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凌氏回家也罕见的赞了凌三姐两句,道,“有林太太教导着,你三姐姐如今有些样子了。”
赵长卿笑,“是啊,还知道婆婆坐着,媳妇要站在一畔服侍。”
凌氏摇头笑叹,“遇着林太太这样的婆婆,也是你三姐姐的福气,倒是曦姐儿,以往在老祖宗面前见她,看她都是寡言少语,弱不禁风的模样,怎知竟是这样的性情?”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赵长卿将茶递给母亲道,“母亲何时见玲姐姐如此失礼过,说到底,袁大伯娘不一定教导过她为人处世的规矩。跟着个做二房的亲娘,能学来什么好的?”何况朱曦那亲娘原本就是别人送给朱明堂的,真不是什么正经出身。
凌氏点点头,呷口茶方道,“有时我出去应酬,也知有些人家娶媳妇极挑嫡庶的,当时我还不明白,想着,庶出的虽不比嫡出的,到底也是一家子的闺女,怎么就差这么多?如今方知这其中缘故。”想到朱曦今天丢人现眼的模样,凌氏啧啧道,“实在丢人。”
“这是自取其辱。”赵长卿也是头一遭知朱曦竟是这等性情,道,“谁也没请她。就是许大太太都着意没带她一起来,她自己上门,还敢拉着二姐姐的手叫妹妹,她真敢叫出口来!”
“是 啊,你说怎生得这么大脸。”凌氏道,“要是换了第二个人,来都不会来。”说着,扑哧一笑,“合该她遇着你三姐姐,往日里我最嫌你三姐姐好的不学,只跟那泼 妇学。如今看来,也不是没有好处。”自从发生柳家的事,凌氏就简称凌二太太为泼妇了。就是待凌腾,也不比往时亲切了。当然,在凌腾时时拜访下,凌氏的态度 又有一些松动的痕迹。
今天在凌家这一场,最难堪最生气最没面子的就是许大太太了。
朱曦不请自到,许大太太面儿上难看。朱曦被凌三姐骂走,许大太太面儿上更难看。
朱 曦哭哭啼啼的跑了,许大太太还得跟凌大太太说好的,好在凌大太太听凌三姐骂的痛快,心情舒缓很多,见许大太太脸色灰败,还笑着客套两句,“我这三侄女就是 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与二姐儿两样脾性,大嫂别见怪才好。”娶到朱曦这样的儿媳妇,凌大太太半点不同情许大太太,言语间便带出了几分。
许大太太当时没走,坐了一时方推说身子不适,起身告辞。凌大太太也没留她。
许大太太在车上哆嗦了一路,气的!直至一回家,许大太太打发了两个儿媳妇,怒不可遏的吩咐管事媳妇,“去后头院儿里把三少奶奶叫来!”许涣分了家,离父母住的也近,就隔了一堵墙,不在一个锅里刨饭吃而已。当然,隔了这一堵墙,朱曦便可自己当家做主,自由便宜的很。
朱曦来的时候额上扎着帕子,许大太太刚冷笑一声,“好一个病西施啊!”未待说第二句话,朱曦便身子一软,晕地上了。折腾着家里鸡飞狗跳寻医问药的一把脉,竟是有了身子!
许大太太盼许涣的儿子盼了五六年,如今朱曦有了,当是绝好的大喜事,但在凌家丢了这一场脸面,再听闻朱曦有了身子,许大太太纵使欢喜也是有限的。她吩咐人拿了两支参,便叫人把朱曦送回去了。
当天傍晚许涣回家知道朱曦有身孕的消息也很是欢喜,陪着朱曦说了许多贴心的话,听朱曦诉了半日苦楚,又在朱曦的劝说下来老宅给父母请安。许大太太还是说了一句,“以后别叫你媳妇去你姑妈家。”
许 涣先听了朱曦的话过来的,当下皱眉道,“是母亲一直说对不住姑妈家,我才叫阿曦过去,想着缓和一下关系。我与二姐儿虽是和离了,到底还是表兄妹。阿曦一片 好意过去,倒是那个凌三姐,早我就听说最是个泼才,今日幸而阿曦没事,若是气着阿曦,伤到腹中的孩子,我与林家没完!”
许大太太这等年纪,有什么不明白的,听儿子这话不禁冷笑道,“你要怎么跟林家没完!你媳妇倒真是好意,过去拉着二姐儿的手叫妹妹,亏她叫得出口!人家说她说的没半点错!”
