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的旨意下了,咱们家王爷在屋里烧了高香,还哭了。”齐善便笑眯眯地说道,“特别地开心,因这赐婚,王府里下人三个月都是双倍的月钱,作为庆祝呢。”
“可见,这是他们兄妹要好了。”德妃便满意点头。
齐善笑而不语。
凤鸣知道这熊孩子被人接手,就觉得真是老天开眼,可有收她的傻帽儿了,连连上香,暗自祈祷这熊孩子嫁了人以后千万不要卷土重来再来祸害他,回忆了往昔,更是热泪盈眶,深深地觉得自己挺过来了居然没有上吊真是太不容易了。又许下了宏愿,若是日后熊孩子叫阿容收了,不再为祸兄长,他现在就给府里下人多发许多的月钱,在府里折腾了许多天,这才在齐善无奈的目光里收拾齐整,上朝庆祝去了。
不过德妃误解了也没有什么,齐善显然不想要德妃娘娘知道她儿子那颗沧桑悲凉的心。
阿元目光特别犀利,自然就看出了齐善目中的意思,此时在心里磨牙,等着过几天就去诚王府报仇,这才笑嘻嘻地与德妃说笑。
才说了一会儿,就听见外头有通传,说是陈嫔过来了。德妃与陈嫔素无往来,闻言就有些诧异,使人通传,这才疑惑地与阿元问道,“陈嫔为何来寻我?”
阿元眼角一跳,还未说话,就见外头一个低眉顺眼的妃嫔走进来,一脸的憔悴,这陈嫔见了德妃,便一下子就跪下了,将头抵在地上,低声道,“嫔妾,是来给娘娘请罪的!”说完,就磕了几个头。
“这是做什么。”德妃不是个跋扈的人,哪里能叫陈嫔这样,急忙起身亲手将她扶起,就见陈嫔已经哭了,泪流满面的,仓皇可怜,心里到底不忍,便扶着她与自己同坐,这才温声道,“都是宫中姐妹,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何必这样,反倒生分。”说完,见陈嫔只肯搭着椅子边儿浅浅地坐了,知道陈嫔这是谨小慎微的性子,也不点破,说道,“是何事,只与我说说。”
“九公主出言不逊,冲撞了二位公主,却不肯受教,臣妾惶恐。”陈嫔多少留了心眼,知道九公主若是传出想抢别人夫君的名声,那就跟二公主似的完了。此时低声说道,“是臣妾没有教导好公主,叫她不逊,因此嫔妾来给娘娘请罪,回头,定然好好儿地教导她。”
“九公主冲撞了你们俩?”德妃听了,沉吟了片刻,这才侧头去问阿元与五公主。
陈嫔是真害怕,浑身都哆嗦,一脸哀求地往阿元处看去,阿元只顿了顿,想她一把年纪了,却在德妃的面前下跪,也觉得唏嘘,便与德妃笑道,“大抵是九妹妹心中不忿,觉得我教训她的道理不招人信服,因此后头竟对我有些冲撞。不过我与皇姐最是好说话的了,既然陈嫔娘娘过来说开了,日后九妹妹只管着自己的嘴就是,且看日后吧。”她虽然可怜陈嫔,却也不肯叫自己背上恶名,因此将罪过都推到了九公主的身上。
有心说说九公主非要当小三儿的问题,却见阿栾对她摇了摇头,阿元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住了。
就算如此,陈嫔也足够了,心里感激阿元维护了九公主的体面。
“不过是这些,日后你看好孩子就是了。”德妃虽恼怒九公主,却只安抚陈嫔道。
陈嫔已经千恩万谢。
“日后,殿下若是不再往微臣的府中送信,就更好了。”沈拓低头逗着肥仔儿,嘴里却淡淡地说道。
这一句话就跟大石头砸在了河水中似的,德妃一听就愣了,只问道,“什么书信?”
