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你并不知道神祇究竟为你安排了一种怎样的结局，是因为你从来都无法真正走到那里，而嘉洛德的命运就是如此。而那即便对于能够触摸到永恒的精灵来说，也是一场永无尽头的折磨，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开始和死亡，被困在打不破的轮回里，一点点将本该不朽的灵魂消磨殆尽。

事情的起因，如果硬要追溯，大概是还是要从那场造就了‘辛’的亲族残杀说起。因为那时候格洛芬德尔已经和炎魔同归于尽，正在曼督斯的厅堂里沉睡，他并不知道嘉洛德究竟是怎样惹上了这样的命运，就好像没有人知道‘辛’是如何从那场大火里逃脱、并且成为灵魂被黑暗污染的堕落者那样，但事实就是如此。堕落的精灵出现在阿尔达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一个扭曲的悖论，它的变数即便是神祇也无法预料。所以，命运开始以自己的方式去修正这个明显的漏洞，它选择了在这场堕落中并非全然无辜的嘉洛德作为载体，为他编织了一段截然不同的旅途。无法西渡，只不过是这段旅途的开始而已。

格洛芬德尔不明白这是个什么道理。在他看来嘉洛德没有回应‘辛’的要求而杀死他完全是正常的举动，毕竟有天鹅港那样深刻的阴影在，精灵要是敢挥刀才是出乎了监护人的意料。但伊露维塔并不这么觉得。它将嘉洛德视为这段悖论的缔造者，因果循环，自然也就要由他来修正这个错误，继续当年没有完成的事情。只要‘辛’这个悖论存在一天，他就要被困在中土，他的命运就不会终结，永远奔驰在不属于一个精灵应有的轨迹上。

杀死‘辛’，阻止他对于世界的仇恨与报复。这听起来应当是一个很简洁明了的使命，但如果考虑到堕落的精灵本身就超脱于神祇的掌控之外，这又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嘉洛德失败了七次。

每一次，他都会在最终面对面的时候被‘辛’杀死。就像他不知道他背负消除悖论的使命那样，在他死亡的那一刻，伊露维塔也会将他的命运悄无声息掐断在那一秒，然后倒带重来，把时间拨回到最初，他还远没有经历过一切的时候，在曼督斯的山下与格洛芬德尔相遇。

这是一个漫长而悲哀的死循环。

没有希望，无法挣脱。

伊露维塔待嘉洛德着实刻薄，将他困在一段无解的莫比乌斯环中，只为了导正阿尔达世界不应存在的错误。而在这滩绝望的死水中，它却又留下了一线生机——让那个看着嘉洛德长大的精灵发现这种无望的命运，让他能够东归而来，一次又一次为了打破那个必死的结局而想法设法挣扎。

“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的理由。”

看着史蒂夫和梅林脸上无法掩饰的震惊之色，格洛芬德尔苦笑了下：

“相同的事情我和他已经经历过了七次。在山脚下捡到嘉洛德，把他养大，看着他不被允许西渡，沉睡几千年再苏醒，阻止‘辛’，最后被‘辛’杀死……虽然结局没有一次例外，但我仍然在做出努力。”

就好像他明知道自己无法在既定的时间外唤醒嘉洛德，但还是一意孤行要来中土寻找；即便知道每一次都只是在重蹈着相同的覆辙，他也不可能安安心心待在阿门洲去享受什么精灵的永恒。他必须去做些什么，哪怕最终的结局仍是嘉洛德以死亡扣响曼督斯的钟声，格洛芬德尔知道自己也必须去做。

他相信伊露维塔绝不会无缘无故让他察觉到这个死循环。他是嘉洛德命运里的变数，所有的一切，包括嘉洛德本人都在按照既定的轨迹发展，只有他能够通览过去与未来，并试图对此做出改变。但迄今为止，他所能做的都太过有限——因为伊露维塔的规则，他不能跟着嘉洛德离开这里，也不能在除了遗迹之外的地方保护他，甚至无法将一切和盘托出，只能看着那人独自到来，独自离去，独自面对，然后，在某个时刻发现又是一次倒带重来，从无例外。

“所以，看到你出现在这里，我才会那么惊讶。”

