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1 / 1)

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在日本,越是没落的华族,越是喜欢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将自己的家族带出来,而越是族群鼎盛的,却越是容易将这方面的问题忽视掉。

若是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只听菊亭宗常的自我介绍,就知道他的家况如何了。

听了对方的自我介绍,宫下北点点头,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座椅,说道:“请坐吧。”

“谢谢赤本先生,”菊亭宗常很痛快地接受了宫下北的邀请,就在他指的椅子上就坐,“早就听说过先生,一直想要找机会结识,只是缺少机会,今天,总算是如愿以偿了,这是宗常的荣幸。”

尽管自我介绍的时候,很高调的介绍了自己的家族,可在归座之后,菊亭宗常又将姿态放的很低,说话的语气中,竟然隐隐将自己视作了晚辈。

宫下北有些头疼,他感觉身边这个年轻人似乎不懂的怎么排辈分。

今天,他是作为男方来与菊亭直子相亲的,可作为菊亭直子的哥哥,这家伙竟然摆出一副晚辈的姿态,这是什么意思?

“菊亭君太客气了,”心里颇感无语,可宫下北还是很客气的笑道,“我也早就听说过菊亭君的名字了,在福冈年青一代的议员中,菊亭君可谓是出类拔萃,想来必定是前途无量的。”

这番话绝对是恭维了,因为在山崎拓介绍之前,宫下北压根就不知道菊亭宗常这么一号人,毕竟一个县的县议员,而且还是年轻议员,本身就没有什么影响力。

真正能被宫下北记在心里的,除了那些有特殊关系的家伙之外,一般都是众议院议员,亦或是参议院议员,县议员的档次有点低。

而且按照日本的制度,真正有权力的议员就是国会议员,什么县议员、市议员、町议员,都只能算是差强人意,在地方上,说话真正有用的,还是知事。

菊亭宗常显然也知道宫下北是在恭维他,不过,这种类似商业互吹的行为也没有必要戳破,事实上,他在福冈县做这个县议员做的很不顺心。

尽管县议员没有多大权力,可仍旧需要足够的应酬,尤其是需要有来自财力上的支撑。

在日本的地方上,县市级的议员,一般都是有自己的正式工作的,有背景或是有财团支持的人,自然可以在某个重要的部门中担任职务,做一个亲民官。

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一县范围内,获得选民的支持,从而将这个县作为自己的票仓,为将来竞选众议院议员铺平道路。

可菊亭宗常的问题在于,他除了一个华族的身份,就没有任何强有力的背景了,而福冈的那些企业主们,可不会给什么所谓的华族面子,因此,他也得不到什么好的机会。

如果是别人,遇到他这样的情况估计也就认命了,老老实实做好他的县议员,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规划自己的人生。

不过,菊亭宗常却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他富有野心,想要重振自己的家族,甚至野心勃勃的想要在三十五岁之前,竞选众议院议员,走向国家政治的大舞台。

而且,菊亭宗常非常自信,他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唯一缺乏的,不过就是机会以及一个愿意支持他的贵人罢了,所以,他说自己早就听过宫下北的名字,这不是吹捧,是真事。

作为自民党籍的县议员,菊亭宗常对宫下北的了解不是很多,但他毕竟是华族出身,在一些华族圈子的聚会中,他也听别人提过宫下北的事情。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随着自民党内一波波的分裂重组,宫下北的作用开始体现出来,并且被党内愈来愈多的人所了解,而菊亭宗常也是其中之一。

因此,在菊亭宗常的眼里,如果自己能够得到类似宫下北这种人的支持,不说什么大展宏图之类的话,至少竞选一个众议院的议员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说来也巧,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说了宫下北与石桥家的纠葛,也了解到这种纠葛是因何而起,在他看来,尽管非常渺茫,但却也是个机会,于是便说动了卧病在床,同样希望能够重振家族的父亲大人,委托伊达家的人说和这门亲事。

今天,妹妹前来相亲,菊亭宗常专门从福冈赶回来,他是陪着菊亭直子一同过来的,只不过他是等在了门外的车里。

原本一心巴望着妹妹能够与宫下北相处融洽,他再寻机过来与这位潜在的贵人结交一番——他对自家妹妹还是很有信心的。

可谁承想,他眼看着宫下北进了咖啡厅,前后不到一分钟,妹妹竟然一脸惊慌的跑了出来,理由……竟然是嫌宫下北太丑了。

真是岂有此理啊!品评一个男人,难道是通过长相的吗?只有女人才需要以容貌来取悦别人的,男人依靠的权势,是财富!