阿元没有想到,这话不是作为妻子的阿栾说出来,反倒是沈拓开口,觉得对这家伙满意了些,就见陈嫔竟惭愧得满脸通红,坐都不坐了,挣扎起身又要请罪,便过去扶住了陈嫔,口中温声道,“还是那句话,娘娘管住九皇妹,别再生出事端来就是。”见德妃想明白了,竟气得脸色煞白,显然是要发作,这才轻声道,“我是不能待见九皇妹的,娘娘若是不叫她转圜,想要嫁人,那么,我就去求皇伯父给她赐婚?”
“不不不!”陈嫔只低头说道,“嫔妾发誓,日后九公主,一定不叫她出现在诸位的眼前。”
德妃已经气得发抖,显然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孩儿,只是眼下也不多说,只淡淡地说道,“叫她自己放明白点儿!”顿了顿,便继续说道,“她与阿栾的羞辱,是不能叫我装着看不见的。既然做下了事来,自然要给个说法!”她抬眼,看着点头的陈嫔,问道,“叫她来给阿栾赔罪,这个,不过分吧?”
“这是应该的。”陈嫔急忙说道,然而想到九公主的倔强来,心里却是为难的很。
九公主是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的,可是陈嫔的心里,也觉得九公主这样做不对。不然,怎么能连体面都不顾,来给德妃请罪呢?
“一日她没有赔罪,一日,”德妃套着宝石护指的手在陈嫔的面前一握,冷冷地说道,“就别叫本宫在宫里看见她,明白么?”
那尖锐的护指在陈嫔的眼里闪过了冰冷锐利的痕迹,陈嫔心里害怕,恐德妃真的不耐烦收拾九公主,急忙应了,又再三请罪,这才匆匆地走了。
眼见她走了,德妃这才与阿元骂道,“从前她亲娘就是个不规矩的,没想到生的也是个这样的下贱种子!”德妃从未骂过人,这一次竟骂出这样的话来,可见了真恼怒了,几个女孩儿都垂着头不敢说话,听德妃骂了几句,又对着阿栾安抚道,“咱们家里,没有叫媳妇儿吃委屈的道理!我也知道,你顾虑着我在宫里的安生,不愿意与我告状,也不叫你两个妹妹与我说,只是!”她抬头,冷冷地说道,“我虽然在宫里不顶用,可是我是你们的长辈,你们吃了委屈,我就应该给你们出头!不然,还要我做什么?供着么!”
“当初,并未太过在意。”阿栾便低声道,“您对我的心,我哪里会不知道呢?只是想着不是大事,偏要来劳烦您,竟小题大做了。”
“九公主不将你看在眼里,就是不将我们看在眼里,这东西……”德妃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没有说。
“您放心,阿栾不是不说,是觉得杀鸡焉用牛刀呢?只叫我办了就是了。”阿元就在一旁笑嘻嘻地劝道。
“你们长大了,就不把我方才眼里,自己就能处事了。”德妃知道自家人并没有吃亏,脸上缓和了许多,这才颔首道,“只是,九公主这事儿膈应人,等回头,处置了才好。”她的眉目之间带着几分凛冽之气,显然是不将九公主的死活当成大事的,阿元这才明白,能在宫中混出头,还有皇子皇女长成的,就算看着宽和,那也都不是省油的灯,此时便叹气道,“只陈嫔可怜。”
“天底下,谁不可怜呢?”德妃轻飘飘地说道。
并不是太在意的人,德妃也懒得多说败坏了自己的心情,只缓和了脸色与人说笑,后头沈拓见德妃果然将九公主厌恶上了,便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摸了摸怀里五皇子的小肉脸,便凑到阿栾的耳边,低声道,“咱们也生个孩子吧?”见阿栾含笑看过来,目中亮光点点,沈拓的心里柔软,早将什么九公主荣寿公主的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轻声道,“生个孩子,天天在一块儿。”
