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采用双视角。正文卡辛视角,翌日谈部分指挥官视角。)
唔…嗯…
迷迷糊糊地,我似乎呓语着。
柔和的风,潮湿而温暖地压在脸上。
颅骨内软软的,像是有一个蓬松的泡泡在缓缓扩大,按着太阳穴。
眼前一片粉红。
果然,即使是重新铸造的身体,也依然有血液流过啊。
我睁开睡意粘稠的眼皮,迎接旷野的阳光。
天色正是响晴。金灿灿的辉光裂开薄薄的云层,一片片,像是镀金的甲胄,密密地缀在天上。
视野的边角,一个胡渣稀疏的下巴不时地闪现。
脑袋后面柔软又结实。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我静静地品尝着室外空气的清癯味道。尖锐的草叶刺着袜子,被空调吹得干涩又麻木的触觉正灵活地跳动,敏锐到让我感到略微的不适应。
唔…
我不自觉地蜷缩了这幅贫瘠的身体,向着身边那窄窄的一湾大海藏进去。
“啊,你醒了?喂喂,好痒啊哈哈哈,”他乱成一团,手足无措地笑着。
硬挺的军用衬衫,柔软的肚皮,和裹着体温的熟悉气息。
虽然被养得浑身发抖,那只热腾腾的大手却紧紧裹着我的脑袋,不让它滑到坚硬的地方。
托你的福。
我想着,一边温习着我这有些特殊的日常。
睡意像是灌木的小枝,又细密地织开一片郁郁的林。
“喂喂,怎么又睡过去了,”他五个指头轻轻捏着我的头,像是抓着一颗苹果,晃了起来,“已经~下午~了哟~”
“唔唔,不要嘛,”我说着,狠狠抱住他的腰,“再让我睡个回笼觉…”
他被迫坐直了身体,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五根指头像是小章鱼一样,在我的发间穿梭,嘴巴里也喋喋不休着:“起来啦,懒虫,起来啦,起来啦…”
唔,这家伙最近非常…感觉有必要教训一下了。
一边想着,我松开手,轻轻一滚,仰面躺在他膝盖上。
我费力地撑着眼皮,水光朦胧里,我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上有点讶异。
“啊嘞,这么好叫醒了吗?”他一边说着,一边揉揉我的脑袋。
虽然好舒服,但是…
惩罚是必要的。
我如此想着,一边轻轻捏住肩膀上那松松的肩带。
呼、呼…
蒸汽炉剧烈地烧了起来,火热的空气压上来,往头顶上冲。
啊啊,这副身体还是有大概一半不听使唤呢。
“欸,怎么突然好烫?你没事吧,是不是改造之后还不太适应?”他慌慌张张地把手往我脑门上凑过来。
我轻轻拨开。
别拖沓了,赶快解决了好好睡觉吧,我对自己说。
“…呼,指挥官…嘿…”声音像是沸水一样滚过喉管,后来装上的那一只眼睛甚至模糊了起来:青色的天空,淡金的云层,都乱糟糟地堆在一起,中间露着那双没生气的死鱼眼。
我说着,把肩带扯了下来。
他面不改色,双手飞快地…把它又拽回了肩膀上。
唔…好像哪里不对?
我迟疑着,又拽了下来。
一秒过后,它又完好无损地回到原位。
我用力地眨眨眼睛,那张脸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笑着,依然像是午后的阳光一般和煦。只是…
额角已经有细密的汗珠渗了出来。
什么啊…原来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作用。
虽然只有一点点的…我忽然有点生气,两只手交叉着,不自觉地抓住了身上那件宽大T恤的下摆。
“喂喂,卡辛酱,衣服要好好穿着啊!你说是吧!”冷汗从他鬓角滑了下来,他宽大的手掌攥着我的手,急切地说道。
…现在才…我偏过头去,不看那张脸。“才不要,”我说。
不过…
“呼…好麻烦,”我轻叹道,其中也有对于自己行为的迷惑,我又一次蜷缩起身体,合上眼睛,“指挥官这样不怕被宪兵队抓走么?”
“既然意识到了就别这么干啊!”他兀自喊道。
…嗯,当然是知道才故意这么做的。
毕竟算是惩罚来着。
“呼…谁让你擅自把我拖出来的…上次都教训过你了…”我摸摸眼前圆圆的膝头,上次那家伙擅自带着我四处乱逛的场景一件件从眼前的黑暗里浮现上来。
结彩的花灯。摇曳着婀娜的深蓝色影子的树。人群的喧闹。绵柔的白色蒸汽。
水面上摇曳的星点灯火。
我本来不喜欢那样的景色,因为…类似的样子总是会出现在噩梦里。
可是…伏在那样厚实的肩膀上,我的、这轻飘飘的像树叶一样的身体,就不会再和那时一样,随意漂流了。
“…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着?”我不经意地问了出来。
“嗯?啊,是中秋啊,”他耸耸肩膀,“也才过去两个星期而已啊,这就忘干净啦?”
