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拧了热巾子来替主子擦了脸后,又替她寻了件衣裙来换上,而后笑应道:“是啊,四姑娘跟表姑娘都是一早就来寻姑娘了,但见姑娘没起,两位姑娘就自己去外头桂花树下玩耍。”说到这里,画堂轻轻抬眸瞧了林琬一眼,又说,“姑娘,如今表姑娘可真是心性大变,以往玥姑娘还在府上的时候,她多嚣张啊,天天黏糊在玥姑娘身后,处处与姑娘您作对。这下可好了,恨玥姑娘恨得要死,倒是巴巴天天黏着姑娘您了。”
林琬笑道:“哪里只她恨林玥恨得要死啊,听说姑母将林玥私自关押了起来,天天鞭笞杖责,怕是林玥此刻早已经不成人形了。”她低头看了看衣裙,方才想着事情还没发现,现下一番打量才知道,是新做的碧绿裙衫,不由笑起来,“这是母亲给我做的吗?”
画堂道:“是啊,三太太昨儿晚上特意交代奴婢了,要姑娘今儿穿上。姑娘,您以往好似从来不穿绿色裙衫,今天穿上这样一身,奴婢觉得实在比平素还要好看呢。”
林琬打小就生得粉雕玉琢的,所以薛瑛总喜欢将闺女打扮得粉嘟嘟的,所以长到这么大,林琬箱柜内几乎所有衣裙都是粉色系的。如今偶然换上这样一身翠绿色,倒是新鲜,只觉得让人眼前一亮。
伸手将窗户打开,清凉如水一般的秋风吹了进来,卷着淡淡桂花香气。
“三姐姐!”院子中站在桂花树下的林琼瞧见林琬开了窗户,立即回过头去看,然后开心地举起手中捡到了桂花,“三姐姐,你院子中的花都落了,我帮你捡起来。”
陆荃也转过头去看林琬,面上有怯怯的笑意,却是没有说话。
林琬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伸手替妹妹林琼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笑得温柔:“这么贪玩,瞧你小手脏的,快进屋来,让姐姐帮你洗洗。”
林琼立即应声,扭着身子不停絮叨起来:“三姐姐院子中种的花可真多,我几乎天天来都能够看到开得好看的花儿,真想永远跟姐姐住在一起。三姐姐,昨天晚上中秋佳节,我娘酿了桂花酿给我喝了,我喝了好几杯呢,可惜昨天姐姐没在家。”她小嘴叽里咕噜说个不同,待得快走进门去了,才发现陆荃没有跟上。
陆荃还站在院子中那棵桂花树下,眼巴巴望着并肩携手走在一起的林家兄妹,眼中有羡慕,也有怯意,想跟上来,又不敢跟上来。
“荃姐姐,方才与我玩得可开心了,怎生见到三姐姐,你就不说话了。”林琼又一路小跑着回去,亲热地挽起陆荃手臂,将她拉到林琬跟前,“三姐姐,咱们带着荃姐姐一起玩吧,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陆荃呆呆站在林琬跟前,唯唯诺诺的,低着头,像是个犯错的孩子一般。
林琬道:“当然得带着她一起玩,不过,姐姐岁数大了,再不能跟你们一样。”说罢,她朝陆荃笑了笑,也抬手撩了撩她覆在额前的一层厚刘海。
其实陆荃长得十分好看,细白的皮肤,水汪汪的眼眸,尤其是此刻乖巧温顺的模样,更让人有好感。林琬心中感叹,难怪琼儿这么快就跟她玩上了呢。
外头韶光匆匆跑了进来,在林琬跟前俯了身子,就道:“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太太跟老爷吵起来了,您快去瞧瞧看吧。”
林琬大惊,一边快步往外面走去,一边问道:“怎么回事?为着什么是吵架?”
