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凑过去细瞧摩挲,“哟,还真是画上去的,难怪如此飘逸,仙鹤好像要从衣服里飞出来似的。”
沈今竹笑道:“我店里还有些画衣画裙,夫人喜欢什么图样的?我挑一挑,要人送过来。”
何氏笑道:“我是头次听说画衣,你日月商行就不缺新鲜稀罕的玩意。我年轻时啊,就喜欢素淡清雅的,现在年纪大了,反而喜欢那种鲜亮的颜色,你身上穿的大红仙鹤就深得我意,若还有送一套来——男子穿的衣服也有画衣么?”
想来这对老夫老妻是打算穿成双成对啊,这感情真是好。沈今竹点头道:“都有的,我挑好的送来,不如量身定做的合身,拿过来叫针线上的改一改……”
海澄繁华,奢靡之风顿起,画衣贵重,而且一旦脏了就不能洗涤再穿,真是穿一件扔一件,糟践绫罗绸缎,这里是富人聚集地,大家比起赛来烧钱,因此画衣迅速风靡起来,到了正月互相串门拜年时,若没有一件画衣充门面,都不好意和人打招呼,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三天时间将海澄县各种关系打点完毕,缨络打点了五车年礼,沈今竹一早带着年礼往漳州方向而去,她要亲手将年礼送到闵福王府,萍儿去年生了儿子,福王大喜,这是他第一个儿子,大宴宾客,摆了三天流水席,今年大哥儿周岁,萍儿母凭子贵,在福王的帮助下,给林家翻案,林翰林平反昭雪,萍儿和哥哥也改回了以前的姓氏,不再是罪臣后裔,福王便给她请封了侧妃,宝印金册在手,麻雀变凤凰了,昔日低贱的丫鬟变成了尊贵的林侧妃。
有了这份尊荣,萍儿将哥嫂全家都接到了漳州,以互相有个照应。沈今竹明地里是给林侧妃送年礼,暗地里是履行东厂档头的责任,打听福王府的动向,同行的除了保镖,自然少不了莺儿翠儿这两个东厂暗探。
沈今竹去了漳州,吴敏在日月商行理事,忙碌且充实,大半天时间眨眼就过去了,吴敏笑对缨络说道:“以前在家总是觉得日子过的好慢,恨不得把座钟的玻璃罩打开,拨动里头的铜针,让时间过得快一些。”
缨络笑道:“小姐和您恰好相反,觉得时间总是不够用,恨不得把铜针往后拨弄呢。”
吴敏咋舌道:“这几天我一直在商行理事,才晓得她为什么总是那么忙,从澳门回来就没见她正经歇息过,旋风似的忙里忙外,这会子又去了漳州。”
缨络说道:“漳州是福王府的封地,海澄县属于漳州,时常去福王府走动走动,对商行有好处的,如今福王府在海澄的两个榻房时常和我们做买卖,仗着王府之尊,但从来不欺行霸市,强买强卖,规规矩矩做生意,还时常做些善事,很得民心,大家都感叹有这样的藩王,真是漳州的福气,福王之名,名符其实。”
漳州也好,朝廷也罢,福王的名声向来都很好,换成其他贪婪残暴的藩王,怎么可能放过海澄县这块大肥肉呢,有了福王的庇佑,加上孙县令那些励精图治的官员,还有大明商人的勤奋,弹丸之地的海澄县成了大明漫长的海岸线上最闪耀的明珠。有了海澄县的成功做示范,朝廷已经开始有大臣们呼吁陆续放开广州,天津,泉州等大港口,这些大城市的各种条件比海澄强多了,码头货栈人力财富都是现成的,可以预见白银将源源不断流入大明,重现盛世,沈今竹已经命人去了这些大港口买房置地,效仿海澄县的模式修建客栈和货栈,预备在各个港口都开设日月商行的分店。
所以她这几年银子虽然赚了很多,但基本都是过手就花用出去了,而且需要借贷部分现银才能维持运转,她信誉好、后台硬、日月商行的生意蒸蒸日上,许多钱庄都愿意借银子给她——她去年甚至通过扬州何大员外的手,向豪富的盐商们募集了十万两白银,用来购买货物将前去欧洲的日月一号大海船装满,按照约定,这一趟欧洲之行的收益,日月商行和出资的扬州盐商五五分成,共享利润,和共同承担风险。
沈今竹就是擅长用利益捆绑的方法,用一两银子的本钱,做一百两银子的生意,这样利益虽然被分散了一部分,但是风险也是如此,如果单凭自己的本钱和能力做生意,可能一艘海船沉没,日月商行就要面临破产倒闭的风险。而且通过借力的方法,她的生意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好像背后有人抽鞭子似的,即使她想停也停不下来了。
次日上午,吴敏正在看货栈的存货清单呢,缨络递过来一个名帖,吴敏打开一瞧,顿时一愣,“舅妈怎么来了?”