“那个,本来就是表妹么。”
“表妹就表妹,叫什么妹妹!我听着都脸红!”许大太太道,“她既有身孕,还出门做什么!每日东颠西跑的,伤着我孙子,我饶不了她!”
许涣忙为媳妇辩道,“娘,阿曦也是今天才知道。”
“她 不知道,她身边的婆子是做什么用的!一个个的光吃饭不干活!少奶奶什么时间没换洗,难道她们不知道!就是你媳妇年纪小,婆子也失职!若不是侥天之幸孩子没 事,你后悔都没处后悔去!”许大太太怒道,“把余嬷嬷叫回来,我白放她在你媳妇身边,她竟连这等天大的事都未发觉,叫她回来吧!剩下的你媳妇陪嫁的那几 个,我不好插手,让她自己处置。”
许涣都应了。
见儿子竟愚钝至此,许大太太也灰了心,淡淡道,“好了,我这里还有些桂圆红枣,刚命人收拾出来的,你一并给你媳妇带过去,叫她好生保重身子,给你生个儿子,延绵子嗣才是。别忘了去给你岳家报喜。”
“是。”许涣高兴的去了。
许大太太微微的叹了口气,揉揉眉心,什么心都没了。
倒是许大老爷,回家时见到余嬷嬷在一畔说话,并未多问。许大太太见丈夫回来了,便打发余嬷嬷道,“你去吧,先在家歇两日,回来帮着我管管院里的事。”
余嬷嬷抹着眼睛,千恩万谢的去了。
许大老爷问,“余嬷嬷怎么了?”许家发家未久,家里的老人有限,余嬷嬷算是一个,自年轻时就在许大太太身边服侍。
许大太太叹,“没什么,我叫她回来当差。”
许大老爷何等精明,道,“不是把她给了老三媳妇么。”
许 大太太心烦极了,摆摆手道,“别提了。”将朱曦何等丢脸的事同丈夫大致说了,道,“我这个年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余嬷嬷年轻就跟着咱们,家里穷苦的时 候,连带着他们兄弟五个姐儿三个,都是余嬷嬷帮着带大的,她不是那等不细心的人,要是老三媳妇肯用她,她怎么会不知道老三媳妇有身子的事!这小狐媚子,仗 着有三分颜色把老三迷得神魂颠倒,还自以为何等了不得!二姐儿相貌是不如她,别的比她强一千倍!”
许大老爷叹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们过去吧。叫余嬷嬷回来当差是一样的,她不比别人,莫委屈了她。”
“我 知道。”许大太太道,“今天我见了二姐儿,比先时苗条多了,样子也好看,说话行事透着大方。老三真是没福。”许大太太完全是忘了先时凌二姐没孩子时,她对 凌二姐何等成见了。更忘了,先时她是何等样做睁眼瞎,任凭许涣与丫头厮混,在外置了外宅的。皆因有朱曦这一对比,凌二姐便成了天使的化身。
只是,世间哪有地方卖后悔药去?
其实许大太太不必抱怨,朱曦再狐媚子,论颜色尚不至无双绝艳,许涣听闻美人街的名声,一次偶见林老板之美貌倾城,顿时惊为天人,神痴魂迷,不能自已。
☆、第156章
小纪账房是个极机敏的人,寻常有了空时而拎了东西往三仁药铺走动,他倒不是对谁有意思,他是为了打探消息。
赵长卿虽不是 什么消息灵通之人,毕竟是在边城土生土长,一些事情比起小纪账房同林老板还是熟的。就是林家铺子与街上那些地痞流氓握手言欢,也是赵长卿帮忙搭的线。倒不 是赵长卿同那些人有多熟,主要是她武功惊人,在赵长卿当着一帮派小头头的面把个银锭子捏成花样子后,这些街面儿上的人见到她都客气三分。再者,赵长卿是开 药铺子的,这些人成日打打杀杀,没少来她铺子里包扎。一来二去的,总混个面熟。初时林老板生了招是惹非的美人脸,没少被寻衅,林老板又不是轻易低头的人, 时常与街面上的人冲突。后来知晓林老板竟与将军府有些关系,这些街面上的人也不想太得罪她,便想着找人说和说和,便寻了赵长卿做中人。就此,双方把酒言 欢,林家铺子彻底太平。
因赵长卿心好,人也好说话,街坊小纪账房便时不时的过来说话搞外交,顺便打听些消息之类。
见小纪账房又拎了东西过来,赵长卿笑,“我正要去谢你,怎么你又带这许多东西来?”上次凌四姐定亲,铺子里只有苏先生和赵良栋,人手不够时,还是去隔壁借了小纪账房帮衬了一回。赵长卿方有此语。
小纪账房笑,“又不是什么贵重物什,我们家太太早上出门见有很好的红果卖,多买了一些,叫我给你们送来。”
