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也是,自己母亲如今还呆在碧云院中吃苦,原想着,有姜芙这个小姨帮忙搭救母亲出来的。可如今,人家倒是趁机自己爬了上去,正是当宠,比自己母亲当时丝毫不减。想当时母亲为了维护她,只将一应罪责往自己身上揽,此番倒是好,给她铺了路。
赵靖越想越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偏生姜芙如今是父王的人,他轻易见不到。
既然见不到姜芙,那得想法子去见母亲一面才是,得将这个事情告诉她,免得她还傻乎乎的在等姜芙救她出去。
如此一想,赵靖心中便打定了主意。
姜莲犯了大错,受到惩罚,如今被幽闭在碧云院。碧云院内外一应都有婆子丫头把守着,旁人轻易近不得,更肖说进院子里去了。这几天晚上,赵靖在碧云院周边徘徊已久,可把守的婆子整夜精神都十分好,他根本就没有机会钻进去。
赵靖虽则早慧,可不过也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如今府中没有母亲帮衬,而连唯一一个可以救得母亲出来的机会都没有了,到底有些情绪不稳起来。几番徘徊周旋之后,赵靖也顾不得许多,只打算硬着头皮冲进去,哪怕是冒着被父王责骂训斥的危险,他也得见上母亲一面。
这日在碧云院外徘徊许久,正准备迎头冲进去的时候,却被人抓住了。
抓住赵靖的不是旁人,正是郝姬。
郝姬外面套着一件黑色斗篷,一只手拎着食盒,拽住赵靖之后,她凑了过去轻声道:“三爷别怕,是我,我与你母亲曾经是好姐妹。”将其稳住之后,便拉他到一边墙角去,这才摘下斗篷来,“知道你是想要进去探望你的母亲,但是这样硬闯是不行的,你且再等等,我有法子。”
赵靖借着天上微弱的月光,以及辨别着声音,又听她说曾经是自己母亲的姐妹。稍稍一愣,脑袋便迅速运转起来,而后兴奋道:“你是郝娘娘?”但随即又沉了脸,狠狠一甩袖袍,气愤道,“如今这府上谁人不知道,你与芙姬走得近,如今怎生来探望我母亲了?”
郝姬道:“三爷这说的什么话,我与你母亲是姐妹,当然与芙姬娘娘也是熟识的。”言罢,稍稍一顿,又忙说,“当然,如今芙姬娘娘正当盛宠,而我不过是个早就被王爷冷落的姬妾,哪里能跟芙姬娘娘比。”兀自喟叹一声,又道,“不过,我与莲妹妹当初是一同入府的,而我落难的时候,莲妹妹帮过我。所以,此番她落难,我怎么都是得帮忙的。”
闻得此言,赵靖心中怒气稍稍压制了些,朝碧云院院子门口望了眼,而后又道:“郝娘娘,你方才说你有法子,不知道是打算如何做?”
郝姬身子稍稍侧了些,往碧云院望去,伸手指着道:“你看,快了。”但见赵靖不明白似的,又解释说,“你以为守在碧云院外面的婆子都是不换岗的吗?不换岗地守一夜,纵是铁打的身子也是受不住的。你瞧,马上到了换岗的时辰,那两个婆子开始熬不住了。”
碧云院门口撑着两盏灯笼,而赵靖与郝姬躲在暗处,自然看得真切。
郝姬从一边地上捡了石头,往另外一个方向砸了去,果然,那婆子就立即张望起来。
而后两人交头接耳不知说了句什么,其中一个婆子便先离开了。待得门口只剩下一个,郝姬连忙拽着赵靖往门口去。
赵靖道:“郝娘娘,那里可还有一个……”
话还未说完,就见站在门口的婆子迎了过去,朝着郝姬弯腰请礼道:“郝姬娘娘,您快进去吧,老奴一应都准备好了。”
