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去了,我在美国开始了新的一年。北美的生活节奏要比亚洲慢一些,似乎美国人很会享受生活。不像亚洲那么喧嚣、紧张和忙碌。
我挺喜欢北美的那种情景:街角那些挂着星条旗的酒吧,没有喧闹的音乐,人行道边三五张桌子,夕阳下手拿着一只宽圆的磨砂玻璃杯子喝着啤酒眯着眼笑的老人,永远是那样的满足和悠闲。
英子又去了学校,说还有很多事情要办,肖亚东上班去了,说是在一家保险公司工作。
我一个人待在家没事,就又去了那家咖啡店,阳光融融地从窗外漫射进来,窗边有拉开的白色的窗幔,我又要了一杯香浓的咖啡,纯正的咖啡伴着室内那种轻缓的音乐,思绪飘渺中翻腾起关于南洋的思念,关于漂泊,关于人生的好多种情感。就这样随着那音乐汨汨地在心里流出,揉着咖啡、揉着缕缕的阳光,在空气里弥漫。
就在我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支点燃的时候,我又看见了坐在靠窗座位的那个中国男人,这次我没看清他的脸,但却感觉到如此熟悉的轮廓,还有一种流浪和沧桑的味道。
也许是无所事事的缘故,我很希望能读懂那个男人所有的表情,我看向他,等待他的转身,我还是看到了他那张英俊的脸,但脸上有一抹忧伤的阴影,而且显得很重。似乎是一种挣扎、一种苦痛。
当我必须该回去的时候,我不得不走出咖啡厅,因为英子要回家了。我又最后一次看向那个男人,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男人的脸上有两行泪水,在暖暖的阳光下显得异常刺眼。
我回到英子住的地方,但心里总是想着咖啡店里的那个男人,一个男人到了落泪的地步,一定是遭遇了很大的悲哀,
听到楼下有汽车的响声,我从窗子看下去,是英子回来了,然后就是楼梯上传来她的脚步声,我预先为她开了门。
“嗯,不错。”英子今天好象精神好多了,冲着我微微一笑。
“什么不错?”我说。
“你还知道给我开门啊。”她一边脱着身上的外套,一边说道。
“英子,我以后会为你做你需要的一切。”我说。
“又说大话了,我可没有对你有那么大的奢望。”英子脱去了外套,身上是一间紧身的紫色开丝米毛衣,和一条极合身的黑色西裤,这种简洁的装饰清晰地勾勒出她那优美的胸部曲线,英子身材高挑,两腿笔直,腰很细,也许是在军校养成的习惯,无论是走路,坐相和站姿都是一种端庄、优雅和飘逸的感觉。我情不自禁地从后面揽腰抱住了她。
英子也顺势后仰靠在我的肩上,她的头发紧贴着我的脸颊。我看到英子她微微地闭着眼睛,眼睫毛很长,脸色似乎比昨天要好许多。
“子昊,我们认识多少年了?”英子仍然靠着我,说道。
“这要看从什么时候算起?”我说。
“什么?你说从什么时候算起?”英子唰的一下转过身来,两只大眼睛狠狠地看着我。
“我是说是从我们小的时候还是我们开始相爱的时候?”我说。
“你不是从小就爱上我了吗?”
“是啊!”我说。
“你还爱过别的女人吗?”
“当然。”我说。
这时我看到英子她直直地瞪着我,眼里射出一种严厉的光,质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快说那个女人是谁?”
“我妈呀。”我干脆地说。
英子扑过来,对我又捶又掐的说,“你还是那么贫嘴,尽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八道,我这一辈子就爱过我妈和你,我不像你。”
“我怎么了?”
“你除了和我,还和李军……”我说。
“那哪能叫爱呀,那是家里强迫我们的,况且我从来就没有和他谈过。都是他在追我。”
我没再说话,我紧紧地把英子拥在胸前。我想起了那一年的寒假,英子和李军从洛阳军校回北京探亲,有一天,李军穿一身军装到我家去找我,以为他是个军人,向我发出警告让我退出,他没想到我根本就不买他的账,结果我们大打出手,两人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幸亏我妈回来,才避免了一场恶战。
英子知道李军找我打架的事后,而且看到我受伤的样子,心里很心疼我,从那以后,她提出要与她家决裂,最后她妈只好同意了我们的交往。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家也都逐渐懂事了,后来李军也成了我们的朋友,毕竟从小在一个院儿里长大。
夕阳如血,悄无声息地流淌在英子的屋里。冬日的微风凉凉地吹起浅蓝色的窗帘,一缕斜阳正对着窗子,在窗幔微翕的当儿探进屋内,轻轻抚摸在我们的身上。
“今晚吃什么?”我们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我说。
“不知道。”英子依然靠在我的身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就还出去吃吧。”我说。
“我反正不会做。”
“肖亚东会来吗?”
“我哪儿知道?”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有时候中国的一些熟语真的是活龙活现地表达了一些生活中的巧合。
我走过去开了门,果然是肖亚东。他一进门就说:“对不起,今天整忙了一天,忘了告诉你们今晚我来给你们做菜,我知道,我要不来,我买的那些东西都非坏掉不行。”
“是啊,就等着你露你那两手呢。”英子不客气的说道。
“好吧,不过你们也别光等着吃现成的,大家一起动手,听我指挥,最后我掌勺就是了!”
