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大师』四个字一出,众贵胄霎时间鸦雀无声,祈英愣了一瞬,随后立即起身,甚至来不及穿靴,匆忙蹬上一双布鞋就踉跄而出,其余人更不敢怠慢,乌泱泱追着祈英的脚步也出了大帐。
“神照大苍一枝独秀,尊者无需担忧。”大寂真人走在最后,行至赵启身旁忽而出声。
“那便有劳真人了。”赵启也不忸怩,当即点头回应。
从先前的议战大会就能看出,这大寂真人只维护神殿利益,绝不会参与权力斗争,若非戒律大佛表明态度,想必也不会主动示好。
此番他前去大雄宝寺,两峰势力的确需要庇护,如今有免费保镖送上门,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待到大寂真人离去,赵启转头望向身旁,见祈殿九微微颔首,他心中高悬的大石方才落地。
【如此看来,这出戏的主要目的应该是借大雄宝寺之手,迫使三方势力作罢的同时令其相互猜忌,再难合力左右祈英的决断,为后面的平叛除去不安定因素,奠定稳固的基础。】
【次要目的除了让我顺势入寺,免去拜谒山门的诸多麻烦,还有便是借大佛之手震慑宵小,继而试探一下幕后黑手的深浅,用妖孽来形容这丫头当真一点不为过。】
【只是戒律大佛为何会这般配合……】
赵启虽暗暗佩服祈殿九的神机妙算,但刚才的意外还是让他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可眼下要去外面聆听大佛箴言,因而只得先将心中疑问暂且搁置。
二人走出大帐时迎接阵仗已经摆好,祈英站在头前,北玄双收枪侍立在右,一众贵胄列队在后,左侧的空位显然是留给赵启。
再向前看去,那佛门使者却是一名看起来年岁不过弱冠的俊秀男子,只见他闭目静立,手施合十印,身着僧袍袈裟,头上仍留有发冠,单凭面对当朝权贵的审视仍能淡然自若,便可知其心境沉稳,想来玄功修为定然也极为不俗。
赵启快步上前站到祈英左侧,祈殿九却没有和大寂真人并列队首,而是背着手跟在赵启身旁,路过时还不忘笑吟吟地瞥一眼众贵胄,两位亲王吓得是满脸惊慌,就连兀虞二将和先威道君也都面露不安,要是这疯丫头趁机告上一状,他们的下场会怎样不言而喻。
一贯随和的祈英也很紧张,只不过他是担心祈殿九的僭礼行径惹出什么事端,侧旁的北玄双甚至已经垫步拧腰,随时准备配合祈英的命令将祈殿九带下去。
见佛门使者并不在意,祈英才朝北玄双使了个眼色,转而略一作揖恭敬道:“我等都已到齐,请法师宣讲大佛箴言。”
俊秀男子闻言张开双目,望向众人的眼眸中不含丝毫情感,他翻手掏出一枚晶莹佛珠,口中念诵起佶屈聱牙的字句,那佛珠便随之散发出了点点金光。
与此同时,一道飘渺悠远的佛音蓦然响起,赵启惊讶环视四周,却不见是谁在发声,其他人也都是一脸诧异,唯有祈英、北玄双、祈殿九和大寂真人仍然面色平静。
这佛音亦真亦幻,既似在远方高喝,又似在耳畔低语,震得赵启头晕目眩,恍惚间一尊金佛虚玄浮现半空,端的是一派褒衣博带,秀骨清像之姿,让人忍不住想就地敬奉拜服。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随着金佛凝声道颂经偈,赵启才发觉自己身处一叶扁舟,他独坐舟头,一个与他样貌相同,身披法衣的男人独立舟尾,小舟本身无桨自游,飘飘摇摇向前而去。
赵启举目远眺,穷极四方却再无它物,唯有接天水光明洁如镜,见得这般空茫景象,莫名的悲怆之感如潮般涌上心头,一滴眼泪潸然落下,顿时激起波澜,道道涟漪划出无数碎片,其中的每一枚都映照着他在这个世界的记忆,或开心,或悲伤,或幸福,或困苦,万千难以释怀的时刻汇聚于此,却又随着水面平复而溘然消逝。
『眼前种种皆为泡影,不若放下执念,好梦一场。』
金佛之声再度响起,浩渺空灵的梵音催起浓浓倦意,直叫赵启昏昏沉沉,几欲睡去,就在此时,一阵狂风骤然袭来,霎时间便将倦意吹散,继而萦绕在他周身,尽显锋锐之气。
【难怪那神念老鬼都要敬戒律大佛几分……仅仅只是聆听箴言就差点让我迷失心智,要是真见了面,恐怕所思所想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赵启面上虽无异色,但心中却是后怕不已,若非有这狂风相助,恐怕自己便要一睡不起,再无清醒之日。
为免再被蛊惑,赵启起身直面男人,主动向其发问。
“你是谁?”
