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道,福善祸淫。人之事,智愚参半。 是以人算不及天算,此乃常理。智者虑事万千,难及天道一二。 天道茫茫,岂是凡人所能测度?
人谋一时,天算万古。顺天者昌,逆天者亡。 此乃亘古不变之理。
八月的北地,秋意渐浓。
田百胜神色凝重,带领龚铁心等四名丐帮弟子小心前行。
北地的秋天,天高云淡,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寒意。
这次北上是为了运回完颜胤忠承诺的五十匹马中的第二批。
虽然上次行动顺利,但田百胜心中却莫名地泛起一丝不安。
远处树林中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鸟鸣。田百胜猛地一惊,这分明是接头暗号,可为何在约定地点之外响起?
正欲示警,寂静的山林中已响起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
小心!田百胜一声厉喝,身形如电急退。然而为时已晚,两名弟子中箭倒地,当场毙命。
龚铁心大惊失色,正欲拔剑迎敌,却被田百胜拉住。
快走!田百胜脸色铁青,拉着龚铁心顺着来时的路急速奔逃。幸存的一名弟子紧随其后。
身后箭矢如雨,树叶簌簌作响。马蹄声由远及近,显然敌人正在逼近。三人奋力奔跑,荆棘划破衣衫,却已顾不得这些皮肉之苦。
忽见前方林木逐渐稀疏,隐约透出一丝天光。然而,当他们冲出树林的刹那,眼前的景象令他们瞬间僵住。
田百胜等人顿时全身紧绷,目光死死锁定在远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充满了惊恐与震撼。
襄阳城郭府深处,闲云居小院,院中花木扶疏,颇有几分世外桃源之意。
是夜,皓月当空,微风习习,院中花影绰约,如诉幽情。
远处蛙声阵阵,更添几分夜深人静之感。
书斋内一盏孤灯,如豆光华,映得窗棂花影斑驳。
案前坐着一位姿容绝丽的少妇,不是别个,正是郭府的女主人黄蓉。
只见她玉指纤纤,执笔疾书,时而蹙眉凝思,时而展颜略笑,端的是才貌双全。
案上诸般文卷堆叠,更有十数竹筒错落其间。
细看时,那竹筒隐隐透出一股江湖气息,仿佛自有一番故事。
黄蓉一边批阅文书,一边不时打开竹筒,细览其中密函,眉头时蹙时舒,不知心中作何思量。
烛光摇曳,映得黄蓉面若芙蓉,眉目如画。然细看之下,却见她眼中隐隐含着一丝忧虑,唇角微抿,似有千言万语欲诉还休。
黄蓉独坐书斋,伏案良久。
忽抬头望向门外,但见夜色已深。
她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已半月了。话音虽轻,却似有千钧之重。
原来郭靖因三神器一事与她争执,继而借故远行,至今未归。
这半月来,黄蓉心绪难平,既忧郎君安危,又痛彼此分歧,更有说不尽、道不明的心事萦绕心头。
搁笔凝思,不觉双目酸涩。
起身推窗,但觉秋风习习,庭院萧疏。
半月光阴,恍若隔世。
襄阳城里秋意渐浓,更比不得这位娘子心头的那一缕凉意。
这番离别,竟似在她心头剜了一刀。
此时凭窗而立,遥望天际,犹见郭靖背影隐约。
更深夜静,愈觉孤寂难耐。
黄蓉不由得轻抚心口,暗叹:这里头藏着多少相思,又有多少难言之隐啊!
