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太太道,“姑太太别打趣我这媳妇了,她是个实在人。”
夏姑妈笑,“要不说我这侄媳妇能做六品恭人,就是伶俐。”
赵长卿便不说话了。
赵 长卿不说话,夏老太太便开始讲古,“咱们夏家,那自大凤朝时就是有名望的人家,大凤朝时,咱家出了两侯一公,显赫的就不必提了。整个大凤朝说起来,谁不知 道青城夏家!就是在前朝,那啥宰相、尚书的,也有好几个!后来前朝乱了,今朝太|祖皇帝打天下,还往咱家借过粮!如今族中还有太|祖皇帝赐的匾!”
哪怕赵长卿自认没什么政治智慧的人,听夏老太太这话,心下觉着如今夏家没什么显赫人物真不稀奇,家族教育完全是二百五,见了皇上先说你家祖宗往俺家借过粮,就是示恩也没这种示法,难道皇帝会感激你借给过他祖宗粮食!
赵 长卿只管含笑听了,她其实心里明白,无非是看她身上有个六品恭人的诰命,怕她拿大罢了。凭赵长卿如今的道行,她真不把这些放在眼里,夏老太太说,她只管 听,夏姑妈那些阴阳怪气的话,她也只管听。到了晚饭时,给老太太布一筷子菜便可以坐下用饭了。反正她是新媳妇,腼腆些也正常。
至于赵莲满口赞她首饰好看,赵长卿微微一笑,羞道,“多谢妹妹夸奖。”然后就装傻。
用过饭后,大家坐着吃茶,赵莲又赞赵长卿身上的玉佩好,赵长卿仍是微微一笑,羞道,“多谢妹妹夸奖。”继续装傻,倒把赵莲憋出一肚子内伤来。
夏玉直憋笑,赵长卿依旧正儿八经的坐着吃茶,陪着夏老太太说些闲话,一时夏老太太累了,大家便散了。
夏文很有些担心妻子,到了屋里问她,“饭吃的可还合口?”
赵长卿闻他身上有酒气,知是吃了酒,先要了醒酒汤来给夏文吃了,笑道,“我看你平日里晚上吃的素,老太太屋里的菜,个个放辣子,好辣。”
夏文看赵长卿嘴巴都辣的红红的,递了盏蜜水给她,笑道,“明儿我跟厨下说一声,叫他们每餐做几个不辣的。蜀中地气潮湿,以前没辣子时吃的是茱萸,那个又麻又辣,自从咱们这里种起辣子来,便多是吃辣子了。祖母尤其嗜辣,我因习医,傍晚多是吃的素。”
夏文问,“余者没别的事吧?”
赵长卿笑眯眯地,“没事,就是听老太太说了些咱们家族以前旧事,莲妹妹总是夸我首饰好看,倒夸得我不好意思。”
夏文紧张的问,“你没给她吧?”
