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孝之还等着下半句呢,楚氏又不说了。颜孝之不得不问:“可神佑这个样子——”
楚氏道:“你不知道。”
颜孝之眨眼,他是真听不懂了。只得将颜神佑一路行为说了出来,道:“我看她真是跟正常人不一样。”
楚氏道:“你懂甚么?!这世上顶聪明的人本就是少的,便真是天纵英明,若是放纵懈怠,也是不能成事的。凡人,必要性情坚毅果敢,方能成事。我原以她性情跳脱,稍不如她姐姐,现在看来,她也是不错的了。”
放走颜孝之,楚氏又看颜神佑交上来的账簿,再叫来阿金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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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这里,却向颜肃之请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阿爹,我觉得怪对不起舅家的。”
颜肃之紧张地问:“怎么了?”
颜神佑招招手,颜肃之蹲了下来,颜神佑趴到颜肃之的耳朵边儿上说:“我……在舅家读书,记下了好些谱牒,嗯,还有舅家的藏书,我也拣咱家没有的,抄了来。这个,抄了几个月,抄了好些。要不要跟阿娘招了啊?还有,要不要跟阿婆、伯父说?”
颜肃之:“……”老子是同意你去卖萌学习的,不是让你去当间谍的呀!
颜神佑有点紧张,偷师这种事情,放在哪里,都不太好。书籍什么的,颜神佑还没有太大的压力,这个谱牒之类的,她知道对于土著们的意义。
颜肃之叹道:“其实,也不算什么,不过还是与你阿娘说一声罢。也不要大张旗鼓说你抄多少书回来,要上缴了。”
颜神佑一想即明,这事儿,当成是学成归来,再行传播,那就好听得多了。如果是当成故意偷师,那就比较矬了。
欣然道:“我就说,我抄了些书回来。反正,他们想借阅,我也借,不跟我说,我也不先提就是了。那……以后能跟唐伯父家借书来抄吗?”
颜肃之郁闷地道:“你以为他是块读书的料子吗?”至于唐家本家,暂时……还是等等吧。如果实在有需要,不知道能不能拐了唐大帮忙骗几本书来抄一抄?
颜神佑心道,光靠抄书,实在是太麻烦了,老子早晚给你们弄出活字印刷来!
等等!活字印刷……不对啊!
颜神佑想,她的第一个“发明创造”即将问世。
当然,在那之前,她得先跟她娘卖个萌去。
姜氏这里,阿圆已经匆匆洗漱归来了,已经帮着颜神佑说了无数好话。拿出了当初念颜神佑的功力来忽悠姜氏:“小娘子也不容易呀,那么小的一个人,已经算是有主意的啦。”
姜氏不是颜神佑,张口就来:“她的主意也未免太大了!以后不许她再支使部曲了。”
阿圆陪笑道:“这还不是娘子一句话么?小娘子是真不容易,那么小的一个人,虽在舅家,也不肯为舅家添麻烦。娘子想,有句老话儿,有脾气才有活儿。小娘子要是个没主意的人,固然不生事,可也做不了事呀。”
姜氏道:“她的脾气,能把我愁死。”
阿圆道:“已经很好啦,娘子别将她看做寻常小娘子,将她当个大姑娘来看,这事儿做得也……咳咳,难道要眼看着唐家出事不成?那是六郎岳家呢。”
姜氏头疼地道:“我没说这事儿错,可是好也不太不像女孩子啦。”说到最后,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气什么了。
颜神佑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见姜氏不太开心的样子,她蹑手蹑脚地到了姜氏跟前,小心翼翼地道:“阿娘~阿娘~我带了好些东西来,您看喜欢什么,留下了,我再分给旁人。”又有点贼眉鼠样的样子说六郎长得挺好的。
姜氏板着脸说:“你问他做什么?”
颜神佑可怜巴巴地看了颜肃之一眼,颜肃之夹在这一大一小中间,苦逼地上前讨好老婆。
颜神佑将可怜巴巴的眼神儿在这一家三口身上飘来飘去的,姜氏又不忍心了,转而炮轰颜肃之:“以后不许将部曲交与她,客女也……”
颜神佑抢答:“部曲原就是阿爹的,我要来做什么?客女是我要来的,就是陪我玩耍的……不,不行么?”
