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窦七爷提议,窦恒又很支持,这窦锁住拜常相逢为师的事情就这么定了,而柳氏更是激动了见了常相逢就要磕头,以前常相逢曾经承诺她要教锁住厨艺,可是并没有许诺何时教,这次回来,锁住一下厨,柳氏就知道了儿子这半年跟着常相逢没少学东西,现在又要收自己儿子为徒弟,那以后儿子是不是也可以像常相逢那样在城里开个饭馆?这样的日子柳氏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因为是两厢情愿的事情,第二天柳氏就在家里摆了一桌在窦七爷跟村人的见证下,正式叫锁住磕头拜了常相逢为师。
等村里人都走了,锁住送常相逢回家时,再次给常相逢跪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锁住很清楚自己家里的变化都是从常相逢来到半个店儿开始的,常相逢是他们一家的恩人,现在又成了他的师傅,“师傅,你放心我以为一定好好跟你学手艺,将来也好好孝敬您!”
“行了,你起来吧,我最不喜欢这跪来跪去的,可是这是拜师的规矩,我既收你为徒,大家就都得守这个规矩,”见锁住又跪下给自己大磕头,常相逢连忙将他拉起来,“但是我希望你守的不是逢年过节给我磕头的规矩,而是真正把我当老师当家人的规矩,你也知道,我会的不只是简单的炒菜,我也知道,你想学的是我的水席。”
“姑,我,”锁住跟着常相逢去过令狐家,也亲眼看了二十四道菜是什么样子的,说自己不想学那是瞎话,“我是想学,但这手艺是师傅你的,你教我,我学,你不教我,我绝不会去做叫师傅你不高兴的事儿的!”
“我知道了,你现在基本功还没学成呢,光一道牡丹燕菜,对刀功的要求就极高,”自己七八岁的时候,可是就能轻松的将土豆切成均匀的丝儿了,“你还小,咱们慢慢来,这洛阳水席光靠我一个人儿也不行,想叫它成为洛阳的招牌,得家家都爱吃才行!”
常相逢呆过的洛阳,随便哪个饭店里什么小酥肉焦炸丸,洛阳肉片都能拿出来的,夜市上水席单做的招牌更是比比皆是,如果自己一直将洛阳水席当做自己发家致富的宝贝,不想着推广的话,那终有一天,在永安它会成为人们的传说跟记忆,而不是洛阳的财富。
因为段天生刚死没多久,常巧姑家也算是守着父孝呢,什么放鞭炮贴门神的事情都免了,正月里不做针线,每日窦恒出门跟窦家兄弟们喝酒聊天,而海氏母女三个,则守着火盆说说话,对海氏跟常巧姑来说,这样的日子多少年都没有过了,母女们能这么安安静静的呆着都是一种幸福。
而对于常相逢,成日枯坐的日子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她现在唯一的消遣就是自己一个人躲在屋里,把明奕给她的信一封封拿出来反复的看,想像着现在的明奕在干什么,然后再提笔给他写信,告诉他自己这边都发生了什么,每天都在干什么。
“海嫂子,巧姑,你们在哪?”李氏从娘家回来,便直接跑到窦恒的小院儿来了。
“是她夏婶儿来啦?快坐,”海氏正跟常巧姑靠在窗边说话,看到李氏进了院子,忙下床去接,“吃点儿瓜子,还有花生,巧丫炒的,可香了。”
“是不错,相逢这丫头这手就是巧,这花生都能炒出蒜香味,海嫂子你可真有福气了,”李氏不客气的在椅子上坐了,将脚蹬在屋里的泥炉子上,“干冬湿年下,真是一点儿都不假,这回娘家转一圈儿,鞋都湿透了。”
“那婶子还不赶快回家歇歇?”大过年的跑人家家里来窜门儿,常巧姑面上笑着,起身给李氏倒茶。
“我不是心里高兴嘛,来,你们吃糖,这可是我家二和从城里买的洋糖,说是令狐家的铺子时才有的,从西洋用大船运回来的,来来来,一人吃一块!”李氏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端端正正摆了三颗黄黄的糖块。
今儿李氏是咋的啦居然特意给她们送糖来?常巧姑狐疑的将茶放在桌上,并不去接李氏手里的糖块,“听婶子这么一说,这糖可是稀罕的很,我们都这么大了,吃不吃都行,你给孩子们留着吧。”
见海氏跟常巧姑都不拿她的糖,李氏便直接将油纸包又包上塞到自己怀里,四下打量着,“相逢呢?咋不见她?”