郝姬道:“这次实在辛苦你了,你放心,我们时间不会呆的太长,而叫你为难。”
那婆子忙道:“多谢娘娘体恤老奴。”
院内也一应都打理妥当,郝姬带着赵靖破了外面那道门后,里面的守卫就不能问题。
这是一间破旧不堪的院落,院内杂草丛生,两个婆子守在门口,那两个婆子紧紧裹着身厚厚的破旧棉袄,倚靠在门边,很显然,已经睡了去。郝姬避开她们,直接推门进去,然后入眼所及的情景,叫她心内唏嘘。
这里哪里是人能够住的地方,她原以为,虽则可能会简陋一些,不过一应家具该是有的。可如今瞧着,真是连下人住的地方还不如。而此处靠着恭房,夜间刮着北风,那股子熏人的臭味便充斥在整个小屋子里。
屋子上的窗户纸也破了,冷风裹着熏天臭气钻进来,真是叫人一刻都不愿意呆下去。
姜莲已经睡下了,屋子还点着一根快要烧尽的蜡烛,闻得动静,姜莲本能转过身子来。但借着昏黄的烛光瞧见是自己儿子的时候,忍不住就捂着脸哭了。
赵靖见母亲过得简直是非人的日子,早落了泪,他跪下膝行到床边。
“母亲,是孩儿不孝,没能够护得住母亲。”赵靖仰着俊秀的脸,那泪水如决堤洪水一般,汹涌而出,却又不敢太大声,只能极力忍着,“母亲,这里怎么能是人住的地方,又臭又冷的,您怎么住得下去。”
姜莲此刻早没了往日的风采,才不过数日,整个都瘦了一圈,脸色也十分不好。
她抱着儿子一番痛哭,而后反应过来,才将目光转向郝姬。
郝姬连忙上前一步,紧紧攥住姜莲双手,亲切唤道:“莲妹妹,是我。”
“你是郝姐姐?”姜莲先是面色大惊,本能以为这郝姬是来嘲笑奚落她的,但转念一想,当年的事情,郝姬并不知情,故而面色好了些,也反伸出手来紧紧攥住她的,哭道,“我如今被幽闭在此,外面一应都有婆子候着,郝姐姐怎么来的?”
郝姬道:“只要想来,自然就能够想得法子过来。”
她话中带话,只不过其中意思藏得深,姜莲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赵靖,抬起袖子使劲擦了把脸,目光沉沉道:“郝娘娘说得对,有心想来探望母亲,自当是会想尽一切法子来的。若是无心相救,便会找一切借口。”但见自己母亲一直望着自己,显然是没有明白的意思,赵靖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道,“母亲,您别再指望小姨能够来救您了,您前脚才将失宠,后脚小姨就补了缺。前儿她被父王宠幸,如今已经是芙姬娘娘了。”
姜莲面色呆滞,身子也是软软的,瘫软了下去。
赵靖忙伸手将人扶住,安慰道:“母亲,您放心,小姨不管你了,儿子会管你的。您也别怕,虽则娘如今犯有错事,可也不是没有挽救的可能。只要儿子立有战功,父王定当会对儿子有所奖赏,到时候,儿子便会请求父王放您出来。”
“战功?”姜莲闻言轻轻转过头来,怔愣望着儿子,而后才激动道,“你想上战场?”
赵靖郑重点头:“儿子想上战场,这也是能够救得母亲出去的唯一机会了。”
“不可以!”姜莲简直疯魔了一般,大喊一声,而后忽然想得起来什么似的,紧紧捂住嘴巴,那眼泪又汹涌而出,她紧紧将儿子抱在怀中,用哀求的语气命令道,“靖儿,你才多大,身子骨都没有长得开,怎么能够上战场去?不,母亲是怎么都不会答应你的。”她吸溜下鼻子,严肃起来,“靖儿,你去找过你小姨吗?”