黄蓉正沉浸在思绪中,忽听得廊下传来细碎脚步声。转眼间,只见一个俏丽丫鬟推门而入,正是贴身服侍的小翠。
夫人,小翠盈盈一福,轻声道,武管家来了。
此言一出,黄蓉神色微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她略一沉吟,随即恢复了往日的从容。转身回到案前,语气平静地说道:让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武三通略显臃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躬身入内,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案前的黄蓉身上。
武三通深夜造访,目地就是为黄蓉做足底按摩。这看似简单的举动,却蕴含着不为人知的深意。
郭靖离去的这半个月,是黄蓉人生中最黑暗、最绝望的时期。
这短短的十五天,对她而言却仿佛漫长的一生。
自与郭靖结缘以来,他们的感情从未经历过如此严峻的考验。
这次争执,仿佛在他们多年来坚固的感情基础上撕开了一道裂痕。
没了最亲密的伴侣在身边,黄蓉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脆弱和不安。
白天她强撑着处理各种事务,夜晚却常常独自落泪。
那场争执的细节在脑海中不断重播,让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回想起初次体验武三通按摩技艺时的情景,黄蓉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那次经历不仅让她全身放松,更让她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竟能安然入睡。
在这段特殊的时期,这种深度安眠对黄蓉而言愈发珍贵。
武三通敏锐地捕捉到了黄蓉的这种微妙变化,开始有意无意地增加接触的机会。
黄蓉虽然明白其中暗藏玄机,却在内心的煎熬和难眠中逐渐放下戒备。
每当夜深人静,武三通的造访便成了她隐秘的期待。
闲云居深处,一盏孤灯如豆,昏黄灯光映照下,书斋内两道身影若即若离。
只见软榻之上,黄蓉慵懒斜倚,薄纱难掩玲珑曲线,衣衫微敞,露出大片雪白肌肤。
她丰满的胸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深邃的沟壑若隐若现,引人遐思。
榻前,武三通跪坐着,双手捧着黄蓉的玉足,动作轻柔而富有技巧。
他的目光不时掠过黄蓉婀娜的身姿,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炽热。
黄蓉微闭双眼,唇角微翘,偶尔发出若有若无的轻吟,仿佛沉浸在难言的愉悦中。
随着时间流逝,室内的气氛愈发旖旎。
武三通的手法渐渐大胆,黄蓉的呼吸也越发急促。
两人之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暗流在涌动,既令人心醉,又令人心惊。
这场看似普通的按摩,似乎已悄然越过了某个界限。
与此同时,在襄阳城的另一端,府牢内一片死寂。
月光如水,悄然渗入阴暗的牢房,在墙上那些玄奥符号间流淌。
于凤年凝视着这幅亲手绘制的天机图,眼中闪烁着智珠在握的光芒。
他的手指轻轻掠过每一个符号,仿佛在抚摸一件精妙绝伦的艺术品。
忽然,他的目光一凝,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宛如一位洞悉天机的棋手,已然预见了局中妙手。
一缕凉风从铁窗间悄然潜入,带来了微弱的铁锈气息。
顺着这缕风,目光穿过狭窄的窗栏,掠过高耸的城墙,掠过瞭望塔上昏昏欲睡的守卫,直至漆黑如墨的夜空。
城楼的剪影渐渐淡去,天际线愈发清晰。偶尔几声犬吠从远处传来,打破了夜的寂静,却无法触及那浩瀚的苍穹。
在这广袤无垠的夜空中,一场超乎想象的天象正在上演。
浩瀚夜空中,天狼星光芒骤然大盛,其耀眼程度前所未有,直逼紫微垣。
与此同时,荧惑逆行,闯入太微垣中,打破了天体运行的常规秩序。
更为异常的是,北斗七星竟罕见地黯淡无光,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迷雾所笼罩。
天空西北方向,一道诡异的青色长虹横亘天际,如同一道横贯天地的裂痕。
这般异象在古籍中被称为天裂,预示着超出常人想象的巨变将至。
最为罕见的是,东南方天空突现照夜白异象。
一团银白色的光晕笼罩着半边天际,如同昼夜界限被打破。
这照夜白在天文典籍中被视为千年不遇的征兆,往往暗示着足以改变乾坤的大事将要发生。
秋风萧瑟,落叶纷飞。
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在荒野中前行,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
这人浑身是血,背上还插着几支断箭。
他的右臂无力地下垂,左手却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他的眼神涣散,嘴唇干裂,显然已经在死亡边缘徘徊多时。
终于,他远远望见前方那座简陋的小土屋,微弱的灯光从窗缝中透了出来。那是他每次从北方运回马匹时,用来暂时歇脚的秘密据点。
终于…到了…他喃喃自语,声音虚弱得几不可闻。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蹒跚着来到门前。
抬手想敲门,却发现自己已经虚弱到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在绝望中,他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将身体重重地撞向门板。
砰的一声闷响,门纹丝不动,而他却如断线的风筝般滑落在地。
即使在昏迷的边缘,他的手仍然紧紧攥着那块布片,仿佛那是他生命的最后希望。
谁!屋里传来一声低沉而警惕的喝问。
他想回应,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呃…呃…”声。
门被猛地拉开,一个年轻弟子探出头,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见他浑身是血,模样难辨,惊得脸色一变:快来人!