目光从嘉洛德脸上掠过，最终定格在美国队长复杂难辨的表情上，金花领主摇了摇头：“在此之前，我只是单方面听说过你的名字。既然‘辛’在为那个什么九头蛇效力，那嘉洛德想要铲除他，就不可能不和你，以及你的队友建立某种关系……无论是好是坏。”

“什么意思？”眉头皱得更紧，因为听出了他话里的某种可能性。再结合最初格洛芬德尔所言，史蒂夫觉得他渐渐能够跟得上精灵的思路：“在以前——我是说前几次里，我和嘉洛德的关系并不好？”

“有时候会。”格洛芬德尔耸了耸肩：“比如上一次，唤醒他的不是神盾局而是九头蛇，他就上了你们的通缉名单。但大多数时候你们都是朋友，会合作对付九头蛇和‘辛’，不过你本人从来没有跟着嘉洛德一起来过这里——我猜或许是因为你们的关系没有现在这么好的缘故。”

……那何止是好。

回忆了下这两人是如何一把一把往自己嘴里塞狗粮，梅林嘴角抽了抽，默默别开眼，决定继续保持应有的沉默。

而格洛芬德尔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只是看着史蒂夫，仿佛看到了某种不算明显却隐约存在的希望。

“所以，我能拜托你这件事吗？”

朝前迈了一步，金花领主的语气里难得带上了恳求：“保护好他，别让他死在同样的未来中。”

美国队长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即便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

他不在乎什么精灵的命运，什么一次又一次的重蹈覆辙。只要嘉洛德在他眼前，他就会竭尽所能护他周全，不需要任何理由，这是理所应当的本能：“你只需要放心地把他交给我。”

“我把他交给你。”

目光落在那张坚毅英挺的脸上，仿佛在判断他的话里有多少真诚。格洛芬德尔盯着史蒂夫看了很久，久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才终于轻轻叹口气，露出有点孤注一掷的笑容。

“我很高兴嘉洛德能有你这样的朋友。”

“……嗯。”

在‘朋友’这个词上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脸不红气不喘地应了下来。梅林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看着美国队长和金花领主相视而笑，一拍即合。忍了半晌，还是忍不住伸出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肩带。

“虽然格洛芬德尔现在以为你们是朋友。”

凑近队长耳边，他有点哆哆嗦嗦地这么开口：“但你知道要是他发现你把嘉洛德拐走了，绝对会打爆你的脑袋吗？”

“没关系。”史蒂夫同样小声回复道：“反正他已经把人交给我了，又不能反悔。”

梅林：……

很难说法师究竟是被美国队长的机智还是无耻震惊了，又或许两者都有，但史蒂夫和格洛芬德尔没一个发现他的欲言又止。此时他们正围在依然紧闭着眼的精灵身边，试图给他包扎伤口，并很快结成了‘拯救嘉洛德’的统一战线。

“他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托着精灵的后脑勺，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史蒂夫看向金花领主的目光有点焦虑。

“第一个踏进石门的人都会触发这里的保护机制。”

把嘉洛德身上的装备都熟练地卸下来，格洛芬德尔拉开手里的纱布：“只是幻境而已，没什么好惊讶的。等他发现了破绽，用不了多久就会自己醒来的。嘉洛德从来没有在这上面栽过……等等？！”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原本应该昏迷不醒的精灵就突然动了动。虽然并没有清醒的迹象，但所有人都能够很轻易地看出，他似乎陷在了一个非常不好的境地里，眉头紧皱，就像正做着一个可怕的噩梦般，甚至连脸色都迅速苍白了下去。

不由自主攥紧了掌心，他嘴唇动了动，似乎在呢喃着什么。虽然声音轻到如同羽毛，但在场的三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史蒂夫……”

闭着眼，嘉洛德这么喃喃道。不安地把头偏向一边，埋进美国队长的制服里，露出衣领下还未曾消退的某些痕迹。

“……”

金花领主的表情沉了下来。

第75章

阿尔达的夜空总是比他能够想象的更美。

在精灵漫长的生命里, 嘉洛德曾经无数次看过头顶璀璨的星空。作为出生在阿门洲, 又东归中土的流亡者, 只有这片闪烁着亘古光辉的银河才是他从生命最初所熟悉的东西。而也只有看着它的时候，精灵才会确信，他并非不想念自己的故土，只是离开的太久，早已学会将这份思念融入血骨里, 化作眼角眉梢抹不去的温柔。

所以，他才要和族群一起西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