“我便是你,你便是我。”
“这是哪里?”
“此为苦海,无涯无岸。”
“要去何处?”
“渡尽劫波,终成大愿。”
三问对三答,二人声音一致,仿佛是赵启在自问自答。
赵启满头雾水,完全不解其中真意,他还想再问时,始终昂首挺立,目视前方的男人抛给了他一个问题。
“何为因?何为果?何为因果?”
赵启更加迷茫,不知该怎样作答,正焦急思虑时,男人慨然一笑,挥起衣袖将他扫落水中。
赵启当即挣身上浮,可出水的瞬间却发觉自己仍站在原地,回想刚刚的经历,真似做了一场大梦,他抹去额上冷汗,抬眼再看周围时,那佛门使者已然离去,其余人都在一旁静静恭候。
见赵启醒来,祈英才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言辞郑重道:“赵卿真不愧是入世佛子,大佛独留你对谈良久,想来是思之心切,此番前去大雄宝寺,你可要照顾好殿九侄女。”
听了祈英的这般殷切嘱托,赵启心中疑问重重,但又不能发问,以免露出马脚,只得强自镇定,淡然笑道:“景王殿下不须担心,此行用不了太多时日,待赵某拜见大佛便会归来,届时即可出征平叛。”
“赵卿能有如此报国之志,孤心甚慰,但成就果位万不可冒进,具体日程还是听大佛安排最为稳妥。”祈英满意地拍了拍赵启的肩膀,而后便在北玄双的跟随下与大寂真人一同进了大帐。
赵启皱起眉望向一众贵胄,后者却再无先前的神气,当场作鸟兽散,只剩下祈殿九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似是笃定他会主动过来。
赵启也确实别无他法,只得凑上前去,躬身讨好道:“在下愚昧无知,还请小九儿姑娘指点迷津。”
祈殿九受用地勾起唇角,挽着赵启的胳膊把温软娇躯贴上来,呵气如兰道:“哥哥想问些什么?”
“此地不便多言。”赵启借势把祈殿九揽进怀里,直接向着她的营帐飞踏而去。
“你越来越放肆了呢。”祈殿九嘴上不饶,整个人却是乖巧地团起身子,唯有一只小手不安分地顺着衣缝向内探去。
“有小九儿姑娘应允,就是再放肆一些又有何不可。”赵启边说边大力捏揉掌中的挺翘臀肉,祈殿九忍不住娇呼出声,引得周围士兵都不禁为之侧目。
“本宫何时应允过你了,坏家伙。”一向放浪的祈殿九罕见地红了脸,小声嗔怪道。
祈殿九的娇羞反应让赵启有些意外,他只是想让那只小手老实一些,却没料到她是个高攻低防的,难怪庆历老鬼敢当众要她玩足掰穴,想来定是也摸清了她的脾气秉性。
想到这,赵启又不禁有些吃味,自己和祈殿九确认了情意,她才会允许自己放肆,可那庆历老鬼也能如此,难不成祈殿九也对他有情意?