喊声惊动了其他弟子,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扶进屋里,安置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快,去找大夫!
拿药来!
先把箭拔了!
屋里顿时忙乱起来。一个年长的弟子走上前,仔细看了几眼,突然神色一沉,低声道:这……是田百胜!
屋里瞬间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怔在原地,满脸震惊。
田百胜艰难地抬起手,缓缓松开紧握的左掌,一片沾满鲜血的布片滑落在地。布上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血迹斑驳,难以辨认。
快……快交给……帮主……他断断续续地喘息着,话音未落,便猛然栽倒在床上,昏迷不醒。
众人相互对视,神色复杂,一时无从应对。这时,屋外的风声愈发凄厉,像是天地在为田百胜的倒下而悲鸣。
光阴荏苒,转眼已是三日之后。
这日襄阳城头,忽见乌云压顶,天色阴沉如墨。
骤然间,天河倾泻,大雨如注。须臾之间,整座襄阳城已被雨幕笼罩。檐前水珠急急坠落,宛如万千銮铃齐鸣,似有凶吉难卜之兆。
街衢霎时化作溪流,行人惊慌奔走,避雨于屋檐之下。
市井之中,贩夫走卒手忙脚乱,收拾摊肆,唯恐货物受潮。
远处雷声隐隐,震得城中树木簌簌作响。
雨势渐急,整座襄阳城宛若置身于烟波浩渺之中。这场骤雨,究竟是天意难测,还是只是寻常云雨,一时难辨。
骤雨如注之际,一骑疾驰而来,直奔郭府大门。骑者身披蓑衣,面容坚毅,正是许久未归的郭靖。
转眼间,郭靖已至府门。门房见状,惊喜交加,连忙打开大门,高声唤道:老爷回来了!
郭靖翻身下马,大步迈入府中。雨水沿着蓑衣斗笠边缘滴落,在地上留下一串串水痕。老爷回来了!门房高声唤道。
闻声赶来的小厮们动作麻利,接过郭靖身上湿漉漉的蓑衣和斗笠。
一旁的丫鬟也早已准备好干净的巾帕,郭靖随手接过,匆匆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随后便大步朝主屋走去。
雨后的书房内,郭靖正伫立窗前,凝望着阴沉的天空。忽闻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片刻后,武三通推门而入,手捧一封书信。
老爷,武三通气喘吁吁地说道,这是夫人给您的信。
郭靖眉头一皱,接过信件。
武三通躬身行礼道:夫人留下此信便携小姐少爷出城了。
郭靖闻言,眉头微皱,接过信件。夫人可曾言明去向?
回老爷,夫人匆匆离去,并未提及。只言信中自有交代。武三通如实答道。
郭靖低头凝视信封上完好的火漆,心中不禁泛起一丝不安。
他沉吟片刻,抬头对武三通道:你且退下。
夜幕低垂,吕府内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今日是知府吕文焕老母亲七十大寿,襄阳城内外的达官贵人、商贾富绅纷纷前来贺寿。
正厅中,老夫人端坐主位,笑容可掬地接受着宾客们的祝贺。
她身着大红寿衣,头戴珠翠,虽已年过古稀,但精神矍铄,举止优雅。
左右两旁,儿孙媳妇们簇拥着,不时为老夫人斟茶递水,照应周全。
厅前搭起的戏台上,一出《长生殿》正唱得热闹,白袍素衣的伶人咿咿呀呀,唱腔婉转动听。
台下众人或驻足欣赏,或低声品评,或随着曲调轻轻摇头晃脑,整个大厅内洋溢着祥和喜庆的气氛。
庭院里,觥筹交错,笑语喧阗。
几位老友围坐在棋盘旁,杯中酒未尽,已是刀光剑影;年轻公子们则簇拥在花园一角,对着精心打扮的姑娘们说着悄悄话,惹得阵阵娇笑。
然而,就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中,吕府偏厅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偏厅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一张张凝重的面孔。
襄阳城中的要员几乎悉数在此,个个神色严肃。
吕文焕端坐首位,目光如炬。
他两侧分别是襄阳的两员大将:统领禁军的李文忠,以及掌管厢军的范文虎。
通判陈德彰、转运判官徐世诚等襄阳主要官员也挤坐其中,还有几位地方军事将领和颇具影响力的乡绅。
众人原本是为老夫人祝寿而来,此刻却不得不挤在这偏厅中,将注意力转向突如其来的紧急事态。
在厅门附近,一位身形魁梧的汉子静立不语。
他虽未开口,但周身上下却散发出一股令人不容忽视的气势。
此人正是襄阳巡佥使郭靖,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北侠。
偏厅内的严肃气氛与外面的欢庆形成鲜明对比。众人神情凝重,显然都意识到了当前形势的严峻。
吕文焕环视厅内众人,沉声道:诸位,北方传来紧急军报。
蒙古大军已在上都集结,粮草辎重正在源源不断地向南输送。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据可靠情报,蒙哥大汗亲自督军,此次南下规模之大,前所未有。
他的目光变得凌厉,声音中却带着几分歉意:诸位本是为家母寿辰而来,不想却遇此等急事。
北虏来势汹汹,我襄阳首当其冲。
守土有责,安危系于一城。
既然大家都在此,不妨借此机会共商良策。
不知诸位对当前局势,有何高见?