韶光道:“奴婢听太太跟前的妈妈说,也不知道是为着什么,就是两人早上起床来,突然间太太就哭了,然后就拽着老爷一阵打。”
☆、80|8.8|城
第121章
林琬心一沉,忽然间就隐约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情了,想必母亲此刻十分伤心,不由脚下步子也越发快了起来。
自打父亲一而再再而三地偏心苏氏母女,母亲早伤透了心,女人的心一旦被男人伤得千疮百孔,便是能斩了情丝转了性。她母亲就是这样的,自那次从外祖母家回来之后,便对父亲爱答不理又冷言冷语,只要有能够与父亲作对的机会,她丝毫不会心慈手软。
而每次父亲说要歇在母亲那里,不是被母亲冷言推了,就是直言拒绝。
就她所知,父亲已经好阵子没有歇在母亲那里了,此番怎生两人同榻而眠?只要稍稍往深处去想想便知道,母亲不是情愿的,定然是父亲逼迫的她。母亲对父亲再绝情倔强,可她毕竟是弱质女子,而她的父亲大人则常年习武,自当身强体壮,两人一旦较量起来,肯定是母亲吃亏的。
快步走进母亲院子去,就见母亲哭得跟泪人似的,披头散发,只毫不留情地用自己的手去挠父亲的脸。一边打他挠他,一边哭骂,哭得连声音都哑了。旁边有两个丫头试图想要拉住她,但似又不敢似的,总没伸出手去。
那是母亲跟前的两个大丫头,而其她一众婆子丫鬟则跪得满地,一声不吭。
林成寅只穿着中衣,外面披着件褐色袍子,挺拔高大的身子只静静站在一处,任由薛瑛对他拳打脚踢,他也没有还手。
“娘。”林琬提着裙子赶紧往母亲那里跑,而后将母亲一把抱住,“娘,您这是怎么了?您快别哭了,有什么委屈,您跟女儿说。”
见是闺女来了,薛瑛这才找回一些理智来,反身将紧紧抱住女儿。
可这样的事情,又要她如何开口去说?她真没有想到,这林成寅不但绝情寡义,竟然还这般卑鄙无耻,见她一再不叫他进屋子来同睡,他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寻来的药,竟然将这药给她下在了酒水里。
饮了那杯酒后,她便浑身燥热起来,再之后发生的事情,她一点都控制不住。
可今儿早上却是清醒了的,醒了后再想起昨儿晚上发生的事情,她就火冒三丈,不免要揪着林成寅好一顿打骂。
她心中实在有委屈,可与女儿说不得啊,而在这个侯府中,除了女儿,她又能与谁说真心话呢?
她对林成寅由爱生恨,此番早恨之入骨,连与他同桌而食都觉得恶心,更肖说同睡一张床上做那样的事情了。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呆在这侯府了,但为着一双儿女,她不得不再留几年。可是出了昨儿晚上那样的事情,她恨不能立即收拾了包袱去,以后永远再不踏进贵安侯府半步来。
这个男人这个家,包括这里的花花草草,都叫她恶心。
她哭得泪眼汪汪的,抬眸竟见林成寅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她就没来由的要大动肝火。于是顺手捡起桌上一个茶碗来就狠狠朝他扔过去,歇斯底里道:“你滚!即刻给我滚出去!”
林成寅眼睁睁看着那茶碗朝自己砸来,却是没躲,但见妻子叫他滚,他一愣,也就抬腿大步往外面走了去。
见她走了,薛瑛这才用双手紧紧捂住脸,哭得伤心欲绝。
林琬给屋子里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一众丫头便起了身,然后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打热水的打热水,准备早饭的准备早饭,一时间忙开了。
“娘,不管爹再如何惹您生气,您也不能这样大动肝火啊,岂不是伤了自个儿身子。”林琬一边劝母亲,一边慢慢将扶起来,而后拉着母亲手去内室说话,“娘,其实女儿有句话早就想与你说了,希望娘娘能够听得进去。”
薛瑛渐渐止住哭,闻言转头望向林琬,嘶哑着声音道:“什么事?”
林琬紧紧攥住母亲的手,目光定定落在母亲脸上,极为认真道:“娘,女儿知道,您这般忍受父亲不离开这个家,都是为着女儿跟弟弟考虑。您是怕跟父亲和离了之后,父亲会即刻另娶夫人,到时候,新夫人会欺负女儿跟弟弟。”
薛瑛眸光黯然:“她敢欺负!”
“是啊,她敢欺负我们!”林琬抿唇,继而又劝道,“其实女儿心中早就想过了,正准备跟娘您商量呢。”
薛瑛微微有些怔愣住,问道:“什么事情?”
