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州几乎是大家心里内定的赢家了,此时再不容有变故的。哪怕颜肃之死了,也得有一个能取代他的人,领着大家迎难而上。
沉默间,颜神佑到了。
见大家都面色凝重,她还有些奇怪:“这都怎么了?诸君为何这般脸色?是谁走漏了消息不成?”
李彦道:“我等并不曾听到消息,不过是见小娘子匆地召集诸人,却又往见太夫人。此事,与使君有关?可是不大好?”
颜神佑:“=囗=!”卧槽!卧槽!卧槽!妈蛋!你们也太聪明了吧?我就说,古代人不好对付!
行了,大家都猜到了,她原本在愁的开场白就不用想了,直接切入正题罢!
颜神佑道:“荆州已下,归义侯与霍校尉突袭断荆军粮道,彼不战而溃。与郁大将军会师,下荆州城。阿爹却被他们出奇不意,偷营时伤到了。信发出时,还没有醒。我意领兵亲往接应。”
方章直觉地反对:“这怎么行?”尼玛这样没有看家的人了。
颜神佑很冷静地道:“必得如此。昂州有诸贤,我不担心。荆州那里,阿爹一时不能痊愈,何人与郁大将军见礼?荆州又要如何处置?六郎与八郎太早,当不得日夜兼程,必得我去!荆州那里,可有我们一大半的老兵!昂州之事,州府之守卫,交姜尚书,城垣付颜府君。庶务请二府佐与丁尚书共决,粮草辎重,方尚书担待。若有事不决,请问太夫人。放心,能生出颜仲泰的女人,当得起事儿。”
她管事的时候,有些嫌弃她一个女人手伸得太长。可一旦出了事儿,她能这么明白地决断,又是众人巴不得的事情了。换一个人,也未必能做得比她更好了。直到此时,一直反对的方章才想起来,这位是里外里砍了上万颗脑袋的杀神一枚!不能因为人家现在装淑女了,就以为她真是斯文人了。
方章比所有人都憨直,当时就说:“都听小娘子的。”
搞得霍亥纠结地看了他一眼,心说,出息呢?鄙视完了,头一个说:“谨受命。”
颜神佑即点玄衣,命整军。玄军大营在城外,平素不进城,担当护卫者不过数百,也是轮班。日常不见有多特别,唯觉沉默而已。似霍亥等后至昂州之人,亦不知其底细。此番整军,方见真章。
方章兴奋地道:“好些年没见他们出动啦!此番出动,荆州必宁!”
李彦看了他好几眼,轻声问丁号:“你先时说的,竟是真的?”
丁号两眼放光,是男人都对铁血事热忱,结结巴巴地道:“恨、恨,恨嗯不能、随呃呃呃呃同嗯去!”李彦一巴掌抽过去,把他的话打停了,咬牙问道:“她是真领过兵?”
丁号也小声道:“两~昂~回,近万级,算使君头上,封侯。”
李彦脚一滑,脸一扭,什么都不想说了。回家看俩孙女儿正愁眉苦脸,一问,知道是担心颜神佑。李彦想了一想,对李三娘道:“你会骑马,不用上阵杀敌,只跟着赶路,也是可以的。”
李三娘惊喜地道:“可以么?”
李彦道:“不要冲动!只管跟着赶路,让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他既允了孙女儿跟着去,金老太太那里,自然也不介意让孙女儿跟着管个粮草什么的。且她家开矿的出身,带点悍气,二话没说,扛着行李带着丫环就来了。
玄衣也收拾整齐了,头批粮草、火药、辎重也都齐了,颜神佑将诸般事务吩咐好了,全套下来,也不过两日而已。
昂州像一辆蓄势待发的战车,即将踏上征程。
不想却被一封书信打乱了行程。
颜肃之醒了!
谁都不想他死!他能活过来最好!颜神佑也舒了一口气,却下令玄衣不得放松戒备。
细读书信,见是颜肃之有些潦草的笔迹,说自己已醒。下面是卢慎代笔,详述了事情经过。
————————————我是上帝视角解说员———————————
叶琛的计谋很成功,山璞与霍白兵分两路,山璞截断了荆州兵的粮道,放火烧粮。荆州兵因此军心涣散。过分霍白趁机发动了进攻,一路砍瓜切菜。
两人会合后,一个停顿也没打,追着荆州兵打,一路推进到荆州城附近。郁陶那里,果断对河间军发起了总攻。
颜肃之提兵,紧随山、霍之后,一路抚民、收剿残兵等。这一路,不出意外,又将一些原荆州之上层门阀清算了一回。理由还是以前拿出来的“附逆”,明摆着的,你们请了河间王来,好吃好喝管待着,连粮草都是你们供的。说你们不是附逆,你逗我?
身边又有一个叶琛在,为他甄别良莠,这活动进行得也很欢快。
万万没想到,昂州这里有能人,荆州人也不是没长脑子。颜肃之听叶琛的建议,以奇袭,烧其粮草、乱其军心,尔后大举进兵,打胜仗打得十分开心。那一厢,荆州也不是坐以待毙。双方最大的不同,不是战力,不是正义,而是——颜肃之哪怕输了,还有昂州,荆州方面输了,就全完了。
这样的情势,让荆州方面变成了困兽,放手一搏。就在山璞领兵断粮道的时候,一支荆州军也秘密地出发了,想采取“斩首”行动。擒贼先擒王,直接偷袭颜肃之大营。于是荆州的土地上就演出这样一幕闹剧:颜肃之派人去偷荆州军后方,荆州军也出一队人马来偷颜肃之的大营。如果在地图上标出行军路线的话,那就是一左一右画了两个圆弧,快能圈出个阴阳鱼的图案来了。
最要命的是,带队来袭之人,父母亲人被颜肃之给当作附逆之贼给镇压了。也就是说,老家被抄、爹娘被秒、财产被收,一夜回到赤贫!如何不恨?!主动请缨,挑的都是跟昂州有仇的敢死队,一路披麻带孝杀了过来。
颜肃之这里,猛将本就比较少,阿胡领兵御敌,还是让这不要命的人冲到了颜肃之跟前不远处。打仗打的就是一个气势,在他的带动下,荆州兵原就恨得眼睛要滴血。一气冲到了颜肃之面前。
幸而颜肃之麾下士卒用命,又有一新兵,拼死杀敌,连斩数人,带动了昂州军的气势。阿胡及时回队护持,眼看再难寸进,四下长枪合围,此人也是豁出去了,被扎成刺猬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里的长枪往颜肃之那里扎了过去。
原本不应该有事的!
