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在这边斗着嘴,听一路尽量做隐形人的虞楠忍不住了,她什么都没说,肩膀直接抽搐起来,牙齿缝中露出细碎的笑声。
“哎呀、楠姐,我这不是跟你学的么?你不是说过,想要比过别人,不是想方设法盼着他更差或者直接使阴招,而是要自己努力做得更好。”
虞 楠点头,敛去脸上的笑容。“天道酬勤”一直是她十五年来的人生信条。就如在军队中训练,她一个女生又没基因突变,当然天生比大院里那些男生体力差。但她不 会像李晶晶那样,撒娇痴缠,抱着人家脖子一口一个哥哥,喊得人鸡皮疙瘩掉一地,求得让那些男生主动相让。她只会迎难而上:男生做五十个来回的匍匐前进,她 就做一百个;他们双手俯卧撑,她就努力做到单手。
还有学习上也是,小学一年级时她成绩还是中游,回家拿着练习册她做两遍。等到二年级,她就是全校第一。当年的倔强现在看起来有些幼稚,但她始终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一个人的付出以及她所流下的汗水是不会骗人的。
“楠姐,你说是不是吗?”
王曼缠上虞楠的胳膊,虞楠点点她的脑袋:“从明天开始,加一圈。”
“一圈,咱们四合院一圈么?”
“是大院。”
“啊,不要哇,会死人的。”
如今王曼已经能适应跑一圈,虽然她还瘦,但是这会她从农贸市场拎着二十斤的绿豆面回家已经不费劲。健身的甜头她尝到了,可跑步会累啊。除了个别户外爱好者,绝大多数人都想死宅,懒死在软床上好么?
“坚持下来,我教你打拳。”
想着杜奇送他的军体拳书籍和光盘,王曼立马端正态度站直了:“成交。”
王继周跟在最后面,看着闺女那活蹦乱跳的模样,因为周春兰所带来的那点不快全都烟消云散。
“到校门口了。”
实验中学的大门出现在众人面前,与实验小学不同,实验中学分初中部和高中部,分布在前后两栋楼上,两栋楼边上是操场。操场前面正对校门口的白色二层小楼,则是老师们的办公楼。
王曼早就来踩过点,如今自然很熟悉。办公楼前贴着十二张大红纸,分别代表初高中六个班级,上面用黑色毛笔字写着每个班的同学名字。大红纸前已是人满为患,眼看三人挤不过去,王曼优哉游哉的走到最左边第一排纸前面。
“爸,我在一班,楠姐也在一班,往后我们的教室就正对着。”
两栋教学楼之间有花圃,且相隔太远,即便正对着也看不到本人。可就是这点巧合,还是让虞楠心思起了微妙变化。王曼跟她先前那些同学不一样,她活得特仔细特认真,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让她开心。见她手舞足蹈着,她突觉豁然开朗:
即便父母离异又怎样,那并不妨碍她每天开心。
虞楠看着高中部这边的分班榜,唇角止不住的向上扬。
王曼三人高高兴兴,有一家人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赵永强、刘晓花夫妇昂首挺胸的带着儿子赵大伟,在初中部第一张红纸上找半天,从上往下从左到右,始终没找到儿子名字。
“怎么回事,不应该是这张第一个么?”
赵 大伟站在最前面,帅气的脸上带着疑惑。实验中学惯例,分班时所有人按统考成绩蛇形排列分。比如六个班,第一名和第十二名在一班,第二名和第十一名在二班, 以此类推直到全部学生分完。自实验幼儿园起他一直是第一名,他也一直稳居一般鳌头,为什么如今一班会没有他的名字。
“大伟,你在二班。”
边上发小高声吆喝着,赵家三口的脸色阴下来。不可能,明明他们看过成绩单,自己(儿子)就是全年级第一,怎么可能分到二班?三人抬头,看到一班左上方处,本该赵大伟的地方挂着“王曼”俩字。
“王曼是谁,大伟你认识么?”
赵大伟摇头:“这名字又不是王红、王丽,哪个学校都有。我们实验小学没一个人叫王曼。”
赵永强挠挠头皮:“二班就二班吧,班主任都是抓阄选的班级,指不定……”
话还没说完,挺着大胸脯的刘晓花不同意了:“丁是丁卯是卯,咱们大伟一直一班,这回怎么能上二班。咱们去办公室问问,兴许他们给搞错了?”
刘晓花声音足够尖,即使人潮汹涌,许多人也都听见了。边上维持秩序的教导主任走过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吴主任,我们大伟查过分,这班是不是分错了?”
时间接近八点,多数学生都找到了自己班级。见这边有热闹,他们也都错过来,其中包括王曼一家。
分班的规矩并不是秘密,人群分成两派。一部分极力守护赵大伟本县状元郎的位置;另一部分则觉得:风水轮流转,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之人多了去,状元轮流坐,今年就是不到你家。
两派各执一词,眼看学校就要升级为菜市场大妈转区,吴主任给出官方解释:“今年的第一是王曼。”
状元郎的路人粉平静下来,转头“风水轮流转”派。死忠粉却怒了,尤其以赵大伟和刘晓花所在的麻纺厂同事为最,大伟那可是本厂形象工程,妥妥的厂花,不,厂草一枚怎么能被这么踩了?这不能忍!
