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1)

永嘉帝从上官颉那里收到了可致曹太师于死地的谋反罪证时,里面夹着颜凝给谢景修的回信,他安耐不住好奇心,本着“锦衣卫和皇帝什么都有权知道”的心态,找人想办法拆开来看了一遍,伏在桌上狂笑了半天,再原封不动放回去,依照原样封上口,然后去了冷宫。

“阁老看看如何?这一封是曹鷃亲笔,他性子多疑,想是信不过身边的人,阿撵连找到遗诏后逼宫夺位的时辰安排都磨着他安排好了,怕是她急着想将阁老从宫里放出去。”

谢景修躬身接过信,细细读了一遍之后颔首道:“皇上所言极是,可以收网了。这样一来大同军费充足,四王爷那里便能解了燃眉之急。”

永嘉帝看他不接关于儿媳的话茬,微微一笑:“这个请君入瓮的计策依朕看来,略显毒辣了,不知是阿撵的主意还是阁老的?”

谢景修心中一凛,又来送命题,这话问得多难听,他回答自己那就是他毒辣,推给颜凝那就是他无情,左右不是人,十分可恶。

“回皇上,边关告急,国库吃紧,百姓流离失所,曹党贪墨不知节制,微臣苦思冥想,亦是不得已而为之。若圣上欲责罚,其罪仅在臣工一人。”

永嘉帝笑容不变,目光紧紧黏在谢景修脸上。

“嗯,责罚倒不至于,阁老连鸩酒都喝了,家里丧事都办了,苦心孤诣,为国为民,如此良臣,朕岂可忠奸不辨怪罪你。

阿撵一向看人有眼光,她既倾心于你,阁老定是万里挑一的良人。

除掉曹鷃之后,内阁便以阁老马首是瞻,朕还要处处仰仗阁老你啊。”(首辅给你做,以后你权力大了,我要听你的了。)

“承蒙皇上恩典,臣必不辜负皇上信任,鞠躬尽瘁辅佐圣上。

天下诸事纷纷扰扰,远非微臣一人所能决断。皇上乃圣明贤君,待得扫清障碍,即可龙啸九天一展宏图,微臣与内阁众位愿作圣上手中利剑,助吾皇建功立业,名垂千秋,为天下万世称颂。”(不敢不敢,我就是您的工具人。)

谢阁老聪明人,每次永嘉帝暗藏杀机的话,他都能听出弦外之音,死里求生,立刻给出最善应对,把皇帝说得心里舒舒服服,但另一方面,又让皇帝忌惮他的精明。

当然对于永嘉帝来说,能混入内阁的个个都是人精,没一个省油的灯,至少谢景修肯卖力干活,他也只好矮子里面拔高子,将就将就着用了。

皇帝走后,谢景修迫不及待打开颜凝寄来的回信。

“爹爹台鉴,什么春花秋月的懒得写。

爹爹说得对,我就是想将爹爹吃个干净,爹爹若是不愿,那就将我吃个干净吧。

容阿撵沐浴熏香,把自己刷洗个三五遍,清清爽爽躺到榻上,不着寸缕只盖锦衾一条,上绣鸳鸯交颈,或是鸾凤相戏,望之令人心生春情蜜意,只等爹爹来掀我被子,羞死人啦!

那只鹩哥着实讨厌,老是学我一个人的话。我哪里嫌弃爹爹老了,就算要嫌,也该嫌您凶,嫌您醋,嫌您不讲道理,嫌您爱欺负人才是。

我不管,爹爹应承了我,要与我一起抱孙子的,现在再说什么配不配得上,都晚啦。

您要是不理我,等仗打完了,我就回去抢亲逼婚,摁头拜堂,先占了您的身子,再偷了您的心,有本事您就去告御状,看看皇上帮您还是帮我。

既然爹爹说自己是雁,为何不展翅飞来见我?

我只要见到雁群里最美最有气势的那一只,便知是爹爹,用我的梯云纵飞身而上,抓住爹爹两只脚爪从天上扯下来,带回去同席而食,同衾而眠,便是沐浴洗澡,也同用一桶,片刻不分离,您说好不好?

