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戈挑挑眉,扬起一边唇角,这丫头一箭双雕,心思也挺狠毒。
交待下去后,她才问岑戈:“为什么要拖延时间?”
“用不了多久,葛耘宸会反求于我们。”
“……为什么?”勤翔不解。
“他吸.毒。”
“吕璋告诉你的?”金鹏问。
勤翔拍了拍金鹏的肩膀,“岑队是缉毒局出身,谁吸没吸.毒他肯定一眼就看得出来。”
“真是这样?”赵苏漾好奇地问。
“打火机。”岑戈提醒道,“葛耘宸和吕璋都不会抽烟。”说罢,他看向赵苏漾,有意引导着她。
赵苏漾想起岑戈说过,一切不寻常的现象对破案来说都有价值,她试着猜道:“凶手和晓凡是偶遇,当时他开车。打火机不能放在车上是个常识,因此打火机是他随身携带的。一个不抽烟的人却携带一只打火机不太正常。”
岑戈接着说:“第二个死者颈部不寻常的两种痕迹,其中一种为光滑、有弹性绳索状物体造成的勒痕,这也是凶手放弃这种方式而改用手的原因——他发现用那条绳索勒死人很费劲。我推断,这种表面光滑、有弹性绳索状物体正是医用橡皮筋。”
金鹏点点头,“就是我们抽血时绑在手臂上那种。”
“葛耘宸一些细微的身体特征跟我以前接触过的吸.毒人员大同小异,我仅凭着个人经验做出‘他可能是个瘾君子’的假设。凶手基本没什么医学常识,却随身携带这样的东西,很可能是注射毒.品需要。”岑戈说,“毒.品对人身体和精神的摧残是毁灭性的,它能让一个谦谦君子失去理智、丧心病狂。葛耘宸从吸食到注射,想必身心都已经灯尽油枯,毒.品让他时而处在兴奋中,时而又处于深度虚无的状态,容易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从而做出一切违背常理的举动。就他目前所表现出的精神状态,距离上一次吸.毒大约六小时左右,他撑不了多久了,同样的,那个人叫嚣着将他击毙,恐怕也是在害怕自己撑不了多久。”
说到这里,岑戈停顿一下,用下巴指了指吕璋。
三个人马上会意。作为伴侣,吕璋对葛耘宸的这项“爱好”心知肚明,之所以帮他隐瞒,用“秀色”来转移探员们的注意力,很可能因为——
吕璋也接触了毒.品。
萧陌按照岑戈的指示,尽可能利用专业知识和个人经验安抚着葛耘宸拖延时间,同时焦急地等待另一个重要人物的到来。在坚持了十分钟后,一个女人被放行,冲上了天台,见了吕璋,上去就是一巴掌。
“你……”吕璋目瞪口呆,捂着脸,“你怎么……”
这个女子正是明天要跟他登记结婚的女朋友汪虹,据说她是吕璋单位某个领导的女儿。
显然,葛耘宸也认得她,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带着一丝愉悦和快慰,饶有兴趣地观看着歇斯底里臭骂吕璋的汪虹。
“她这样大吵大闹,真的……好吗?”金鹏汗颜。
“就是要让她闹。”赵苏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吕璋结不了婚,是葛耘宸目前最想看到的结果。对他来说,汪虹就是小三,自己是‘原配’,所有原配看到小三和老公闹翻,心中都是爽快的,闹得越凶,他心里就越爽。他会就此觉得,吕璋走投无路,只能回到自己身边。我猜想,当初他对吕璋的动摇有所觉察,为了挽留吕璋,引导他吸了毒。可惜这反而把吕璋推得更远,坚定了他要分手的决心。另外……吕璋这种骗婚的渣男,一定要戳穿,否则葛耘宸被绳之于法后,他回去还能继续当他的新郎。我最最见不得这种事!”
金鹏悄悄对岑戈说:“最毒妇人心,岑队以后自求多福……”
岑戈则回他一个“乐在其中”的微笑。
楼顶的闹剧持续了十几分钟,岑戈发觉了葛耘宸的不对劲,只见他的身子微微颤抖,一个劲的咽口水,眼睛眯起又睁开,睁开又眯起,用在包包身上的力气卸去许多。显然,他的毒瘾发作了。
大家都在等这一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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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虹(4)
最佳射击位置的狙击手做好了准备,瞄准了葛耘宸的眉心,他乖乖下来就罢,一旦有什么过激举动,扣动扳机把他击毙也就是半秒钟的事。
萧陌又耐心地等了五分钟,掏出一小包浅灰色粉末晃了晃。
葛耘宸的眼中布满红血丝,敏感地认出那正是他经常吸食的三号海.洛.因,他对这包粉末的渴望度已经超过了和吕璋的再续前缘。浑身难受的他用残存的理智克制着自己,然而身体犹如被一万根针戳刺的痛感和血液好像随时要爆出血管的压迫感让他最终向毒瘾投降。
“给我!!”他大吼,双手握住包包的肩膀,“不然我就把他推下去!!”