赵启不敢再深究下去,他头一次生出了危机感,抱着祈殿九的力道不觉重了几分,仿佛害怕她下一刻就会飞走。
祈殿九也感受到了赵启的变化,于是眯起狐眸咯咯轻笑道:“你们这些坏家伙都一个样。”
“我不一样。”赵启三步并做两步跨进营帐,把祈殿九压在床上,直视着她深邃的瞳仁道,“我会占满你的心,把他们都挤走。”
“那哥哥可得好好表现呢。”祈殿九把赵启说过的话还给了他。
两人无言对视良久,赵启才起身盘腿坐到床上,祈殿九则蹬掉短靴,把小袄丢到一旁,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赵启怀里,猫儿一样微微摇晃着小脑袋,两只软糯足丫并拢在一起,踩奶似抵着赵启的小腿。
“那佛门使者是什么来历,那佛珠又是什么秘法?”见祈殿九心情大好,赵启决定从头开始问询。
“那使者奴家也不认识呢,不过看他身披袈裟,又有蓄发,应该是个修习显宗的俗家子弟。”
“大雄宝寺是分为显宗密宗两派吗?”赵启虽对佛教不慎了解,但也有一些基本的认知。
“没错。”祈殿九点了点头,“显宗修次第,主张断人欲,所以他们都和木头人一个样,委实无聊得紧。”说罢她玩味一笑,“密宗就不一样了,他们修戒律,主张享大乐,就连神王宫的清规戒令,也大多是从密宗那里学来的。”
“那岂不是比神王宫还危险!”赵启想起祈英的话来,心中顿觉大事不妙,“景王要我照顾好你,难道说……”
“对呀,奴家随你入寺,便是要学戒律,修仪轨的。”
“否则,你以为大雄宝寺为何会如此配合?”
“不行!我发过誓,绝不会让你遭受折辱!”赵启把祈殿九紧紧箍在怀中,一颗赤诚之心就在少女耳旁砰砰跳动。
“不铲除那些皇族,你的突袭行动就不可能成功。”祈殿九握住赵启的大手,微凉与炽热交织,化作一声轻叹。
“这本身就是定局,戏子要做的便是演好自己的戏份。”
“你不是能看到未来吗?难道就没有一个两全之法?”赵启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但他不愿接受心爱的女子即将步入魔窟的事实,仍然抱着一丝虚幻的希冀。
“以身入局,方能胜天半子。”祈殿九转过身子,眉目含情地望着赵启,“前路已铺好,能否乘风化龙,便看你是金鳞材,还是池中物了。”
说罢,祈殿九捧住赵启的下巴,挺身主动献上深深一吻。
“奴家也曾说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赵启,别让我失望。”
香舌入口,本该甜蜜无比,赵启心中却满是苦涩与不甘,他能做的只有挽住少女的盈盈腰肢,尽情贪恋这一刻的欢愉。
…………
在祈殿九的耐心作答下,赵启终于解开了大多数的疑问。
原来那佛门使者用的是佛门绝学『大音希声』,只有特定的人才能与大佛对谈,祈英和大寂真人对谈时皆是大惊失色,明显听到了对庆朝和神殿不利的消息,大佛也必然与他们有所交易,顺便敲打震慑一众贵胄,因而才有了先前的那一幕。
此行入寺,赵启必须获取戒律大佛的认可,得到大雄宝寺的支持,才能在接下来的风云变幻中有一方立足之地。
作为交换,祈殿九必须学习戒律仪轨,以明妃的身份与赵启修双身法,助他受四重灌顶,成就佛身果位。
听闻祈殿九最终还是要与自己双修,赵启心中有些暗喜,但更多的是不安,因为从表面上看,此行有益无害,最差也不过是无功而返,可戒律大佛这等巨擘,又岂会只要祈殿九献身便肯罢休,其中定然还有更深的算计图谋,至于具体如何,也唯有入寺之后才能见分晓。
