。”乔靳叹了口气。

他虽当着台前的大掌柜,却有江茗榜样在前,多年来生活习惯却未曾改,但凡能自己动手的,俱都自己来,没有吆喝下人的习惯。也是因为原本江茗常去他的宅子,人多眼杂,是以在乔靳宅里的,都是些用了多年的老人。这管事的,更是从之前江茗养父那儿拨出来的。

“哎,又下雪了。”管事的是个老头,刚从临安府来到华京,因着这里冷,脸皮上都皴了好几块,只叹着气,将一把油纸伞撑在乔靳头上,说道:“今年年怪,还没到冬至,竟已经下了好几场雪。惯是一到了多事之时,老天爷就得玩点花样。”

他这话提醒了乔靳。乔靳走了两步,回头问道:“昨日的信儿送过去了吗?”

“送了送了,飞浮丫头亲自收的。还让我给带口信儿给您,说咱们的营生得快点做起来,江府里面不省心,得早早的把大掌柜接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爆炸爆炸,今天更新完了15分钟。原本是和基友约了看电影,结果在手打感谢营养液的时候,发现存稿箱里还是以前的旧稿子。吓得啥也不看了,一路冲回家,赶快复制黏贴orz

殷楚:又到了我要露面的时候,大伙想不想我?!

阿屿:讲真,到现在,你的出场率,还不如怜莺咧。

殷楚:怪我咯?!告诉你!快让本王和媳妇亲热亲热,不然饶不了你!

阿屿:……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叫媳妇就算了!还想亲热?!

江茗:给你一张银票,封住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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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乔靳接过伞,迎着风雪走去。一进厅室,就看见殷楚早已在那儿等他,眼前放着一溜儿的早点。什么包子豆腐脑、油条米团,将整张桌面铺的满满当当。

殷楚正拈着茶碗盖儿喝茶,见乔靳来了,冲他招了招手:“想着你早饭还没吃,来,尝尝我们华京小摊儿的手艺,我给你挑了好几家味儿最好的。”

因殷楚是世子身份,乔靳便自觉走到下首,方要坐下,那头殷楚又“啧”了一声:“乔掌柜,你见过人吃早饭,还分上下高低的吗?就算是一品大员去路边摊吃面,小贩也没给他桌子下面垫块石头的。”

乔靳无奈,只好走到殷楚桌旁坐下。

殷楚从桌上抓起一白面大包,塞到乔靳手里:“这才对嘛。乔掌柜,以后你都不用和我客气,咱俩现在是银子连起来的过硬交情。”

“不敢。”那包子在乔靳手里尚有余温,可见殷楚买了这些,便直接来了。乔靳正容问道:“世子一早匆匆赶来,可是有要紧事儿?”那门砸的,街坊邻居都能听见。

“慢点儿,包子就凉了。你这管家应门太慢。”殷楚扫了一眼那老管家,啧了啧嘴,从怀里掏出一小个白瓷瓶子,递了过去:“华京天寒风干,想你们南面来的,应是有些受不住,给你拿去擦擦脸。”

老管家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只看乔靳。

乔靳点了点头,示意他接过来,自己则说道:“还是世子细心。”

殷楚笑道:“你也觉得?我也觉得。就是不知日后哪家女子这么有福气,能嫁于我。”

乔靳混迹商场多年,中庸的官、贪墨的吏、难缠的商见的多了,却从未见过这般说话的,实在是让人不知该怎么接。他便只好顺着殷楚的话说下去:“世子已行冠礼,为何却还是一个人?”

殷楚挖了一勺豆腐脑,那软豆腐在他来的时候早颠的七零八落,碎成了渣。他倒也毫不在乎,往嘴里送去。

拿帕子沾了沾嘴,殷楚这才反问道:“我是未寻到入眼的。乔掌柜不也仍是一个人?”

乔靳愣了片刻,应道:“乔某四处经商,一来不喜拘束,二来短则数月,长则一年不着家。娶了人家,反而让人守活寡。若是日后能休憩一段日子,才好做商议。”

乔靳原本并没这么想,实在是被江茗带的走了偏路。什么男子需为家庭负责,别整天在外面像个人,回家就成了爷;什么男人都是大尾巴狼,做不到的承诺就不要张口就来。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来的那么多渣男怨女的故事,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把飞浮唬的够呛,一开口就是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加上江茗的人生目标就是赚钱,赚足了钱就花,人生了无牵挂,开心足以。她还经常拍着乔靳的肩膀说:赚钱吧,趁着年轻,赚足了钱就回老家成亲。直接扭曲了乔靳的人生观。