来人居然是瞻园的八少奶奶、徐枫的妻子陆氏!陆氏出身金陵勋贵世家,父亲以前是金陵城北大营的陆指挥使,现在已经贵为南直隶地区的总兵官了,和徐家算是门当户对,陆氏两年前嫁进瞻园冲喜,是由三房的一个晚辈代为迎娶拜堂,过门不到半月,魏国公太夫人就去世了,徐枫从宣府赶回金陵奔丧是一个半月之后,才晓得家里已经做主给了他娶了媳妇,那时春暖花开,徐枫却如陷入了冰窖,他去祠堂给祖母上了香,烧了纸钱,又去了钟山祖坟那里跪了一夜,全了孝道,天一亮顶着一头的露水摇摇晃晃的爬上马背,一路疾驰离开金陵,回到漕运总督衙门当差,武将需要戴孝守礼,但不需要辞官丁忧,从此以后徐枫再也没有踏入金陵半步,逢年过节只是派亲兵去送礼,这位八少奶奶在瞻园伺候公婆,夫妻一直分隔两地,因此去年过了孝期也没圆房。
那年吴敏得到曾外祖母病重的消息,就急忙往金陵赶,到金陵之日,恰好是瞻园冲喜之时,她晓得徐枫和沈今竹的深情,但作为徐枫的亲外甥女,她又不得不参加这个匆促的婚礼,《凤求凰》的乐曲听起来像是哀乐、大红的喜字、猩红的地毯,刺激得她泪流满面,别人问她怎么了,她却还要强颜欢笑说是为舅舅高兴。
这喜酒喝的像是毒酒,婚宴完毕,李鱼和吴敏步履沉重的回房,李鱼叹道:“事已至此,都忘了吧,就当从来不知道他们的私隐。你近期也别找今竹说话了,估计她谁都不想见。”
魏国公夫人这一招太绝了,打着给太夫人冲喜的名义娶儿媳妇,徐枫不认也得认,除非他愿意背着不孝的骂名,被家族除名,从此前途尽毁。吴敏深晓得其中利害,悔婚是不成了,只得叹道:“我听你的,外祖母执意如此,今竹嫁进来肯定是非不断,唉,算了吧,从此一刀两断,各不相干,今竹性子刚强,她会挺过去的。”
对于陆氏这个舅妈,吴敏心里并不讨厌,也谈不上喜欢,说到底陆氏也是牺牲品,平日来往淡淡的,客气有余,亲热不足。陆氏性子爽利、活泼开朗,典型武将世家的女儿,文能写诗作画,武能骑马射箭,瞻园的人对于她的评价都不错。陆氏既有涵养,耐得住寂寞,水磨工夫了得,徐枫一直不回家,她毫无怨言,每月都写信,一年四季的鞋袜衣服都按时做好一起捎过来,真是难得的贤妻一枚,魏国公夫人确实很有眼光。
但是陆氏是水磨,徐枫就是一颗铜豌豆,怎么磨都磨不碎,每次来信都是徐枫都不看,只是要亲兵捡重点的念一念,必须要回的信件也都是亲兵代笔,送的衣服鞋袜碰都不碰,全都捐出去送给了阵亡将士的家眷们。
吴敏以为两人会一直这样分隔两地僵持下去,么想到陆氏居然在快要过年的时候从金陵到了海澄!而且还寻访到了日月商行要见沈今竹!真是见了鬼了!
