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吧,我在这守着你。”大郎脱了鞋,窝到了媳妇身旁,他火气旺盛,跟个火炉子似的。
“嗯。”季歌点着头,很快就睡着了。
断断续续的飘了好几天春雨,快要进三月下旬时,总算是放晴了,气温猛的窜了上来,隐隐夹了些燥意。
经过大半个月的努力,店铺一事有了着落,位置还算不错,颇为繁华的地段,就一个门面,不是特别宽敞,价格偏高,一口价一百六,愿意就卖,不愿意就算了。季歌随着大郎带着阿桃三朵,去看了眼那店铺,老实说,这价格还是挺公道的。
几番思索,刘余两家决定买下这个店铺,大郎出六十两,二郎出五十两,阿玮出五十两,店铺的装修布置等琐碎费用,也按这个比例来,往后做生意也好分红也罢都是四三三,设三个账本,一律明细皆要记账,这里季歌提供了一个一目了然的好法子,倒是省了不少事。
想要在四月初开张,这个三月就有些活要张罗,好在大郎仨人对这方面也是在行,关于店里的布置,季歌也出了几个主意,均是让人眼前一亮,兴致勃勃的着手准备着。家里又剩下几个妇孺,挪了竹榻搁窗户下,忙些细细碎碎的针线活,嚼嚼零嘴唠唠闲话打发时间。
“依我看四月底就有生了。”瞅着大郎媳妇的肚子,余氏乐呵呵的说着,接生婆早就挂好勾了,寻的是名声好,靠谱经验老道的婆子。
季歌眼角眉梢都含着柔柔的笑,恰似那春风吹拂柳叶。“许是知道要出来了,这几日老实了不少,都没怎么闹腾了。”
“一瞧就知道是俩好孩子,乖着呢。”在余氏的心里,俩干孙孙已经是心肝了。
一旁的阿桃突然说了句。“姐,大嫂该生了吧?”
“对呢。”季歌愣愣的应着,喃喃道。“也不知生的是男是女,应该这几天里有信过来。”
“到时我随姐夫一并回柳儿屯吧。”姐怀着孩子不方便回去,阿桃想,她回去一趟也算妥当,把做好的小衣裳鞋帽等带回去。
余氏觉的挺好。“我看行,让阿桃替你走一趟。”
“好。今个晚上我跟你姐夫说说这事。”季歌心里很是贴慰,伸手揉了揉阿桃的发顶。
三朵抬头脆生生的道。“我也去。”阿桃去了,她也要去。
季歌眉开眼笑的嗳了声。“三朵也去,合该去看看一朵姐,看看妞妞和孩子。”
这夜,睡觉前,季歌特意把这事说给大郎听,大郎听着心里赞同,二话没说便应了,俩人又细细的叨了会,到时送什么礼,商量出个章程,便相拥着沉沉睡去。
次日午时末,将将吃过午饭,才把厨房收拾停当,敲门声响起,伴随着季大仓的喊话声。
季歌和余氏对视一眼,俩人相视一笑。这是啊,说来便来了。
“大哥,可是大嫂生了?”见季大仓进了院子,季歌就笑着问了句,问完,才注意到,他神色不太好,心里顿时一紧,脸上的笑敛了两分。
季大仓应道。“生了。昨儿傍晚生的,是个二妞。”
“赶过来也挺累的,屋里坐着,歇歇脚,没吃午饭吧?我给你做几个鲜香肉卷如何?”余氏忙热络气氛。
“劳烦余婶了。”季大仓点了头。
季歌反应过来。“大哥先进来坐,大嫂可好?”
