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在门槛处听了一会儿,已然知道事情是成了,慢慢悠悠的进来,立即换上了一副急切的神情:“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哭什么喊什么?!老娘这里是做欢场生意的,可不是义庄!你们号丧呢?!”
说着她已经举步上了楼。
而龟奴却已经急匆匆的出来了,看见了他脸上一慌,急忙道:“妈妈,快请大夫!出事了,这是…”
他顿了顿,也没什么好藏的,咳嗽了一声就道:“这怕是…马上风啊!”
啧啧啧!底下的客人哄的一声就笑开了炸开了,一个个的不怀好意的眉开眼笑的朝楼上涌去想看热闹。
这个关中侯他们当然都知道,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几乎霸占了云秀坊最近最热的几个姑娘们,偏他有钱,又横,不要命,连周家公子都给打了,没人敢怎么样他。
这么个玩法儿,可不就得被掏空了么。
妈妈的步子停了停,就急忙上了楼往里探头看了一眼,咳嗽了一声道:“快请大夫去!”
众人这时候已经涌到楼上了,一眼就见到来不及掩上的门里头的香、艳情景,几乎是同时在心里骂了一声娘。
这个关中侯,还贴在花魁姑娘的肚子上抽搐呢,看那样子,可不就是喝酒上了头,然后又太过疯狂,才引发了马上风嘛?
这就是命。
可惜大夫请的太晚了,人还没来,关中侯就已经不行了,花魁姑娘吓得不行,整个人几乎都是傻的,被小丫头扶着往后头去梳洗了。
妈妈便叹了一声气,让人去处理后头的事,请官府的人来验尸。
这等达官贵人死了,官府肯定得过问的。
不过也没什么好查的,关中侯荒唐是出了名的,事发的时候又这么多的客人在外头瞧着,都看见了他那副场景,异口同声的说他就是喝酒喝多了,又太过火了,才会出这样的事。
衙差和仵作收了一份厚厚的银子,也就啧了一声,了结了。
关中侯本来就是个破落户,是被提拔成了驸马,这京城的人才愿意看他一眼,可是随着永和公主的病重,大家都知道他这驸马的位子也是悬了,活着还好些,他不知道为什么,大手大脚的撒银子,大家还能理会理会他。
一旦他死了,谁还愿意替他出头?
这件事就这么了了,连个替他喊冤的人都不会有。
他的儿女们又都还小,还在千里之外,更不可能了。
妈妈打发走了官差们,疲惫的叹了口气,好一会儿才唤了过来,让人叫关中侯的那些下人们来收尸。
她自己躺了一会儿,慢慢的回了神,就又直起了身子,吃了些东西,才吩咐人:“等会儿若是邹爷那边有了消息,便回来告诉我一声。”
不知道为何,虽然她自己这边进展得很是顺利,可是总是心里极度的不舒服和不安,好似总预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似地。她这边既然顺利的话,那自然就不能再出什么差错,她是担心邹青那边会出什么意外。
底下的人答应了,她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好一会儿,还是觉得心里烦躁的厉害,不由得坐了起来,下了床自己倒了杯冷茶一口气都喝光了。
第1119章 征兆
喝了一杯冷茶,肚子里冰冰的不舒服,连喉咙里也都不知道梗着什么东西,她一晚上走动了无数次,打开窗户看外边有没有消息。
可是外头夜色如墨,一晚上都风平浪静,毫无消息。
事情是处置好了?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渐渐的直起腰来,看着外头渐渐亮起来了的天色有些发愣,而后便慢慢慢慢的穿了鞋站了起来。
如果是出了事的话,怎么的那边也该会给个消息的她这里可是云秀坊,邹青知道她能传消息给人救命的。
一晚上没半点消息,那便说明是真的没事了罢?