吕文焕乃京湖安抚使,兼知襄阳府事。
平日以知襄阳府事示人,处理城中政务。
随着战事临近,其安抚使的职责愈发重要,统领襄阳军政大权。
实则,吕文焕的安抚使一职乃是副职。
其兄长吕文德才是正印,担任京湖制置使,驻守鄂州(今湖北武汉)。
吕文德总揽荆湖地区军政大权,吕文焕亦受其节制。
襄阳位于汉水之畔,而汉水是长江的重要支流。
襄阳的战略地位可谓举足轻重:它不仅是南宋北方的重要屏障,更是控制汉水流域的关键。
一旦襄阳失守,敌军便可沿汉水南下,短时间内长驱直入,直抵南宋腹地的江汉平原,威胁鄂州。
更为严重的是,襄阳的陷落将为敌军打开通往长江中下游的大门,使得建康(今南京)、临安(今杭州)等南宋政治经济中心都将暴露在敌军兵锋之下。
这不仅会动摇南宋的统治根基,更可能导致整个王朝的覆灭。
因此,保卫襄阳不仅关乎一城一地的得失,更是维系整个南宋国祚的关键所在。
鉴于襄阳如此重要的战略地位,南宋朝廷对其防御工作格外重视。在这一背景下,吕氏兄弟的角色就显得尤为关键。
言归正传,吕文焕话音方落,厅内众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思。片刻之后,议论声渐起,如涓涓细流,慢慢汇成一股暗流。
有的说要加固城防,有的提议增设器械,更有甚者主张广储粮草。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
这些建议无不切中要害,若能一一落实,确能强襄阳守备。
然而,吕文焕听得眉头渐蹙。
这些话听来都是平日里治军备战的常规之策,面对来势汹汹的蒙古铁骑,怕是还嫌不够。
他的目光在厅内逡巡,似在寻觅更为锐利的破敌良方。
众人议论良久,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兴许是觉得智穷才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踌躇之色。
正当讨论陷入僵局之际,一直默然不语的郭靖忽然开口了:
安抚使大人,诸位,容郭某直言。
郭靖缓步上前,目光坚定地扫视众人,我襄阳历来以坚城固守着称,北虏对此必有防备。
今日若要破敌,或许当另辟蹊径。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慨然:常言道,兵不厌诈。
我等何不效仿北虏,组建一支轻骑精锐?
出其不意,袭其不备。
待敌军主力压境之时,我们反而突袭他们的后方,断其粮道,扰其军心。
郭靖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响,在场众人无不为之一震。这位向来主张固守的北侠,竟会提出如此大胆的战略,着实出人意料。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郭靖继续道,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北虏骑兵纵横千里,我等若能学其所长,或可收出奇制胜之效。
郭靖的话音刚落,吕文焕的眉头顿时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不解。他直视郭靖,声音虽不大,但在寂静的厅内却清晰可闻:
郭大人,吕文焕语气严肃,上次你不是说需要一年半载才能成军吗?如今骑兵已气候?
