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阿殷这般举动,沈长堂面色不悦。
为了装作不认识他,扭扭捏捏,瑟瑟缩缩的,他可没忘记之前是谁肆无忌惮地打量自己,又是谁敢在他嘴里随意走动。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变了个人似的。
为了不扯上关系,她倒是费心思。
听到穆阳候从鼻子发出的一声冷哼,洛原背后衣衫又湿了一次,他绞尽脑汁地想打圆场,可惜这位侯爷不接话茬,一张阴沉沉的脸真叫人宁愿抹脖子都不想面对。
“叫什么名字?”
沈长堂漫不经心地问。
洛原轻咳一声,赶紧道:“侯爷问你们叫什么名字,还不赶紧回答。”
前面四位女核雕技者依次应答,到了阿殷时,她正要开口,沈长堂又发话了:“走前来,让本侯瞧瞧。”
阿殷心中咯噔了一下,硬是没有动。
洛原连忙给阿殷使眼色。
半晌,阿殷才回过神,迈开步伐,走前了四五步,又是行了一礼:“民女殷殷拜见穆阳候。”她起身时,沈长堂忽然轻挑双眉,拉长音调道:“哦,你倒是面熟,本侯在哪里见过你?”
一直跟在沈长堂身边的言深嘴唇忍不住抖了下,自家侯爷与殷氏也是有趣,两人明明相识,在苍山下还吻得面红耳赤,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装作不认识,一个装面熟,真不知是哪门子的情趣。
阿殷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她道:“回侯爷的话,民女容貌平平,生得了一张寻常普通的脸,兴许如此,侯爷才会认错了人。”一顿,她渐渐冷静下来,又说:“民女曾闻侯爷弱冠之年驱逐蛮夷,保我大兴安平,侯爷英勇神武威风堂堂一诺千金,请侯爷再受阿殷一拜。”
她盈盈施礼,起身时又垂下了眉眼。
方才她的言下之意只有一诺千金四字,提醒这位穆阳候,他应承过她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沈长堂哪会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又慢声道:“你这丫头嘴巴倒是甜,听你这么一说,本侯也想起来了。七八日前,你冲撞了本侯的随从,为表歉意,拿了一个荷塘月色核雕当作赔礼。”
饶是阿殷再冷静,此刻也禁不住抬起头来。
他说得一本正经的,仿佛她真的在七八日前冲撞了他的随从。她没想到堂堂一位侯爷居然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偏偏她还只能认了!不然接下来也不知他会提出什么样的话茬。
她道:“原是侯爷的随从,阿殷多有得罪,还请侯爷海涵。”
“本侯又非小鸡肚肠,这点小事自不会放在心上。”
“……多谢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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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核大会分三回合。
第一回合比速度,百人同雕,一个时辰之内,依照给出的题目,雕得多的胜出,取前二十名进入第二回合。
第二回合抽题雕核,为表公平,洛原请来绥州三位赫赫有名的核雕师,上官家亦带了三位核雕师过来,每一位核雕师手中皆有一枚桃核,可选其中一个核雕技者,最终得桃核者胜出进入第三回合。
第三回合只剩六人,由核雕师同出一题,从形神韵工上评比,每名核雕师手中有六枚桃核,而参赛的核雕技者得桃核最多者胜,是为斗核大会的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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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穆阳候这个插曲,阿殷回到参赛棚子时,受到了更多的瞩目。
方才在对面,她窘迫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得了。本来穆阳候后面遮掩的说辞没什么不妥,可偏偏上官仕信也在。她前些日子才把作为知音之礼的荷塘月色核雕送给他,现在经穆阳候一说,她就成了随便送人核雕的人了!
那份知音之礼顿时就变得无足轻重,甚至配不上他赠她的三仙戏蟾核雕。
阿殷羞得耳根子微红,刚刚看都不敢看上官仕信一眼。
“姐姐。”姜璇担忧地唤了声,似是想说些什么。
阿殷捏捏她掌心,压低声音道:“这里人多口杂。”
姜璇明了。
阿殷又道:“斗核大会快要开始了,你莫要留在棚子里,你去与范好核待着。你放心,我没事,现在最重要的斗核大会。”
姜璇离开没多久,铜锣敲响,震得山间回荡,斗核大会的第一回合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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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上午,所有有邀请帖的人都去了天陵客栈,刻下自己的木牌。原先阿殷还不知木牌作何用处,现在是知道了。赛场中有一百张空桌,每张空桌上都有个木牌子。
一百张桌子,整整齐齐的十排。
阿殷的木牌子在第三排的第六位。
入座后,阿殷安静地等着题目。第一回合于她而言,她极有胜算。别人雕核需要图纸,她不需要,十二年的勤学苦练令她对核雕早已熟悉在心,有刀有桃核,足矣。
“喂。”
阿殷侧首望去,隔壁坐了个年轻的郎君,生得白白净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手撑着脑袋,笑嘻嘻地道:“听说你雕核不用图纸?第一回雕核也不用?怎么练出来的?”
阿殷淡道:“斗核大会期间,参赛者不得交谈。”
“别这么死板,你看,第六排的人还没坐好呢,不算正式开始。我姓周,家中排行第六,人称周六郎。你姓殷,我以后唤你一声殷姑娘。核雕技者足足有一百人,你我坐到隔壁,也算缘分对不对?说不定第三回合我们还是对手。”
阿殷一抬眼,冷不防的见到前方穆阳候投来的目光,想说的话又咽回肚里。
周六郎见阿殷如此冷淡,顿觉无趣,讪讪地坐好。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所有核雕技者就位,由主办人洛原拿起红绸木槌,往一面巨大的铜锣敲去,震天的声音迸发而出,有人高唱到——
“斗核大会第一回合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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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核雕师站起,将一卷轴缓缓展开。
那核雕师看起来已有六旬,可声音中气十足,在场的百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第一回合的题目是白发老者。”
卷轴一收,手掌微斜,会场的前方有两小童搬来黄梨木太师椅,一白发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落座。
另一小童将漏壶搁置在一张显目的高足木桌上,提示着在场的核雕技者,时间有限。
在场的众人神态各异,大多面上有惊诧与失落之色,没想到题目与他们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众人皆知第一回合如何进行,得到邀请帖之后,便闭门不出钻研刀功之速度,亦提前练习了许多适合快雕的核雕,比方十八罗汉,又比方蟠桃,甚至有人学了阿殷,日复一日地雕刻同一个核雕,以此达到无需图纸的目的。
可万万没想到第一题要比快雕刻的居然不是常见的核雕,而是要让人现场雕一个新事物。
周六郎亦没想到,可尽管犯难,此时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他当即打开大会准备的木盒,里面锉刀锥刀桃核图纸皆有。他取出图纸,对照着白发老者,执笔画了起来。
周围大多核雕技者亦反应过来,纷纷执笔作画。
一时间,全场寂静无声,只得宣纸抖动的窸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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