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卿陡然暴发,凌三姐又不能在赵家把赵长卿压起来揍一顿,只得嘤嘤哭泣,做足弱者的委屈姿态。凌腾简直愁死了,不过,他小小年纪便极有决断,直接去老太太屋里说了一声就回来叫凌三姐,臭着张小脸儿道,“姐,我跟老太太说了,怕家里父母惦记,咱们这就回家。”
凌三姐哭道,“我不回!这是我亲姑妈家!我不回!别人撵我我就要走?世上没有这个理!”
凌腾抿了抿粉色的唇瓣,小小的脸已经彻底阴沉下来,他并未发怒翻脸之类,只是点点头,“行,那你呆着我,我先回了。”
凌三姐抓着凌腾的胳膊,“你也不许走。”
凌腾动也不动,只凭她抓着,语气却颇是不善,道,“我是要走的,你若不想走,尽管住下来。表妹一片好心招待我们,你这样不懂事,我定要告诉父亲的。”
凌三姐此时方着了慌,紧紧的抓着凌腾的胳膊,哭道,“你究竟是不是我弟弟?倒偏帮外人!”
凌腾打开她的手,“你要不是我姐,我才懒得管你。”转身对赵长卿一揖,凌腾羞愧道,“卿妹妹,实在对不住,今天我姐太失礼了。我管不住她,等过两日再叫她来给妹妹赔不是。”
赵长卿挑挑眉,跳下椅子扶起凌腾,温声道,“表哥客气了。对令姐,我已经仁至义尽,无话可说。”
凌腾的脸羞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其实凌三姐并不怕凌腾,她怕的是凌腾身为两房独子在家中的特殊地位。
在凌家,长房二房只有这一根独苗,更不必说凌腾有着一流的读书天分,凌家对此期冀颇深。
在凌家,凌腾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这让好强的凌三姐深深的羡慕与嫉妒,同时又害怕凌腾这种超然的地位。同胞姐弟,凌三姐自幼便知道,弟弟说一句顶她说一百句。
若是凌腾真向父母告状,恐怕又是一顿好打。
凌腾与赵长卿赔完不是,也不理会凌三姐,直接自己就往外走。凌三姐顾不得哭天抹泪装腔作势,连忙追了上去。
室内终于恢复宁静,柳儿叹口气,“表姑娘真是……”
赵长卿道,“你出去瞧瞧,叫来福勿必亲自送他们姐弟回去。”
柳儿跑出去传话,赵长卿以为赵老太太会问她怎么回事,不想赵老太太屋里根本没什么动静。去朱家大半日,赵长卿也累了,她爬上床,拉开被子,很快睡去。
赵老太太的确没当什么大事,孩子之间吵吵闹闹再正常不过。
何况,那个凌三姐的脾气……
直待赵长卿午睡转醒,下半晌陪老太太说话时,赵老太太才问了一句,赵长卿如实说了。赵老太太皱眉,“也太不识好歹了,以后少跟她玩儿。”让凌家姐弟跟着 赵家人一并去朱家的法子,还是赵长卿想出来的。尽管赵长卿是为了把准备果子的差使要到手,才故意出这个主意讨母亲凌氏的喜欢。但,赵长卿毕竟是带他们姐弟 去了朱家。说这个并不是要凌家感恩,亲戚之间,互有相帮是应该的。不过,似凌三姐这般,仗着是亲戚,一语不合便拿捏使性,在赵家又哭又闹,不知道的还得以 为赵家怎么着她了呢。这样的性子,真是叫人没法疼。
赵老太太看着赵长卿长大,祖孙情分暂且不提,就是赵长卿本身也不是不讲理的性子,赵老太太自然心疼孙女,道,“你表姐妹好几个,谁的脾气好,跟你性子合得来,咱们就跟谁玩儿。”
倒是凌氏听闻此事道,“你表姐不就是要借你本书看,给她就是。”
赵长卿并不想与凌氏翻脸,忍怒低声道,“母亲常说外祖父家诗书传家,要什么书没有,怎么就偏要借我的书?咱们家不过军户,这几本书都是爹爹小时候学的, 我就不信这样的书外祖父家没有。再说了,腾表哥都说了,表姐大字不识一个,她借书能有什么用?倒是表姐,我一说不借,她竟然跟我翻脸。我好意请她喝甜汤, 她还说难喝!后来又大喊大叫哭天抹泪的闹起来,连祖母都给她吵的不得安宁。以后我再不跟她来往了。”