面对吕文焕的质疑,郭靖神色如常,目光坚定。
他环视厅内众人,沉声说道:安抚使大人,诸位,情势紧迫,我与内人确实加紧了部署。
这支骑兵的组建进展远超预期。
丐帮各路兄弟正在调集马匹,不日便可集结成军。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坚决:虽然时日尚短,但正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若能出其不意,或可扭转战局。
郭靖说完,厅内便响起一片议论声。
有人面露惊讶,有人若有所思,更有甚者流露出怀疑之色。
众人的目光在郭靖和吕文焕之间来回游移,显然都在揣测这个突如其来的计划。
然而,面对众人各异的反应,只有郭靖自己心中清楚。
方才这番话,实则是按照黄蓉信中的叮嘱说出。
对于骑兵的实际情况,他心里其实并无多少把握。
此刻,他唯有在心中暗自祈祷,但愿黄蓉的谋划能够奏效。
吕文焕听完郭靖的回答,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沉吟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道:郭大人此言,确实令人意外。
既然你与郭夫人已有周详安排,想必自有其道理。
他顿了顿,目光在厅内众人身上扫过,继续说道:不过,当前局势复杂,还需从长计议。
眼下,我们还是先讨论一下城防加固和粮草储备的问题吧。
议事厅内的讨论持续到深夜,众人各自散去时,月已西斜。
吕文焕站在厅门口,目送众人离去,心中思绪万千。
北方的战云密布,郭靖的秘密骑兵计划,以及城中各项防务,无不牵动着他的心神。
此时此刻,寿筵尚未撤去的正厅里,却飘来阵阵歌舞之声,恍如隔世。
送走最后一位宾客,吕文焕转身回到偏厅。
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在场后,轻轻推开了通往内室的门。
门缝中透出一丝微弱的烛光,吕文焕深吸一口气,悄然步入。
内室烛火摇曳,一位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正背对门口而立,凝视窗外夜色。
他身着一袭宽松的青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精致的玉带,显示出不凡的地位。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身,露出一张黝黑的国字脸。
浓眉下,一双细长的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芒,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略显刻薄的薄唇。
这位不怒自威的男子,正是吕文焕的兄长,京湖制置使吕文德。
吕文德虽已年过半百,但身形依旧挺拔,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他此次来到襄阳,原本是为了给母亲祝寿。
作为孝子,他特意从鄂州赶来,本想与家人共度一个欢乐祥和的日子。
然而,命运弄人,就在寿筵举行之际,突发紧急军情。
兄长, 吕文焕轻声唤道,缓步走向站在窗边的吕文德。
吕文德没有转身,目光依然凝视着窗外。吕文焕来到兄长身边,默默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
方才郭靖的提议…吕文焕欲言又止。
吕文德轻轻点头,我明白你的顾虑。
兄弟俩沉默片刻,各自陷入沉思。关于郭靖夫妇的真实意图,以及他们该如何应对,似乎都有了一些想法,却又都未明言。
良久,吕文德打破沉默,我得即刻返回鄂州。
吕文焕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远处,一阵悠扬的戏曲声飘然而至,为这个意味深长的夜晚画上句号。两兄弟依旧凝视着窗外,各怀心事。
南宋开庆元年九月,秋高气爽,本该是中原大地丰收的季节,却笼罩在一层沉重的战争阴云之下。
蒙古帝国的铁骑再次踏上了南下的征程,这次他们的目标直指南宋的核心地带。
蒙古大汗蒙哥下诏,三路大军全面攻宋。
东路军由忽必烈率领,这支军队从河南南部出发,目标直指鄂州(今湖北武汉)。
鄂州是南宋重镇,地处长江与汉水交汇处,战略地位至关重要。
忽必烈素有智谋,其军势如长江之水,势不可挡。
这一路大军的推进,无疑给襄阳守军带来了巨大压力,因为一旦鄂州失守,襄阳将腹背受敌。
西路军由兀良合台统帅,从远在西南的大理出发。
这支军队穿越崇山峻岭,跋山涉水,目标直指广南西路。
