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在杀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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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少傅公然诅咒颜启暴毙,如今颜启瞬间死了,颜家必须有所表示。颜肃之主意来得极快,很快就跟颜神佑的脑电波在同一个波段上了。姬家与楚家数代不睦,必须看不惯他这个楚家外甥。更兼姬家侮辱他老婆,姬家小东西还说他闺女坏话,那就更不能放过了。
颜肃之年少叛逆的时候养过好一阵儿鸡,因为痴迷养鸡,还在自己家里追鸡追到吴表妹,又惹出一段公案来。后来鸡是不养了,但是门路还是有的。于是就弄卖车,装了一百多只鸡,公鸡、母鸡都有,还有一笼小鸡崽儿,统统拉到姬少傅家门口儿。
他赶着个车,围着姬家院墙,杀了一圈的鸡。鸡被放血之后,会扑腾得比完好无损的时候还厉害。于是就见鸡带着血满地扑腾,颜肃之一身重孝,赶着驴车在后面,抽着驴走两步,他抹一只鸡脖子,再扔下去,鸡再带着血扑腾。
一路走,一路杀。
他数学居然很不错,估算得很准,练着姬家一圈,将将把百多只鸡杀完。末了,还从身边的篮子里掏了好几个鸡蛋,嗖嗖地全砸到姬家门上了。然后他在姬家门前干嚎三声,放言:“堂堂太子少傅,居然巫蛊诅咒我阿爹!我颜家必要个说法!”
一甩鞭子:“驾!”
毛驴长鸣一声,带着他跑回骠骑府了。
骠骑府里已使松枝等架起了个门来,上面缠着白布,挂着白灯笼,看着就冷清凄凉。吊客也陆续来到了,颜肃之一身鸡血,回来跑到灵堂上干嚎:“阿爹啊,姬老匹夫巫蛊咒你,你死得好惨呐!”
颜神佑正在后厅,听着颜肃之在前面这么大声地叫唤,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个事上,总有那么几个人比你聪明……
楚丰来得也早,听他这么嚎,再看他这一身的鸡血鸡毛,差点没笑出来。急忙上前将外甥拎起:“你伤心得昏了头了,便有怀疑,也不合私自行事。纵是为父报仇,也要往官府里说一声的。”
颜孝之接口道:“阿舅提醒得是,我这便上书鸣冤!”
几人说话并不避人,不多时,来往客人口耳相传,道是颜启被姬少傅给咒死了。若说姬少傅有本事说谁死谁就死,那别人也是不信的,所以推理来推理去,颜肃之说的“巫蛊”,是相当有道理的。于是颜孝之一面办丧事,一面写状子,直接告到了御前。
他虽丁忧,然颜启之爵落在了他身上。颜启乃是开国县公,此时未有降等而袭的说法,颜孝之便是公爵。虽不曾正式登记,之前也是公爵的嗣子,是能直接上书皇帝的。便是不能,楚丰也能帮忙给递上去。
姬少傅有了巫蛊的嫌疑,还有了疑似的证据(颜启死了),真是百口莫辨。他又不能让人去搜他家,搜不出来就是清白,那不是开玩笑吗?脑残也不带这么干的啊!被人打残了才有可能。姬少傅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天就气病了。亦有与姬家亲近之人上表,弹劾颜肃之有辱斯文,侮辱朝廷命官。
颜肃之自己是个白板,又遭父丧,有同情分。更要命的是,皇帝喜欢他。皇帝这个人呢,还有个小心思,想留着颜肃之,以备不时之需。唤来蒋廷尉,授意两下各打五十大板。说颜肃之是“伤心得发狂”,让他老实哭丧。说姬少傅是“口不择言”,既然病了,就在家休养。也没当个正经案子来办,就又成就了京城的又一则八卦。
姬少傅禁不得这个气,一病倒了,上表要辞官。皇帝趁势就准了,把姬老头给气得病情都加重了。太子少傅,你不做,自有人来做。这倒便宜了尤家一位老先生,老先生原掌国子监,是颜神佑二舅母的娘家人。教书育人,倒是宽和为本,是颜肃之的老师之一。
拳头对笔头,拳头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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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了的拳头们正在丧家开会,讨论着分家的事儿。原本呢,这父母在,不得别籍、异财。颜启死了,楚氏还在,就分不了家。然而楚丰的意思,现在家财不分,但是颜家的部曲是根本,须得早早有个章程。若是颜肃之、颜渊之没本事没帮衬就罢了,全拢在一起使力,更有效率。问题是这俩也不是省油的灯,颜肃之不说,颜渊之的岳父是当朝大将军,也不能苛待了他。
于是楚丰便主持:“且将部曲分带了,能带得好,便各自领了,否则,还是聚作一处为好。”
颜肃之道:“这是自然。我观天下之势,一、二十年内,必有大乱,届时主少而国疑,有兵者有天下。”他说话的时候还抱着闺女。也许是距离上一次怀孕太久,造成了业务的生疏,姜氏这次的反应特别大,闻到灵堂上的香烛味儿都要吐。孩子自然也看不了了,颜肃之又不放心闺女一个人,就把她带身边儿了。
楚丰瞧了,也没反对,他这个外甥,总是有点奇奇怪怪的地方,无伤大雅,便随他去了。
颜神佑:Σ(⊙▽⊙)"!卧槽卧槽卧槽!这尼玛有明白人啊!那我……之前……卧槽,我都做了神马啊?我做白工了!还被当成不正常人类留校查看!我冤呐!我一定是被穿越大神诅咒了!