凌氏又觉好笑,“一点点事,莫说这样的话。”
赵长卿道,“我也觉着事不大,就是表姐那张嘴,在咱家时就能颠倒是非黑白,如今她这回了家,还不知怎么在舅舅舅妈面前编排我瞧不起她、怠慢她呢?她那些 个心眼儿,我猜都能猜出来。别人亲戚来往是为了亲近,我跟她来往,总是吃亏。我以后再不跟她说话,也不跟她玩儿了!母亲别让她来咱们家!”说了几句孩子样 的气话,赵长卿撅着嘴,满脸不高兴。
凌氏并未放在心上,笑,“行了,过几天就没事了。表姐妹,还真生分了不成?”打发赵长卿出去玩儿了,根本没往回里去。
不过,若凌氏能看到凌家场景,她便会明白,赵长卿真是看透了凌三姐。
来福亲自送了凌家姐弟回家,便告辞了。
凌二太太与凌二舅也已经到家,见儿女回来不禁笑道,“正说要打发车去接你们呢。怎么脸色这样差,可是累着了?”
凌三姐恶人先告状,未待凌腾说话便抢先道,“娘,卿表妹欺负我——”说着就扑到母亲怀里哭了起来。
凌家虽然女孩儿多,凌三姐却是二房长女,第一个孩子,哪怕是女孩儿也多得父母偏爱。凌二太太忙揽住女儿的身子,心疼的问,“这是怎么了?”
凌三姐抽咽着道,“我好羡慕卿妹妹认得字,想借卿妹妹的书看,卿妹妹不借,生起气来,直撵我跟弟弟走。我们这才回来的。”
凌二太太顿时不悦,“这卿丫头脾气也太骄横了些!她撵你,你就走,你姑妈呢?你姑妈怎么说?”
凌腾听的忍无可忍,忍了一路的怒火终于暴发,他大声道,“母亲也真正弄明白是非曲直再说别人的不是!姐那是借书吗?咱们家什么书没有,非要借卿妹妹的 书!何况,姐根本不识得字!人家不愿意借也没什么不对!她就在人家大哭大闹,连人家老太太都给她吵的得不得安宁!这要怎么在人家呆!”
“我去朱家附学,姑妈又带我们去朱家,本是好意!你看看姐姐干的叫什么事!在人家老太太屋里就撒泼作态,自以为聪明绝顶,殊不知一家子的脸都给她丢尽了!”
☆、第14章 请帖
第二日凌二太太就派了家里一个姓李的婆子送了一篮果子到赵家,说是给赵长卿吃的,又里里外外说了些赔礼的话。
赵长卿并没有顺情给李婆子台 阶下,反干脆俐落道,“多谢二舅妈惦记我,还着你送果子给我吃!你也回去代我向二舅妈问好。至于三表姐的事就不要提了,我已经发誓再不与她来往!她也没什 么对不起我的,若不经这事,我尚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说起来,我还得多谢她让我有机会看清她的真面目,以后才能长些记性,少上她的当,少吃她的亏!”说 完,赵长卿不再理会李婆子,直接出了凌氏的屋子。
李婆子尴尬的直望凌氏,赔笑道,“姑太太,三姐儿的确是知道错了。昨天我们二太太就罚了三姐儿,不然今天必要让三姐儿亲自来给卿姑娘赔不是的。”
赵长卿撂下狠话转身就走,凌氏已心有不悦,只是当着李婆子的面不好发作赵长卿,便笑道,“小孩子家家的,少不了吵闹的,一丁点小事,莫叫你们二太太放在 心上,还送什么东西,倒显着生分了。长卿就是这样的脾气,她年纪小,过两日就回转过来了,嫡亲的表姐妹,过几日就好了。”
李婆子悄悄松口气,连连道,“姑太太说的是。家里老太太也时时惦记着姑太太与卿姑娘,平日里常念叨卿姑娘,拿卿姑娘比家里的几位姐儿还要亲呢。”
凌氏肚子月份大了,精力不大好,应付了李婆子几句,便打发她回去了。
待李婆子走了,凌氏冷脸问白婆子,“长卿呢?”