虽然路途艰险,但兀合良台麾下勇士无所畏惧,誓要为大汗打开南宋西大门。
而最令南宋朝廷胆寒的,是由蒙哥大汗亲自统领的中路大军。
这支精锐之师从陕西、河南一带出发,沿汉水南下,直指襄阳。
蒙哥深知襄阳的战略重要性,这座城池就像是卡在蒙古南下咽喉的一块硬骨头。
只有攻下襄阳,蒙古大军才能真正打开南下的通道,威胁到南宋的统治中心。
蒙古大军的脚步日益逼近,襄阳城内外笼罩着一层紧张的氛围。京湖安抚使吕文焕统筹全局,各级官员和将领正在争分夺秒地完善防御部署。
汉水沿岸,一座座水寨拔地而起。
这些水寨星罗棋布,沿着汉水上下游分布,形成了一道坚固的防线。
每座水寨虽然规模不大,但都建在战略要地,或扼守水道,或控制渡口,共同构成了襄阳外围的第一道屏障。
与此同时,襄阳水师也在紧锣密鼓地扩充和训练。
大小战船在汉水上来回穿梭,或演练阵型,或熟悉水文。
这支水师不仅要协助守卫水寨,更肩负着侦察敌情、阻敌渡河的重任。
随着一座座水寨的落成,襄阳的防御体系日趋完备。然而,面对即将到来的蒙古铁骑,这道汉水防线能否真正发挥作用,还需要在实战中检验。
就在襄阳加紧防御之际,北方传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蒙古中路大军自北方南下,仅半月之间,势如破竹,连下数城。
邓州、随州、唐州等地相继失陷,守军不是战死沙场,就是溃不成军。
蒙哥大汗亲自统军,麾下精锐尽出,攻城拔寨之势,令宋军闻风丧胆。
邓州、唐州等地的难民络绎不绝地涌向襄阳,带来了前线惨烈的消息。
每一个逃难者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和绝望,他们的遭遇无不印证着蒙古军队的凶残和强大。
襄阳城东门楼上,旌旗猎猎作响。一队巡逻的士兵刚刚经过,留下了整齐的脚步声回荡在古老的砖石之间。
郭靖和李文忠并肩而立,眺望远方。
秋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也卷来了隐约的尘嚣。
城楼下,一片嘈杂喧闹。
成千上万的难民从四面八方涌向襄阳,希望在这座坚城中寻得庇护。
男女老幼,衣衫褴褛,携带着简单的行李,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恐惧。
这些百姓…郭靖叹了口气,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
李文忠会意,沉声道:已经安排人手疏导安置,但城中粮草有限,恐怕…郭靖接过话头:我已让丐帮弟子暗中打探,据说附近几个县还有些存粮。
待会我去向吕安抚使建议,派人设法运来。
说完,郭靖目光再次投向北方。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心中暗忖:蒙军来势汹汹,若要运粮入城,恐怕是与时间赛跑。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仿佛要从中汲取力量。
襄阳四门,难民如潮。
城门外,黑压压的人群绵延数里,宛如一片无边无际的人海。
来自邓州、唐州、南阳、随州等地的百姓争先恐后地涌向城门,希望能在这座坚城中寻得一线生机。
男女老幼,衣衫褴褛,或背负简陋行囊,或推着老弱病残,脸上无不写满了疲惫和恐惧。
哭喊声、叫骂声此起彼伏,不时有人被踩踏受伤。
富商大贾虽然衣着尚算体面,但脸上的惶恐却与普通百姓无异。
他们低声议论着,担心着自己的财产能否保全。
守城将士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防止局势失控。
远处的官道上,仍有源源不断的难民朝襄阳赶来。
他们有的步行,有的乘坐简陋的牛车。
道路两旁躺着不少体力不支的老弱妇孺,有心人偶尔会停下来帮助一二。
襄阳城南数里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气氛。
远处,几拨行人匆忙赶路,脸上写满焦急。
沈红玉娇弱的身影在道路上艰难前行,每一步都牵动着她扭伤的右脚,疼痛让她秀眉微蹙。
她面色苍白如纸,贝齿轻咬下唇,强忍着不适。
纤纤玉手紧握着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几件衣物和少许细软,此刻却像千斤重担般拖累着她伤痛的身子。
小玉紧随其后,弓着身子,艰难地背着一个用粗布包裹的长条形包裹——那是沈红玉珍爱的古琴。
琴包的重量让小玉步履蹒跚,几乎摇摇欲坠,但她仍不时关切地看向小姐,生怕她因脚伤而跌倒。
突然一阵悠长的号角声划破天际,惊得群鸟四散。
小玉猛地抬头,俏脸瞬间变得苍白,惊呼道:小姐,这是关城的号角!