作者有话要说:[1]《礼记》: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无福。
[2]家庙约等于宗祠,是用来供奉祖先的,起源起并不是“自己家出钱建的念经的庙”。
☆、48·奇怪的丧礼
颜神佑万万没想到,她爹居然有这样的见识,一瞬间,她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作为一个没那么自高自大的穿越者,她也知道,前人智慧不容小觑,一卦算到二十年后的大有人在。她只是没想到以颜肃之这二十来岁的年纪,中二近十年的病史,居然能这么快地一语道破天机。太TMD违和了有木有?
颜神佑能猜到将来,是占了穿越的便宜,虽然是架空,但是一般情况下的事态发展、逻辑推理应该是差不多的。并且,她的心里也不是特别就确定了的,这世上总是会有些突发事件的,不是吗?
说起来颜、楚、姜三家都是有兵的,而且势力不小。问题是颜肃之是二房,不要说他做不了楚、姜两家的主,就是颜家的事情,哪怕颜启死了,还是要看楚氏和颜孝之的。便是分家,颜肃之能分到的资源也不如颜孝之,资源既少,抵御风险的能力就弱,就越要早做准备。
她既然看出问题来了,就不能不做准备。为了说话有份量,她混得不容易啊!起早摸黑地学习,天天装乖卖萌的,还出了个损招,现在还在留校察看呢好吗?就为了提醒爹妈:亲,可能有大乱哦,早点屯货哦。
现在告诉她,她爹早看出来了!
颜神佑心里就只有五个大字:窝勒个大擦!
一把辛酸泪啊,这好几年了,装神童扮可爱的,这都TM是为了神马呀?!!!好想化身咆哮教主,揪着颜肃之的领子摇晃啊!!!
颜肃之现在想的也是闺女,虽然十分渴望养出个呆萌姑娘来好好娇纵,不过颜肃之的理智告诉他:很难。他在女儿的教育问题上十分矛盾,一时觉得应该这样,一时又觉得应该那样。这倒不是他智商有问题,而是他闺女的智商有问题,根本没个先例可以遵循,你总能收到她的“惊”喜。
更可悲的是,他没有养孩子的经验,别说不正常的了,正常的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养。于是他做了两手准备,能养呆萌了,那是最好。不然的话,宁愿让她学会阳谋,也不要总想着些阴暗的事情,那样会心理不健康,直接导致养成个像楚氏那样可怕的BOSS出来。
他希望,通过这样的耳濡目染,让孩子学会一点大局观,眼界开阔一点并不是坏事,不是吗?
楚丰他看抱着闺女来讨论问题他对颜家的事知道得不少,晓得这小丫头早慧,只要颜肃之乐意,他也就不多管了。反正,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有楚氏在,分家是不合理也不合法的一件事情。他们商议的,就是让三兄弟各领兵,试一试手而已。又不是什么秘密,过两天把分一兵,怕不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倒不用避着孩子什么的。
猛一听颜肃之直接就说了这样的话,他不由一怔。颜神佑有件事情是说对了,世间何时无精英?一卦算到二十年后,乃至三、四十年后的都大有人在。天下将不安,是有识之士的共识了。否则皇帝何以再次与世家妥协?楚丰又何以只带了次子回京?米丞相何以要将关系好的楚丰弄回来?诸王何以只身入京?
