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刚刚挑唆起了八公主的怒气,敢肯定这一回八公主要去找五公主与阿元生事的,心情愉快,见了人也笑道,“见过舅母,表哥。”说完了,便扑到陈嫔的身旁,听到养母指着下头的那模样不过是清秀的陈平笑道,“还记不记得你表哥,从前,你就喜欢跟在你表哥的身后,小尾巴似的,后头你表哥不能进宫了,你还哭了。”这里头都是从前那痴儿的旧事,九公主完全没有记忆,此时就干笑了两声。
“殿下不记得了。”陈平眼角似乎在跳动,却温和地说道。
“虽记得不大清楚,可是如今见过,就当做重新认识。”九公主娇弱地一笑,对着陈平露出了亲近的模样来。
“重新认识。”陈平只念着这个,目光在九公主的双目之中流连,许久,在九公主不知为何心惊肉跳里,淡淡收回了目光,将桌上的茶水递给她,温声道,“外头干燥,殿下润润嗓子。”见九公主谢过了喝了,这才转头与给九公主擦汗的陈嫔笑道,“殿下确实比从前懂事了许多,”见众人看过来,他便微笑道,“从前殿下,只喝果子汁,或是甜甜的水,侄儿还记得有几次顽皮,哄了殿下喝了苦苦的茶水,殿下转身就吐了,哭得什么似的。”
说完,就在九公主举着杯子不敢动弹中,对九公主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陈嫔也怔了怔,想了想这才似乎在回忆从前,连目光都变得与方才不一样了,回忆道,“这孩子从前闹腾的很,喝的要甜甜的,吃的喜欢点心,为了点心都敢不吃饭,从前我常追着她在宫里到处跑,只求叫这小祖宗多吃一口饭。”见九公主干笑,她摸了摸她的小脸,这才继续说道,“衣裳也不一定要十分华丽,只是却要软乎,要宽松好叫她能在外头野。”
“都是从前不懂事,如今明白事理了,哪里能叫母嫔再为我费心呢?”九公主是最害怕陈嫔想到从前的,此时拉着陈嫔的手撒娇道,“您总是想着以前,眼下的女儿就不喜欢了么?”她就不信了,在圣人面前比不上几位公主,难道在陈嫔的面前,她还不如一个不知事的傻子?!
“从前殿下头上不肯插钗子,是我与她说过,日后,我给她寻一枝天底下最好看的钗子。”陈平淡淡地说道,这一次,竟看都不愿意看九公主一眼了。
见他有些冷淡,陈嫔就觉得心里突突地一下,见九公主撒娇说是乏了,便叫她往后头歇着,这才对一旁的陈氏笑道,“这孩子身子弱,我舍不得叫她累着。”
“媚视烟行,矫揉造作。”陈平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模样,此时抬起了头,看着诧异的陈嫔,冷冷地问道,“姑母,她是谁?!”
“什么?”
“平哥儿!”
“我问,她是谁!”陈平对面前两位长辈只是执着地问道,“从前的九公主呢?”见陈嫔不明白的样子,他冷笑道,“姑妈,我愿意尚主,外头不好听的名声全都顾不得,是因为那个真正的九公主。这人是谁?若姑母想拿这么个东西糊弄我,便别怪侄儿不能从命了。”说完,便敛目道,“不管这是个什么东西,我只要从前的那个,姑母也可怜可怜侄儿,把她还给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能在宫里藏个人?”陈嫔莫名其妙极了,连声道,“这就是小九,从来都没有变过,我是她的母亲,怎么可能不知……”她对上了陈平那双冰冷怨恨的眼睛,竟说不下去了。
“您真的不知道侄儿在说些什么?”陈平白净的脸上有一些扭曲,不理睬陈氏在一旁叫他闭嘴,咬着牙问道,“性情不一样,习性不一样,连从前都记不得了!”顿了顿,他竟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来,低声说道,“我听母亲说起,九公主如今会吟诗作对,会知道许多的功课,心里就觉得不安生,因此总是想要进宫来瞧瞧,因从前您不肯叫我进来,我不敢确定,眼下,我只问姑母,一个痴儿,什么都不明白,一夕聪明了,什么就都会了,这不是很奇怪?”
见陈嫔哑口无言,他便低声道,“别的都能改变,可是这些学问,非数年不能学得,难道是生而知之?!”
“我,我……”陈嫔已经浑身发抖,却说不出话来。
“她有不对,姑母全都知道,毕竟,你是她最亲近的人,与从前不一样,哪里会不明白呢?可是就因为这样,为什么,您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少年的质问叫陈嫔的眼睛里全是泪水,然而却哽咽着说不住话来。
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可是,当九公主伶俐了起来,陈嫔知道这不是她的女儿的时候,心里痛苦的想要去死,却想着,是不是这样,这个孩子不再叫人当做一个傻子,就能有更快活的人生,以后也能嫁一个好人家,过美满的日子,就仿佛这个不知来历的灵魂,为了她的心爱的那个傻女儿真正地活出一个没有遗憾与痛苦的人生。哪怕心里很害怕,哪怕每次见到她出现在自己面前,想到她的女儿都那样痛苦,可是陈嫔却还是忍着做一个好母亲。
她给了这孩子一切能给的东西,只不过是想要叫她替她的孩子幸福一次。
“我知道啊,知道她不是我的小九!”陈嫔只捂着脸哭道,“可是,小九呢?我的小九呢?!”她不敢去问,只怕叫她知道,那个孩子已经彻底不在了。
如今,她只愿她的小九,正隐在那双九公主的眼睛后头,也在看着自己的人生。
她还是个懦弱的人,怕那个痴儿再也找不着了,断了她的全部的希望,因此自欺欺人地活下去,哪怕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不是她的孩子。
不用说什么性情习惯,从九公主张开眼睛,陈嫔就已经知道了。
作为母亲,怎么可能认不住自己的孩子?
