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沉了沉心问:“索大人,你告诉我,郑成功这个劫,我们过得去吗?”
索尼眉心沉稳,抱拳道:“举大清之力,对抗郑成功足以,但必定损兵折将,国力元气大伤,这是无法避免的。新朝开国,都有此一劫,当迎头而上,绝不能退缩。”
玉儿颔首,神情凝重:“退缩二字太言重了,我们还能退到哪里去,回关外去?笑话。”
索尼道:“太后前些日子给臣写信,提到南边的绿营,他们不在朝廷八旗编织之内,所受军饷俸禄也极其微薄,朝廷一直没有善待那些明朝遗留的兵卒,您期待皇上能改善他们的待遇,将他们收入大清的军力之中。”
“不错,但我知道你们必定也想过,怕就怕那些汉人,随时倒戈,反成了祸害。”玉儿道,“想要收服他们,光用银子是不成的,要收服人心。”
“臣与几位大臣,同皇上商议后,皇上也大为赞赏,但皇上所虑与太后相同,汉人能用但不敢轻易用。”索尼道,“眼下,尚不是时候。”
玉儿道:“但从现在开始尝试重新编制,总好过什么都不做,你要敦促皇上,尽快将这件事付诸行动。”
二人谈了许久的军国大事,玉儿昔日跟着皇太极,后来跟着多尔衮,纵然不曾涉足沙场,也是闻过血腥见过人头的。
苏麻喇来上了两次茶,第二回带着三阿哥与三公主一起,索尼起身行礼,玄烨大大方方地请他坐下。
说了几句玩笑话,孩子们便跟着苏麻喇走了,这会儿索尼去起身对皇太后道:“臣今日来,实则另有一桩私事,受贱内所嘱,需向皇太后恳请。”
玉儿端着茶,笑道:“让夫人直接来见我就是了,还劳动你,你们男人家,能把私事说得清楚吗?”
索尼笑:“太后说到老臣心里了,不过人来的多了,太张扬。”
玉儿放下茶碗:“什么事?说吧。”
索尼便提到,族中有去年选秀被撂牌子的女孩儿尚未出格,是他堂兄弟的女儿,十五岁年纪正值妙龄。
隆恩浩荡,将孩子送回本家允许自行婚配,但那孩子眼价高,一时觅寻不得良缘。
玉儿听得好笑:“我的先生,夫人请你来,就是要免去这些有的没的,你就开门见山地说罢。”
索尼咳嗽了一声道:“佟大人家的二公子,已在婚配之龄,太后,老臣想请太后促成这门亲事。”
玉儿道:“我出面,就太张扬了,不过你们也要我点头是不是?你等我回头问问佟嫔娘娘,那毕竟是她的亲弟弟。这事儿若是成的,到时候让岳乐的额娘来操办,七福晋和你们是亲家,她来主持最合适不过了。”
索尼知道太后这么说,多半就是成了,忙屈膝谢恩:“多谢太后,愿能促成良缘,老臣对贱内,也有个交代。”
第630章 皇贵妃不易有孕
赫舍里一族欲与佟府联姻,元曦得到太后的消息后,回话说她一切听太后做主,玉儿便派苏麻喇,直接去问佟家的人。
佟图赖这日清醒一些,便与家人商议此事,将佟国维从学堂找回来,问他是否愿意接受这门亲事。
佟夫人道:“那阵子皇贵妃生四阿哥,紧跟着四阿哥又没了,皇上一时没顾得上安排那些未嫁的秀女,没想到他们等啊等,却是相中了我们。”
佟图赖气息微弱地说:“你且等着,这件事若传出去,一旦没成,紧跟着提亲的人,就要踏破门槛了。”
“我看不至于。”佟夫人说,“费扬古也在婚配的年纪,他们指望咱们做什么?”
佟国维问:“额娘的意思,是皇贵妃将来,还会生下皇子,皇贵妃一旦再有皇子,我们三阿……”
父亲的一阵咳嗽声,打断了他的话,佟图赖指着小儿子说:“别把这种话挂在嘴边,你毛还没长齐,装的什么老陈。给我记住了,不论在学堂,还是将来在朝堂,都要夹紧尾巴谨慎小心,别给你的姐姐和外甥丢人。”
“是,阿玛的话,儿子记下了。”佟国维倒也服气。
佟图赖见他态度诚恳,也就不再责备,缓了缓气道:“你怎么想,这门亲事,结不结?”
“她不是索尼嫡系的女儿和孙女,似乎……”佟国维小小年纪,却很是精明世故,“儿子觉得,他们配不上。”
佟夫人怔住了,看了眼丈夫,佟图赖呵呵冷笑:“你算什么东西,人家还配不上你?索尼的女儿,是嫁给安亲王做王妃的,反过来,你配吗?”