她这么想着,松了口气随即又忍不住皱起眉头来替自己觉得悲哀,她这样的担心他,为了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可是他却连个无事的消息都不愿意送来。
她这边还刚冒着得罪靠山的风险,替他解决了关中侯呢。
额角处的青筋隐隐的跳的厉害,她伸手捂住,一时竟有些头晕目眩,差点儿没站稳,外头替她跑腿的婆子进来回禀消息,看她的面色这么差登时便吓了一跳,急忙问她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去请个大夫。
她想也没想便摇了摇头,问她:“都怎么样了?如鸢没事罢?那边通知了没有,没有闹事罢?”
婆子急忙回她的话:“如鸢姑娘受了些惊吓罢了,没什么大事,大夫看过了,说是喝几幅药便不碍事了,就是得再休养一阵子,关中侯那边的下人也已经去信通知了,是个老头儿过来替他收了尸去,听说其他的人都已经一哄而散了……”
妈妈嗤笑了一声,面露不屑。
关中侯这个人向来只在女色上用心,对下人实在算不得好,而且他又是个手里没成算的,底下的人跟着他可找不到什么好处。
就算是家生子,碰上了这样的事,也都尽可找个借口就跑了,没苦主去追,难道官府还真的会多管闲事,管这些逃奴不成?
她嗯了一声,想了想,便道:“扔些银子给他,就说我们也已经仁至义尽了,关中侯死在女人肚皮上,这也是我们没料到的事。”
婆子点头哈腰的笑起来:“可不是么,妈妈也真是一等一的良善了,换做旁人,谁还愿意搭理这事儿,他分明就是不听劝,咱们多少人劝过了,他就是一意孤行,啧啧啧,一天到晚如狼似虎的,金刚铁打的,那也撑不住啊!”
这些话便说的太不堪入耳了,只是她们到底是院儿里的,说这些也是说的习惯了,张口就来。
妈妈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大耐烦:“好了,照我说的去做,将事情都处置好,也不必难为人家,去吧。”
她打发走那个忠仆,一是这种愚忠的人最容易死脑筋,要是被人撺掇一下来闹事,一不小心死了或是伤了,事情就容易起波澜。
二是,到底她手里没沾过多少人命,她自己当初坠入这个深渊,已经吃够了苦头,因此便总对着手底下的女孩子格外的仁慈一些,心软一些,对旁的人,虽然因为是邹青的对头而不得不下杀手,可是能稍微松松手的,自然是松一松心里更安心一点。
那婆子看出她心情不好,讷讷的搓了搓手,不敢再说什么,转身去了。
妈妈自己坐在床沿,等了半天,先去后头看了一眼如鸢。
如鸢正发着高烧,伺候她的小丫头见了妈妈来了,便忍不住哭了:“姑娘吓得厉害,烧着也总是喊……”
关中侯那就不是个东西,对待女孩子们从来不怜香惜玉,如鸢在他手底下原本就战战兢兢的,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花魁,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他又忽然死在她肚皮上,怪不得她会吓成这样。
妈妈沉默了半响,握住了如鸢的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叹了口气道:“算了,这样子留在楼中也不能如何,不如便送去外头静养一阵子吧。”
送去静养,说是静养,可其实就是不必接客了。
可是如鸢可是这云秀坊的花魁之一啊,历年花魁可就一个,云秀坊也不过才有三年中能在京城如此多的妓院里头拿到花魁的名头罢了。
这就送走一个?
小丫头泪汪汪的看着妈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发着高热的如鸢反应过来了,反握住了妈妈的手,良久才说出了多谢两个字。
如果有的选,谁愿意在这样的地方沉沦呢?