赵长卿笑,“看你说的,表妹这样和气,我给了她一对玉牌玩儿。”
夏文连连叹气,“怪我没提前跟你说。你是头一遭见阿莲,不知她的脾气。那丫头素来就是不开眼,阿玉小她三岁,自小就要让着她,什么好东西就要先让她挑。时常干丢脸的事,你不要理她。”
赵长卿嗔道,“看你这小气的表哥,我看表妹并不是那样人,她年纪小,我又是刚来的,觉着新鲜罢了。”
夏 文接着就给赵长卿举例,说了不少赵莲小时候的讨厌事,夏文道,“也不知跟谁学的,天生财迷。刚懂事就各处溜达,有她看上的东西,非要到手不可。祖母怜她是 个没爹的,姑妈也命苦,只有她这一个,便也惯着她。有一回阿玉过生辰,舅舅家送了她一幅金头面,其实就是小孩子家的小花钗、小步摇之类,阿莲见了死活就 要,阿玉不给她,她就哭天哭地,祖母还骂了阿玉一顿,说阿玉小气。姑妈也哭天抹泪的,最后还是母亲照着给她打了一套才罢。这种事就多了,以前还总是翻我的 屋子,王老先生赏我套文房四宝,我珍惜的很,平日里用都舍不得用,她大字不识一个,我不过出去会友,她便拿走了。把我气得了不得。”
赵长卿点点头,“该气。你堂堂一个大男人,比她大个七八岁,就这样被人从屋里拿走心爱的东西,你屋里看屋子的小子丫环是干什么的。亏你还有脸说。”
听妻子这般说,夏文便又不觉丢脸了,道,“后来我又要回来了。”
赵长卿觉着稀罕,“你竟还能要回来?”自来出嫁女在娘家便有独特的地位,何况夏姑妈这种亲娘尚在的。有夏老太太瞧着,亲孙女也得让着外孙女。夏文这做孙子的,自然也要让着。
说到少时趣事,夏文也觉好笑,道,“我那会儿年纪也小,她不给,气得我打了她两下子,她就给了。”
赵长卿忍俊不禁,“你这事干的,寄住在家里的表妹,说是她不对,你打她,你也占不到便宜。”
夏 文道,“可不是么。姑妈找父亲说理,父亲打了我一顿,还跪了一夜祠堂。那会儿我早就忍她很久了,姑妈一道住着,原是亲戚,要和和美|美的才好。可姑妈总想 事事压母亲和二婶子一头,二婶子那般掐尖儿好强的人都拿她没辙。其实有祖母看着,父亲二叔是亲兄长,谁会刻薄姑妈呢?阿莲的年纪,比阿玉还大,总是欺负阿 玉,母亲也常生气。那时我想着,拼着一顿打也得给她好看,后来果然老实了,再不敢到我屋里乱晃。”
赵长卿眯着眼睛看他,“这些事,你早不与我说。”
夏文笑的心虚,“我这不是一时忘了嘛。”
赵长卿似笑非笑地,“说吧,害我损失了一对玉牌,你要怎么赔?”
夏 文颇会调笑,“小生一无所有,唯以身相许罢了。”赵长卿“扑哧”笑了,夏文搂她在怀里,问,“真给阿莲敲去了玉牌?”先前都只顾着急,如今细想,他家媳妇可 不是那笨的。阿莲没见过世面,一门心思老财迷,跟他媳妇没的比。他不信,他媳妇能给阿莲糊弄了去。他自问不是小气的人,可今天他媳妇头一遭来老家,不能叫 人当了冤大头。
“赞我的人多了,难道个个赞我,我都要把身上的东西给了人?”赵长卿嗔道,“倒是你,什么都不与我说,还有脸问我好不好?”
这回,夏文没有半分隐瞒,将家里的人与赵长卿说了一遍。
两人说了半日话,丫环进来服侍洗漱。
赵长卿问,“怎么这半日才打来热水?”
永福道,“姑太太那边要沐浴,热水先供了那边,奴婢看丹儿也去打水,就让她先了,故此耽搁了些时候。”
赵长卿不解,“不是两处厨房吗?”老太太院里一个,这院子一个,都是各用各的。
永福便不说话了。赵长卿道,“你去问问平安、平贵,五叔那边人多,可预备妥当了?不要说梳洗的水,男人们吃了酒,醒酒汤预备了没有?屋里茶水可有?”平贵是夏武的小厮,因人手紧,如今借来照顾赵五叔一行人。
夏文觉着不妥,道,“我去瞧瞧吧。”
赵长卿拦了道,“外头冷,你难道就没吃酒,老实在屋里呆着,别着了风。”
夏文笑,“多披件厚衣裳就是,咱们这里暖和,哪里就着了风呢。”