“这丫头从年头忙到年尾,难得有几天清闲日子,屋里睡着呢,”常巧姑笑着在李氏对面坐下,“看婶子的面相,这回娘家是听了什么好消息了?”
李氏还就是来得瑟这个呢,她看了一眼常相逢紧靠的屋门,加大音量道,“这不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兄弟定了亲事么?年前定的亲,我那会儿家里忙,没回去,这镒回去啊,我特意拐了个弯去龙虎滩看了看那黄家的闺女,长的啊,水灵的很,还很能干,你说我这当姐姐的,弟弟寻了这么个好媳妇,能不高兴么?”
李氏看着海氏身后靠着红底撒花被子,看那被子暄腾的样子只怕最少八斤重,窦恒家屋檐下挂着的一串串腊肉,心里原本的那点儿子骄傲又化成了愤懑,凭常巧姑跟窦恒那蠢样能把日子过成这样?还不是她们有个好妹子给她们往家里挣的?“咱们话说到这儿了,老嫂子,你这个娘当的可真不怎么样,当初为了那么个男人卖闺妇咱们就不提了,这现在呢?你家相逢都快十八了吧?还不叫她嫁呢?这得给你们挣出个金山银山来才舍得放人?”
“她婶子你可不能这么说,这不是她爹才去没多久嘛,巧丫还得守孝呢,”虽然是后爹,守一年也是应该的,若是不为继父守孝,只怕以后会有人来指摘自己女儿的品性。
“给一个把她卖的了赌棍守的哪门子的孝?我看你这人是打定主意了叫相逢把你的棺材本儿给挣够才嫁她呢,”李氏将手里的花生壳扔到炉子里,不屑道,“再说了,真有替自己闺女谋亲事的心,早就悄悄相看了,等一出孝,可不就嫁人了?你家闺女能干会挣是全洛阳城都出了名的,还怕找不到人家儿?”
有这么个会挣银子的闺女换谁也舍不得嫁出去,李氏才不相信海氏的话呢,就看常相逢这次回村拉的那一大车东西,如果常相逢嫁了人,常巧姑哪里去得这些好处去?“巧姑你以前可是说要给自己妹子找个秀才呢,这人打听好了没有?这洛阳城里有多少个没成家的秀才,其实你只要到官媒那里问问不就都清楚了?”
常相逢的婚事是自己能做主的么?常巧姑被李氏寒碜的满脸通红,可又不能解释,气的眼泪就要落了下来。
“夏婶子来啦?我说呢这外头吵吵的很,”常相逢本来不打算出屋的,可是海氏加上常巧姑,居然都不是李氏的对手,她不出头都不行了,“啥事啊?说的这么热闹?”
“不是说起你的亲事了么?我跟你说啊相逢,这老话说女大不中留,这话糙理儿可是不糙,你年纪一年比一年大了,再不寻亲事,以后不更难寻了?我也是看着我家二和订了亲了,替你着急啊,这大闺女跟小伙子不能比,小伙子只要能干能挣的,就不愁人嫁,可闺女就不行了,年纪一大啊,往哪嫁去?这年龄合适的都娶了亲了。”李氏觉得自己说这话完全是为了常相逢好,神色间格外的理直气壮。
今儿李氏是怎么了,说她跑来挑拨离间吧也犯不着啊,可是怎么忽然这么“真诚”的为自己考虑起来,还拿出得罪常巧姑的气势来?“婶子说的是,只是我娘说的对,不论段天生以前怎么对我,我喊过他几年爹,该走的规矩就要走着,不然以后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如果明奕做了官,有个不肯为继父守孝的妻子,对他的名声想来会有很坏的影响,常相逢决定将面子活做足了。
“咱们庄户人家哪里还讲那个?守孝也得看给谁守啊,一不是亲爹,二又亏待过你,你说出去理也不亏,”李氏又将怀里的洋糖掏了出来,叫常相逢吃糖。
“婶子说的太偏颇了,自古百善孝为先,我可是连一年的孝期都不肯守的话,那成什么人了?至于我的亲事,婶子也不要怨我姐跟我娘,你是自己人,我家的情况最是清楚不过,这个家啊,我做主,我嫁是不嫁,什么时候嫁,嫁给什么人,她们都管不了的,”常相逢将李氏递过来的糖块包好了给又给她塞进怀里,笑眯眯道。
“唉,你这个闺女,还是这么个拧性子,我也是在娘家听二和说你现在时不时往财主家里给人家做面条,这虽然银子挣的多了,可你一个大闺女,出入多不方便啊,要我说啊,嫁了人成了媳妇子,才好出去行走不是?”