佟国维低下脑袋,轻声道:“阿玛说的是。”
佟夫人叹息,问丈夫:“照你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佟图赖疲倦地闭上眼睛:“元曦是为了家族门楣而进宫,是时候,该你们为元曦付出些什么了。这门亲事,皇太后若觉得不合适,也就不会问下来,问了便是答应了,你我只要听皇太后做主即可。”
“我知道了,这就去准备聘礼。”佟夫人道。
“也好……我咽气之前,儿女婚事都有了着落。”佟图赖眯着眼睛,看向大儿子,又看向小儿子,心里惦记着的,却是深宫里的女儿。
如此,两家都有了联姻的意愿,在安亲王之母七福晋的撮合下,这件事很快就在京城传开。
待上禀到皇帝跟前,福临倒是很意外,但他没有理由反对,且两家为避讳四阿哥与悼妃之丧,只是订婚咱不嫁娶,也做的合情合理。
可福临就是觉得奇怪,之后召见岳乐来问,果然七福晋虽是大媒,再往上,到底是太后的授意。
他问岳乐:“皇太后张罗你的婚事也罢了,堂兄毕竟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她怎么突然有心思管起外人的闲事。”
岳乐不敢挑唆太后和皇帝的关系,也一直在两宫之间寻找合适的位置,福临这样问,他唯有回答:“太后疼爱佟嫔娘娘,许是念佟图赖病入膏骨,想为他们家周全一些事,也好宽慰佟嫔娘娘。”
这种话,说了等于没说,福临等着岳乐道:“皇额娘她,是不是已经开始把玄烨当做朕的接班人来培养?以天花做借口,把他养在外面,不知不觉地就带在了身边,她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儿子和她不亲,所以要和孙子亲?”
岳乐一句话都不敢说,紧张地看着皇帝。
福临倒也不急,冷静地说:“朕并非恶意揣测太后的用心,玄烨是朕的儿子,就算将来继承皇位,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明白,朕所想的这些,大臣们也会想,他们很快就会认定,玄烨将是太子的不二人选,甚至开始拉帮结派。朕决定十年后再立储君的,朕不希望这些年里,惹出什么麻烦。”
岳乐道:“按理说,太后该很谨慎,却不知这次的事,是怎么想的。”他顺着皇帝的脾气道,“皇上,您看您是不是该和太后沟通一番。”
福临眼神虚晃过:“和太后说什么?反对这门婚事?”
岳乐道:“自然不是反对婚事,而是如何消除大臣们摇摆不定的心。太后和皇上的心意,必定是一致的。”
福临叹气:“朕去说了,太后又该觉得,朕怀疑她反对她,本来没什么事,又惹出风波来。她再气病了,又是朕的不是。”
门外,是葭音奉召而来,福临本是要问问她,如何看待费扬古的婚事,让吴良辅直接把人领进来,没让通报。
葭音便刚刚好,听见皇帝这句话。
不愿再听见什么不合适的话语,葭音便进门来,躬身道:“皇上,您召见臣妾。”
岳乐乍见皇贵妃,赶紧上前行礼,葭音以礼相待,之后走到福临跟前:“皇上,有什么要吩咐臣妾?”
“岳乐你退下吧。”福临打发了堂兄,便拉着葭音到明窗下坐,说起佟国维和索额图侄女的婚事,问葭音有没有打算为费扬古张罗。
葭音道:“家里早些娶了媳妇,额娘也有个伴,臣妾是乐意的。但臣妾多年在南方,对京中王公贵族家的千金不熟悉,也不知谁家的女孩儿好。再者,额娘太过温柔孱弱,臣妾希望弟弟未来的妻子,能在家中当家作主,臣妾也一定会叮嘱费扬古,好好待人家。”
见葭音回答得这么利落,福临知道她肯定在乎弟弟的婚事,眼下四阿哥和悼妃的丧事都过去不久,本不宜嫁娶,便说不如用一两年时间,在世家贵女中好好挑选,顶好是能选上费扬古自己稀罕的姑娘。
葭音起身替弟弟向皇帝谢恩,福临欣然道:“你的弟弟,自然也是朕的弟弟,费扬古的婚事,就包在朕的身上。”
“多谢皇上,但是刚才……”葭音起身后道,“臣妾方才听见了皇上和安亲王的对话,请皇上恕罪。”
“没什么你不能听的,不碍事。”福临自顾自端茶来喝。
“但是臣妾觉得,皇上和太后是母子,本该是最亲厚最信任的关系,皇上何不尝试,好好与太后商议呢?”葭音鼓起勇气说,“臣妾之前就对您说,您不能总是想当然地认为,太后会理解您,同样的,太后也不会这样想。母子不见面,不说话,总是靠人传来传去,彼此的心意,自然就被传话的人不小心给扭曲了。”
福临问:“你怎么想起来说这些话?”