乔靳说道:“不知世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乔掌柜这样的就行。”殷楚脱口而出,乔靳吓得手上一抖,包子咕噜噜的滚在了地上。

殷楚眼睛跟着那包子转了两圈,待到包子尘埃落定,这才抬头看着乔靳,清了下嗓子:“乔掌柜别激动,我的意思是像乔掌柜这样家财万贯的——女子。样貌比我长得好些就成,性子直爽些,别整天酸溜溜的吟诗作对。”

乔靳沉默片刻,这样的女子,怕是天下都找不出几个。正想着,他脑海里猛然跳出一个人——江茗。

这两人凑在一起,怕是要闹得鸡犬不宁。乔靳赶忙将这个念头打消,将话题朝别的方向引去:“不知世子为何一早便来了?”

殷楚收回目光,显得有些焦急:“我听人说,昨晚三更起,顶着大雪,太和楼门口人山人海,到早晨还没散呢。我来的时候特地路过,的确如此,难道有什么麻烦?这可万万不能断了我的财路啊!”

原是为了这个,乔靳约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站起身来,同殷楚说道:“世子不若同我一起去看看?”

“好!”殷楚应道。

两人出了乔宅,一路去了太和楼,店门紧闭,门口却人声鼎沸,两人进不去,乔靳也不着急,引着殷楚坐到了对面的茶馆里。

未过多时,太和楼门开了,里面出来个中年伙计。他一抬头,看见门口站了这么多人,俱都眼巴巴的看着他,也吓了一跳。但好歹是从临安府太和楼调配过来的,也算是见过大世面,便又从门里拖出矮几、马扎,往门前一坐,清了清嗓子:“排队排队,自觉排队啊,一个一个来。你们这样都挤上来,我哪能记的全?”

说完,他又冲门里面喊了一声:“来财,出来帮忙。”

殷楚听见这声,嘴角一勾:“乔掌柜,你这伙计的名字可取得好。”

乔靳只是一笑,别说这伙计名字了,就连他们老本行的寿谦票号,也是“收钱”的谐音,可见江茗对银子的执念究竟有多深。

太和楼门内又钻出来个年轻些的伙计,长的面白唇红的,笑起来眼睛一弯,十分讨人喜欢的模样。他手里端着一个大木盆,上面盖了个盖儿,放在矮几上。

中年伙计见准备妥当,下面的人也都俱排好了队,便朗声说道:“后面来的也不用着急,咱们太和楼这个活动,也不是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一会儿把自己名字报了,再从这木盆里拿个签儿。揣好了就成,三天后太和楼门口,巳时,咱们抽数字,抽到谁就是谁,咱们可不兴私下里偷换签儿的,都记着呢。”

说着,他就抬头问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名字。”

“陈翠福。”

中年伙计把她的名字记在册子上,又让她去来财那里抽了个号回来:“几号?”

“三七。”

中年伙计在她名字下面写上号码:“成了,下一个。”

殷楚看着太和楼门口的声势,不由得有些纳闷:“乔掌柜,尚未开张,怎得门口就那么多人了?”

乔靳笑道:“正是些来应招的。”

殷楚有些不以为然:“依我看,这人群里女子多些,太和楼难道是用女伙计的吗?”

“非也。京城太和楼里的伙计,都是从临安府调配来的老伙计,生意熟络。这些女子乃是前来应招太和楼开张的第二件首饰的。”

“首饰?”殷楚有些迷茫。

“世子大约不知,太和楼的首饰是以‘合宜’二字为旨。物衬人,将人身上的美发挥到极致,而不是传统的人守物。若是因着这东西出名、盛行,便不管燕瘦环肥都来着佩,那便仅仅是买了些贵物挂在身上罢了。首饰卖的是料子,卖的是手工匠的设计,卖的更是一份让佩戴者欣喜的情愫。我想着,即便太和楼首饰图册上有千百种,也不及真人戴着能彰显一二,便在华京广布消息。普通家世女子,无论年龄美丑,皆可来太和楼报名,得以选中者,便依照其姿容打造一副首饰相赠。太和楼开张那日,请她来楼中一坐。”

殷楚从未听过这等生意诀窍,仔细琢磨了一下,这可不就是给太和楼打了名望吗?只用一副首饰的银子,闹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

他一时对乔靳只有满怀的佩服。怪不得望回说让自己请教生意经,这乔靳的脑袋,里面不知装了什么,如此好用。

“只是,不知如何才算选中?”殷楚又问道。

“抽签。三日后巳时,太和楼门口抽签,抽中谁就是谁。”

“那万一遇到姿容稍差些的呢?”

“无妨,人各有姿。是美是丑,皆是他人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