“二和哥还提我担这个心啊?那你替我谢谢他啊,”常相逢抿嘴一笑,这对姐弟聊自己恐怕不止这些吧。
李氏听常相逢这么说,觉得自己心里想的事情未必不能有个下文,遂笑道,“说起来这个了,我听二和说,你这几个月,洛阳城里老财家都要走遍了?”
“走遍了太夸张了吧?我也没记那么多,反正有人请了,我就去做上一锅面条,这不是现在都把我们的浆面条当寿面了,”现在连常巧姑也有人请到家里去下面去,“反正我也是面条做好就走了,是不是老财真没在意。”不论主顾富不富,常相逢上门服务一次价钱是一样的。
“那令狐府上你也去过啦?”李氏终于将话头儿扯到了令狐家身上,她怕常相逢否认,又道,“我听锁住说过,还说你去金谷园给人家治席呢!”
看来自己得交待锁住不要乱说话了,底儿被人摸清了自己多被动啊,“是啊,婶子也知道我会炒几个菜的,令狐家老太太想尝尝新鲜的,就叫我过去帮着办了一桌,没啥的。”
“没想到我们相逢现在这么出息了,连令狐家那样的大财主的门都是常出常进了,”见常相逢承认了自己去了令狐府,李氏真是喜上眉梢,拍着大腿赞道,“好好,我这就放心了,我听说令狐家的地都是用银子铺的,恭桶都是紫檀木镶金的,用的筷子都是羊脂玉做的,啧啧,你能时常出入令狐家,将来就算是得了哪个管事大爷的眼,当个少奶奶也是妥妥的事儿,真好,我们相逢就是出息!”
嫁个令狐家的管事就算是有出息了,常相逢刚从什么金马桶玉筷子的震惊中走出来面前就闪过胡一胡二胡三胡万的脸,不由失笑道,“婶子说什么呢?哪有的事儿?我不过是收人银子过去做了顿面条,什么管事不管事根本没见着,再说了,管事再好,也是奴才,我好端端的良民,干嘛嫁个奴才?”连起码人权都没有的人,常相逢是不予考虑的。
李氏可不管什么“奴才”不“奴才”的,令狐家出来的人,在他们这些平头百姓眼里全是老爷,“我可听人家说过,令狐家就算是个扫地婆子,出来都是穿金戴银的,那管事还得了?手里的银子也是海了去了,那些掌柜的就更不得了了,在外头都是有宅子有地,妻妾成行的,你啊,可不能憨,就你这长相,只要肯下功夫,还怕找不着?”
海氏在旁边越听越不像,插言道,“她婶子这是说什么呢?我家相逢好好的闺女,咋能嫁个令狐家的下人呢?那还不一辈子都成了奴几?我只求她找个勤劳能干,脾气好的就成了,其他的俺们都不计较。”
“瞧嫂子这话说的,当初不是你们把俩儿丫头都卖给人当了奴几?”李氏撇嘴一笑,现在来自己面前装亲娘来了,“相逢,婶子说这话是向你,你别听着管事什么的不好听,可是过日子实惠最重要,你听着婶子的准没错!”
李氏今儿是打葱地里过来了?整个换了个人一样,常相逢给常巧姑一个眼色,示意她别开口,冲李氏笑道,“还是婶子疼我,这样的话,只怕不亲近的人还不会跟我说呢,我谢谢婶子啦。”
“自家人客气啥?我看到你啊,可是打心眼儿里疼呢,”李氏将常相逢的手拉过来在自己掌心里摩挲着,“相逢,我记得你以前可是叫令狐家的船救的,这又去令狐家做过面条,那个大东家指定还认得你。”
终于上戏肉了,李氏也真不容易了,常相逢微微一笑,“人家令狐大东家可是贵人,哪里还能记得我这样的人?”
“肯定不会,要不去年他也不会开恩叫你姐夫往令狐家的铺子里送凉粉了,我说啊,这凉粉生意要是没有令狐家这大头儿在,光靠零卖,还真挣不上钱,”说到这儿李氏冲常巧姑道,“巧姑你说是不是?今年你们准备咋办?”
☆、九十来历
原来还惦记着这事儿呢,常相逢不等常巧姑开口,直接道,“这次回来我还准备跟我姐夫商量呢,我准备叫他们都跟我进城去,甜井胡同不是有处宅子嘛?叫他们住哪里也成,过了年儿我准备正式开始卖炒菜了,凉粉跟热豆腐的生意也得有人做不是?东门的摊子我们准备停了呢!”
“这,你们要进城?东门的摊子不要了?那多可惜啊,名声都做起来了?”李氏没有心情替弟弟打探令狐家的事了,“相逢,你真的不要了?”