葭音垂眸:“因为……不愿皇上烦恼。”
“朕知道了,朕听你的。”福临心情好的时候,什么都听着顺耳,再没有比葭音的关心,更让他熨帖,“不过这几天不行,南方正吃紧,朕才高兴没几天,就打了脸,太后心里不定怎么埋怨我不是呢。当初是朕,强行要他们去西南打李定国,谁知道郑成功这个人,真是无孔不入。”
“皇上几时去南苑,叫上臣妾一起去。”葭音温柔地说,“臣妾陪您一起去。”
“葭音,其实你能好起来,能放下四阿哥的痛,朕已经心满意足。”福临搂过心爱的人,感慨道,“是朕开年以来,最高兴的事,也是唯一高兴的事。”
葭音伏在皇帝的怀里,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她这样,算不算是做到了皇太后说的,振作起来。
不过,福临太忙,也为了南方战事吃紧的事,怯于见母亲,半个月后,突然下旨裁撤詹事府,名头是精简朝廷机构,缩减开支。
事实上一个詹事府省下的钱,对前线对国库都没什么太大影响。然詹事府专侍太子之事,负责起居教导等等事项,虽然大清还不曾立过一位太子,可这一机构,在福临亲政后不久就立下了。
可见皇帝一直有立太子的意愿,且皇贵妃怀孕时,更重新安排了詹事府的官员,现在突然裁撤,背后自然另有目的。
玉儿对此不以为然,福临近来的一些政策决定,她都十分赞同,即便贸然打李定国带来现在的战祸,也不是福临一人之过。
听闻福临裁撤詹事府,她对苏麻喇道:“福临答应过雅图,十年后再立太子,索尼要和佟府联姻,我答应了,少不得引起朝臣们的猜测,福临是想让他们都摆正心思,别胡思乱想。”
苏麻喇四下看了看,轻声对玉儿道:“格格,奴婢听内医院的太医说,皇贵妃身体孱弱,将来想要再有身孕,恐怕不易。”
“他们这么肯定?”玉儿蹙眉,“她还年轻,过去也弱,不也怀上了?”
“肯定倒也不是,是估摸着。”苏麻喇道,“太医说皇贵妃怀四阿哥时,就引起消渴心悸等等症状,九死一生,怀孕对皇贵妃来说,是很危险的事。”
玉儿的心沉重起来:“那该怎么办,他们一定盼着呢,近来福临的房事,正常吗?”
第631章 父女连心
苏麻喇应道:“您知道,自从皇贵妃进宫后,皇上就不大再召幸其他妃嫔,至于这一两个月,四阿哥殁了后,估摸着他们没也没什么心思。”
“福临对元曦,动辄发脾气,嬉笑嗔怪,肆无忌惮。”玉儿道,“可是他对董鄂氏,看似爱得盛大,却总小心翼翼,哪里像当年皇太后对姐姐。”
“奴婢不懂什么是情爱。”苏麻喇道,“可皇上和皇贵妃瞧着,一点儿不叫人羡慕,倒是和佟嫔娘娘好的那两年,看得人心里甜甜蜜蜜,舒坦极了。”
“都说爱情里的人,患得患失,福临待元曦怕是已变成了亲情,而董鄂葭音在他眼里,兴许依然是爱而不得。”玉儿轻叹,“他和他的女人,怎么爱我都不管,只要别耽误了朝政。”
苏麻喇笑道:“刚才还夸皇上近来决策英明,怎么又担心起来了?”
玉儿苦笑:“是啊,我总也放不开手,不论如何,还有大臣们呢不是吗?我的确有太多对不起福临的地方,可这一路艰难险阻风风雨雨地闯来,我这居安思危的心,我这日夜不得安宁的心,不知几时才能踏实。”
苏麻喇宽慰道:“天注定您一生操劳,可这又如何,咱们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玉儿无奈,摇头道:“罢了。”她叮嘱苏麻喇,“你去告诫那几位太医,一定把嘴巴封牢,皇贵妃不宜有孕的事,且过些日子再和福临商议,我也想好好和董鄂葭音谈谈,看她是想惜命,还是要孩子。”
苏麻喇应下了,又想起一事,道:“佟嫔娘娘托奴婢得闲与您说一声,储秀宫陈嫔那儿,盼着五阿哥有个名儿。”
玉儿颔首:“容我想一想,明日给她们答复。”
不论如何,五阿哥终于有名儿了,皇太后给起了“常宁”二字,先送到皇帝跟前,福临果然把这件事忘到了脚后跟,既然母亲有了主意,他也懒得再费心神,命宗人府收入玉牒,孩子的名字就这么定下了。
陈嫔高兴极了,知是元曦的功劳,抱着常宁来送礼,杨贵人几位也一并跟着来,阿哥所又把几位小公主也送来,景仁宫门外站了一溜的太监宫女,屋子里欢声笑语热闹极了。
她们相聚时,福临正好难得抽闲,从乾清宫过来,隔着宫道就看见门前人多,问吴良辅:“怎么这么热闹?”
“几位娘娘和贵人常在们,聚在佟嫔娘娘屋子里说话呢。”吴良辅道,“公主们也在。”
“嗯。”福临道,“一会儿送几盘果子去,让元曦招待她们。”
吴良辅答应着,一路送皇帝到了承乾宫门外,比着景仁宫的热闹,这里就清静多了。
福临信步进门,见葭音正在案前翻阅着什么东西,也不似平日那般抄经,上前道:“瞧你这模样,好像看见乾清宫里的朕,看什么书吗?”
葭音起身行礼,满眼疲倦,说道:“臣妾正在看宫里入夏的用度,没想到光是点的蜡烛就有几十种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