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吹响小号的季节(1 / 1)

阴沉的天空落着小雨,狭窄的街道飘着焦味,十余辆消防车排列在街边,撑着透明雨伞的围观人群沉默不言……宛若地狱般的图景,在我日后的噩梦里浮现了无数次。

我亲眼目睹那栋米黄色的大楼在我身前熊熊燃烧,刺耳的警笛声萦绕在耳畔。

在人类最可耻的恶意点燃的巨大恐怖面前,所有人都像幼童般无能为力。

——2019年7月18日,我恰好身处京都。

出于对动画《吹响吧!上低音号》的喜爱,在前往日本旅游之前,我特意安排了宇治市圣地巡礼的行程。

火灾发生前的一天晚上,我到京都市南边的一家永旺观看了《誓言的终章》,当时放映这部剧场版的影院已经极少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

在7月18日那天,我学着久美子“想要吹得更好,想要吹得更好”,跑过宇治桥的拐角,抵达桥对岸的萨莉亚,坐在久石奏坐过的椅子上,点了和小奏一模一样的菜品。

本该是快快乐乐的一天,可是……

火灾的一天后,我在附近的花店买悼念亡者的花束,京吹中提到过,白向日葵的花语是“永远想念你”,我便在夹带铃兰的百合花中特意添了两支。

那家花店不算大,老板是个和蔼的老爷爷,孙子孙女都在店中写作业,我和老板聊了很久关于京都动画的事情,他每说一句话,就要在中间夹带一声长叹。

当我把花束摆在京都动画楼前的花堆中时,不知何处传来响彻云霄的小号声。

——是《孤高的小号》。

身为京吹迷的我一下就听了出来。一曲吹罢,小号声就止歇了。我在现场逡巡良久,也没听到小号重新响起——仿佛它从未响起过。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去学习了小号,要是复盘一下,八成是那位无名小号手的功劳吧(要说剩下的功劳,至少一成属于高坂丽奈,哈哈)。

火灾的两天后,我再次去了一趟Kyoani Shop,不出所料,照旧关门大吉。

在紧闭的店门前,我遇见了一个叫布莱恩的美国青年,他是来自加州大学某分校的大三学生。

龙女仆是他唯一看过的京都动画,也是他最爱的日本动画。

布莱恩没去过京都动画公司的火灾遗址,一来一座空空如也的废墟,只会触动伤心记忆,二来白种人的相貌太醒目,易被无所不用其极的日本媒体盯上。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陪我在宇治街头闲逛,做京吹的圣地巡礼。

我们走在通往北宇治的樱花树道路上,途经久美子坐过的长椅,在京吹人物的立牌前拍照,我们一路上走走停停,相谈甚欢。

当我们游览平等院时,我刷到推特上的一条消息,译给布莱恩听:“武本康弘的生死无法确认——他是龙女仆的监督。”

布莱恩说:“希望他能活下来。”

最后一站是大吉山顶,我们坐在亭子之中,拍了一张合照,一如当年的高黄。

分别之际,我和布莱恩互换邮箱,还加了微信。

(他上一任女友是中国人,所以他有微信!)回国以后,我们还时常讨论动漫相关的东西,成了一对东西半球的宅友。

尽管那次旅行让我经受了难以言说的痛苦,但我还是收获了一点东西:比如学习小号的决心,比如跨越国界的友谊。

自从那场火灾以后,我的PTSD过于严重,我再也没有看过京都动画的任何一部动画,无论是老的还是新的,当然,也包括《吹响吧!上低音号》的第三季。

虽然我有意避开这部动画的一切相关信息,但在上周倒数第二集放出后,网上铺天盖地的讨论闯入了我的眼睛。

大约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当天晚上,我再一次梦见了火灾现场,再一次满头大汗地惊醒过来。

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纾解这种恐惧,但我已学会与它共生。

在五年前那个初夏,我与小号相遇;在五年后的今日,伴我度过十年的京吹步入尾声。

也许在它完结的那时候,我也会吹首《孤高的小号》,以为最微不足道的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