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神佑一直旁听着,此时方道:“他那是不忘本。”代徐昭遮掩了过去。
颜肃之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过这么一说罢了。行了,今天没旁的事儿了吧?没事儿就都到兴庆宫去蹭饭吧。”
一切皆依往年故事。
兴庆宫里,楚氏的气色比去年也好了许多,显然是早从楚攸谋反事件的阴影里走出来了。连跟在她身边的楚英,看着都活泼了一些。八郎一直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看看他亲姐,再看看他堂姐,觉得最近都要再努力修炼“你看不见我”,这半个月少往兴庆宫这里跑,别让她们找到了机会嘲笑自己想小媳妇儿了。
宝宝却如临大敌,生怕九郎在这个场合里跑他跟前叫“哥”。他算是看出来了,他几个舅舅没一个是正常人,最坏的就是小舅舅。宝宝能够确定,九舅舅不傻也不笨,根本不是认知出现了错误才管他叫哥的,这货就是为了整他!
宝宝板着脸,防贼一样的看着九郎。九郎:……该吃吃该喝喝。
宝宝:……!!!娘,我要去看二宝!
也许是宝宝的眼神太有杀伤力了,九郎终于淡定不下去了,又蹭到了他的旁边:“我说——”
“你是我舅!”
“对呀,你还想当我哥呀?”很诧异的口气。
宝宝:……手好痒,好想揍他!
除此之外,这一餐还是挺和谐的。小朋友们对峙,惹得长辈们发笑,最后两人被六郎一手一个,拎着去教育了。颜神佑看着这“家族聚餐保留节目”,没良心地笑了。宝宝可能是受六郎的影响有点深,做事一板一眼的,长了一张忧国忧民的胖脸,九郎能逗他跳脚,也挺好的。
颜希真笑了一回,悄悄问颜神佑:“东宫还没有喜信么?”
这话去年颜静娴跟颜神佑也说了一回,一晃一年过去了,是有些愁人。颜神佑道:“我也有些嘀咕,再这么下去,怕又要有得说道了。”
颜希真道:“这二、三年你甭插手,没人问你就当不知道。这种事,管不出好管来。过几年再没动静,再说。咱们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看六郎和阿唐相处得很好,现在多嘴,是白结仇。他们要是请你帮忙,你再想这件事情也来得及。”
颜神佑道:“行。”又问颜颜希真,李今家的两位长辈身体怎么样。如果这两位近期跟阎王报到了,颜希真是丁忧还是不丁呢?这里面的说法就多了。
颜希真道:“先前也是给你们姐夫愁的,眼下倒是好了些。不过,我们家大郎再一上京,估计会惦记。我也有些担心。算了,这些要看天意的。就算丁忧,我也要想旁的办法才好。我说,真要丁忧了,我就过来给你的女学做先生,好不好?讲学传道,守孝时也可以做的。”
颜神佑小声道:“我也要说这件事情呢,女学里的先生难请,至今还缺着人。你带来的女举人们,如果取不中,能留下来做先生不?我付她们束脩。”
颜希真道:“你还记得广州黎家么?”
颜神佑道:“当年湓郡南下归义,后迁到广州的黎家?他们家还探出了铜矿。”
颜希真道:“正是,他们家七郎这一回中举,也跟着来了。更妙的是,他们家男男女女十几号人考试,除了他,竟有两个侄女儿也中了。你说有趣不有趣?”