肥仔儿一低头,就见两双同样有些粗糙的手握在了一起,歪头想了想,把自己的小爪子也伸了过去,脸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来。
☆、第119章
且说陈嫔一路奔回了自己的宫中,只觉得浑身发软,听说九公主还在自己的屋里哭泣,竟似乎还很有理,陈嫔心里都哆嗦了,闭了闭眼,坐在了椅子里,也不说去看看九公主究竟如何了,许久,方才使贴身的宫女取了信纸与笔墨,扑在一旁的桌子上写了,仔细地折好,这才与这宫女低声道,“把这信传出去……”说到这里,又觉得不妥,将这信撕了,这才与宫女说道,“传我的口信儿出去,叫我嫂子进宫一趟,我有事相求。”
“娘娘,可不好为了殿下,与德妃娘娘生出龃龌。”这宫女是个忠心为主的,因九公主自从明白了,就十分折腾人,就叫这宫女为日日担心的陈嫔不平。
“我哪里敢呢。”陈嫔苦笑。
德妃在后宫,只在皇后之下,膝下有皇子皇女,就跟一座大山一样,压得诸妃抬不起头来。
陈嫔是不敢对德妃生出什么歹毒心肠的,此时便叹道,“你跟了我快二十年,我也不瞒你。叫嫂子进来,我是想着要她在陈家寻个好些的小辈,回头我与圣人请旨赐婚。”把九公主嫁给她的娘家人,日后不管好坏,瞧在她为了家族,在宫中苦熬了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九公主做的再出格,总是能会被陈家容忍一二。
这可比叫九公主嫁到别人家叫陈嫔安心多了。
“您还为她谋算呢。”这宫女就不平地说道,“从前,她还想巴结英国公府三房,上赶着管人家叫姨母,有没有将娘娘放在心上?”这里说的,就是当年王贵人嫁到英国公府的那个堂妹了,只是因当年变故,这位九公主的亲姨母,是从不敢与九公主接触的。
九公主吃了一回闭门羹,这才悻悻作罢。
见陈嫔不说话,眼眶都红了,这宫女继续说道,“当初她是个傻子,眼瞅着要饿死,不是娘娘养育她好几年,她能活到现在?拣高枝儿就飞去了!要不是人家那齐家规矩大,不敢认她,眼下,她能与您这么亲近?”说完,便叹道,“您总得为自己打算。这已经得罪了德妃娘娘,日后,还不定得罪谁呢。”
“我一想到从前她刚到我身边的时候,因我病了吃不下饭,她虽然什么都不明白,却知道抱着我哭,我就……”陈嫔抹了抹眼睛,强笑道,“许是我上辈子欠了她的,因此才这辈子来还。”说完,便低声道,“你且去吧,我去后头看看这孩子,总不能叫她哭坏了眼睛。”
“您就犯傻吧!”这宫女恨恨地说了一声,到底不忤逆她,径直走了。
陈嫔看着她走了,急忙唤人把自己的狼狈收拾干净,又掩住了泪痕,往后头去。一进九公主的宫室,就听见里头传来呜呜的哭声,她心疼又恼怒,推开了门进去,刚刚坐到床边儿去,这小小的女孩儿就扑到了她的怀里,抱着这孩子的身子,陈嫔就有些失神,之后,便轻声安慰道,“有母嫔在,无事的,别担心。”
“沈家那女人要杀我,手都掐住女儿的脖子了。”九公主哭得可怜极了,哽咽地说道,“还有皇姐,母嫔,我才是父皇的亲生女儿不是么?凭什么在宫里,倒叫一个叔王的女儿折辱呢?”她泣不成声,只低声道,“我是真的喜欢他呀,喜欢的什么都愿意做,那女人只知道打打杀杀,知道相夫教子么?凭什么我就不能嫁给他呢?”余下的话,就叫脸色发白的陈嫔给堵住了嘴。
“胡说什么!”陈嫔怒声道,“一个男人罢了,你还知道廉耻二字么?!”见九公主眼睛里带着可怜,她心软了,低声道,“母嫔从前与你说过你二皇姐的事儿吧?那也是想要横夺别人的夫君,都不用人家妻子喊冤的,你父皇亲手就把你二皇姐给关了,眼下还没有放出来,只叫她思过,”她叹道,“当年二公主得宠时,正经的皇子都不放在眼里的,行事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你想要跟你二皇姐似的?”