“这孩子不是咱们实验小学的吧?那怎么能升实验中学?”
“我看指不定暗箱操作。”当然后一句也就赵大伟一家心里嘀咕,并不敢说出来打教导主任的脸。
“确实是王曼第一,她念的乡镇小学。不过咱们实验小学有特招名额,奖励品学兼优的学生。”
话都说到这份上,所有人还能怎么怀疑?要今天第一名位置上挂着县委书记家儿子,那还有点可能。但一个农民的孩子,她有什么本事让人大开绿灯?人家是真有两把刷子!
赵家三口被所有家长和老师围观,只觉得三张脸火辣辣。母子二人再看那名字,还是觉得无法接受:“乡镇上监考是不是太松。”
王曼一直站在边上,不过她身材太不起眼,又加上穿得不出格,所以升初一的同学才没发现身边多一个陌生人。
看着人群中的赵大伟,她有些怀疑,自己前世怎么会看上这么个人!还甘心为他当老妈子!还一当就是十来年!从十九到三十,十来年是她最美好的青春!
赵大伟有什么好?长得帅?能帅得过钟汉良?!人有钱?得了吧,如今趾高气昂的赵家夫妇,过不了几年就会因为国企改制而下岗,赵大伟更是彻头彻尾的月光族。不,他不仅月光,还会花她的工资。
她上辈子脑子被驴踢了么?
正当王曼苦恼时,赵大伟开口了:“妈,别这么说,也许是统分出错。”
这都什么人!王曼能忍,王继周能忍,虞楠可不能忍了。拉着王曼上前一步,她问道:“你们见过王曼?”
“没。”赵大伟摇头,看到虞楠眼睛一亮:“你就是王曼?”
虞楠没理他:“你没见过王曼,怎么知道她不是凭自己的真本事考了全县第一。据我所知,邹县这些小学,除了升初中统考外,其他四个年份都是学校自己出题。你从没跟她比过,怎么能一口咬定她比不过你。”
刘晓花挡在儿子面前:“实验小学老师教的多好,再说每年高考成绩摆在那。”
在场大多数学生都毕业于实验小学,至于老师们,实验中学与实验小学也从来都在一个系统里,这话一下绑架了在场所有人。
以王曼的视线,只能看到刘晓花那起伏的大胸脯。上辈子这个准婆婆可没少折腾她。
别家婆媳矛盾,可能双方都有原因。到她这都是她的错,对,就是她太包子的错。想想当初刘晓花要的金手链,还有他俩去新马泰旅游,一切都要该养老的儿子出钱,不出就是儿媳妇不孝顺,攥着儿子钱自己挥霍。前世她说这神逻辑时,她就该糊她一脸翔!
前世之事已经无法逆转,不过这辈子想糊她一脸翔还不晚。
王曼站直身子,清清嗓子耍够存在感,挂上招牌的甜笑:“这位阿姨,你是说乡下小学教不出好学生?我想问问这里所有的叔叔阿姨,当初你们是在农村还是城里上的小学。难道农村的小学,把大家教得只会作弊和篡改分数?”
六七十年代中国绝大多数人都在农村,那时的邹县县城就是一条街。虽然在场的学生除了她都是在城里长大,实验幼儿园实验小学一步步走来。但她敢肯定,他们的家长最起码八成是泥腿子出身。
“曼曼,别气了。”
王继周站出来:“我闺女就是在泉水村小学念的书,不过从小学到现在,她期末考试一直都是满百分。只有这一回,她丢了一分。我们村里人穷,教室也没城里好,但也不会去干那偷鸡摸狗的事。这是她的卷子,我一直都给她存着。”
打脸啪、啪、啪!
这是刘晓花现在的感受,她只觉得那个瘦小的姑娘,在用她讽刺的目光,左右开弓扇着她的脸。
吴主任没有接卷子,而是直接吹响了八点上课的哨声:“班没分错,都是读一样的书,哪有什么好坏。现在上课,一年级的家长给孩子去领新桌子。”
人群渐渐散开,不少人对王曼露出友善的微笑。一一回应着,她走到赵大伟跟前,展开自己的试卷:“我知道你们不信,看看吧。”
赵大伟没接,王曼直接将各科试卷展在他眼前。工整的字体,毫无瑕疵的回答,她的满分无可挑剔。
“我知道你还不信,咱们期中考试见,实验中学的监考你总信得过?”
赵大伟摇头:“对不起。”
王曼太了解这个人了,他自卑又骄傲。嘴上虽然说着服软,但她敢肯定赵大伟能把今天的事一直记到大学毕业。
“唔,我也没生你气,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