颜神佑笑道:“论起考试来,男人就是考不过女人的。”许多女生原本可以成为学霸的,只是她们成长的路,被人为挖断了而已。
两人说了一会儿,六郎已经训完了一弟一甥,两个小东西都老实了,一手一个被他牵着回来,送到各自母亲那里了。六郎临回座位,还揉了一把宝宝的胖脸——手感还不错。宝宝越发认定舅舅们都不是好人,回来就说要去看二宝:“我要教二宝说话去了,我一定会当个好哥哥。”才不要像六舅一样,把九舅教成个讨厌鬼。
颜神佑摸摸他的手,热乎乎,命侍女给他加了件厚氅衣,才放他去看二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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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地刺史陆续进京,南方的多半携带大批举子,北方的就光杆儿过来。山璞与楚源同归,带了几十号武举人回来了。山璞心里憋着一股子气儿——正经文士出身的,就没有人来考武举,这几十号绝大部分是从部队里挑出来的,文化课也就是个及格水平而已。
肯报名考武举的,倒也不是没有两方面都过硬的。但是极少,山璞只发现了两个。一个叫莫无忌就是天生喜欢这一行,另一位身份却有些微妙——他爹是当年一支义军(朝廷叫乱民、匪)的头领。
经过反复的沟通,最后拿到了颜肃之的许可,这位前土匪的儿子,也搭着山璞的顺风车来了。此君姓凌名虎威,长得却一点也不威风,好像是郁陶的结拜兄弟一样。莫无忌更奇葩一点,男生女像,据说是在暴打调戏他的流氓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天赋的。
山璞抽着嘴角,把这俩货给带到了京城。
同行的楚源心潮澎湃,看山璞的表情也知道原因了,安慰他:“就快到长安了,到时候见了公主,见了两个小儿郎,就什么烦恼都消啦。”十分慈祥地跟山璞闲话家常了起来。
这一大批的文武举子汇聚京城,因为是头一回开科举,朝廷拿出一笔特别津贴来——下回来得人多,就不定有没有这样的好事了——安顿他们。
颜神佑当初建这么大个城是建得对了,无论文武,举人们大多数是没见过这样的城池的,还没进城就被震慑住了。各个庆幸之余更心生向往——这才是气象,我等有幸到这天子脚下福地,一定要留下来才好!
最后统计人数,文举四百来号人,武举却有近千人,加起来千把号人,放长安城里,如果不是身份特殊,那是一朵小水花儿都显不出来的。事涉科举,才显出了他们来。又是安顿住宿,又是考虑治安。
颜肃之想到了将来文举人数至少翻一番,两千号人涌进来,还个个都不会太安份,就有些头疼。这也是承袭了之前的一些传统,比如,想做官,就要有知名人士的赏识。以前是举荐,现在即使要考试了,也要结个善缘,搏个好名声,一定是上蹿下跳,让人知道这里有贤才的。
国家尚未完全取消举荐制,万一主考官眼瘸了,漏了自己这个贤才呢?
所以虽然住宿舍的住宿舍,住军营的住军营,钻营的人可是一点儿都不少。女举子们就安份得多了,她们住在女学堂宿舍里,那里是颜神佑的一个基地,她时常会过去蹓两圈儿。女举人数又少,颜神佑每个都能叫出名字来。哪怕考不上,只要入了她的眼,不定有更大的机缘呢。
颜神佑想却是:怎么从这些人里面抠几个来当老师呢?
可是呢,又想培养她们早点入仕,好做臂膀,壮大自己的势力。统共这么点子人,完全不够用啊!
颜神佑正犯愁的时候,被颜肃之一道手令给召到宫里去议事。会议的主题是颜肃之定的:“文武举给错开了吧。还有,那个会试,不如挪到第二年的春天。”
颜神佑吃了一惊,她交上去的稿子最后是改过了的,因为第一年,是急着做个例子出来的。正经的会试,可不就是在第二年春的么?她怔怔地点了点头:“这是应该的。只是,女举们单独上路什么的,恐有妨碍。再有,有些举子家境贫寒。我在想,是不是许他们用驿站车马,走官道呢?”
正经官道是不许官吏之外的人走的,当然,遇到战事的时候部队可以开过。
颜肃之痛快地答应了:“一年就给这一千号人免费用一次,也行啊。定下来,只许在赶考那一段日子用。”
李彦趁机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每年至多取百余名进士,这些人在太学期间,食宿如何办理?是像太学生那样,只有前十分之一国库补贴呢?还是全由国库出钱?”