九公主自然是听说过这二皇姐的,此时挣脱开陈嫔的手,含泪说道,“那是人家夫妻情深,可是那女人……”
“我在德妃面前没脸,就是人家沈小将军亲口说,叫你不要多纠缠他。”见九公主呆住了,陈嫔叹气,便劝道,“他对你没心,何苦还要为他憔悴成这样?”见九公主又哭了,她便低声道,“这世间男子,不是每一个都看重美色,也有许多的男子,看重的是投缘,是性情。不是你不好,而是你们没有缘分,既然如此,何必多生瓜葛,误人误己?”更多的话,陈嫔是说不出来的,只是这已经说出来的,却已经是她掏心窝子的了。
“可是,可是……”
“你得罪了德妃与荣寿公主,这不是小事。”陈嫔狠了狠心便说道,“从前你无事,不是因顾忌你是圣人之女,而是人家没有放在心上。若是真惹恼了她们,就算在宫里治死你,也无人为你做主的。”圣人的子女说少不少,可是说多也不多,当初在太子宫里,虽皇后不出手,可是太子嫔妃之间彼此陷害,不知折了多少的婴孩儿的性命去,陈嫔是知道厉害的,因此不愿意叫自己养大的孩子也无声无息就死在宫里头。
“父皇难道不管?”九公主哪里听过这个,竟惊呆了一样。
“圣人……”陈嫔苦笑,到底没有说什么。
就算知道,凭圣人对德妃的看重,只怕也不会管束的,这才是德妃敢发作她的原因。
有圣心在,坏的也能叫人掰成好的。
她说的厉害,只是九公主却不是十分相信的,此时又听这养母继续说道,“改日,往沈府去,给人家赔个罪,沈家都是心胸宽大的人,不会与你计较这么多的。”听到这里,九公主就觉得这养母不过是胆小,因此吓唬她罢了。心中不以为然,她的嘴上去还是应了,只是日日在宫中寻思着如何报仇,寻思了很久,就想到了没什么脑子的八公主,想到这么个蠢货还能在宫中活的特别滋润,就将陈嫔的话彻底不当一回事儿了。
这一日,陈嫔听九公主叫八公主寻去了,便微微皱眉,正觉得八公主张扬有些不妥,就听见外头有禀告,说是陈家的人进宫来了,她心中一喜,急忙迎出去,却见竟有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扶着一位中年妇人进来,见正是自己的嫂子,与嫂子的幼子陈平,陈嫔就觉得有些疑惑,迎了两人进来,便问道,“平哥儿怎么进宫来?”到底是男子,后宫忌讳这个,陈嫔就觉得有些不妥当。
“从前,他在宫里给二皇孙做伴读,常进来,圣人面前也挂号的,因此请旨一下子就成了。”陈嫔的嫂子陈氏便含笑道,“这孩子也挂念你与九公主,况我想着,从前他们是一块儿长大的,只这几年平哥儿大了,二皇孙又出宫去,因此他不大进来,如今殿下似乎是明白事理了?亲近些,总是没有坏处的。”说完,那一旁沉默的少年就对着陈嫔微微一笑,一双有些凉薄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淡淡的光彩来。
“嫂子是想……”陈嫔只想请嫂子寻个陈家旁支的子弟,没想到陈平竟然愿意尚主,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只是到底不愿意坑了侄子,迟疑了片刻,竟没有应,只含糊地说道,“待九公主回来,再说吧。”说完,就有些叹气。
陈平虽不是个十分俊俏的,然而白皙温文,又有二皇孙的情分在。这位皇孙是太子第二个嫡子,日后必是能封王的,陈平与他交好,就有大前程,这样的孩子陈嫔自然是满意的,只是也不知九公主满意不满意。若是强叫她嫁人,日后陈平的日子过得不好,又该怎么办呢?
这陈平对姑母的为难却不动声色,只看着长辈们说笑,不大一会儿,就听到外头有清脆的声音传出来,他回头看去,就见外头日光明媚,一个穿着鹅黄的娇艳女孩儿一脸喜色地踏进宫门,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只是看了看这女孩儿,陈平却突然微微皱眉,之后便坐在椅子里没有动弹。
“过来见见你舅母与表哥。”陈嫔便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