“若小九寻不回来,我宁愿杀死她,也不能容忍别人占着她的身子兴风作浪。”陈平与二皇孙多年伴读,从小到大的亲近,早就听说不少宫中九公主如何,此时见陈嫔承认,便淡淡地说道,“我这一生,不敬鬼神。侄儿也不管她是人是鬼,愿与她共死,也不叫她顶着九公主的名义得意!”说完,就在陈嫔歇斯底里的大哭里,跪下重重地给她磕了头,抿着嘴径直去了。
眼瞅着喜事儿竟叫陈嫔哭起来,陈氏也觉得有些手足无措,就跟着也告辞出去,才走了不过几百步,就见远处,陈平已经驻足在与人说话,她急忙上去,就见正是五公主与荣寿公主,这两个是最得宠的公主,陈氏也不敢怠慢,福了福,正要拉着眼下心绪激动的儿子出宫,就听见五公主正含笑问道,“前儿小二还念叨你,说你只知道在家读书,竟不肯与他出来喝酒,本宫瞧着是有些气愤,你寻个时候好好儿哄哄他。”
阿元在一旁听得别扭。
别怪她总是能听出奸情来,实在是经历过信息大爆炸时代的一资深腐女,阿元当年也是有万物皆腐的千年道行的,虽然如今被迫砍号重练,眼光不行了,不过这么明显还是叫她听出不一样的味道来。端着公主的谱儿,阿元只板着脸偷偷看这陈平,见这小子面容白皙清秀,却似乎有一种狠劲儿,再想想她二侄子英俊笑嘻嘻的脸,不由眼睛里往外冒绿光,艰难地忍住了心里对于攻受这个问题的浮想联翩,阿元只面露微笑,姿态从容。
正心里盘算怎么搞死九公主的陈平还不知道“被”断袖了,如果他知道,只怕搞死的名单上还能再添一个荣寿公主,此时只低头拱手道,“是我的错,改日必给殿下赔罪去。”
“那是个一根筋的,拿好听的哄哄他就是。”五公主叮嘱了一回,这才叫这陈家的两个出宫,回头却与阿元皱眉道,“陈嫔这是急了么?陈家许多年都没有女眷进宫了,我想着,莫非这其中还有别的缘故?”
“没准儿这是给九皇妹相看驸马呢。”阿元笑嘻嘻地真相了,就拉还在皱眉的九公主道,“她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呢?”
“她撺掇八皇妹呢。”宫里漏得跟塞子似的,九公主自以为做的隐秘,却不知她前脚与八公主说完话,后脚就被人把消息透出来给五公主与阿元知道了,对于这么一个连保密都做不到的皇妹,阿元也觉得太没有挑战性,此时便懒洋洋地说道,“八皇妹可不是傻子,况她最是眼高于顶的,能听不如她的九皇妹的话?我瞧着,她不会有动作的。”八公主如今正和青松公子日日当牛郎织女互诉衷肠呢,哪里有时间关注“小小的”五公主与阿元呢?
五公主也觉得有理,只是望了陈平离去的方向一会儿,便叹道,“竟可惜了的。”谁摊上九公主,都挺倒霉的。
阿元可没有时间把陈平如何放在心上。公主殿下是个特别忙碌的人,平日里的活计多了去了,不过,当她奉了太后的旨,去看望太子妃的时候,却又见着了这陈平一次,见这少年不知与她二侄子说了什么,只叫这傻小子乐得直拍大腿,就觉得伤眼,看都不忍心看二侄子被忽悠了,径直往太子妃的宫室去,一进去,就见太子妃歪歪地靠在软榻上,正一脸温柔地与她面前已经长成了英俊少年的皇长孙凤腾说话,目光落在进来的阿元的身上,太子妃的脸上就露出了笑容来。
“竟劳动你过来。”太子妃便含笑将阿元招到了自己的面前来。
“早就应该过来,皇祖母提了,我自然是抢了这巧宗。”阿元命人将带来的补品药材放在外头,这才问道,“皇嫂觉得身子如何?”
“并无大碍,不过是前几日夜里风吹了,因此不大爽利。”太子妃便笑道,“明日,便能去给皇祖母与母后请安。”
“还是再歇歇,皇祖母也想看身子好利索的皇嫂不是?”阿元急忙按住了她,见太子妃只是笑着看着自己,目光带着几分感慨,不由有些不自在地说道,“皇嫂做什么这么看我呢?”
