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张明杰是值得冒险的，而我之前不是就说过了吗？我盼着张明杰有所动作，因为动了，他才会露出马脚，我怕就怕他什么都不做，那样一来，我便只能寄希望于沙之舟活着落网了……”正觉得说的有点口干，刚刚将茶具全部收走的若雅便端了杯新续的大红袍回来直接递到了我手里，我抿了抿，有点烫，便一边吹着热气，一边继续说道：“可如果张夫人的死仅仅是个意外，便注定什么都查不出来，那么张家父子就有一万种说辞可以将张夫人的死跟我对他们张家的打压扯上关系，说她是因为心理压力大啊精神恍惚什么的，导致有轻生倾向又或是对危机预感的灵敏度降低啊应急反应迟钝啊等等等等……尽管他们是没有任何真凭实据的生拉硬扯，但我也一样会有口难辩，因为舆论一定是同情不幸和弱势的那一方的，对张家来说，这便足以帮他们逆转形势了，只要张家不会被墨家一脚踩死，哪怕以后在风畅的权势大不如前，凭借老张多年经营维系下来的人脉，愿意对他们施以援手解囊相助的人也还是有的，估计还不会少，而张家一旦缓过气来，不管是破财消灾还是雇凶灭口，沙之舟这个麻烦，都是很容易被他们摆平的，以张明杰的精明谨慎，若是让他挺过了这一关，我再想抓到他的马脚，基本是没有任何机会可言了，即便我依旧有无数的方法揉捏整治他，可那却非我所愿，我的愿望……不，应该说是我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要将他和沙之舟绳之以法，交由法律审判，让他们罪有应得。”

“现在后面那一种于咱们不利的可能已经被排除了，所以……”冬小夜问林志道：“张明杰他妈妈是死于凶杀还是谋杀？”

林志将警帽端正的摆放在已经收拾空荡的茶桌上，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却是不答反问道：“饭点儿了，你们也该吃饭了吧？”

虎姐一怔，林志已然抬头对她说道：“那正好，小夜啊，你带楚家那俩小丫头去吃中饭吧，我跟楚南这儿凑合一口就行，我俩边吃边聊。”

“你到底什么意思？！”虎姐猛的伸出食指戳在我太阳穴上，力道收放自如，并未着实，但那气势还是给我吓了一跳，手一抖，险些便将一杯刚刚吹的可以缓缓入喉的茶汤倾翻扣在裤裆中央，当洗澡水用仍嫌太烫都是其次，关键是这一小杯茶的价值顶得上我一个月的开销，拿一个月的开销给小弟弟冲个头，糟践啊……

我这边惊魂未定，旁边的虎姐却已在暴跳如雷的质问林志了，“老娘是真的被停职调查了吗？！你都能跟他这样一个无关人士说的话，我作为直属你手下的警员却不能听，这算怎么回事儿？！”

“首先，他不是无关人士，其次，你虽然是我手下的警员，也没有被停职调查，但你现在是放假养伤期间啊，所以我最多也只能将你当成他这个相关人士的无关亲属看待，鉴于我要同他相谈的内容涉及案情以及部分内容残忍血腥的程度，于公，我认为你不适合旁听，于私，我也不建议他允许你旁听——当然啦，于公，你坚持参与，我也无话可说，但于私嘛，楚南的话对你好不好使，我就不知道了，所以你该问他才对啊。”

高啊……林志这太极推手的水平实在是高！

貌似是将问题推给了我，实际上只是借我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回转，最终又推回到了小夜自己身上——乍一听，林志好像是有意试探调侃我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或许事实上他也的确没有旁的意思了，可换到小夜的立场去想一想，却很难听不出弦外之音，譬如说，她若不听我的话，林志会以为这是她一贯强势泼辣的性格所致呢，还是会觉得我一家之主的威严对她失灵了，是因为她现在多了一个新的身份，可以用那个身份，更准确的说，是用那个辈分来压我？