“还行,生的快,没怎么受罪。”进了屋,落了坐,季大仓有一句便回一句,却是没多余的话。
“娘那边……”迟疑了下,季歌还是问了出来。如今家里还有个二嫂在呢,谁知道会是怎么个情况,娘又是个重男轻女的,心心念念的想着大胖孙子,结果一连得了两姑娘。
短短的三个字,刺激到了季大仓,自进门到了这会,他才抬头看向大妹,眼里堆满了苦涩,仅看了一眼,他便伸手捂着脸,冲着地面弯了腰,翁翁的声音,很是沉重。“大妹啊,这回你可得帮帮一朵。”
“怎么了?”季歌心跳都快了半拍,可别是出事了。
沉默了会,季大仓才道。“娘的性子你也知,一朵连生两个闺女,娘那边是彻底的冷了。”
“娘做什么了?”季歌也觉的这事有点棘手。娘倘若没拎清,做了过份的事,这摊子可就不好收了。
季大仓摇了摇头。“倒也没做甚,就是娘甚都不做,我一粗汉子哪里顾的过来,二弟妹也没搭把手,都得让一朵自个来,吃,吃的方面,跟家里一样。”生大妞时,媳妇坐月子可不是这样的,好歹还能吃个鸡蛋,这回是什么都没有,若没有他在,就得捡剩来吃了。
“大嫂没坐月子?”季歌瞪圆了眼睛问。月子里落了病,可是个大麻烦。
“也不是。”季大仓嘴笨,不知道要怎么说。“没让一朵拾掇家务,可家里的两个闺女都得让她自个忙活着。”
“……”季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要说过份吧,仔细琢磨琢磨,放在穷苦人家也算不得多过份,要说不过份吧,确实有点冷漠了。
季大仓眼巴巴的看着大妹,这么个大男人,眼眶都泛了红。
季歌安慰道。“昨晚我还和大郎说着来,待大嫂生了孩子,就让他带着阿桃三朵回柳儿屯一趟。大哥你在这边住一宿,明儿一早一并回。”
“不了,我得回去,多少能帮把手。”季大仓松了口气。
足足吃了五个鲜香肉卷,季大仓稍坐了会,便匆匆忙忙的离开了猫儿胡同,出县城时,他特意拐了道,去了相熟的街,买了一斤红豆酥,一斤红糖,一斤枣干,他懂的不多,只知道这些都是补血的,想着媳妇生了娃流了那么多血,得好好补补。
送着季大仓出了大门,余氏回了堂屋,忍不住念叨了句。“照我说啊,男娃女娃都是好的,好好带养着,俱是一样的。”季婶子就是看不透,这般行事,大郎媳妇夹在中间就难了,好在这母女情不深。
季歌没有接这话,瞅着一个点,怔怔的发呆,也不知在想些啥。
原是想着等大郎他们归来,把这事跟他说说,趁着天色尚早,把礼备好了,明儿一早吃了饭好出发。没成想,半下午的时候,大门噼哩啪啦的被拍打的很是厉害。
“刘姐,余婶。”柳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嘶哑,透着哽咽,话语都有些模糊不清。
余氏三步并两步打开了大门。“孩子啊,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连连问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季歌也追了出来,阿桃和三朵紧跟在后面。“小安,出什么事了?”
“呀,这哪来的血啊,怎么回事,孩子啊,你快说啊,伤哪里了,怎地这么多血。”余氏闻着这浓浓的血腥味,惊的脸色煞白。
“血!”靠近了,季歌闻着浓浓的血腥味,胃里立即翻腾着,竟是当即就吐了满地。
阿桃急了,忙扶着她往后退,吩咐着。“三朵快端怀温水过来,姐,咱们到屋里坐,这边有余婶呢。”
“娘,娘的血,流了好多血,在医馆里,刘姐余婶救救我娘。”神智有些恍惚的柳安,忽的跪到了地上,一个劲的磕头。
余氏心疼的不行,蹲着身,把他抱在怀里。“小安啊,别这样,莫慌莫急,有婶子在呢,在哪个医馆呐,你说,我这就拿钱跟你去。”
“钱,阿桃,取钱去。”吐的昏天黑地的季歌,掏出一串钥匙。“取钱去,快。”这是闹到出人命的地步了啊,该死的!定得遭雷劈啊!
☆、102|102
余氏拿了三十两银子,随着柳安深一脚浅一脚的赶往普济堂,都没顾的上呕吐的季歌。
阿桃接过三朵端来的温开水和酸梅子。“姐,漱漱口,喝口水,含个梅子压压嘴。”
季歌只漱了口,并没有喝水,也没有含酸梅子,惨白着一张脸,对着阿桃吩咐。“去酒楼里找阿河,让他去趟店里把大郎他们喊到普济堂去。”酒楼就在猫儿胡同周边,让阿桃去跑腿,她要放心些,新置办的铺面离的有点远,在仓桥直街,和天青巷只隔了一个胡同。
“姐,你……”阿桃拧紧着眉头,心里急的不行。她知道自己应该听姐的话,可姐现在这样子,她又不敢离开。
“快去!”季歌做了个深呼吸,压住胃里的翻腾,话里带着少有的严厉。
三朵瞅瞅大嫂又看看阿桃,忽道。“我去。”说完,她迈着腿颠颠儿的往外跑。
季歌和阿桃竟都来不及出声,三朵就跑没影了。
“快,阿桃追上三朵,快,快去。”季歌吓了一大跳,忙催促着身旁的阿桃。
到了这会阿桃已经没得选择。“姐,你当心些,我扶你到竹榻里窝着,马上就去追三朵。”
“别耽搁了,快!”季歌推了一把阿桃,自个往大门走着。“快。”
阿桃含着泪,看了眼姐,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院落。
季歌麻利的关紧了大门,靠着大门,大口大口的呼吸,缓过了劲,她慢慢的走进了堂屋,窝靠到了竹榻里。
在松柏县呆了一年多,这是三朵头一回独自出门,她胆子小,很害怕,眼睛都不敢乱瞟,只死死的盯着前方,拼着股劲吭哧吭哧的跑,心跳的特别快,像是要蹦出胸膛般,跳的太快太急,不知怎地她越发的惶恐,步子迈的更快更用力了些,默默的想,快了,就快到了,马上要见着阿河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