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应门的是邢夫人的几个孙儿,从六七岁到十八|九岁不等。他们偶尔能陪着父亲或祖父见俞仲尧一次,知道当朝少傅虽然狠辣残酷的名声在外,对于少年人或孩子却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是以一点儿都不怕他,此刻的氛围便是热热闹闹。
来回闹了几次,几个人拿够了红包,开了门。
迎亲的一行人大步流星进门来。
有那么一刻,气氛静默下来。
为首的俞仲尧一身大红喜服,身姿如松,容颜俊美如昔,眸子分外明亮。但是位高权重已久,那份摄人的气度让人无从忽视。
身后的八个人俱是一身大红官服,器宇轩昂,各有各的威仪。不是位极人臣,便是皇帝身边的禁卫军头领,哪一个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幸亏一个个都是神色温和,透着淡淡的喜悦,要是寻常日子一同出现,任谁都会腿软。
短暂的静默之后,男子愉悦温和的交谈声响起。一众女子也回过神来,低声议论着。
好几个年纪小的都在道:“不是说俞少傅二十五六岁了吗?明明只有二十来岁的样子。”
年长些的或是解释两句,或是失笑。只二十来岁的话,俞少傅岂不是要从十多岁就做官掌权了?
沈云荞满脸都是舒心的笑。
女孩子嫁人,绝不仅仅是为着这一日的风光。但是这一日的场面能够如此隆重惹人瞩目,终究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毋庸置疑,她和洛扬都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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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事情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今日整个京城最狼狈的人是顺昌伯,而最难过的人,非孟滟堂莫属。
自早间到中午,他坐在正殿,发了半天的脾气。
下午整个人就变成了霜打的茄子,从头到脚写着沮丧失意,卧在软榻上,拿着酒杯不撒手。
有侍卫走进来,小心翼翼地禀道:“好几位大人在正殿等您吩咐,要不要去俞府赴宴?而且还问您要不要去……”
孟滟堂的脾气又上来了,手里的银杯砸到侍卫脚下,“混账!你说我去不去?不去!滚!”
侍卫连连称是,要退下。
“站住!我话还没说完呢。”孟滟堂按着眉心,“告诉正殿的几个人,找十几个有头有脸的人去俞府赴宴。都给我规矩些,不准失礼,不准造次!哪个在今日给一对新人添堵,休怪本王日后灭了他九族!”
侍卫为着末一句,心生畏惧,恭声称是,去前面如实传话。
孟滟堂起身去找来一个酒杯,继续自斟自饮。
心里是真难受,多少个铁钩在锐利或钝重地挠着心头的肉一样。
再难受,也不能在这种日子给她和俞仲尧添堵,不允许任何人去添晦气。
早已决定要放手,成全她。
可所谓成全,他又能做些什么?
不过是在今日命人去给她添一份喜气,增一份风光。
他是不能去的,疯不到也傻不到那个地步。
又进一杯酒,把玩着酒杯,想到了简西禾。
他倚重很久的简先生已远走天涯,他身边连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了。
其实身边的人都知道他钟情她,有的为他没有如愿而庆幸,有的为他因一个女子消沉甚至转了心性一头雾水,哪一个都不是简西禾,不能理解他心里的苦楚。
比起以前,他是有些不务正业了。萧衍那边在缜密地准备为萧家、贺家的冤案昭雪,他这边的人也为此事殚精竭虑地忙碌着。
只他一个越来越提不起劲。惹得幕僚说出了简西禾一走倒是好,把他的斗志都带走了。
不是那么回事。简西禾的走,让他感触最多的是那足智多谋的男子为了成全钟情的女子能做到什么地步。
近日时常都会想,既然是冤案,那就昭雪吧。谁还没做错过一两个决定呢?
萧衍若是如愿,他将颜面扫地。
那就豁出这张脸去。
要面子做什么?是能当酒喝、当饭吃还是能当银子花?
就算拼了命地保住了所谓的颜面,她又会怎么看怎么想?萧衍是俞仲尧的左膀右臂,又自来待她不错,她不可能不希望萧衍如愿以偿。
若在意,就要设身处地为那个人考虑。简西禾是对他这么说的,并且也是那么做的。
算了吧。
一切都算了吧。
小皇帝一天比一天沉稳内敛,俞仲尧的权势这辈子大抵都无人能撼动,他若斗志还在,不过是跟俞仲尧一辈子对峙。
何苦呢?
这种日子太累了,过够了。
往后不如做个闲散王爷,吟风弄月,养个戏班子,游手好闲过余生其实也不错。
小皇帝要是连这都不能容忍,那他就自己领一杯毒酒就此解脱。
忙忙碌碌争来都去的,图个什么?——他自问着。
身边已无至亲,没有子嗣,争来什么都没有至亲至今的人分享、继承。
怎么想怎么为自己不值。
遐思半晌,他起身,踉跄着去看舆图,眯了眸子,琢磨着自己能不能选个喜欢的地方作为封地。过几年真正放下并对这一场情缘释怀,兴许能遇到一个陪伴自己余生的女子,生一堆孩子,过一过寻常人的烟火岁月。这样的话,就得找一个不惹眼很清净让小皇帝完全放心的地方。
他是真醉了,不能控制地无声地笑起来。
就算是清醒后不复记忆,起码这一刻认为这想法不错,让他满心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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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轿去往俞府的一路上,街边都挤满了围观的人。
都是来看看俞仲尧到底是生的怎样的样貌,这种机会,之于寻常人,一辈子也没几次。
俞仲尧自然是给了太多人意外甚至惊愕。
俞仲尧没生三头六臂,俞仲尧不是面相凶狠嗜血的妖魔。
他是一个挺拔俊朗风华无双的男子。
以往坊间不是没有过流言蜚语,有人说肯娶一个断掌的女子的权臣,不是年岁太大,便是面貌丑陋,不信就等着看。
谣言不攻自破。
花轿到了俞府,俞仲尧下马时无意一瞥,捕捉到有个面容昳丽的少年郎的身影闪到了人群后。
他不动声色,专注着眼前事宜。
洛扬此刻的心魂不知道跑到哪里游转去了,礼数上分毫差错也无,可他就是能感觉到,她没专注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