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玘没好气地道:“不算不算,不算而已。”
颜神佑听了前半句还好,听了后半句,对他:“嗷~”了一声。
范氏道:“你多大的人了?还要逗你妹子?”将他说了几句。
彼此说了几句,颜神佑才起身,这回是认真地恭喜姜家将迎冢妇,又将姜氏的礼单奉上。且说:“阿爹阿娘很是挂心,只因家里还在孝中,不好前来,才命我来的。祖母与伯父亦有问候,书信都在此处。”说话间,已从阿圆手里接过了一只匣子,里面放的就是姜氏、颜肃之的家书,又有楚氏与颜孝之的贺信了。
蒋氏接了,将礼单交与范氏处理,信倒扣下了,准备慢慢看。眼下只与颜神佑说话,问的是最关心的问题:“你二舅舅回来说六郎长得很好,六郎现今如何了?”
颜神佑笑道:“二舅舅夸他呢,他生下来的时候皱皱的,不好看,后来才长得好看的。二舅舅去的时候,他没现在这般好了,等我回去,他得能叫阿姐了。”
蒋氏算了算日子,六郎生在三月末的,到如今也快一周岁了。心里略有一点点的失望,她总以同胞姐弟,颜神佑既然表现得聪慧,总盼着六郎也聪明伶俐。没想到说话挺晚,暂时看不出与众不同来,就有一点失落。转念又一想,那是个儿子呀!女儿终身有靠了,才又笑得很欢实了起来。
范氏道:“阿家,神佑才回来,且安置了歇歇,让她多住些时日,往后有的是时候聊呢。”
蒋氏道:“正是!也该累坏了罢?”
颜神佑嘴巴挺甜:“有点儿,不过看到大家,就不累啦。哎,我还有我自己的东西要孝敬呢,”又取了自己的针线来,都是小件儿,长辈们人人有份,“我才学做呢,怕不好,不好也别告诉我,不然我哭给你们看。”
蒋氏笑着掐她的脸:“又淘气。你表兄表姐们的呢?”
颜神佑淘气地道:“当然有啦。”疯狂玩具厂出品玩具一大箱!
姜玘捏着个漆了黄漆的木头鸭子,将扁嘴对着颜神佑晃了两晃:“你就知道玩。”
颜神佑狡猾地眨眨眼睛:“胡说,我是想出来做给六郎玩的!你拿了,也得给我一个六郎好玩呀!”
姜玘的脸腾地红了:“小东西,不学好!”掐着颜神佑的腰将他掐起来扛到肩上转了三个转儿。范氏急得站起来救人,将颜神佑接下了地,就揍得姜玘蹲地抱头。围观的弟妹们都笑:“新郎被打了。”
蒋氏看着这满堂欢笑,虽然没见着外孙,幼女又不在眼前,还是觉得挺开心。当下发话:“好了,都做正事去罢,叫神佑也梳洗休息。她既回来了,明日须与她安排了拜访故交亲友,这几日她有得忙哩。”
旁人不见,楚丰这样的,那是必须得去磕头的,这事儿挺好理解。范氏为首,众人都老实退出。
颜神佑在舅家就这么住下了,地方在蒋氏那里的东厢,三间房,颇宽敞。颜神佑自幼是姜氏亲自照顾起起居的,是以在姜家住得十分安逸。从熏香的味道,再到一些摆设的细节,处处都有相合的痕迹。
她已出了孝,想姜玘要成婚,便特意换了一身浅粉的春装,连鞋子的颜色都是一样的。阿圆亲自给她梳了个双鬟,取了副嵌宝的金镯子戴了,脖子上挂着嵌宝石的金项链,很是灵动可爱。
颜神佑收拾妥当了出来,姜家也快开饭了。姜家是全家一起吃饭的,世家大族讲究这个,不分爨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儿。【1】大家各依次序,左昭右穆。颜神佑想了一想,她按年龄,虽然在四表姐下面,但是在这家里她算是客人的,具体怎么安排,还是要听蒋氏的。于是眼巴巴看着蒋氏。
蒋氏笑道:“你是客,今天先跟我坐。”
颜神佑一看位置,还在她舅舅之上,先客气一下:“我是晚辈呢。”
姜戎道:“远来是客,坐。”颜神佑这才坐下了。
蒋氏接受了范氏等儿媳妇捧饭盛汤的待遇之后,就让她们也坐下了。正常的餐饭,吃得是没有声息的。只因有颜神佑头一回独自来做客,且又是远道而来,才多寒暄几句。
吃饭的时候,姜戎道:“齐先生已先往太尉府去投帖了,明日神佑径往去问安即可。太尉要早朝,落衙后方回,不必着急,一路劳顿多休息一会儿再过去也误不了事。”
颜神佑连忙答应了。大家这才安静用餐。