她是走不了,能走的话也早脱身了。
妈妈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道:“你也不必谢我,说起来,是我对不住你,你自己往后在外头要保重,这个小丫头便给你使唤了,你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子,也尽可全数带走,以后都不必再回来了。”
如鸢没料到竟然还能有这一天,一时之间泪如雨下。
妈妈却不想再说这些,她心里慌张的厉害,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浑身都不舒服,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地。
她做了这个决定,长出了一口气,便站起来叫人去准备送如鸢出城,自己却焦躁不安的四处踱步,每过片刻便要催促一遍身边的人,问有没有邹青那边的消息。
只是不知道怎么了,竟一直半点消息也没有。
而邹青在小巷里头的那座宅子,也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她便不由得更慌了她知道邹青是要帮忙对付的谁,正因为知道,心里便更加的紧张,毕竟一不小心就连命也可能没了的事,总是让人更加悬心的。
好容易挨到了中午,她也没心思去管姑娘们因为如鸢的事情而纷纷起了争执和微词,窝在床上靠着小憩,睡了好一会儿,忽然便听见了一句叫声。
是外头伺候的人,她急忙坐了起来,根本顾不得其他的了,急忙出声询问:“怎么样?邹爷那边有消息了吗?说了什么事没有?”
进来的嬷嬷面色有些发白,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看着她,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妈妈,恐怕是出事了……邹爷那边不大妥当……”
第1120章 来客
邹青昨天晚上连夜赶出去的,先是让李叔叫人去顺天府打探消息,看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一个衙差领着三夫人身边的嬷嬷回去了,然后便是让人去问安插在郑王府的暗桩,看究竟卫安有没有出事。
他做事向来很是谨慎,基本上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这件事若是稍微出了一点差池,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当然是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好端端的,就有那么巧,什么王员外家丢了东西,衙差们便刚好穿着便服上门去查,这种鬼话,他心里是不信的。
肯定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了。
可是为了保险起见,问还是要问一问的,以免到时候真的有此事,反而不好继续下一步的行动。
在花厅里喝完了又一杯苦茶,熬的双眼都已经有了酸涩感,他才张口打了个哈欠,就听见外头有了响动,猛地睁开了眼睛。
老李已经佝偻着身子进来了,一进来就先到了他跟前肯定的告诉他:“我已经去问过了,今天的确是孔嬷嬷去了一趟顺天府……”
他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那个衙差是个傻的二愣子,愣头青,我说了几句,他便真的误以为我是跟孔嬷嬷有私情,只是在偷会罢了,将她拘回了顺天府,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人罢了。”
邹青看了他一眼:“既然是他大哥的媳妇儿,他撞见了,竟就只是抓回去吓唬吓唬?”
“那还能怎么办?”老李阴恻恻的笑了,大有深意的看着他:“两口子过日子哪里有不磕磕绊绊的,难道真的还能把她给沉湖吗?再说了,谁愿意头上带绿帽?衙差再傻,心里也是清楚的,我已经问过了,是有这么一号人,听说是新调到顺天府的,没什么出息。”
邹青心里的怀疑仍旧未曾削减。
没有印证他心里的那个想法,他反而更加觉得警惕了,正要再说什么,外头便又想起了敲门声。
他朝着老李点了点头,老李便会意的双手将门拉开了。
门外一直等候着的人便急忙进来,小声道:“王府那边传来了确切的消息,确定是真的出事了,寿宁郡主回天乏术已经死了,王妃正忙着筹备,连白布都着人去准备了。”
这就是真出事了。
卫安竟真的就死了。
邹青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看着他问:“那问清楚了没有?我们的人呢?”
安插在厨房的人肯定是头一个就会被怀疑,这是早就想到了的。
那人立即便应了:“已经死了,郡主一出事,侯爷便说肯定是厨房里的人动了手脚,藏了奸细…她自己投井了。”
邹青想了想,重新又坐下了,嗯了一声,就道:“去处置好之后的事,就照着之前吩咐过的去做。”
那些暗桩的家人早就已经被他们给控制起来了,接下来让她们消失,便什么事也没了。
还有孔嬷嬷那里,虽然只是个通风报信的角色,可是到底是知道的太多了,也不能就这么放任。
他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半响,又道:“对了,等会儿将事情都处置好了之后,去顺天府一趟,看看人捞出来了没有。”
要是定北侯府收到消息去找了人,那就得立即把孔嬷嬷给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