“这么说,戒律大佛有意出手相助?”赵启轻抚着祈殿九柔顺的发顶。
“推波助澜罢了,鹬蚌相争,渔翁是谁犹未可知。”祈殿九靠在赵启的肩头,一根手指在他的胸膛上画着圈圈。
帐内陷入了沉默。
“我还是不想你去。”赵启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他从未如此希望祈殿九是在戏弄自己。
“别任性。”祈殿九直起身子,浅笑深颦道,“我认定了你,便不会移情别恋。”
“明妃的修行不会破身,小九会乖乖等着,把自己的所有都留给你。”
赵启深吸了一口气,喑哑叹道:“我一定会尽快。”
二人的距离再次拉近,直至交颈拥吻,直至唇舌纠缠,直至动情忘我。
※※※※
次日凌晨,残月如钩,星稀露寒,漫天幽蓝尚还嵌着苍辉银边,赵启便起来打理好行装,绕过巡逻的兵士一路来到了中军帐外。
踩着冷硬的冻土走上高地,两架整备完毕的马车就停在帐前,一辆连着轿厢用以载人,另一辆连着拱篷用以载物,二车皆不带分毫装饰,显然是不想引起旁人注意。
祈英和北玄双静静站在车前,多裹了一层兜帽羽披的祈殿九坐在车尾的横木上晃荡着脚丫,她的身旁还侍立着一名佝偻老者,正是那『眉字六道』中的白眉道人。
“赵卿此行仅以身去?”见赵启只背着狙击步枪,身上一个包裹都没有,祈英有些忧虑地瞥了一眼身后的马车。
赵启顺着视线望去,只见篷布下面放了足足十几个漆木箱子,一看就是送给大雄宝寺的礼物。
“出家人不讲求身外之物,观人间悟超脱,此为佛家之法门。”为了尽快适应佛子的身份,赵启凭自己对现代和尚的印象,模仿着他们一边说些难懂的话,一边双手合十行礼。
“三皇叔不必担心,和尚不讲求这些,但聚集在大雄宝寺的流民肯定用得上,到时候便让赵启哥哥施舍给他们就是了,能减轻众生之苦,想必大佛也会感到欣慰。”
祈殿九负手走来,一番话看似是在替祈英说话,实际上却是明褒暗贬,讽刺庆朝治下民不聊生,作为景王的祈英自然难逃其咎。
祈英闻言仍旧心平气和,只是叹声道:“若是施舍能解倒悬之危,孤情愿散尽家财,去做个讨饭的乞儿。不过殿九能有此大慈悲心,想来修习戒律也会进步神速,早日伴赵卿下山归来。”
祈英的回答同样夹枪带棒,既表明了自己扶大厦之将倾的志向,又嘲讽祈殿九再怎么妖孽,也终究逃不出大佛的手掌心。
昨日还站在一边的两位皇族,今日就势同水火,丝毫不给对方留情面,祈氏庆朝之败亡,从此情景便可见一斑。
“尊者虽是大佛亲传,但入世已久,恐疏于戒律,言行须多加慎重,大军平叛之奇袭还要仰仗尊者的指挥。”
北玄双主动开口打破了紧张的气氛,但话外之意却令赵启狐疑地瞥了一眼祈殿九,见她眸光狡黠,便大概明白怎么回事。
“双姑娘此言赵某谨记在心。”赵启点头回应,随后便向祈英郑重道,“大雄宝寺离此处还有些距离,赵某这便动身启程了,军务繁多,还望景王殿下保重身体。”
“赵卿费心了,泰卿没来送行便是闹着要与你同去,孤已经分了他一半的军务,此刻应该还在挑灯夜勤。”祈英难得露出笑容,“赵卿放心去吧,孤期待你证果归来。”
“双静待尊者证果归来。”北玄双随声附和。
祈殿九懒得看这出没掺几分真情的道别,三人说话时便在白眉道人的侍候下坐进轿厢等待出发。
赵启也不敢让祈殿九多等,施合十印向祈英北玄双行过礼便也踏进了轿厢,也是趁这个工夫,他才发觉两架马车的车夫竟是黑老五和赵常山这两个该死的孬货。