“从前的小孩子,都长大了。”太子妃是从小看着阿元长大的,眼下目中就带着慈爱,见阿元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才指着一旁一脸无奈的凤腾笑道,“这儿还有一个,你这侄儿,眼下我正给他相看人家,寻思订一家贤良懂事的淑女呢。”
“要不要我帮忙呢?”这不是上天赐给自己摆长辈的谱儿的好机会?阿元不怀好意地笑了。
跟在姑姑屁股后头长大的皇长孙,突然觉得骨头缝儿都在冒凉气,真心想说,“求放过!”
☆、第120章
悲愤皇长孙的那张脸,娱乐了坏心眼的皇姑姑与亲娘,此时阿元坐在太子妃的身边,笑得前仰后合,说不出的狡猾。
论理,皇长孙的婚事,不单是家事,也是国事,阿元才不会在这里头插一腿呢,只是随口说笑,见着凤腾这样配合,也觉得有趣,此时便凑到太子妃的身边,看她手边的画像,就见上头的女孩儿竟都是一副好相貌,各色的美人都有,知道太子妃这是上心给儿子娶媳妇儿,她便扬手欢呼道,“要娶媳妇儿喽!”说完,就叫笑得不行的太子妃揽在怀里,听她笑得直喘气儿地说道,“你这个促狭鬼!”
阿元面上在笑,只是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却觉得心里不好受。
这个女人,温柔宽和,多么慈爱,可是却因嫁给的是太子,就这样多灾多难。
宫中,真的是个吃人的地方。哪怕阿元一直以来被保护的很好,可是这些年的见闻,却还是叫她觉得失神。
后宫,太子宫,日后的皇长孙的宫中,女人的战争,就永远都不会结束。
“我只想着叫皇嫂欢喜,皇嫂却不领情,真的太伤心了。”阿元重重地一叹,忍着心里的难过,只装模作样地说道,“芸豆卷儿都不能弥补咱心中的创伤了。”
太子妃哪里听过这样的笑话呢?连手上的画像都笑得扣在了地上,一边顺气儿一边点着阿元的小脑袋柔声道,“你啊,且老实些,不然日后谁敢招呼你呢?”见阿元笑嘻嘻地扑进了她的怀里拱来拱去,名义上是嫂子,其实拿她当女儿养大的太子妃只对着一旁,一直直直地,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两人说笑的凤腾抱怨道,“你姑姑就跟长不大似的,叫人怎么放心呢?”
凤腾看着眼下脸色红润的母亲,眼睛都舍不得眨,顿了顿,才笑道,“姑姑吃定了母妃,可见这里头,还是母妃惯的。”
“你这话,我只记住了,以后叫太子别惯着你。”阿元从太子妃的怀里探出了一颗小脑袋,这才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下前些时候往四皇兄家吃大户,四皇兄竟然悲愤地跳了自家的荷花池的故事,太子妃都惊呆了,看着这个一脸凶残的熊孩子,此时只与凤腾叹道,“如今我可是知道,你父亲是多么幸运。”至少,没被逼着去跳河,这得是多么生无可恋,受了多大的欺负呢?
阿元望天,坚决不能承认是跟四皇兄玩儿真心话大冒险,坏心眼儿的公主殿下询问了一下四皇兄想不想叫自家府里的俩破孩子离媳妇儿远点儿。
诚王殿下本是想痛快地说个真心话——“想!”的。
只是诚王妃齐善一直在一旁观看,面对自家媳妇儿那张微笑的,带着几分“说错话晚上就滚到书房去”的威胁的脸,悲剧的诚王殿下只能选择了一把跳湖。
从此以后,诚王对熊孩子们的怨恨更加深刻了。
“都是意外。”阿元干笑了一下,在太子妃不赞同的目光里对了对自己的手指,之后只往太子妃的怀里钻,熟练地叫道,“再也不敢啦!”
“你啊,”太子妃点了点她的头,温声道,“前几日,你还与三皇弟在外头闹了一场。”
“做父亲的辱骂亲子,做夫君的视妻子如仇敌,下一回,我把火炉子扣他头上去!”阿元听了凤桐就恼了,只拉着太子妃的手连声道,“这贱人!在前朝屡次与皇兄作对,在内宅还这样欺负人,无情无义的很,我……”
“在外头,不是连累你的名声?”太子妃便叹道,只是却还是对阿元维护嫂子与侄儿感觉心里满意,叹气道,“皇祖母与母后说对了,你这样的性子,没有人护着你,可怎么办呢?”看着圆滑可爱,可是秉性却带着激进,如顺王此事,顺王没讨着便宜,可是阿元自己在京中的名声,更添跋扈嚣张,活脱脱的一个母老虎。怜惜地摸了摸阿元的小脑袋,太子妃便嘱咐道,“下一次,只来与我说,我与三弟妹做主就是。”
阿元只嗯嗯地应了,只是记没记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事儿上来的时候,搬救兵回来没准儿黄花菜都凉了。
“日后,你也看顾你姑姑,不许叫她为了旁的吃委屈,知道么?”太子妃便郑重地与含笑看着的凤腾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