缨络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说道:“你舅母带了好几车的箱笼,奴仆管家护卫一起三十来人,看样子像是要在海澄常住,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来我们这里投店住宿,一应箱笼也租了后面的货栈堆放着,日月商行开门做生意,没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真是奇怪了,论理来你舅母千里迢迢到海澄,应该先找您这个解元娘子这个外甥女投亲,怎么要非要来客栈住店呢。她递了帖子要见小姐,小姐去了漳州,我不好自专,就来问问您的意思。”
徐枫一直住在军营,没有女眷住的地方,槽兵将士们随军的家人都在海澄县租屋或者买房子居住。所以即使徐枫恰好在海澄,陆氏也无法住进军营。
缨络不仅仅晓得沈今竹和徐枫往事,也洞悉曹核对沈今竹的暗恋,不过她统统装作不知道,如今徐枫的妻子陆氏找上门来了,她深觉得棘手同时,也暗自庆幸沈今竹去了漳州,不用面对如此尴尬虐心的场面。而吴敏是日月商行股东之一,也是陆氏的外甥女,将这个问题抛给她正合适。希望吴敏将陆氏这个舅妈接走,免得夜长梦多,在日月商行里醋性大发,闹得满城风雨。
看见陆氏的名帖,吴敏暗自觉得头疼,这是要唱千里寻夫?不管怎么样,陆氏是长辈,吴敏只得亲自出去迎接陆氏,论年龄,陆氏还要小吴敏两岁,姿色是极好,有江南女子的婉约秀丽,也有武将之女的神采飞扬,她穿着现在最时兴的画衣,月白色和披风和马面裙上画着绽放的寒梅,梳着妇人头,插戴着一对梅花簪,笑靥如花,风流透骨,身上散发出淡淡地梅花幽香,这衣服应是用梅香熏过的。
吴敏走过去亲亲热热的叫着“舅母”,陆氏愣了愣,“是你?你怎么在这里?沈表妹呢?”
吴敏扶着陆氏坐下,笑道:“我是日月商行的小股东,每日来这里打点生意,沈表姨去了漳州。舅母,您来海澄怎么不事先和我说说,我的宅子虽不大,安置舅母还是足够的。”
陆氏立刻面色如常,笑道:“是母亲要我来的,说家中有哥嫂尽孝,不用我忙活了。相公军务繁忙,两年都没得空回家看看,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我是他的妻子,理应来海澄照顾他生活起居,槽兵也有不少随军的,再说这里气候温暖,繁华热闹,又不是西北东北苦寒之地,随夫扎根此地,又不会吃什么苦头。我晓得你一片热心肠,肯定会邀我去你家住,可是我带的丫鬟婆子侍卫一大堆人,都挤在那里不像话,就先来了沈表妹的店住着,听说商行有许多牙人经纪,想找沈表妹推荐一个信得过的牙人或买或租一间大宅子,先安顿下来。”
其实魏国公夫人的原话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陆氏以子嗣为重,和徐枫抱个胖娃娃回家。但是陆氏不好对至今没有生育的吴敏说这种话。
陆氏如此和气,不像是吃醋闹事撒泼的架势,不过吴敏也不敢掉以轻心,最好是在沈今竹回来之前,找间房子将舅妈打发走,忙说道:“表姨是个大忙人,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舅妈找房子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客栈人多眼杂,不如家里住的舒服自在,表姨是享福惯了的,不如随我去家里先住着,丫鬟婆子就在这里不动,反正我哪里一应伺候的人都是现成的,绝对不会委屈了舅妈。”
陆氏忙说道:“夫妻本该同甘共苦,相公在外押送粮草日夜奔波辛苦了,我住在客栈算是很舒服了,好外甥,快过年了,家里事情都多,我不好去打扰你,就在客栈住下吧。”
吴敏不肯死心,忙说道:“我家人口简单,相公一年到头都在县衙门里头忙着,鸡鸣起,踏月归,过年和平时差不多,没多少家事,舅母正好在家陪着我说说话。”