“刚看大姑娘去了老太太院里。”白婆子笑劝,“大姑娘年纪小,一时气尚未消,又是个直性子人,才说了几句赌气的话。待过得几日,不必太太劝说,大姑娘自然就能想通的。”
凌氏长叹,“真不知她这脾气随了谁,竟这样大的气性,一点子小事还要记一辈子不成?”
白婆子笑,“这能干的人约摸都有几分气性的。咱们大姑娘年纪虽小,我总瞧着说话做事倒比我这一把年纪的还明白。三岁看到老,要依老奴说,大姑娘以后定是 个能干的人。”边城民风强悍,并不流行弱柳扶风之美。凌氏对赵长卿颇多挑剔,倒是白婆子,赵长卿直到抱到老太太跟前之前,都是白婆子照顾她。故此,颇有几 分情分。
凌氏摆摆手,“什么能干不能干的,我只盼她听话,少让我操心才好。”
凌氏心里存了事,晚上少不得与丈夫念叨一二。
赵勇笑,“孩子间吵架,哪里值当拿出来说,她二舅母也忒小心了。”
凌氏嗔道,“这不是怕长卿委屈,二嫂才派人送果子来么。倒是长卿,还不依不饶起来。”
“那是丫头还没消气,过两日就好了。”赵勇靠在榻上摸老婆渐圆的肚子,浑不当回事,反正自家孩子没吃亏,没啥需要注意的啊。
凌氏推他一下子,“你就知道一味宠着她,到底是表姐妹,还真要纵得她去赌气不成?”
赵勇终于道,“哦,那我寻空跟长卿说说。”
赵勇去老太太院里说话时,跟赵长卿提了一句,“你二舅母都着人来送东西了,长辈的面子总不能不顾,以后你就顺情说两句好话,糊弄过去就成了。”
凌氏拧着帕子瞪丈夫,“这也叫教导孩子的话?”对赵长卿道,“为人当心胸开阔,本就不是大事,亲戚之间,你们都是孩子,少不了嗑嗑碰碰。你要总是这样计较,以后会交不到朋友的。”
赵长卿道,“我这也不是不给二舅母面子,若是太轻易原谅三表姐,怕她觉着我好欺负,以后得寸进尺!”
凌氏不由笑道,“谁敢欺负你哪!你这么厉害,包管你三表姐下半辈子都不敢再得罪你。”
赵长卿点点头,“这样最好不过了。”她话音一转,不待凌氏发火便机伶无比道,“再说,我这也不只是为了我自己。眼瞅着母亲就要生小弟弟了,若我总是被别 人欺负,以后弟弟比我年纪更小,那岂不是更容易被人欺负了!难道以后我们姐弟就是个被人欺负的份儿!母亲别管了,我就是得教训一下三表姐,母亲难道忘了, 上回她还掐我胳膊呢!”
凌氏自认为不是什么笨人,竟给赵长卿说的哑口无言,赵勇哈哈大笑,拍拍妻子的手道,“本来就是孩子们的事,你看咱们闺女想的多长远,连她弟弟的事都想到了,以后姐弟间定亲近的。”
赵长卿得意道,“这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赵勇赞道,“书没白读,明天给你买南香园的点心吃,好不好?”
“好!”赵长卿响亮的应一声,亲昵的倚在父亲身畔,问,“爹,你现在怎么总是回来的这么晚呢?卫所的差使很忙吗?”
赵勇摸摸女儿的头,笑,“新来的楚将军要整饬卫所,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忙也得装出个忙的样子来。”
赵长卿敏锐的问,“楚将军?新来的将军姓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