于是,盛怒之下的菊亭宗常没能忍住,狠狠给了妹妹一记耳光。

菊亭家虽然没落了,但华族的规矩还在,在这样的传统家族中,女人是没有地位的,别说菊亭义胜还活着,即便是老家伙死了,这个家中也是由菊亭宗常说了算的。

老实说,今天宫下北能够出现在相亲现场,已经给了菊亭宗常莫大的信心和希望,他根本就不会去考虑妹妹的想法,如果是旧时代的话,哪怕妹妹给宫下北做妾,只要能攀上关系,他也乐的接受。

卡座边上坐了4个人,咖啡却只有两杯,招呼了侍应生,想要加点两杯咖啡,店里却不肯接单,没办法,最终只能给菊亭兄妹两要了两杯水。

最初的客套之后,宫下北将话题引到福冈,就在两周前,福冈地方性银行福冈第一信用联盟宣布破产倒闭,十余万储户的利益遭受了重创,有血本无归的储户跑到银行门口自焚,从而引发震动。

刚刚就任福冈县知事还不到一年的麻生渡,在记者招待会向福冈县民众下跪道歉,同时郑重宣布,福冈县方面将尽一切努力,向利益受损的储户提供补偿。

不过,这里头牵涉到的资金多达近四百亿日元,福冈县自身是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钱的,所以,麻生渡便向内阁提交了求援的申请,希望能够由国家帮忙解决这个问题。

在宫下北的记忆中,麻生渡这个人是很有能力的,他在福冈县知事这个位子上,做了将近二十年,从1995年到2011年,这个位子就没换人。

不过,他在这个问题上显然是考虑的太简单了,福冈县的求援申请在大藏省便遭遇了狙击,省内倾向于由福冈县地方政府出具担保,向银行申请贷款来解决问题。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不给。

于是,之前在公众面前作出承诺的麻生渡便坐了蜡,以至于他在愤怒之余,竟然在媒体面前对内阁大肆抨击,认为如今的内阁已经丧失了为日本民众谋求福祉的本愿。

“麻生知事倒是希望能够从银行手里借贷一些资金的,”菊亭宗常双手捧着水杯,说道,“可是现在的银行大都在收缩银根,轻易不敢放出资金,更何况是这么一大笔钱,即便是由福冈县方面出具担保,也没有那容易做通银行方面的工作。”

宫下北点点头,如今日本所有的银行已经都成了惊弓之鸟,任何一个贷款的项目,如果不是百分之一百的确定可以收回资金,他们是绝对不肯放开口子的。

而在经济下行的不景气情况下,银行紧缩银根的政策,实际上是等于将砝码放在了经济下行那一面的托盘里,中小型企业因为得不到银行贷款,会在经营上更加的困难,从而助推了经济的不景气。

日本的经济为什么会停滞将近二十年之久,就是因为它们进入了这样一种恶性循环,而这种趋势目前已经出现了。

“那么,麻生知事有什么打算?”宫下北好奇的问道。

到了这个时候,宫下北已经将相亲的事放到一边了,他现在对日本各地的经济状况更感兴趣。

“麻生知事准备本月再来东京,”菊亭宗常说道,“据说他准备逐一拜会关东银行团的各家银行,以福冈地方的财政做担保,向各家银行募集资金。”

“哦?”宫下北坐直了腰,右手下意识的放在桌子上,食中二指在桌面上轻轻的敲击着。

所谓的关东银行团其实并不是一个现实的组织,它只是一个统称,主要是指总部设立在东京的大型银行,而长期信用银行便是其中之一。

“其实,即便没有今天这次机会,最近两天,我也准备去拜会赤本君的,”菊亭宗常观察了一下宫下北的脸色,试探着说道,“如果可能的话,希望赤本君能够在这个问题上伸出援手,促成长期信用银行与我们福冈之间的合作。”

“呵呵,这种事情可不是我说了就算的。”宫下北笑了笑,面不改色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