“我不是说了嘛,还没跟我姐夫商量呢,我有这个意思,我姐总不能一年四季的风吹日晒的过日子不是?”不论常相逢跟不跟令狐俨一起做水席生意,她身边都得要信得过的人,常巧姑虽然有时候跟她三观不合,可是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最起码亲姐姐不会在自己背后捅刀子。
虽然这件事常相逢也跟常巧姑提过,但她没想到常相逢的动作这么快,一时有些接受无能,“巧丫你还真的要带我们进城啊?进城开摊儿可不容易,我怕-”
“有我呢你怕啥?我还打算叫你们把龙宫饭馆的摊子接了呢,”这个时候,常相逢发现自己对令狐俨的提议是很心动的,“到时候你跟姐夫两口子,早上卖豆腐,中午晚上卖炒菜,还怕过不好?”
李氏的心思已经全被东门的摊位占了,常相逢就不说了,常巧姑两口子这一年来在东门挣了多少,光每天看着她也大概能估算出来,如果自己接了这个摊子,可比成天土里刨食儿强得多,“相逢,你可说准了,真的不叫你姐在东门卖豆腐了?”
“是啊,我打算开年就叫姐夫去跟郭大哥说一声,将那个摊子退了呢,”常相逢笑道,“咋啦?婶子想说啥?”
“别退,别退,这个摊子我接了,省得来回麻烦了,我这就回去跟你夏叔商量商量,”李氏一阵儿风般的刮了出去。
“这人真是,要我说,就算是摊子退了,我也不想给她!”看李氏出去,常巧姑狠狠的在地上啐了一口,“还不如给春婶儿或是柳嫂子呢,再不然,村里谁想接都成,给她?我不乐意!”
“春叔在城里做事呢,春婶子是长媳要管一大家子呢,她有功夫?至于柳嫂子,她一个人能撑起那么大个摊子?她可是还要伺候德洪婶子呢,其实人家,只怕现在都听说了咱们要退摊子的事了,夏婶子说要,谁敢跟她争?”常相逢不以为然道。
“早知道咱们偷偷退了就是了,那个李氏,这趟过来还不是显摆她兄弟订了亲么?当初咱们抿了她,这是成心来恶心咱呢,后来我看她一直跟你说好话,只怕也是有所图的,只是不知道她图的啥,你还把摊子给她,还不够叫人生气呢。”常巧姑跟李氏打道更多一些,结李氏的厌恶更深。
“她打啥主意?不过是李二和想的远,盘算着今年还像去年一样给令狐家的铺子送凉粉罢了,以前咱们不是明说了不成么?这是又来探口风来了,”不过有东门摊子的事儿一打岔,李氏一时顾不上罢了。
“还有,这摊子本来就是春婶子帮咱拿到的,现在给了夏婶子,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这半个店儿村可是姐夫的根,得罪了村长有什么好处?”当老人的自然希望孩子们个个都好,窦春比窦夏有本事,现在给窦夏找点事儿做,窦七爷只有高兴的。
常巧姑现在也只能承认妹妹说的有理,“我听你的,只是这炒菜什么我的不怎么会,家常饭还可以-”
“你若是真的听我的,一准儿错不了,可是我希望你是真的听,而不是想听的听,不想听的来跟我歪缠,段天生的事儿我就不说了,像李翠儿的事儿,当初你若是肯听我的,一早撵了她走,还有后头的事儿不?”常相逢趁着这个机会将话跟常巧姑说清楚了,以免以后大家一起生活,心结越来越大。
“我不是按你说的让李翠儿去荷花巷了么?”听常相逢提起李翠儿,常巧姑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
“如果当初姐夫将李翠儿带回半个店儿,你直接叫人往甜井胡同和羊二庄送信儿呢?他们能不来接闺女?我那边儿会不会出被李翠儿下药的事儿?你倒是当了半个多月好人,怕被姐夫埋怨,我就活该替你解决问题,当个顶缸的,”想想当初的事情常相逢都后怕,李翠儿是胆子小,徐大娘又细心,不然要是闹出了人命,自己什么路都断了。
“我,我人笨,不知道咋办才找你的,”常巧姑垂下头,她没想到妹妹竟将这事儿存在了心里,“你一向比我有主意,我想着听你的没错。”
如果真的听自己的,也不会出一逼叫自己出头找段天生的事儿了,常相逢心里冷笑,“行,我且信了你的话,但你要保证以后真的听我的,这两年我也算是对得起你了,真出了什么事,我要是做什么样的决定,自然也是问心无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