郝姬原本静静坐在一处,闻言秀眉轻挑,复又垂下眼眸,只静静听着。
赵靖摇头:“她如今是父王宠姬,早就不比从前她跟随母亲一道住在漪澜院的时候了,她如今是儿子庶母,哪里是儿子随便想见就能够见得到的。”说罢,似乎心中越发怨愤起来,一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狠狠砸在木板床上,“见到又如何?她还能救母亲出去不成?她要是想救,怕是早就想法子来找儿子商量了。”
姜莲哄着儿子说:“既然没有见到面说上话,就不该给你小姨定那样的罪责,靖儿,听娘的话,找你小姨去好好说一次。”
郝姬连忙也帮衬着说话道:“是啊,芙姬娘娘到底是你小姨,怎么说,你们的关系都是更近一层的。娘娘不来见你,想必是如今王爷夜夜宿在她那里的缘故,她抽不开身。你也知道,你母亲犯了错事被罚幽闭碧云院。索性王爷疼惜,丝毫没有怪罪到芙姬娘娘头上,若是芙姬娘娘此刻主动提出要见你的话,怕是会触怒王爷,得不偿失啊。”
郝姬一番话表面上看着是在帮姜芙说话,实则是挑拨姐妹两人的关系,她作为女人她懂,就算是亲姐妹又如何……女人一旦嫉妒起来,那杀伤力可是很大的。说完后,郝姬悄悄望了眼姜莲,而后又道:“莲妹妹也不必担心,芙姬娘娘此番正当隆宠,育有王子,那也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王爷一个开心,自当是芙姬娘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那个时候芙姬求情,远比现在要好得多。”
赵靖冷哼道:“等她育有王子,怕是更没有我母亲什么事情了!”
“这……”郝姬装作诧异的样子,忙帮着姜芙说话道,“芙姬娘娘不是这样的人,想来她一定是记着莲妹妹的,三爷可别错怪了她。”
赵靖只默默低头,不再言语。
姜莲心中尚存一丝希望,紧紧握住赵靖双手道:“靖儿,你想些法子去试试看,啊?”
郝姬眼中眸光一闪,继而说:“不若这样,三爷给芙姬娘娘写一封信,左右我如今倒是能够去见芙姬娘娘三两次的,便由我将信递到芙姬娘娘跟前。不管娘娘怎么想的,到时候,让娘娘给三爷回封信便是。”
赵靖犹豫片刻,而后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只朝郝姬弯腰道:“如此,多谢郝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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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靖写给芙姬的信,最终却落到了林琬手中,林琬将信递给了周华如。
郝姬那边自当也是轻易便弄来了姜芙的字,周华如模仿着姜芙的字迹,给赵靖回了一封信,内容自当是赵靖所不想看到的。
林琬接过周华如手上信件,再与姜芙的字迹一比,笑着道:“周姐姐不愧是书法大家,不但字写得好看,如今连临摹都这么出神入化。有了姐姐这封信,还怕姜氏姐妹闹不僵?”说着,便将信折起来,装进信封中,再用火烤上。
周华如走到林琬身边来,拉她往一边坐下道:“琬琬,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林琬侧头想了想,而后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日子道:“没有几日便是老太妃寿诞,虽则如今战事在即,但毕竟这是老太妃来仪州后与子孙过的第一个寿辰。仪王不会大办,但是至少几个重要之人是会请的,而吴家,定然在其中。”
“老太妃寿辰在腊月,离现在还有大半个月,这期间,咱们就这样干等着?”
林琬说:“昨儿娴儿来找我说话,说起那吴道友,每每无精打采的。我想,吴道友定然是因为姜芙成了王爷姬妾而伤心。这样也好,只要他对姜芙情根深种,就不怕他不着我们的道儿。不过,还得郝姬娘娘那里配合才是。郝姬娘娘知道的,过两日便行事,不过,周姐姐,你得模仿着姜芙的字再写一封信,是给吴道友的。”
☆、108|8.8|城
第149章
这几日天气骤然冷了许多,已然真的到了寒冬腊月,外面北风呼呼吹,风雪盖了天地。
姜芙的屋子里被丫头们烤得暖烘烘的,今儿是初一,按例王爷这一日必须呆在曹王妃那里。所以,在前院商议完战事后,仪王先来姜芙这儿坐了坐,而后便去了曹王妃那里。仪王走后,姜芙总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以前没得王爷宠爱的时候,总想着,王爷许是真的对自己别有心思的。于是,便想方设法去揣测他心思,甚至卑劣得用上了香,让自己成了他的女人。但如今,已然成了王爷姬妾,荣华富贵一应都有了,可总觉得有些不甘心。
便是得宠又如何?王爷素来风流,府上姬妾更是多得数不胜数,自己想要一枝独秀,又能够撑得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