只不过,这里有小朋友,你这么说破了,很不好!他与楚氏对望了一眼,又直勾勾看向颜肃之怀里那个小丫头,这么热的天,你还抱着,不怕起痱子吗?意外地,发现这小丫头似乎能听懂的样子,皱一皱眉,旋即十分和蔼地对颜神佑道:“这是长辈们的事情,小女孩子不要想太多。”
颜肃之忍不住给他舅点了个蜡,心道,您老想得真是太天真了!她要这么好哄,我跟她娘就不会这么伤脑筋啦。
果然,颜神佑尚有些怔的,还有些老羞成怒,觉得自己蠢了好几年,顺口就问楚丰:“真乱起来,只有长辈们受苦吗?大乱的时候,女人是不会受罪的吗?”这纯是辩证题做惯了的习惯思维。
楚丰哑然。连楚氏,也心有所感,可不是,男人失势,女人遭秧,她就遭了大难了。
楚丰叹一声:“我如何不知……罢罢罢,既都说明白了,你们都记着——此语不可外传!”胡说!不外传那史书那些什么某某人几十年前就为某君主谋划好了战略步骤的事是怎么被记下来的?
这世上多的是听了一片赤诚之言,却当作是笑话的人。你说得对,旁人偏不肯信,你能如何?伍子胥看得倒远,还不是遗言要把眼珠子挂到城门上?
好在这屋里的人脑筋都还好使,皆应了——没事儿谁说出去给旁人听呢?叫别人都有准备了,自己就不占先了呀。
当下便开始分部曲,颜启手内的力量分为两部,一是自家的部曲,二是国家有要上战场上分到他手下的兵马。后者是战友关系,常年在他手下,生出来的感情,这些人马不太好拉笼——从归属上来说,不属于颜启。前者就好办得多了,他们算是颜启的私产。按规矩呢,颜孝之是嗣子,要多拿一份,余下的平分。然而,从合理利用角度上来看,如果颜孝之有一定水平,最好这些人马不要过于分散。众所周知,分兵是大忌。
当下,楚丰主持:“你们且带兵来试试,二郎、四郎,一人领一千兵、三百马。话我先说下了,带得好时,日后可多分,否则,不可混闹!太平盛世,不须许多部曲,若逢乱世,你们还是不要分开的好。”
这话说得委婉,颜肃之与颜渊之却听明白了:分是不要平分了。楚丰说得也是对的,一分兵,那各人就势弱了。当下都应允:“好。”
颜启当年自募兵,过了三十来年了,如今手里部曲极多。部曲除开当兵,实则全家都算是奴婢,也有负责帮佣的,也有负责种田的。颜启兵乱发家,家产的来历不提也罢,总之来路十分不文明。他又有田产,又有庄客部曲,不看他这个人与颜家那些事,光看这些,也是个繁荣的家庭。
给了部曲兵,不能不给田粮,颜肃之和颜渊之这弟兄俩又不做官了,又没私财,难道要靠老婆的嫁妆来养兵?这事儿不是这么干的。楚氏便做主,将各人分到的千户部曲,连着种的田地一道分拨到了各人手上。先说是“代掌”,却并不分家。
颜肃之心说,哪怕分家只分这些,也不算少了。至于这些兵交不交还,那还要看情况,他是有自信带好兵的。他跟唐仪也不是白混的,少时认真学习,有理论知识。后来唐仪入了虎贲,有经验,颜肃之与他一起,也用实际经验弥补了理论的缺失。
他答应得十分痛快,唯一头疼的是老婆怀孕,恐怕管不了许多家务。还好,他不用做官了,正可接手。颜渊之那里,估计也是一般的想法。
楚丰见他们兄弟并不相争,赞许地道:“很好。”
分完之后,依旧去哭丧、办丧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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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将女儿送到后面,看到妻子已经回来了。如今姜氏是按着点儿过来哭丧,哭完就回去休息。她还是有意一直守灵,将面子做足的。只是身子不好,楚氏也发话令她歇着,柴氏、郁氏都觉得她有今天不容易,皆说:“有我们呢。”
阿圆亦劝:“夫人与大娘、四娘皆是好意,若是娘子再累病了,岂不又是白教人担心?”
姜氏这才折中一下,到了举哀的时候她才出现。
颜启只有一个身子,棺材就放在前面,后面这里反而没有这阴森森的摆设。不过是挂了白幡,地上铺上稻草。一群人自幼是惯于跽坐的,跪一跪,影响并不大。只是颜神佑就不好办了,姜氏自己都要人照顾,颜神佑也不想让她费心。颜肃之移动的时候能带着她,一旦颜肃之在前面哭灵,颜神佑在后面跟姜氏一块,也行。等姜氏到后面去了,颜神佑就没个看护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