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玉钏也看出了长孙夫人跟长孙曦的意图,但是从她意外的表情来看,她应该没有被事先通过气的。她这会儿十分担心长孙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因为那两位毕竟是嫡母和娘家妹妹,理由找的十分充足。长孙颖稍有不悦,便会在李治面前落个刻薄的影响。
对于长孙颖这种毫无根基的女子来说,还有什么是比同时让娘家和丈夫厌恶更糟糕的?
长孙颖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不过是从通报到李治进来这短短的数息,她就已经调整了好心情,等着李治走进来时已经恢复成言笑晏晏的样子。
“妾身参见殿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长孙颖微笑着上前见礼,李治如今可是大忙人,自从李世民的病情压不住之后,他就无法阻挡的变得重要了起来,大部分权利不管李世民愿不愿意,都移交给了他。
所以如今李治等于是代替了李世民,每日与群臣奏议处理朝政。虽然他还处于一个观摩学习的阶段,但是跟着之前的被圈养已经不可同日耳语。当然李治也很聪明,一直十分尊重父亲,大小事宜都会奏报皇帝,但是根据李治跟长孙颖在床笫间的私语,皇帝对着朝政的兴趣已经不多了——他的大部分兴趣都转移到了炼丹上面。
之前因为病情好转而变淡的兴趣,随着病情的再次恶化而越发高涨。在这种情况下,李治身为儿子不敢也不能劝,于是便假装不知道,悄悄的聚集着自己的羽翼。
因为这个原因,他总是很忙,不但是王婵跟萧良娣见不到他,就是长孙颖这里,也是每日匆匆的赶来说上几句话,问问他“儿子”的状况,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所以,他现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就显得十分诡异了。
长孙颖往日跟李治见面都是你呀我呀的,礼也行的草草,少有如此庄重的时候,所以李治见着她这般乖顺,显然有点小吃惊。不过他这情绪掩藏的很好,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让着背在后面的手拿了出来,露出一个小瓷罐,“你最近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我让他们腌了些梅子,你瞧瞧有没有胃口。”
说完这些话,他像是刚发现这里有外人一样的扫视了多出来的长孙夫人一行,用着听起来十分惊讶的口气说道,“呀,我没发现你这里有客。”
看着他这表现,长孙颖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这么大的一群活人在这里,他怎么可能看不到。就算他看不到,他之前来的太监看着外头的异状也不可能不来打探一声她这里来了什么客人,这个“巧遇”真是假之又假啊。
再说李治刚才的语气态度眼神,那更像是磕了药似得的。虽然他平时对她的确十分“宠爱”,但是却也极少当众用如此肉麻的目光看她。在着别人眼中这或许是宠溺的表现,不过跟他相处久了的长孙颖只觉得这实在是假到令人毛骨悚然。
她抬头看了一眼李治,用目光暗示他自己实在是消受不起他的这份“体贴”。结果李治笑眯眯的看着她,一副大家彼此彼此的样子。
好吧,长孙颖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也太假了。
不过李治要秀恩爱,她当然也得配合,于是三分羞涩七分得意的接过了东西,先是训斥他身边太监竟然敢让他拿东西,然后再接过之后表示有殿下的这份心意自己中午简直能干掉三大碗白饭。
李治好笑的看着她,等着两人当众秀完了恩爱,长孙颖这才介绍起已经在旁边被晾了大半天的长孙夫人和长孙曦。长孙夫人的涵养十分的好,当然不会因为这片刻的疏忽而恼怒,态度十分优雅的以一种亲热却又不失身份的态度对李治表示了问候,然后又站在母亲的角度表示了对于他对自己“女儿”偏爱的感激。
总之,如果长孙颖不知道她用意的话,一定会被她这番态度感激涕零的。
李治似乎就没有看出来,跟着她相谈甚欢的在那里夸赞着长孙颖,但是却压根儿就没有往长孙颖这个当事人那里投放半毛钱的注意力。
李治在这里说了会儿话,完全没有走的意思,等着宴席做好后,竟然说着既然是一家人也就不分什么内外,竟然主动留客吃饭。长孙颖知道他骨子里最不爱这种应酬,当下心里真是吃惊到无以复加,整个人宴会上都食不下咽。
“唉,我们家十七娘什么都好,就是不爱给人添麻烦。”长孙夫人在席间仍然是一副慈母心肠,跟李治说着说着,忽然就伤感的落泪,“所以她这次怀孕,我实在是担忧的很,生怕她哪里有了不舒服却不跟人张口,白白的自己受了委屈。”
长孙颖看着她的眼泪,心想这演技真是可以去拿小金人了。不过她也不是吃素的,当下偷偷在案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然后泪眼朦胧的看着长孙夫人,“母亲对女儿的这份心,女儿真是万死都不能报答一二。不过你放心,女儿都不是小孩子了,能照顾好自己,有什么时候一定会大声的说出来,不会委屈自己。”
她说的泣不成声,连自己都快被感动了时,却感觉斜刺里伸出一只手,一下子就摸到了自己的大腿根儿,她当下就僵硬住了,坐在那里连眼泪都变成要掉不掉的了。
她跟李治是主人,所以赐宴当然是两人坐在上面,长孙夫人和长孙曦的案几分坐左右了。李治为了秀恩爱,更是让人在他俩面前只放了一张案子,如今能摸到她腿的,除了李治还有谁。
很显然他发现了她掐腿的小动作,这在警告她。
长孙颖委屈的看了他一眼,要哭都哭不出来的样子,倒是比着刚才真实许多了。
“长孙夫人说的真对,”李治接过长孙夫人的话头,笑着说道,“十七娘就是个锯嘴葫芦,什么委屈也不敢跟我说,有时候看着让人又爱又怜的,却又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开解她一二。”
“能遇到殿下如此这般待她的人,是我这个女儿的造化。”长孙夫人看了看长孙颖,然后感慨道,“不过这女人的事情您可能不大清楚,怀孕可是件大事,人最容易胡思乱想,要是处理不好可是大事。唉,我一想到这个,就愁得整夜睡不着觉。”
“我也一样,这不是在前面做事都老心神不宁,又担心她,又担心孩子。”李治握着长孙颖的手放在台面上,满脸惆怅,“你是她母亲,我正想向你老请教有没有这方面的法子可以教我。”
“女人这个时候就是要人陪,越是熟悉的人,越是自在些。”长孙夫人面不改色的说道,然后却是忽然起身,在着殿下一行礼,“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殿下看在我这女儿头一次怀孕的份上,准许我小女儿进来陪陪她姐姐吧。她们姐妹熟,有着相识的人作伴,陪着她说说笑笑,定然能让十七娘开怀些,无论对她还是对孩子都好。”
无耻!长孙颖听着这话简直都想掀桌了,她出嫁时长孙曦才多大?感情好?长孙夫人这简直是说谎都不打草稿了。
不过她也倒是有长进,上次托人被拒,这次就直接自己上阵了,而且也不说别的,只处处站在为长孙颖着想的角度向李治提要求,这样为女儿“着想”,这样心疼女儿的嫡母,说出来谁不“感动”啊!
长孙颖这才明白,为什么就算自己不耐烦她也一点都不担忧,因为她根本不走自己这儿过,她一老早瞄准的就是李治。
长孙夫人的姿态越低,就越让长孙颖不安。她明白自己的这个嫡母是多么骄傲的人,她的头低的越低,付出的越多,就说明她的所图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