事情偏偏这么巧,直扎到两片铠甲的镶缝里!纵然是有掩心镜,没有被扎个透心凉,略偏一偏,也被扎得不轻。军医来看,道是枪头卡在两根肋骨中间,卡住了,才没扎得更深,侥幸拣回了一条命。
颜肃之昏迷之前,下令将军务移交叶琛。叶琛即命,不许召回山璞与霍白二人,反催二人速速进兵,早定荆州。卢慎被这道命令吓得不轻,试图与叶琛打商量:“使君伤重,将大军付与军师,军师不召二将回还护持,反催进兵。这……是否不太妥当?”
叶琛道:“行百里者,半九十。二将又不是良医,召还无用。一旦回还,先前的功夫就白做了,使君也就白白受伤了。只消二将定下荆州,此间自然无事,使君可安心养伤。若二将回还,先前得地尽失,荆州兵反杀过来,使君连安安静静撤回昂州养病都做不到啦。”
山璞与霍白这里,一路追杀,叶琛之军令未至之前,已听闻了消息。两人都做同了同一个选择——继续追杀,挑翻了全荆州,再回军!
这样的决定与叶琛不谋而合,只是拿下荆州之后,山璞不免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是真怕岳父出什么问题。连见郁陶,都有些不自在了。郁陶手下兵马甚众,山璞不得不先与他接触,请其暂驻荆州城,“后辈自当前来拜见”。
他是不敢把这么大坨兵马引入全境的,整个昂州的兵马加起来,现在经过扩军,也只是与郁陶领的兵等齐。整个昂州的战斗经验捆一块儿,都没有郁陶的多。到时候谁是主、谁又是宾呢?
倒是请他坐镇留守,颜肃之来拜见,既算是给他面子,也是给了颜肃之方面准备的时间与空间。
郁陶一直悬心的就是久在京外,再不搞死河间王,他的粮草要出问题了。京城虽然有粮草,也经不起这么长久的消耗。他的部队也需要休整,正好借坡下驴。只是他对于霍白大搜全城,将“附逆”之家统统抓了起来,成丁立斩,女眷充公,有那么一点微词。
至于山璞同学将越家一户口本装囚车里,直接发往昂州这种事情,郁陶表示,他不管了。记得帮他抽几鞭子,以示对老兄弟颜启遭受不公正待遇的愤慨。
河间王父子居然还没有米皇后硬气,事到临头,竟不敢自裁。反而大声疾呼:“说与郁陶,我要见天子!”不能不说,这句话保留了极大的智商!他是藩王,再造反,也是皇帝的叔叔,也是虞家人。他要见侄子,臣子是不好拦的。
郁陶的个性,众所周知的,谨慎而守礼。这样,河间王就能避免在第一时间被杀掉。命保住了,余下的就是周旋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十分不幸的是,到了荆州的,除了郁陶,还有一个山璞。
山璞同学,见到打算截胡抢他老婆的人,是不肯罢休的。再者,留一个反王的性命,让他翻盘了,那乐子可就大了。山璞更担心的是,河间王的世子在传说里与他老婆因为一桩阴谋被连在了一起。留着这货,提起来就把他老婆一起扯出来,这算个什么事儿呢?不够恶心人的!
不好意思,你是逆贼,朝廷有诏令,人人得而诛之。我是野人,听不懂你的话,我就砍你了,怎么的?
手起刀落,先砍了河间王,再砍世子,一气将河间王诸王都砍尽了,这才停手。
围观了整个过程的郁大将军表示:这个功劳,他会记得算到山璞头上的。
山璞砍完了,匆忙送住往行辕里去。彼时颜肃之已醒,委实行动不便,便议回昂州。
在对荆州的处理上,却有那么一丝丝的犯难:必须留人镇守,这样,一个霍白就不太够了,霍白其人,有将才,却有些冷血,恐他做得到保境做不到安民。卢慎与山璞,各有所长,却又觉得有些不足。颜肃之便以问叶琛。
叶琛毫不犹豫地道:“山侯掌兵,可留。”
岳父看女婿,还是挑剔的,尤其这个女婿小时候的紧张样儿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颜肃之有些犹豫,道:“他不似卢慎,佐我掌一州之务。”
叶琛问道:“山侯归化,部族可有反叛?”
“无。”
“长史处事,可曾独当一面?”
“无。”
“则何人可用?”
颜肃之以手加额:“吾得之矣!”山璞看起来再沉默,再没什么存在感,他也是独自作主的人。整个山民的部落自下山起,便没有出现不和谐的音符,比较昂州之前的大械斗,三州之人同文同种还要打闹。这等没有存在感,才真是最大的存在感。
相较之下,卢慎见面便以丝萝自比请“托乔木”,确是差上一筹。
决断,担当,正是卢慎比山璞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