赵长卿便取的斗篷服侍夏文穿了,道,“你亲去瞧瞧也好,赵五叔说是走镖的,也是同族长辈,这一路上,多亏了他尽心。让永福跟你过去,她是个稳妥人,有什么要安排的,你看一下,让永福去安排。”
夏文笑,“好。”
☆、第192章
日子到哪儿都是一样的过,人跟人到哪儿都差不多。
什么西北人,蜀人,还不都是人。
是人,心思便是差不离的。
夏文看望过赵五叔等人回房时,赵长卿已经洗漱好坐在灯下看书。夏文道,“别在晚上看书,费眼睛。”
赵长卿笑望着他打趣,“我还以为你得在五叔房里歇呢。”
夏文过去,取走赵长卿手里的书,赵长卿唤了丫环进来服侍夏文梳洗。待两人在床间休息,夏文揽着赵长卿的腰道,“第一天回来,也乱糟糟的,你别恼。”
赵长卿倒是没恼怒的意思,若因这么点小事就气个好歹,以后有的是生气的日子。赵长卿道,“这有什么可恼的。说是各院有各院的厨房,姑妈一时急了,要水要的急,在咱们厨房里用些水,不过小事罢了,哪里有为这个恼的,你也太小看我了。”
“只 是如今我也看出来了,咱们刚一回来,且我又带了这许多人,不要说人手紧张,就是这厨房也紧张。今天是头一天,还能说是刚回来家里忙乱。若明儿再这样,脸往 哪儿搁?”赵长卿道,“这事也好解决,明天我去跟祖母和母亲说,厨房紧张,咱们这屋单立个厨房吧。也不用别的,空屋子空出两间来,余下的现置办就是了。省 得为些小事伤情分,你说是不是?”
夏文思量片刻,道,“这也有理,何况你又吃不惯蜀中的东西。没吃过辣的人总是吃辣也不好。你别开这个口,明天我去跟母亲和祖母说。”
赵长卿笑,“好。”
“长卿。”
“嗯?”
“你会不会觉着咱家没你想像的那样好?”
赵 长卿叹口气,“这年头,都是聚族而居的,谁家都有这些事,这也不算什么。这头一天来,长辈说什么我便听什么,只是我天生的脾气,还不算不讲理。跟我讲理就 行了,原也不必理会许多。咱们是咱们的日子,你也别往这些琐事上分心。只要咱们把日子过好了,谁能不对着咱们笑呢。就是那些别有小心思的,也不过如此。”
夏文道,“你要有什么心事,一定要跟我说,别自己闷在心里。”
“不跟你说跟谁说。”赵长卿笑,“等见完了亲戚族人,你带我到县城好生看看。以前你结交的朋友、同窗、师长,该走动的也要走动起来。这才是你以后的根本。内宅有什么趣,无非是三个瓜两个枣,你跟我一条心,谁也不能给我气受。”
小夫妻两个说了许多事,至夜深方相拥睡去。
夏 家是书香之家,年头也久远些,规矩自然琐碎些。第二日早上拜了家里的牌位,祭了灶,祭了神,才是正式见了长辈的时间。赵长卿奉上针线,夏老太太给了一双赤 金镯子,夏二太太给的是一对金蝶簪,夏姑妈则是一对韭菜叶银镯子。接下来,夏敬赵莲给赵长卿见礼,赵长卿按昨日准备的东西送了他们。
趁 大家正在一处时,夏文就说了另收拾厨房的事,他道,“昨晚我去赵五叔屋里去说话,刚吃完了酒,茶壶里连热水都没有。找到平安平贵一问,厨下只顾着烧饭,热 水自然要先仅着长辈用。我去厨房看了,的确是紧张了些。以后我念书,夜里少不得要个汤的菜的,我想着,后罩房那一排屋子也宽敞,收拾出两间来,我们单立厨 房。有空屋子就行,一应东西我们自己置办。”
夏文这话一出,大家先看夏文,又看赵长卿。心说,这小媳妇真有本事啊,来婆家第二天就要单立厨房吃喝。
夏老太太咳一声,先道,“平安平贵是怎么服侍的,叫亲家连水都没的喝。”
夏 文笑,“看祖母说的,他们都是新来的,厨下热水供不上,他们能有什么法子,倒是急的他们想去厨下自己烧,只是那到底不是他们的差使,厨下也不能叫他们自己 烧,是不是?厨下事情多了,纵使每人多八只手也不够忙的,说来也怪不得他们。”在外头这几年,夏文不是没有历练,一句话就把夏老太太的话截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