“行啊!”我紧接着说。
于是三人一起,摘菜的摘菜,淘米的淘米,切肉的切肉,刷锅的刷锅。肖亚东果然有两手,没多大工夫,一桌菜做好了,而且色香味俱全。
“行啊,亚东,你还真有两下子。”我夸奖肖亚东。
“我呀,这些小事儿还行,大事儿就不行了。这就是为什么平儿总是看不上我,总认为我没什么出息。”肖亚东现出一种无奈的样子。
“我表姐就是太高傲,总是不给他面子,这老大爷们哪受得了。”英子也为肖亚东鸣不平。
“是啊,还是英子懂道理,别看她任性,但在公开场合还是很维护你的,对吧,子昊。”
“对,男人嘛,总是有点自尊。”回答完肖亚东的问话,突然又想起平儿,我说:“亚东,平儿回了北京,你怎么不跟着回去啊?”
“我是想回去,也打听了,但是我回去能做什么呢?创业吧,我不行,打工吧,又没有合适的工作,想了想,国内现在竞争也挺大的,还不如在美国这里混呢。”
“你呀,就缺乏那种男子汉的气质。”英子说话总是直来直去。
“是啊,我也认了。”肖亚东一脸尴尬的笑了。
吃过晚饭之后,肖亚东回去了,英子又去看她的书。我拿出我的笔记本电脑想上网查看一下电子邮件。
“干嘛?查女友的电邮啊?”英子看我摆弄电脑,嬉笑着问了一句。
“我哪有女友啊,我看看公司里有没有什么事儿?”我敷衍着。
上网,打开邮箱,收件箱里有一大堆的邮件,我粗略一看,有陈静的,有小雪的,有筱怡的,还有平儿的。我扭头望了英子一眼,看她正在专心的看书,我赶忙关掉了邮箱,没有去开那些邮件。心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被英子发现什么,她那脾气,还能饶得了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把屏幕转到联合早报的网页,看看新加坡有什么新闻。
往事,仍是不经意的浮上心头,但已没有以往的感伤。人面已经模糊,清晰如昨的,依然是那漫天飘舞的飞雪。依然是我对英子的承诺。那一刻,我对自己说,终于放下了那些理不清的纠缠,代之而起的,是幸福的等待,等待我和英子成婚的那一天。
爱过,就该永远感激于心底。毕竟,平凡的一生里,曾经有过那些美丽的回忆。
诗人徐志摩认为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说:“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这话说得何等洒脱!但惟有真正豁达的人才可以说到做到。
“你不能忘记,是因为你不想忘记。如果你真的肯痛下决心,彻底把那烦扰你的影子从心中赶出去,不去温习那痛苦,不去留恋那痛苦,我想,你是可以有办法把它忘记的。”
是啊,忘掉吧。终于明白了,美丽的实质,不在形式不在表象,她往往就在我们最平常的生活之中,浮华和放纵,是无法打磨和体味生活的全味,只有以清静洗涤身心,使我们远离尘嚣远离世俗,给自己一个心灵的阳光角落。
合上电脑,坐在柔软的床上,心里细数那些散尽的往事。竟恍然的明白,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命运里必须经过的,所以,不憎恶城市的荒蛮,不嫉恨岁月的变迁,不介意爱情的遥远。
像一场来不及回味的梦,像一首没有写完的诗,一些人离你而去,把美丽与忧愁留给平凡的日子。不期望会得到更多,不想去负担太多,因为年轻不是错误。
经过多少年多少年以后,仍然会记得那些令你惆怅的心事,而不能拥有的过往是无言描述的沧桑。
于是我开始了浓浓的倦意,也逐渐感觉到了一丝恐惧,怕英子看出我心中的无奈苦楚,怕英子对我们这份在年少时期就生长的爱恋,产生了疑惑;我更怕辜负了这样一个苦等自己二十多年的女孩。一旦当脑海中的恐惧滑出思绪,我就没了往日的自信及刚强,在爱情面前,人往往在无意中就已恢复了人的本色,心中也蒙上了柔情万缕。
当月光再次扣响了窗棂,一声遥远的钟声扯痛了我的心灵,透过眼前的一片柔柔的灯光,我又望了一眼英子,仿佛是看到了一个曾对暗夜垂泪的娇弱身影。
那股怜惜,内疚之情几欲打湿了我的眼眶,当月光洒进屋里时,我觉到了一股莫名的暖色,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对英子,也对自己。
多少年了…走过万水千山,踏遍滚滚红尘,历经缘来缘去,看尽潮起潮落…
终于意识到—你才是我的新娘。
人生会有许多感悟,不同的人,对不同的事,在不同的时间就会有不同的参悟。当那一缕月光慵懒的透进窗扉时,凝看掩映在灯下的英子,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感谢上苍给予我这么优秀的女子。
是啊,当上帝用亚当的肋骨造了一个夏娃时,就预示着男人该认真照顾身边那个是自己身上肋骨变的女子,好好爱她吧,否则你自己的胸口也是会疼痛的。
无边的夜色寂静地翻涌,清冷的月光照亮了房间里每一块阴暗角落。
这时,我为英子倒了一杯水,放在她的书桌上。然后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
我扭头望去,只见英子呆呆地看着我,感觉就和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一种久违但却熟悉的清新,还有一份淡淡的喜悦,带着那份洁白,那份清纯,那份诗情和画意。
英子笑了,那笑!比窗外的月光更妩媚,更妖娆,今夜星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