林琬道:“女儿现在被陛下赐婚给仪王次子赵邕,此番赐婚的圣旨该是已经到了仪王府了。赵邕是仪王次子,而又是陛下赐婚,怕是一应过程不会走得过于详细,只仪王府派了人来迎亲,女儿就得跟着走了。”说到这里,她心中又有些难受起来,“娘,女儿实在舍不得您跟弟弟,所以女儿想……”
“弟弟年纪也不小了,该是要挣个功名成家立业的时候,平素虽则一直跟着老侯爷呆在军营中与一众兄弟们在一起,可到底只是练练拳脚壮壮胆子,怕是与往后前途没有丝毫助益。与其留在京城中继续荒度年华,倒不如让他去两位舅舅那里跟着吃些苦头,练些真本事来,而两位舅舅就戍守边境之地,边境大小战事不断,偶尔让弟弟参战一二,也算是实战训练一番,往后挣一份功名,也不在话下。”
静静听完女儿说的话,薛瑛倒是安静下来,她心中一番细想,觉得女儿说得有些道理。
“琬琬,你有心为晁哥儿筹谋打算是好事儿。只是,你领着晁哥儿去了北境,娘怎么舍得。”想着往后再难见到一双儿女,薛瑛心如刀绞,不由又落下眼泪来。
林琬忙道:“娘您先别哭,女儿话还没说完呢。”她一边轻轻拍着母亲后背,一边继续道,“依女儿的意思,您对爹爹已经没了情分,不若快刀斩乱麻,直接和离了吧。以后不管您是再嫁,或者不再嫁,女儿都支持您,只要您开心就好。您跟爹爹和离了之后,您也可以选择去两位舅舅那里住些日子,到时候,咱们三个就能够时常见面了。”
以前薛瑛忍着恶心没有和离,那是为着一双儿女考虑,如今既然女儿有着这样一番打算……琬琬若真是带着晁哥儿去了北境,那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这般一想,薛瑛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跟林成寅和离。
之前伤心难受,是因为没想通,她既不想再继续过这样的日子,也不想儿女受罪。可此番想通了,薛瑛便心情大好起来,脸上立即就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忙唤人进来吩咐道:“你看看三爷可在府上,要是在的话,让他过来,若是不在,便叫人去寻,就说我想见见他。”
“是,太太,奴婢这就去。”
那丫头见方才还发火动怒的太太此番竟然这般安静,脸上还挂着笑意,不由也开心,心中想着,还是姑娘有法子,只要姑娘一来,太太就会好起来了。
薛瑛搂着闺女道:“琬琬,你这样一说,娘心情倒是好了很多。不过你也放心,娘和离离府之后,再不会嫁人,往后就只守着你们姐弟俩。”心情好了后,这才注意到闺女今儿穿的新裙衫,眼睛一亮,便上下打量起来。
碧绿的色衬得女儿水灵灵的,一双剪水秋眸乌亮亮的,瓷白肌肤,一点樱唇,此番唇角含笑的样子更是漂亮。薛瑛笑着替女儿理了理头发,说道:“咱们家三姑娘模样好,真是穿什么衣裳都好看,赵邕要是敢糟蹋了你,娘拼了命也不会叫他好受。”
“娘……”林琬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做小女儿状往母亲怀里钻,然后就想起了赵邕。
想着没多少日子两人便是夫妻了,而且还能够带着老太妃一道回仪州去,她就开心。
没一会儿功夫,林晁就赶了来,他刚刚早起在自己院子里晨练呢,听得母亲唤他,连衣裳都没换下就赶着过来了,此番正热得一头一脸的汗。
听说儿子来了,薛瑛拉着闺女去了外室。
“娘,您唤儿子来,什么事情?”林晁已经十二岁,虽则年岁尚小,可林家男人都长得高大魁梧,他自当也不例外,小小年纪,个头就已经很高了。而他因常年习武,身子板又结实,若是与林琬一道走出去,旁人不说的话,还以为他是兄长呢。
“没有事情,娘就不能唤人寻你来了?”薛瑛笑着嗔了儿子一眼,又吩咐道,“让小厨房多做几道小菜,呆会儿爷跟姑娘都留在这里吃。”
林晁甩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大喇喇就撩袍坐在一边去,有丫头给他奉了茶水来。
林晁接过茶水,直接捧起,仰头一饮而尽。
薛瑛道:“喝茶你慢些喝,没人跟你抢,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