“怎么是那两个杀才?”赵启眉头紧锁,说话间已经动了杀心,马车已然驶出营区,此时动手绝不会留下隐患。
“难不成哥哥想要两个景王的人来监视咱们?”祈殿九伸手抚平了赵启的眉头,“那两个奴才只有色心,好控制得很,若是他们也能入寺,便是多了两个眼线。”
“可我担心你。”赵启伸手揽过祈殿九,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左右我都要修习戒律,给他们一点好处又有何妨,倒是哥哥要好好利用他们,否则可就血本无归了呢。”
听得祈殿九这般戏谑自嘲,赵启心中涌起一阵酸涩,他不敢去想象怀中少女遭人调教亵玩的情景,他怕自己暴怒发狂,毁了翻身执棋的机会,更怕潜藏心底的邪念再度蔓延,让心爱的女子徒遭淫辱。
见赵启面色沉郁,祈殿九故意把薄衫敞开些,露出一道没入肚兜的雪沟:“哥哥要是嫉妒,不如现在就玩个够吧。”
“你这小妖精……”
赵启毫不客气地探入薄衫,握住那一团玉乳肆意把玩,早在昨日两人再度拥吻时,他便忍不住上下其手,隔着内亵把上上下下都给抓开揉化,要不是被狠狠咬了舌头,恐怕他真会强行占了祈殿九的处贞。
望着媚眼如丝的祈殿九,赵启腹中欲火大动,恨不得当即就把这绝色少女剥个干净,好好品玩那娇嫩至极的私处,可一想到此行入寺前途莫测,稍有差池便可能万劫不复,才顶立起来的裤裆就泄了气。
草草揉捏了几下掌中软糯之后,赵启便把祈殿九的衣裙打理齐整,低下头静静嗅闻着她发间的淡淡幽香。
祈殿九察觉到赵启心思不在眼前,也不再撩拨调笑,只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乖乖蜷坐在他的怀中。
疾驰的马车不断卷起碎土,不待其飞至半空,便被寒风打碎,化作尘埃沙沙消散。
“你对双姑娘说什么了?”沉默了好一段时间,赵启忽然发问。
“你既非大雄宝寺之人,也非神洲大殿之人。”
“为什么要告诉她?”
“北玄氏需要可靠的盟友。”
“我既无强大修为,又无权贵地位,如何称得上盟友。”
“你能帮到双双姐姐,这便够了。”
赵启不再追问,渴求成功的执念却是更加强烈。
他对北玄双并无爱慕之意,但如此巾帼英雄需要帮助,他又怎能袖手旁观,若是北玄双因自己遭遇不测,就算不道心崩毁,恐怕也再难越过由此生出的魔障。
一念至此,赵启只觉身心俱疲,还未入寺,条条重担便已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就在此时,一缕耀光透过飘扬的帘布打在了赵启的脸上。
顺着耀光看去,地平线的尽头旭日初升,晨曦所过之处黑暗尽皆消散,赤红冻土被镶嵌上一片片金鳞,就连猎猎寒风都沾染了些许暖意。
见到这般奇异景象,赵启突然有所明悟,心中的锋锐之气席卷而出,将诸般杂念杀退,在八重巅峰沉淀久矣的真气一瞬暴涨,势如破竹般冲开瓶颈,突入了玄功第九重,盈神通之领域,神之金花灿灿悬于丹田之上。
三花聚顶,赵启只觉自己的五感都变得格外敏锐,原本窗外唯有茫茫冻土,此时他却能看到白眉道人在车侧负手飘行,感受到车内的视线,白眉道人面露惊色,显然是没预料到赵启能看到自己。
赵启向白眉道人点头致意,而后便继续内窥破境带来的变化,除却真气更加丰裕凝练,那日在寒玉殿外没入滚滚黑色的棋子也再度浮出,虽在黑色的冲击下布满裂纹,但却始终凝而不溃,一如赵启此时的心境——纵千万人,吾亦往矣!