姜家有伎乐,又因有喜事,这吃饭不观舞,倒是听了现场版的演奏。用过了饭,都早早地回去了——还要准备结婚事宜呢。颜神佑却被蒋氏叫了去,细问了乡间生活。颜神佑便说了如何颜肃之今领了一千部曲,六郎长得十分可爱,姜氏已经出了月子恢复得很好……
只拣好的说。
蒋氏听了这许多,又想着还有信要看,就让她先去睡了:“明天晚些起,多睡一会儿。”
颜神佑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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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答应了蒋氏,颜神佑却不敢贪睡,命阿圆第二天早些将她叫醒。阿圆笑道:“放心,小娘子住在太夫人这里,几步路的功夫,不耽误事儿。必能在夫人她们之前赶到的。”
第二天果然没有晚,颜神佑梳洗罢,喝了一盏茶,往蒋氏那里去,蒋氏嗔道:“让你多睡,你又起来了,阿圆怎么叫她过来了?”
颜神佑道:“不怪阿圆的,我到时候就醒了,想见外婆了,就过来啦。”
蒋氏摸摸她的脸:“你这嘴巴,甜得很,喜糖都不用吃了。”
颜神佑笑道:“要多吃糖才会更甜呢。”说完还对蒋氏眨眨眼。
蒋氏便乐了捏捏她的鼻子:“你现在这般已经够啦,糖再吃得多了,对牙齿不好。”
颜神佑吐吐粉红色的舌尖儿,蒋氏心情正好,也不在这时候管她。只笑笑说:“你舅舅他们快来了,不要做怪样子了。”
颜神佑这才摆正了态度,由着蒋氏将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回。蒋氏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却又继续问她一些坞堡里的生活。姜氏与颜肃之的信上写的,也都是报喜不报忧,蒋氏依旧有些不太放心,还想跟颜神佑套个话。
岂料颜神佑比鬼还精,说的全是好话,她也没觉得坞堡有什么不好。蒋氏想想,似乎颜启一死,颜家整个儿就恢复了正常。只好点点头:“知道了。”
由于姜家近期最大的事情就是姜玘的婚事了,婚期临近,清晨问安之后说的就是这件事情。颜神佑识趣地退到一边,跟姜家几个年纪相仿的表姐妹一起玩耍起来,据她刚才打听到的情报——“阿宗阿宁阿安都能帮忙了”——可见这三位略长些的表姐都有任务。姜宁比她大上四岁,今年都有十二了,也是该接触一些家务了。再不济也是查点库房什么的了。
颜神佑果断着比她大两岁的四表姐以及小她一些的两个表妹一起玩香包,这些小姑娘们昨天拿到了一些玩具,有的是很快就能摸索到了玩法,比如拼图什么的。有的就不知道玩法,比如香包。几个人跟蒋氏请示过了,就退到一边,让颜神佑给讲玩法了。
大家的袖子都挺宽,不得不再找了细布绳儿来,一个个都捆好了袖子,再由颜神佑来示范。玩法也简单,不多时,就都学会了。
那一边蒋氏等人又议一回宴客所需各种物品是否准备妥当,人手是否齐全之类的。不多时又有外面的抱着一堆帖子回来,说是某家已回帖,确定要过来。又有来汇报,姜家的哪些在京外的亲戚要回来。范氏的功课做得相当充份,已经向蒋氏汇报了:“某家自有住处,不须咱们管,某家却须我们安排客房。”
颜神佑将手里的香包塞给六表妹,看着六表妹练习,她自己却竖起耳朵来,听范氏的话。姜家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姜氏没少跟她说过,譬如外祖父是有兄弟的,可惜了丙寅之乱的。其余的倒是外祖父的堂兄弟和族兄弟居多,但是在大家族里,这种关系也很重要。
这一回要住进来的,却是姜氏两位族叔家的人。据范氏说,乃是家中长子一家齐来道贺。姜氏的族叔们在外任职,轻易是不好回京的。
又听他们议论了一阵儿,范氏便又说:“神佑出门的车也备好了,虽有齐先生,咱们是不是也须派人跟车?”