陆氏笑道:“即使不耽误你的家事,也会耽误你的公事——你现在在日月商行理事呢,沈表姨不在,你一个人就更忙了,又是年关,账目更加繁琐,我这个舅母要体谅你的辛苦,就不给你添乱了……”
一旁静默的缨络听这对舅甥互相退让打太极,最后以吴敏为陆氏立刻寻了一个牙人找房子而告终,深以为陆氏是个难缠的,她执意要住在日月商行,恐怕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吧。
过了两日,陆氏一行人说已经找到住处了,整理几天就可以搬走,吴敏坚持要掏出私房银子为陆氏这几日的房钱结账,有种送瘟神离开的痛快之感,脸上有发自内心的微笑,说道:“这么快就租到房子了?在那里?我送一送舅母。”
陆氏面色如常,笑道:“牙人推荐的房子我都没瞧上。我住的是相公的新宅子,来之前我也不晓得他早就置办了宅院,昨日听相公的亲兵说起来,才晓得这回事,心想那有放着自己的新家不住,跑去租别人房子的,所以今日就退了房,径直搬过去。看样子你也不晓得相公的宅院吧?也不怪你,听亲兵说,新宅修好之后一直空着,相公从来未搬进去住过。”
吴敏心想陆氏话中藏话,似乎有责备我刻意隐瞒的意思。吴敏和李鱼在海澄县住了快三年了,很清楚陆氏说的新宅子在那里,当时舅舅是把这个宅院当做婚房来看待的,一应图纸,亭台楼阁,连种什么树木,池塘挖在那里都和沈今竹商量着办,可惜宅子建到一半时,徐枫的新娘子不是那个人了,建好之后徐枫看都没看,雇了一对老夫妻看房子,从来去过那里。
正因这栋宅子有这个缘由,在陆氏说要寻房子的那日,吴敏根本就没有往这方向想过,觉得舅舅应该不愿意陆氏住在那里,便要牙人帮陆氏另寻房屋,可惜千防万防,舅舅留在海澄的亲兵走漏了消息,被陆氏抓住了小辫子。
吴敏说道:“那栋房子我以前听舅舅提起过,没想到已经建好了,不过里头一应家具和过日子的大小物件都没有,搬过去也没法子住人啊。”
陆氏说道:“海澄繁华,无所不有,我手里有银子,什么买不到?这是我昨晚拟的一张清单,日月商行有的,就从这里买,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们没有的,就要牙人帮忙采买,等相公从大同回来,就能在新宅子里过年了,到时候你和李鱼都要来,再叫上沈表妹,我们这些亲戚在海澄过个团圆年。”
一听这话,吴敏藏在衣袖里的拳头紧了紧,真想晚上乘着月黑风高,一把火将那新宅子烧了干净!
福建漳州,林家大宅院。
当家主母冰糖正在理事,她父母这两年相继去世了,尚在孝期,所以穿的很素净,天青色对襟大棉袄,玄色镜面马面裙。
“西厢院的贵客起来了没有?”
管事娘子赶紧说道:“院门打开了,应该是在梳洗,奴婢叫人提着提盒送早饭,都是吩咐大厨房做的金陵口味的吃食。豆腐脑还特地备了甜咸两种卤子,咸卤子是从漳州的鲁菜馆子那里讨的方子照着做的。”
冰糖点点头,递给管事娘子一张单子,“今天午饭和晚饭就按照单上的做,另外再添一个紫铜鸳鸯火锅,蘸料我亲自去大厨房调,叫案上的把牛羊肉和云腿片的越薄越好,过水就熟。这几日大家辛苦一些,好好伺候这位贵客,我重重有赏。”
管事娘子领命而去,到了大厨房将主母的话吩咐下去,众仆纷纷议论,说那个贵客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而且是个做生意的,怎么会被官家主母如此隆重接待——林家平反昭雪后,恢复了翰林家的门第,林萍儿母凭子贵成了福王的侧妃,将哥嫂都接到了漳州,林勤在漳州卫任千户,已经是五品武官,冰糖也成了五品诰命夫人。
一个从金陵跟过来的旧仆说道:“你们别看这贵客是生意人,其实她出身名门,父亲是解元老爷呢,她的姑姑是魏国公府的夫人,从小在国公府长大的。以前咱们夫人就是伺候这位沈老板的大丫鬟。”
“果真如此?夫人以前真的是伺候人的?”