“嗯…上次也是有一半在睡着…”我闭着眼睛,欣赏着那像是被水迹洇透的一层层回忆,忽然有些怀念了。
“指挥官,下次的话,叫醒我也没关系的。”我说。
“呃,不是有没有关系,而是根本做不到吧,”他讪笑,“要不干脆从前一天就强制你早点睡觉好了…”
“才不要。”
这个人…简直得寸进尺。
“那么,要不趁着今天把你拐带出门了,一起去哪里逛逛呀?”他忽然说道。
“嗯…去哪…唔…”我睁开眼睛,正迎上凑过来的那张脸,“…好近。”
“诶诶诶!我没想到你会马上睁开眼睛嘛!”他狼狈地闪开眼神。
“…不睁眼就可以这样了哦,”我揉揉眼睛。
“欸?啊,不不不是…”他急的冷汗直冒。
“好了,嗯,我也不是很讨厌这样,”我说,“那么去哪?”
“哦哦,”他一拍胸脯,“这个地方我还是有点信心的。一定是卡辛也能感到舒服的场所。”
“你家?”我问。
“呃…”
“我家?”
“不是…”他挠挠头,“不过为啥我家也能让你感到安心啊!”
“嗯…为什么呢,”我握着他粗粗大大的手,站起了身,把他的胳膊抱在身边,偷偷抱怨道,“你说呢?木头…”
从那轻轻发颤的手臂上,我听到了他的反驳。
我坐在窗边,看着弯曲的海岸,灰白的道路和起伏的树冠正逐渐远去。
秋渐深了,青碧的叶浪泛起暮色。
海风灌进些微的凉。
两人的衣衫飘飞起来。
“结果…就是过山车吗?”我托着下巴,对着对面的那人问道,“…虽然也不坏。”
但是,这狭小的车厢里,独自坐在一边的我,还是有些紧张。
“你不是不喜欢出门嘛,想带你看看港区的变化,”他笑着,往下边指去,“那个是新添的教学楼,那边是俾斯麦的科研工厂,啊,还有黎塞留的教堂…”
“唔…这两个人都已经实装了啊。”
“欸?你认真的?”
“…当然是玩笑。”毕竟还是会好好去打招呼的…被那个吵闹的妹妹带着。
“嗯…变化真大呢。”
“是啊是啊,毕竟卡辛酱到港的非常早呢,现在可是更加舒适了!”他望着那些高低起伏的建筑群,眼睛里像是在闪光。
啊,好近…
为了解说,他已经凑到了我眼前。两人的额头几乎要碰到一起了。
可还是有那么几厘米…也没有办法靠着他入睡。
为什么…不肯坐到我的身边呢…
“…指挥官,”我向后坐了坐,又轻轻拍拍身边的位置,“…这里。”
“啊?不不不用了吧,哈哈哈…”他表情忽然抽搐了起来,“空间这么小,多多多不好啊,哈哈哈。”
“明明刚才那么靠近。”
“啊哈哈哈,刚才那不是没办法嘛,毕竟要带你过来。”他不放弃那破绽百出的逻辑。
那么,就让我来打破…
“欸——是这样啊——”我一边棒读着,一边站起身往那边靠过去。
可是我没料到,就连风儿都站在我这边。
海风拥了上来,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柔软的T恤衫像是出水的莲花,张开花瓣,向着天空飞去,绽放出柔嫩的白蕊。
凉意把我裹住,眼前则是被布片蒙住,像是每一个夜晚的睡梦。
可却是最快结束的睡梦。
他飞快地扑来,拨开我头上的黑暗,按好衣角,不由分说地,又盖上一件海军外套。
暖暖的,又似乎有点潮湿。
心里忽然一暖,又一紧。不中用的鼻子升起些微酸楚,“谢谢…指挥官好绅士。”
“诶嘿嘿,”他跪坐在地上,傻傻笑着,脸上竟然泛起了紧张的红。
“那个,”我抓着那外套,直直瞪着他的眼睛,“不行吗…宅女。完全没有兴趣吗?”
“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像是脱力一样,脸色红的像是着火,一边挠着胡茬,一边低低地说,“就是因为…动心所以才有大问题啊…”
啊…原来是这样啊。
那不该有情绪的义眼眼角忽然滚上烫烫的液体。啊啊,这新换的身体真是令人不适应。
我飞快地转过身去,“看够了…果然还是回去吧。”
“欸?那个…卡辛,我…”他脱口叫道。
可是,谁还要管你怎么想。
我转过头,也不知道那僵硬的嘴角到底有没有诚实地做出那个表情。
我只听到了自己说:“六点有动画。…可以…坐在你怀里看吗?”
翌日。
“喂…我得去办公室露个脸啦,乖。”我揉着压在身上的那头蓬松的黑发,轻声劝道。
“唔…就算是指挥官也别想让我离开家…”她闭着眼睛,抱得紧紧的。
“乖啦,给你这个。”我把准备好的戒指掏了出来。
“嗯…没关系,我不在乎形式的…”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一边如此说着,一边抢在我假装收起来之前抓在了手里。
…这力道,看来改造相当成功。
“那么现在?”我笑着问道。
“唔…现在就算是指挥官也别想离开。”她满足地微笑着,抱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