只恨爹爹嘴里说的尽是些哄人的话,指望爹爹还不如指望我自己,化身白凝,入得爹爹梦中,与您相会相拥,诉尽衷肠,承恩沐泽。

见不着人,都是些空话,真是越说越气。

求菩萨保佑,快点打完仗,让我早早回归故里,与爹爹朝朝暮暮,白首不相离。

心累,想爹爹。

快些回信给我。

颜凝叩禀。”他读完后合上信,靠在椅背上仰头闭眼,满脑子都是“不着寸缕”躺在床上的淘气儿媳,浑身燥热难忍,心潮澎湃,光想想就已经胯下胀硬。也实在是禁欲多日,对小情人思念得紧了。

可怜的谢阁老欲火无处可去,化为对颜凝的怒意,提笔疾书,狠狠地训了她一顿。

隔日永嘉帝就将曹太师与荣亲王暗通曲款,计划用遗诏夺位的书信公之于众,在朝堂上再次上演了一遍“收押内阁阁老”的戏码,与上次做戏不同,这次是来真的,抓进了诏狱。

他让人把曹太师与“荣亲王”的亲笔信端到这位三朝元老眼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他读来听听。

曹鷃满头冷汗,心知自己大势已去,口唇发颤手足冰凉,脑中一阵晕眩,巍巍颤颤伏身下跪磕头,抬起头想求饶辩解时身体一僵,突然抽搐起来,倒在大殿上两眼翻白,张着嘴口涎横流。

皇帝命太医过来检视,竟是害了中风,当场给他扎了几针才稍有缓和。

永嘉帝并没有因为曹鷃犯病而起恻隐之心,照样冷冷下令打入诏狱。

户部尚书大理寺卿等曹党中坚,心里一万个想替曹太师求情。

可是谋反之罪太大,证据确凿,居然没人敢站出来开口,个个都怕自己受牵连被归为同党,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何况进了诏狱,无罪也可以变成有罪。

曹太师一失足成千古恨,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落进了皇帝和谢景修联手给他挖的深坑,这一下铁证如山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在狱中心里怨愤至极,却只得伏诛别无他法。

他犹自记得自己被抬出奉天殿时,永嘉帝看他的眼神阴冷厌恶,带着杀意,皇帝忌恨他很久了。

无论如何他都逃不过这一劫,灭曹氏一族只是早晚的问题。

“死而复生”的谢景修官复原职,接掌内阁,终于如愿以偿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众人即便不知就里,大致也能猜出一二,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原本应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可是谢阁老想念颜凝,心里总高兴不起来,外人瞧着就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沉稳姿态,对他更是服帖敬重。

只有他自己知道,小情人一日不回来,他这颗心就一日放不下来。

谢景修回到家中,家里子女个个惊喜,忙不迭地换了孝服撤去祭奠之物。

个中原委他也不方便与家人细说,只告诉他们皇帝早就怀疑曹鷃有谋反之心,故意让他诈死,令曹鷃少了顾忌,放下戒心,才最终将他绳之于法。

“这些都是政事,我这里倒是有一件家事,要问一下绥儿的意思。

兰涛请了媒人来找我说亲,有意于你,你与他相识已久,他的人品不必我再累述。

他家祖上是经商的,父亲只考出了个秀才,在朝中并无靠山。

但皇上最喜欢这样身家清白,干干净净不与朝中那些错综复杂的势力搅在一起的年轻才俊,对他很是器重。

这孩子前途无量,依我看等他资历够了,入阁也不是不可能。这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谢绥认真聆听父亲的话,面上并无多少羞涩,待谢景修说完后浅浅一笑,大方应道:“全凭父亲做主。”

这便是答应的意思了,谢景修也很看重这个学生,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

幸好当初有颜凝劝他,否则一念之差就害了女儿,甚至会为自己也埋下祸端。

“嗯,既然你无异议,那我便替你应下了,有劳姨娘替绥姐儿操办,她母亲留下的嫁妆都用上吧。”

余姨娘对谢景修生还却是五味杂陈,她恋慕俊朗的男主人,却又被他冷落半生,好不容易以为熬出了头,可以带着一笔她多年积攒下来的丰厚资产改嫁他人。

没想到是镜花水月梦一场,还得继续困在谢府替他干活。

“是,妾身记下了。”

如是,带着宝贝鹩哥回到家中的谢阁老,与在宫中别无二致,每日听着鸟儿学颜凝浪叫,聊以慰藉自己孤寂相思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