“我骗你作甚?夫人世代都是徐府的家奴。现在旧主来访,还不得好好伺候着。免得别人说忘恩负义。”
“可是夫人能写会算,模样气度比寻常官家娘子还胜一筹呢。一点都瞧不出当做副小姐啊!”
“所以说呀,宁娶大家婢,不要小户女。徐家在江南是第一豪门,夫人是豪奴出身,和小姐们一样,从小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可不像咱们在厨房灰头土脸。不止是老爷夫人,连侧妃也是家门获罪,当过官奴。”
“啧啧,都是当做家奴的,现在一个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侧妃娘娘,一个成了五品诰命夫人,我们什么时候也能那么威风呢。”
“哈哈,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瞧这模样能当诰命夫人不?夫人和林侧妃都是美人胚子呢。”
“你们这是要死了,这样在背后议论主子们,还不快去干活!”
沈今竹吃着浇着咸卤子的豆腐脑,已经到漳州两天了,她到达当天就往福王府投了帖子,求见林侧妃,可是至今都没有回音,不知道何时才能进府,日月商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呢,这样白白浪费时间,若不是厂公那边有命令,她才懒得在这里干等林侧妃的接见。
第141章 福王府东西飍斗法,烧新宅夫妻要反目
腊月二十的那一天,沈今竹终于等来了福王府的帖子,因是去拜年送年礼,打扮的很是喜庆,穿着大红富贵牡丹画衣,玄色挑线裙子,头戴四季景花冠,这几日在林千户家里吃吃睡睡放松休息,足不出户,一扫以往的疲色,精神和身体都养得极好,又是青春年少的,不用施脂粉肌肤就是温润如软玉般白皙透亮的颜色。
王府深宅豪富规矩多,不过在瞻园住惯了的沈今竹来此也不怯场,进退自如,林侧妃住在一个叫做栖霞院的地方,今日天气有些阴沉,似乎憋着雪,冷风嗖嗖的,沈今竹外头裹着一件紫貂大氅下了软轿,走进院门,立刻眼前一亮,仿佛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但见干枯的树枝上裹着绿纱翠罗,缝着各色足以以假乱真的绢花!
除了一些四季常青的忍冬等树木,还有此时正应景的梅花,所有的枯枝花树都“穿上”一身花衣,让人眼花缭乱的同时,心情也立刻变得好起来。沈今竹暗道,王府真会玩,这才叫做烧钱呢,自己身上穿的画衣反而不那么奢侈了。
到了正房的暖阁,隔着老远就听见女子的哄笑、拨浪鼓的鼓点还有小孩子的牙牙学语声。丫鬟挑起了夹板门帘,沈今竹迈步走进去,一股热气迎面扑来,却不见里头燃着炭盆,也闻不到丝毫炭火的烟气,应是烧着地炕和火墙,林侧妃穿着家常半旧的衣服,素着一张脸,简单梳着一个圆髻,没有插戴任何首饰,只用红缎带扎束着头发,连耳环都没戴,她摇着一个拨浪鼓逗弄儿子,“大哥儿,快叫娘。”
大哥儿一岁半了,剃着光头,是个白胖的小包子,他穿着一身红,跑的很快,一团火球似的跑到林侧妃面前,拉扯母亲的衣裙,咿咿呀呀的乱叫,林侧妃不肯依,“叫娘,叫了就给你。”
大哥儿挣红了脸,终于吐出了一个清晰的“娘”字,林侧妃高兴的抱起了大哥儿,啃了口儿子的苹果脸,将拨浪鼓递给大哥儿,哥儿玩着拨浪鼓,突然伸手对着沈今竹方向挥动着,林侧妃忙命奶娘抱着儿子下去喂奶,对沈今竹歉意的笑道:“这孩子就喜欢鲜亮的颜色,摘别人头上的钗环绢花玩耍,我现在都不敢戴首饰了,生怕扎着他。你戴着四季景花冠着实好看,他瞧见了就要伸手要,不给就哭,只有奶能堵住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