生姜断了不辣气，就像狐狸藏不住尾巴，远不及林志这块老姜，辛辣内敛，皮厚且韧——你要说林志没有话里话外的那种弦外之音，打死我都不信，可要说有吧，口吻表情，又确实没流露出丝毫痕迹，但偏就让你忍不住往哪方面去想了…… 要不人家能混成领导呢，厚而无形，黑而无色，我算是见识了。

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紫一阵青的，差点被反弹出内伤的虎姐最后果然没再询问我或者继续质问林志，只撒气似的从林志嘴上将那半支烟夺了过来，恨恨地浸灭在我杯中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的昂贵茶汤里，然后看也没再多看我俩一眼，即不无刻意强调什么一般的吆喝楚缘和天佑道：“愣着干嘛呢？男人谈事情，女人要回避，这么简单的规矩，到底要我教你们多少遍你们才能记得住？！还不赶紧跟我上楼去！”

在虎姐的迁怒之威下，楚缘连自己假装崴脚的事都给忘了，麻溜儿的翻身下床，先将流苏那双高跟鞋放回原位，然后又将天佑的轮椅推倒床边，接上天佑之后遂就推着她一路小跑的追上了头也没回已经跺着脚走出了门口的小夜，连话都没顾得上跟我说一句，抑或说，是从头到尾就压根儿没敢跟我说话——现在看来，年龄相差不少的楚缘和虎姐之所以志趣相投一见如故，纯粹是因为两人的性格奠基都是受了后妈影响的缘故，所以相较于我对虎姐的了解，其实还是楚缘将她的脾气秉性吃的更透，故而我十分确定，虎姐现在是真的生气了，因为在正常情况下，楚缘是从来不会畏怯忌惮她的，甚至以欺负她为乐，唯一的例外即是虎姐动了真怒，臭丫头会立刻噤声，如风中寒蝉，唯恐惹火上身，盖因虎姐一旦情绪暴走，便很容易行为失控，非破坏性的暴力发泄方式不得已疏导缓解，沙之舟那个‘孤蛋英雄’的例子活生生的摆在我们眼前，莫说楚缘怕遭迁怒了，其实我比她还要畏惧十倍……

所以我在好奇之余，心里也隐隐有了一种非常不恰当乃至是让我充满了罪恶感的期待，即，张夫人之死，到底残忍血腥力到了什么程度，才让林志不得不将小夜也一并支开啊？

甄诺的职责是贴身保护虎姐，自然也只得跟着她们一起上楼去了，只剩若雅留了下来，问林志道：“林代局长中午想吃点什么，我马上安排……”

“不用了，我就是找个由头支开小夜和那两个小丫头，”林志摆了摆手，讪笑着对我道：“听说你和小夜关系破冰，我今天原本真的是来蹭饭的，可惜现在没那个口福了。你是不知道啊，小夜前阵子没少给我打电话、发信息，一会说想辞职吧，一会又说想调离北天吧，我哪敢回她啊？可老这么躲着她也不叫个事儿呀，毕竟你俩假戏成真，说是我一手撮合的确实不为过，但我也的确是冤啊，正因为我一开始就有撮合你俩的意思，所以安排她保护你之前，我还刻意查过你家里面所有的人，只能说你爸的人脉和手段忒高明了，我哪里能想到确有其人的慕容雨轩实际上就是小夜苦苦追寻多年的姐姐冬小雨啊？冬小雨用的证件都是那个慕容雨轩的，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东西，也不知你爸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在现实中几乎没有任何社交关系和生活痕迹的宅神剩女，让她不仅心甘情愿的将身份借给冬小雨，甚至还同意他们用自己的身份去结婚登记……所以除非他们自己露出破绽，又或是谁有先入为主的怀疑，否则无缘无故的，谁会往一个身份两个人那种方向去查啊？最多也就是觉得慕容雨轩本人比证件上和档案中的照片漂亮多了而已，但这种情况实属正常啊，你爸之所以找到那个慕容雨轩，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和冬小雨在外形方面颇为相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