赵长卿笑接了,道,“多谢了。”
赵良栋道,“卿姐姐不用谢阿诺,他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回又不知来跟你打听什么事儿了。”那啥,不知为什么,赵良栋对于相貌教养举止谈吐皆佳的小纪账房实无半点好感,常掖揄小纪账房。
偏生小纪账房的道行比赵良栋高了不是一星半点,听赵良栋之语只是一笑道,“赵兄弟实在聪慧过人,一下子就把我的心思说中了,倒叫我不好张嘴了。”
赵良栋白他一眼,心说这小子真不知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竟得以去给林老板做账房,真是好狗命!见姓纪的这般偌厚脸皮,赵良栋笑,“既不好张嘴,便莫张嘴了。”
小纪账房取了身上斜挎的水囊,倒了些炉上温着的姜丝水,见凌二姐正在一畔理帐,慢喝一口笑,“不好张嘴,也得张。”接着就跟赵长卿打听起许涣来。
小 纪账房非常为难,道,“我们初来边城时,总有些不知根底的人来捣乱,好在如今我家铺子生意也稳当了,大家和和气气的做生意罢。近些天来,许家药行的三爷常 来买料子,有客上门,我们做生意的自然高兴。只是许三爷近些天时不时来打听林姐姐的事,我若不说,他还恼怒,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
小 纪账房脸上要是半点看不出有什么“不知如何是好来”,他笑对赵长卿道,“林姐姐的脾气,寻常做生意还好,总能应付着。唉,许三爷总是上门,言语间不大稳 重,林姐姐如今还和气着,不知以后如何呢?若哪一天林姐姐不高兴,伤了许三爷的面子,就不好了。我听说赵大夫与许家药行相熟……”
不待小纪账房说完,赵长卿已打断小纪账房的话道,“你找错人了。”许家的事,她才不乐意理会呢。许涣越倒霉越好。
还是凌二姐素来心宽,道,“我去跟大舅说一声吧。”若不知道倒罢了,许涣是死是活与她不相干,可怜的是许大老爷,那位林老板这短短数月便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边城站稳脚跟,岂是好惹的。
凌二姐是管帐管库的人,冬日天寒,堂屋的火烧得旺,暖和,她便也到堂屋来干活理账。
小纪账房知凌二姐性子极好,见凌二姐这样说,便道,“多谢二姐了。”
凌二姐笑,“这有什么好谢的,我还得谢你能提前给我大舅提个醒儿。我大舅为人再好不过,我不忍气看他这把年纪再为子孙之事劳心,理当跟他提一句。”
小纪账房真是好意,他出门离家漂泊日久,颇经了些坎坷,早非只凭意气之人。人生在世,和气生财,即便要发作,也要给人留一线才好。
赵长卿不应是因为赵长卿与许家无亲无故,怎好去指责许涣私德之事,哪怕她好意提醒,也讨人嫌的很。再者,在赵长卿看来,许涣完全自作自受。小纪账房原也不是说给赵长卿听的,他完全是意在沛公了。不出所料,凌二姐当真是良善心肠,二话没说便一口应下。
待回了家,赵长卿私下同苏先生道,“这小纪账房年纪轻轻便写得一手好字,为人也文雅,说话处理颇有章法,实不像寻常出身。”
苏先生道,“这世上,有难言之隐太多,你只要摆正寻常心就好,不要深究。”
赵长卿望着苏先生一笑,“先生言之有理。”
苏先生总觉着赵长卿这话有些意味深长,不过,她早修炼出来的面皮,半点不觉异样,道,“明年阿白也十六了,我想让他试一试秀才试。”
赵长卿问,“是先生的意思,还是阿白的意思?”
苏先生道,“他现在正憋着劲儿念书,肯定是想下场一试的,试一试也好。”苏先生又道,“还得借小纪账房一用。”
苏先生买了几样果品,两坛好酒,叫苏白提着,带着赵长卿一并去拜访林老板。
时值傍晚,林老板正与小纪账房对账,见了街坊上门,林老板忙起身相迎,笑,“贵客临门,不胜荣幸。”
大家互见了礼,赵长卿笑,“早就想过来,就是一直见林姐姐铺子里生意忙,不好过来打扰。不知林姐姐同小纪账房何时有空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