姜氏闭了闭眼睛:“不许再将部曲交给她了!去去去,歇着去,晚上还有事呢。”
颜神佑起身道:“我先将带来的东西都分一分。”郁家等处的物品不须她来带。姜家、唐家的,却与了她很丰厚的回礼,她都交给父母了,然后请示,如何孝敬楚氏,再分与兄弟姐妹们。
姜氏道:“你分来我看。”
颜神佑便将一些珍玩奉与楚氏,笔纸一类分与堂兄弟,绸缎之类与柴氏、郁氏,姐妹们得了些堆纱的假花之类。
姜氏看了,道:“匀出些儿来,散与众仆。”
颜神佑答应一声,又拨了物项。
姜氏此时已经缓过脸色了,将六郎要抓她耳坠的手握住,对颜神佑道:“你明日歇一天,后日开始,也要学些烹煮之道了。” 女孩子,还是像个女孩子的样子比较好。既然女红不能阻挡变态的步伐,那就试一试学做饭吧。
颜神佑毫无异议,学就学呗。
等到一家四口去聚餐的时候,各种礼物已经送到各人的手里了,见了面,大家不免又是一番客气。颜静娴明显比两个胞姐活泼些,还特意跑来说:“二姐姐,我喜欢你给的那条发带。”
颜神佑也笑道:“你喜欢就好。”
聚餐时,楚氏的表情像是很高兴,还问了许多京中风物,又问颜神佑都在京里做了什么。颜神佑顺势就说,自己抄了许多藏书。楚氏一怔,旋即道:“那是很好的啊。”
颜希真因问何书。颜神佑报了几个书名,楚氏道:“这些都不大常见,便是我昔年在娘家,也未得全。你舅家那里有一本,书倒还罢了,却是前朝大师亲手批注的,很是难得。我当年就曾想借来一阅,只是事情太多,都耽搁了。”
颜神佑道:“我原样抄了的,咱家那一本,却是没这注得好。”
楚氏点头,颜希贤已有些心动了,便问可否借阅。颜神佑道:“我的字写得还不好,阿兄要看,不如自己抄来?那注释,百看不厌的。”
颜希贤正有此意,笑着道了谢,与颜神佑约定了,明日去取。
这一餐饭,因有了这个话题,都不用寻新话题了。都是读书识字的,便一齐说些风雅趣事。
岂料第二日上,颜希贤依约来取书,却发现颜神佑病了。做人家哥哥的,书自然先放到一边,且问妹子的病情。
颜神佑就是浑身乏力,又有些风寒之症。命人将书交与颜希贤,颜神佑道:“别过了病气给你,你只管抄,抄完了依旧还我就是。”
颜希贤将信将疑,回去便禀告了父母,不多时,连楚氏都知道了。
☆、70·抄书与回京
颜神佑这一病,说轻不轻,说重倒也不重。只是她平素身体健康,不但能跑能跳,还能爬树揍人,在京城里还客串了一回土匪。一回来便躺倒了,将她的长辈们吓得不轻。
坞堡说偏僻不偏僻,说热闹,也实是比不上京城这样的地方,医疗水平不如京城。是以姜氏十分焦心,一面让阿方看好了六郎,休要让六郎乱跑,万一是传染病,到时候她就要忙不过来了。颜肃之亲自带队,去将坞堡内外、方圆五十里的郎中都抓了来。
带楚氏都惊动了,亲自过来看她。
这样大的阵仗,反将颜神佑给吓了一跳。她就觉得自己应该是累了,又有些上火,到了自己家里,一放松,才发了出来。既然发了出来,那就比较好了嘛。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接受了一个观点:不经常生病的人一旦病起来才可怕,平常就是应该隔一、二年感个冒什么的,偶尔发个烧,将体内邪火散了出去,才不致积攒过多,病来如山倒。
是以楚氏在柴氏等人的陪同下来看她的时候,她还强撑着起来说:“阿婆,我没事儿,就是有些火气,发出来就没事儿了。这是排毒呢,多喝些水就没事了。”
柴氏见她小脸儿发黄,嘴唇干裂,声音都变了,还说这样的话,更觉得她懂事。她晓得颜神佑从京中抄了好些个书,已是认定了颜神佑是为了给家族做贡献,才把自己累坏的。
柴氏的心理活动,代表了所有长辈们的观点。楚氏想到颜平之汇报过的作息,当场拍板:“那你趁此机会好生歇着,你书读得够快的啦,再这么下去,我只好把你妆成个小儿郎送去国子监了。”
颜神佑知道她在开玩笑,且自己是一点也不觉得作出了多大牺牲的,也含笑答应了。
姜氏便下定了决心,以后不要让她学得太多,太累。兄弟都给她生出来了,亲爹也靠谱了,哪里用她这般劳累?
这些个长辈还都迷信一种说法:有时候人太出色了,老天爷看不过去,就会在旁的地方拿去一些福运。颜神佑这个样子,大家怕她夭折,到时候就亏大发了。
颜神佑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被放了个大假,楚氏出得门来,还吩咐姜氏:“不要太拘束她了,你不管她,她尚且要自律呢。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让她散散心也好。”
姜氏连声答应了,且向楚氏讨主意:“我想,等她这病好了,便教她些厨艺。来年教她养养蚕,调调胭脂,侍弄花木,不知阿家意下如何?”
楚氏笑道:“她们姐妹都半大不小的了,也该学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