包包已经筋疲力尽,处在半昏迷状态,像一个洋娃娃被他拼命摇晃。
萧陌举着那一小包粉末,慢慢向他靠近。
葛耘宸这一举动无疑是最佳的禁毒教育,多少挟持了人质的暴徒都清楚一旦失去人质,自己就没有任何提要求的权力了,而他居然在暗示谈判专家,用人质换毒.品。正常人不用动脑子都能想到这么做是有风险的,第一,你不清楚他们用来交换人质的毒品是否为真品,第二,就算拿到了真的毒品,就能在天罗地网中顺利逃脱?
或许真如吕璋说的,葛耘宸不怕死。
萧陌离葛耘宸越来越近,他屏住呼吸,紧盯着前方的包包,嫌疑人和人质都安全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无法保证这个好结果,那么一定要保全人质。
葛耘宸双目圆瞪,眼泪迷蒙,鼻涕充盈了鼻腔,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深入骨髓般的疼痛和铺天盖地的困倦。那一小包粉末越来越近,他猛地单手伸出,犹如鹰爪,抢过来后不管不顾地跳下矮墙就往天台入口直冲过去,很显然,他的注射器藏在车里。
失去重心的包包从矮墙一侧跌下,萧陌反应迅速,扑上去充当肉盾,包包掉在他的身上缓冲了一下,除头部有些擦伤外,并无大碍,只是哭得可怜。
守在天台阶梯两侧的探员将葛耘宸按到在地,天台上的吕璋也被愤怒的汪虹踢打得蜷成一团倒在地上。葛耘宸的嘶吼,吕璋的痛呼,汪虹的叫骂,包包的哭喊,就是几起凶案水落石出的句点。
州立侦查局下派探员到达千樟市不到48小时,嫌疑人就被抓住了,这成为州立刑侦中心的一个美谈。但此时此刻,几个人心里都五味杂陈。回局里之后,几个负责此案的探员们一起吃了顿便饭,小李和赵苏漾坐在一起,说起心理受了巨大刺激的包包,这个刚当母亲不久的女探员竟然当众抹了眼泪。
“我没当妈妈前,死者在我眼中只是一份苍白的名单,生了孩子后,变得很感性。”她说,“我忽然和所有父母们有了共鸣,想到自己如何将宝宝生下,如何看着他学会笑、学会用手拿东西,学会叫妈妈,忽然有一天,你这么惨痛地离开了你原本打算陪伴一生的宝贝……”
岑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妹妹走后不久,她就住进了精神疗养院,一直说岑凝是因他而死,不愿再见他。直系亲属不能参与案件侦破,岑凝之死一直是个悬案,不知何日才能给父母一个交待。
葛耘宸清醒过来后,交待了犯罪动机和过程。
跟岑戈预料得一样,因为毒.品的作用,葛耘宸心理越来越扭曲,沉迷“秀色”也是吸.毒之后的事。吕璋好面子,又憎恨葛耘宸为了挽留他而引诱其吸.毒,毅然决然提出分手并很快和汪虹好上了,无论葛耘宸怎么哀求,他都没有回头。
葛耘宸万念俱灰,整天胡思乱想,渐渐将自己的现状跟高中时代联系起来。长相清秀的他和吕璋本是普通同学关系,因为和含巧、于婧婧走得比较近,被她俩怂恿看了不少耽美漫画、小说、视频,渐渐葛耘宸发现,自己内心的某种渴望被调动起来,并将注意力放在吕璋身上。
他向含巧、于婧婧坦明心事后,获得她俩的支持,她们为他出谋划策,最终让吕璋接受了他,但吕璋有个要求,这种关系不可以再让其他人知道。
葛耘宸认真对待这段感情,爱吕璋不能自拔,而后来吕璋谈起这段关系,将它归结为“青少年青春期的莽撞和性.好奇”以及“谁都有脑子不清楚的时候”。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这种脑子不清楚竟然能持续七年,而且,探员在随后的证据补充中发现,他和汪虹交往的时候还注册了一个同.志.交友网站,并且有过好几次约.炮行为。毋庸置疑,他要结婚只不过是掩人耳目,汪虹差一点就成为同妻群体中的一员。汪虹尽管伤心,可缓过劲来后给千樟市局刑侦中心写了一封感谢信。
话说回来。吕璋以“传宗接代”为借口跟葛耘宸分手,导致他偏执地认为如果自己能有个孩子就代表吕璋可以回心转意。他去千樟市几个医院溜达过,发现想在产科住院部偷个孩子难于登天。一次偶然,他开车路遇临产的晓凡,如同魔鬼上身,忽而认为这是上天给自己的好机会。他假意带晓凡去医院,想着等她自己把孩子生下来就留下孩子,把她扔在路边,却因发现她要报案而狠心杀了她。