“你破境了。”祈殿九似是早有预料,只是朝赵启甜甜一笑。
“天人合一,水到渠成。”赵启神采奕奕,眉间阴霾一扫而空。
祈殿九也不多言,好让赵启静心运功稳定境界。
直到马车逐渐停了脚步,赵启方才睁开眼睛,望向窗外时,天色已至上午,原本模糊的巍峨佛塔已经近在咫尺,其高度只粗略估计便有百米之高,白砖青瓦垒砌雕饰,各层檐紧密相接,随着高度上升,塔檐逐渐收紧,间距亦逐渐缩小,且愈上收缩愈急,最终以一枚琉璃宝珠封顶,整体看来雄伟而不失秀丽,重叠而不失流畅,只凭外观便可称得上是艺术品。
而这座闻名天下的『镇蛟塔』真正为人所知的原因是供在塔内镇蛟神剑,虽只是民间传说,但有戒律大佛在此守护,想来也并非是无凭无据。
顺着佛塔向下看去,大雄宝寺的亭台楼阁,庙宇经幢掩映在林叶之中,说来也怪,这处绝煞凶地不缺山峦沟壑,可唯有大雄宝寺所在的这座『五蕴山』草木繁茂,如同一片绿洲屹立在千里赤土之上。
显露出来的飞檐反宇被朝阳勾勒出金边,标志性的巨大佛首在缭绕的云雾中若隐若现,串串鸟鸣和悠远的钟声更显出这处超然古刹的庄严与神秘。
“主人,前面过不去了。”驾车的是黑老五,他被赵启踹的那一脚还没好,说起话来都有气无力。
“怎么回事?”赵启直接跳下车,不等他打量周围,一群面黄肌瘦,臭气熏天的流民便把他团团围了起来。
“大人,求求您给些吃的吧……”这些人嘴上连连恳求,手上已然抓了过来,仿佛要把赵启生吞活剥,甚至已经有人拍打起轿厢。
黑老五仗着身强体壮还能阻拦,赵常山已经被逼得躲到了篷顶,看他满脸满身的黑痕就知道这种事刚刚已经发生过了一次。
白眉道人见怪不怪,只是坐在篷顶外放真气,将整辆马车保护起来,不让流民靠近半分。
赵启不得已也只能外放真气保护马车,可身上九重玄功尚未稳固,情急之下仓促放出,直接将周遭一众流民弹飞了出去,许多人当场就口吐鲜血,甚至昏死过去。
两旁连排成片的棚户被砸毁了不少,刚刚还嘈杂熙攘的人群霎时间鸦雀无声,无数道眼神聚集过来,有的畏惧、有的愤恨、有的艳羡、有的麻木,男人们上前把老弱妇孺护在身后,将满是脏污的青石大道让出了一条路来。
作为一个长在红旗下的现代人,赵启顿时冷汗直冒,当即便双手合十,一边安抚周围的流民,用真气简单疗愈伤者,一边命令黑老五和赵常山打开箱子,将金银珠宝全都分发出去。
眼见二人打开顶上的箱子,拿出来的全都是散碎银钱,赵启心中顿时一凛,草蛇灰线般的线索逐渐清晰起来,一盘大棋仿佛在他面前徐徐展现。
赵启正欲细细分析,一位年轻僧人忽而从对侧走来,定睛看去,这年轻僧人却是先前传达大佛箴言的佛门使者,他仍是一副无喜无悲的模样,对周围喊他上师,求他施舍粮食的流民通通视而不见,径自走到了赵启面前。
“请随小僧上山。”
“方才我不小心伤着了些信众,此刻正布施致歉,还请师兄稍时片刻。”
“佛子慈悲,然大佛已安排妥当,不能拖延,银钱可交于伽蓝殿,事部僧众自会布施于流民。”
“如此便好,有劳诸位师兄了。”
赵启能听出年轻僧人语中的坚决,是以不再坚持,行过礼便跟着他继续向山脚进发。
不多时,马车便行至大道尽头,一座红漆黑瓦的大殿出现在上山小径的正前方,透过袅袅炊烟,『伽蓝殿』三个金字就刻在门匾之上。
伴随着僧众们的雄浑的诵经之声,一桶桶散发着谷物香气的热粥被抬到殿门前的桌子之上。
一批批流民在僧众的引领下排起长队,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一碗救济粥食。
僧众们布施时的热情,流民们真诚的感谢,都让赵启不禁眼圈泛红,哽咽难言,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有人在身体力行地释放善意,庇护苦难众生。
可惜赵启没时间感叹这温情的一幕,他吩咐白眉道人盯着黑老五和赵常山在伽蓝殿卸下银钱,再把其余礼物拿到山上,自己则牵着祈殿九下车,两人一同跟随年轻僧人穿过伽蓝殿,从后门步入上山小径。
“这位哥哥,奴家看你留着发冠,应该不是出家人吧。”上山小径曲折迂回,路途着实不近,趁着行路的工夫,祈殿九盘问起了年轻僧人的情况。
“莲女聪慧,小僧并非佛门中人,只是暂且拜在大佛膝下修行,将来悟道结果,便会还俗归家。”年轻僧人倒是没有隐瞒的打算。
“哥哥修为如此深厚,想来定是出自名门,可否告予奴家姓名?”