我们得赶紧走,不然就进不了城了!
说着,她焦急地看向沈红玉,琴包的重量似乎在这一刻更加沉重。
沈红玉闻言,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顿时蒙上一层雾气,娇弱的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宛如一朵风中摇曳的娇花。
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呐,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哽咽。
每向前迈出一步,她那苍白的俏脸上都会闪过一丝痛楚,纤细的手指紧紧攥住小玉的衣袖,仿佛这是她唯一的支撑。
尽管如此,她还是咬着樱唇,强撑着继续前行,那份倔强与柔弱交织的神态,令人心疼不已。
路上行人纷纷疾步而过。
沈红玉容颜如玉,平日里引得人注目,此时风声鹤唳,人人自顾不暇,哪有心思顾及旁人姿容。
沈红玉强忍疼痛,低头前行,脚下每一步都如踏火般煎熬。
就在这时,第二声号角响起,比先前更加急促凄厉。这声音仿佛一记重锤,砸在所有人心头。
小姐,我们得再快些!小玉低声催促道,语气中透着焦急。沈红玉点头,强忍脚上的剧痛,咬紧牙关,加快了步伐。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而尖锐的呼喊声:让开!让开!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凶狠。
话音未落,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推着超载的独轮车如离弦之箭般冲到她们身后,车轮碾过石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小心,小姐!小玉惊恐地尖叫。
两人仓皇分开,独轮车从她们中间飞速穿过,激起一阵尘土。
沈红玉因突然的动作牵动脚伤,剧痛如同千万根针同时刺入足踝。
她痛苦地惊叫一声,娇弱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路边倾斜。
小玉!沈红玉惊慌地喊道,纤纤玉手在空中徒劳地挥舞。
小姐!小玉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忙不迭地伸出手,欲拉住沈红玉。
奈何那琴包沉重如山,压得她动作迟缓。
只见沈红玉娇躯摇曳,如风中柳絮,眼看就要跌落路旁斜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闪过,快若惊鸿。
但见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稳稳攫住了沈红玉那纤纤素腕。
这手的力道,恰似春风拂柳,柔中带刚,霎时便止住了那欲坠之势。
这一拉一扯之间,沈红玉只觉一股温润如玉的力道传来,将她轻轻拽回了平地。
沈红玉惊魂未定,粉面微白,美眸中犹带惊恐之色。她缓缓抬首,凝望着那位及时伸出援手的恩人。
靖哥…沈红玉轻声唤道,柔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她的双眸微微一颤,泪光盈盈。
郭靖轻轻伸手搂住沈红玉纤细的腰肢,目光中满含关切与怜惜。
他看着眼前这位柔弱无依的佳人,心中顿时涌起无限自责。
红玉,我来迟一步,教你受苦了。他叹息一声,语调温柔。
沈红玉听得这话,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积郁已久的委屈,眼泪夺眶而出。
她微微摇头,泣不成声,欲言又止,话语堵在喉间。
郭靖见她如此模样,心中更是疼惜,忙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温柔抚慰她的背脊,意图平息她内心的波动。
沈红玉依偎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感受着那股沉稳的气息,不觉间,心绪逐渐平复下来。
正此时,小玉见状,心中焦急,忙上前提醒道:郭大人,城门快要关了,咱们得赶紧走才是。
郭靖闻言,方才醒悟事态紧急,遂不多言,果断弯腰将沈红玉横抱起来。
沈红玉低声惊呼,脸上顿时染上绯红,却也顺从地伏在他怀中,心中虽有羞涩,然此时此刻,却是顾不得许多。
郭靖转身,对小玉沉声道:小玉姑娘,把琴取来。
小玉慌忙将那沉重的琴包递过,明显松了口气。
郭靖一手接过,稳稳地背在身后。