蒋氏氏道:“还是阿珍罢。”
尤氏笑道:“正好,免得他在家里淘气。”姜珍同学十七岁,是个要出仕的年纪了。跟着去一下太尉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虽然是跑腿的差使,但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事情议定,开始吃早饭。依旧是鸦雀无声。吃完了饭,范氏等又接着去忙了,准备一场婚事,看起来就那么几个法定步骤,若想办好了,实则千头百绪,小到一根钉子都得给它敲结实了,免得它扯坏了衣裳。尤氏和周氏还要留下女儿来跟颜神佑一起玩耍,颜神佑连忙说:“表姐表妹要是上学,就不用管我了,我初来,且要收拾东西,还要往亲朋故旧处拜访。旁的尤可,舅公那里还要磕头呢。”
尤氏笑道:“知道,那也是后半晌的事了,头半晌,楚太尉还有军国大事要办呢。你们且一处玩罢。如今家里事多,她们读书也不安心。”
这才一处玩耍。
姜家虽也重视养兵修坞堡,这些小郎君小娘子却都是在京中长大的,并不曾亲眼见过。以四娘为首,都问她些新奇。颜神佑道:“我不知道旁处是什么样的,不过想来布局应该都不差的,外面高墙,里面住家,只是比京里大多了呢!四面田野特别宽敞,还有好多新鲜的吃食。”
便又说起什么榆钱儿桑椹一类。
若换个情况,这些小娘子未必会关心这个。只因是姑妈家的女儿来,彼此关系亲近,这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乡野趣事。
说不多时,却又有来报,却是姜氏的族兄来了。这是需要住在姜家的,便过来给蒋氏问安。颜神佑凝神看着,虽是风尘仆仆,即也都打起精神。是夫妇二人,带着一儿二女。女孩子与自己年纪相仿,男孩子要大些,十二、三岁的样子。朝蒋氏问过安,进献礼物毕。蒋氏又命这里的表姐妹们与这一家见面。男孩子因大了些,倒恪守着规矩,一眼扫过,看着好几个粉妆玉琢的小美人,匆匆行过礼,就红着脸低下了头,退到他父亲身边了。
女孩子却有些好奇,倒与她们玩到了一处。蒋氏看了,笑道:“你们一处玩去罢。”
女孩子们一处互相认识,这是大房,那是二房的。及到颜神佑,就是三姑母家的了。略短一点的那个女孩子听了,打完了招呼,便将脸略一扭,看起来像是害羞的样子,颜神佑也不去撩她。
姜四娘在这一拨里又算年长的了,便招呼了大家去她那里玩。各人又有侍女相随,乎拉拉一大群人。走的时候,就要多照顾这新来的了。这两位也有意落在后面,略矮半寸的这个,小声对姜四娘道:“大郎娶新妇,怎地叫颜家人来?士庶有别……”
姜四娘耐心地道:“旁的我们不管,只知道三姑母是嫁到了颜家,为的是守信诺,报恩情。我们自然不能不管三姑母与她的孩子。”
略高半寸的那个女孩子小声道:“这也就罢了,可她们颜家,二、三年间,死了好几个人,可不是邪门儿?”好好的喜事,让她们家人来干嘛呢?
姜四娘听了,心里就不太痛快了,冷冷地道:“背后说人是非,在这京里可不行。”
颜神佑别的好处没有,就是耳聪目明,听了自然恼怒,却不能当时起争执——这是给舅家没脸。只是冷冷地拍了拍阿琴的手,让她冷静一点。她舅舅家办喜事,她顶好别揍人,也不要跟人吵架。再者,这“她们颜家”四个字,说得是极准的,人家才是一个姓儿。哪怕这里是她舅家,再亲不过的亲人了,却依旧是两姓旁人。
到了姜四娘那里,颜神佑没事儿人一般,与她六表妹一处玩香包。新来的略矮些的小姑娘看着有趣,只问姜五娘:“阿姊那是什么?”
五娘笑答:“是神佑带来的呢,好玩罢?”
小姑娘就不大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