“小僧姓姬,名诰寻,法号不疑,称小僧不疑即可。”
“原来是大梵昊宗主脉,听闻姬家出了个天才,想必就是不疑哥哥了吧。”
“莲女谬赞,小僧只懂勤奋修行。”
“说起姬姓,我在神殿曾得过神火鹤姬不烈指点,不疑师兄可与姬老前辈同脉?”
“姬不烈乃小僧祖父,姬家能与佛子有此机缘,实乃幸事。”
“祖父现在可好?”
不疑的询问让赵启面色一僵,不知该如何作答。
“好与不好皆是天命,佛子如实作答即可。”
“姬老前辈不知被何人重伤,如今性命虽保,但尚未苏醒。”
“奴家倒是听说家父亲去了神殿查证此事,想来很快就能有些眉目。”
“如此甚好。”
有祈殿九不断找话逗趣,三人很快在闲谈中拉近了距离,赵启也了解到大雄宝寺显密二宗过去一直是各自分管,三年前当代神女降世,戒律大佛突然宣布要遴选传人,继未来佛果位,承宝刹之道统,合二宗为一派,大有要重出九洲之意。
密宗早早便推举出了佛子,显宗推举的佛子却始终不入大佛法眼,直至前日,大佛才亲自指定赵启,眼下距离遴选之日只剩下一月,赵启须修习显宗佛法,行程才会如此紧张。
赵启还想再打探些消息,三人却是已经行至山腰一处白玉平台,一条蟠龙拱桥将小径与平台连接在一起,平台正中立着一道四柱三间的琉璃石牌坊,佛教经文和神佛天女的雕饰密布其上,牌坊正中的牌匾刻着『净空台』三个大字。
牌坊下面则立着一男一女两人,男人虽体格魁梧,肌肉虬结,但长相粗丑,皮肤黝黑,看起来颇有些吓人。
女人长得却是极美,眉眼间透着一丝英气,却又带着几分难言的妩媚,只是站在那里,凹凸有致的身姿便显出其成熟韵味。
二人皆只着一件宽松的通肩大衣,旁边的小供桌上放着折叠整齐的衣物。
“威德勇父,妙欲佛母,佛子莲女已带到,小僧便先入寺了。”不疑把赵启和祈殿九带到二人面前,随后双手合十,躬身行礼。
“难得有皇族女净身受沐,你不留下观礼?”威德勇父瓮声瓮气地询问,浓密黄眉下面的两只大眼却是紧紧盯着祈殿九不放。
“不疑修得乃是大梵般若经,观礼于我无益,还请勇父慎言。”不疑说罢也不再停留,径自穿过平台向山上而去。
“嘁,无趣的小子。”威德勇父咧嘴朝赵启和祈殿九笑了笑,“佛子事务繁忙,洒家便不走那全套的仪轨了。”说着,他拍了拍妙欲佛母的屁股,“妙欲,把小莲女的衣裙鞋袜都除了去,先掰开穴儿入了莲种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