走吧。他果断言道,脚步疾行,抱着沈红玉,背着琴包,径直朝前赶去。
小玉亦紧随其后,三人匆匆向襄阳城疾行而去。
赶到城门时,恰好赶上最后一批入城的难民。
郭靖抱着沈红玉,背着琴包,在人群中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峰,稳健而迅速地穿过拥挤的人潮。
小玉紧紧跟随,生怕在这混乱中与郭靖和小姐走散。
刚一踏入城中,身后便传来沉重的关门声,震得人心颤动。
郭靖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眼怀中的沈红玉,只见她已经闭上眼睛,面色苍白,显然是疼痛和疲惫交加所致。
小玉,我们直接回府。郭靖沉声道。
小玉点头应是,紧跟郭靖的脚步。
郭靖抱着沈红玉,健步如飞,向自己的府邸疾行。
街道上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急匆匆逃难的百姓和忙碌的士兵。
空气中弥漫着恐慌和紧张的气息,人们的脸上写满了对即将到来的战事的忧虑。
无人注意到郭靖一行人的匆忙,每个人都忙着应对自己的危机。郭靖目不斜视,脚步坚定而急促,小玉紧随其后,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很快,郭府大门出现在眼前。
门房看到郭靖归来,二话不说就打开了大门。
郭靖大步跨入院中,直奔书房而去,府中下人虽然惊讶于郭靖怀中的女子,但在这非常时期,也无人多问。
郭靖抱着沈红玉进入书房,轻车熟路地走向一旁的静室。他小心翼翼地将沈红玉放在榻上,轻声道:红玉,你且在此处安歇。
小玉跟着进来,将古琴放在一旁,随即跪下为小姐脱鞋。鞋袜褪去,沈红玉的脚踝处已是红肿一片,隐隐泛青。
郭靖上前,仔细观察沈红玉的脚踝,轻声道:我来吧。他双手轻轻托起沈红玉的玉足,闭目凝神,运起内力。
只见郭靖的手掌渐渐泛出一层淡淡的白光,一股温和却强劲的内力缓缓渗入沈红玉的脚踝。
沈红玉只觉一股暖流在受伤处流转,原本剧烈的疼痛竟然迅速消退。
片刻之后,郭靖睁开眼睛,松开手,微笑道:好了。
沈红玉惊讶地活动了一下脚踝,发现疼痛已经消失。她抬头望向郭靖,眼中满是感激和敬佩。
郭靖凝视着沈红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他沉声道:红玉,蒙古大军已至城下,这段时日,我恐难回府。
他略一沉吟,语气愈发凝重:你须得好生保重。无论发生何事,切记,你的安危至关紧要。
沈红玉听出郭靖话中深意,心头一阵酸楚。
她欲言又止,最终只轻轻颔首。
郭靖伸手轻抚沈红玉面庞,目光中尽是不舍与温柔。
倘若…倘若你我再难相见,望你记得,与你相识,乃是我生平一大幸事。
沈红玉再难自持,泪如泉涌。
她紧握郭靖手掌,声音哽咽:靖哥……郭靖轻拭她泪痕,勉强一笑:莫哭,我必当平安归来。言罢,他深深看了沈红玉最后一眼,正欲转身。
沈红玉却突然紧握住他的手,声若蚊蝇,却又带着几分倔强:靖哥…
郭靖闻声回首,只见红玉泪眼朦胧,楚楚可怜。
佳人凝视郭靖,语带哽咽道:靖哥为襄阳赴汤蹈火,红玉岂能独善其身?
若是…若是靖哥有何不测,红玉也不愿苟活于世。
你护襄阳,红玉护你心。
生同衾,死同穴,此生已许靖哥,来世还要相随。
这一番话,说得宛若泣血,郭靖心头一热,正欲开口,红玉却将纤纤玉指轻抵其唇,又道:
靖哥勿需多言。你若战死沙场,红玉必随你而去。此情虽死不渝,但愿来世还能相守。言罢,红玉将朱唇轻轻贴上郭靖的唇上。
这一吻绵长深情,仿佛要将相思之苦都倾注其中。
那小玉在旁看得泪流满面,悄悄转过身去,只觉得这般情深意重,叫人看了心中酸楚。
良久,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
郭靖深深凝视着沈红玉,眼中满含柔情与不舍。
他轻抚沈红玉的面庞,哽咽道:保重!说完,猛然转身大步离去,生怕多留一刻就会失去离开的勇气。
沈红玉望着郭靖远去的背影,泪如雨下,却眼含坚毅。
小玉见状,轻步上前,默默握住小姐的手。
主仆二人立在窗前,望着郭靖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暮色中。
襄阳城内,一片肃穆。
远处隐约传来士兵操练的声音,街上行人匆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
这座即将面临严峻考验的城市,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最后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