颜肃之道:“百多号人,就由国库出钱吧。宿舍是免费的,想搬出去住,我可不出钱啊。”
这副守财奴的死样子让丞相们看得直翻白眼,霍亥看一眼颜神佑,似乎有什么话要说。颜神佑看在眼里,等散会之后,命人请了霍亥过来。
霍亥果然是有事的,两人分宾主坐定。霍亥居然有点局促了,他原想着,霍白夫妇回来了,通过小两口递个话给颜神佑的。岂料被颜神佑给看了出来,问他有何事。
霍亥不好再吱唔推搪,尴尬地问道:“殿下那个女学,还收学生不?”
颜神佑眼睛一亮,又装成淡定模样:“自然是收的。”
“咳咳,不知道臣家里那种不争气的,女学收是不收?”他这也是没办法了,以前是觉得儿子没本事,老实就行,对吧?耕读传家,宗族人口也不少,也有依靠。岂知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儿子已经变异成了个让人想掐死的假正经,还把孙女儿给带坏了。霍白出手,把退婚的事情镇压了,霍小娘子在家里改造了这么些时候,除了更懦弱了些,其他一点起色也没有。
霍亥也是心中有愧,觉得自己当年孤身出来游学授课,闯下若大的名声,却误了对子孙的教导,今日之事,他实有责任。不忍孙女儿就这么被关到家里关到死,想给孩子找条生路。
看来看去,颜神佑那里最合适了!不管看得惯看不惯吧,她身边的小娘子们,个顶个的精神。做事也痛快,脑子也清爽——除了要做官要做事,再没别的问题了。
颜神佑心里大呼坑爹,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叫你多嘴!人家没说,是你自己问的!这下好了,不接也得接了。
颜神佑也想仔细观察一下,霍小娘子这样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到底能不能掰回来。再者,霍亥有所托,她也不好拒绝的。
后来,颜神佑给她换了八批同学。每批都是从最初的课程开始,霍小娘子眼看着身边的同学一批一批的成长,开头大家差不多,后来她的想法就跟不上人家,被人远远地甩开了,显得特别地无能。一遍一遍的疏导,等于让她重生了八回,才让她脱胎换骨——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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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颜神佑亲自将霍小娘子交到暂时代管女学的阿竹的手里的时候,会试,开始了。最后,女举里居然中了五个人,而这一批的进士,一共也只有五十而已。
昂、广的男举们一脸“这挺正常”的表情,益州、雍州的举子们就接受无能了——这二州里,一个女举都还没有呢,看女举们就不顺眼了起来。思及女举居于女学,天天跟颜神佑见面,考试的时候也是单独的隔间,便有些人不平起来,以为舞弊——我们都没有考上,女人怎么可能考得上?!
☆、305·凶悍的女人
科场舞弊!
虽然早就预料有考试的就有作弊的,有排名次的就有走歪门邪道的,为此,颜神佑还提前做了很多的预防措施。比如说糊名制,比如说一张卷子要三审之后取个平均分、最后卷颜肃之都要再看一遍。搜身是没有了,却是一人一个单间,一应考试用品都是礼部提供,不让考生有夹带的理由。
考试科目的设置也在一定程度上防止了作弊。按照君子六艺的要求,基础知识类包括:礼、乐、射、御、书、数,一共六样。这里面,礼里还包括了律法,乐里包括了写诗作赋,射御合并考体育之外又考一点粗浅的军事地理知识,书里包扎了经史,数就是理科,连上策论,一共六门。
头一回考试,还没个历年试题当成参考,出题人是政事堂几位宗师级的学霸。
本来她还想招人来誊抄试卷的,碍于这年头的识字率有点低,识字的人都很忙,这一条只得暂且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