事后他望着晓凡的尸体,心中划过一阵恐惧,杀人偿命,谁都知道。恋人的背叛,毒品的摧残,他猛然将自己的不幸归结为高中时的误入歧途,如果不是含巧和于婧婧,自己可能永远不会接触到同.性.恋相关作品,也不会爱上吕璋。
他想起自己跟吕璋在一起后,于婧婧画的那幅漫画,所有老师都不知道,她画的就是他们,背景中的彩虹旗,正是同.志权益旗。在他看来,自己的爱是真诚的,而总是得不到祝福,自己最亲的父母居然以他为耻。他如此惨,如此不堪,含巧和于婧婧却都已嫁为人妇,他高中时幼稚地以为,她俩如此喜爱耽.美之恋,会刻意嫁给gay来满足自身YY的需要。
他要抗争,要宣泄。
手头正好有个以前用来吸食毒品的红色打火机,葛耘宸突发奇想,将它扔在尸体边,并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遍彩虹旗六色,用来祭奠逝去的爱。
接下来他开始着手杀害含巧和于婧婧。他早就加了她俩的微信,她们成天秀恩爱,晒孩子,绝口不提当年的恶趣味。通过关注她们的微信,他几乎能了解她们所有的生活作息和家庭信息。凭着这份了解,他成功搭讪了她们,以老同学的身份出其不意地置她们于死地。对含巧的剖腹,一方面出于憎恨,另一方面还是抱着“要个孩子”的念头。
作为旅游公司市内线的司机,他最经常带团去陆离村,也最清楚交通监控探头所在。某此带团留宿村内,吸毒完后,为缓解体内燥热,他出门溜达,遇见洗衣服的白萍。望着大腹便便的她,他杀心又起。可惜,这次剖出来的胎儿还是死了。他用他们公司的广告旗包住死胎藏在大巴的行李舱内,将它抛在垃圾桶内。
他父亲虽然以他为家门之耻,可他还是自家开的洗车养护会所的少东。每次在车里杀完人,他就去那里亲自洗车,竟无人发现其中猫腻。他知道自己从杀第一个人开始就停止不了罪恶的脚步了,于婧婧的儿子名字中有个“蓝”字,自己则穿上紫色的衣服。就在他打算以自己为句点完成那幅“六色彩虹旗”时,偏偏遇到缉毒局出身的岑戈,利用他毒瘾发作时的煎熬,用一包三号海.洛.因骗他下来,击碎了他丧心病狂的犯罪构想。
即便如此,还是有四条人命加五个未出世的小生命葬送于他手中,至少四个家庭因此而陷入无休止的痛苦,更不用说受了巨大刺激的包包,听说年幼的他出院后,好长一段时间不愿开口讲一句话。
回长宁的动车上,赵苏漾用ipad刷微博,键入这么几行感想:“90%的暴力犯罪来自于熟人,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对你存着怎样的心思。社交网络是展现自我生活的平台,你可以尽情晒所有值得你骄傲的东西,但不能保证看它们的人不存罪恶的念头。就算在最亲密的朋友圈,孩子的照片、真实姓名等个人信息也应该适可而止,你晒的是你的幸福,不该成为孩子的不幸。”
她难得如此严肃,岑戈在一旁静静看着,也陷入沉思。这个案子留给人的思考不仅仅如此,社会对同.性.恋的态度、毒.品、虐.恋、青少年思想引导等因素共同激化了葛耘宸的心理畸变,无论哪个因素,都值得人们做出一番努力。
对面,勤翔开着金鹏的玩笑:“金少爷,你可得注意了,万一你哪个前女友也想不开,自杀之前要拉你垫背可就惨喽!”
“去你的,我哪来的前女友,那叫‘红颜知己’。”金鹏嘴硬道,渴了口茶,“回去怕是又有得累了,除非丁涵馨自己回来了,否则她的失踪迟早得被他爸提请到我们重案组立案侦查,就是不知道分给哪个队……八成是咱们二队。你说那小姑娘,也不知道跟谁赌气,离家出走那是初中生干的事,她凑什么热闹,真是!”
岑戈回神,皱了皱眉,“监控查不到吗?”
“多少失踪人口都曾经出现在监控中,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谁知道他们离开监控范围后去了哪里?”金鹏耸耸肩,看来他是坚持丁涵馨是故意躲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