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深吸了几口气,才渐渐冷静了下来,眸中如同覆了一层寒霜。
就算是封炎是皇兄之子又如何?!
自己已经在这皇位上坐了十八年了,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大盛天子!
封炎不过是在阴沟里苟延残喘的一只老鼠罢了!
“封炎。”皇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这是要弑君吗?”
没等封炎回答,皇帝就又道:“你别忘了,就算你就今天杀了朕,就凭你如今这不明不白的身份,又能够怎么样?!”
今天就算自己死了,封炎光凭宣国公府也根本无法证明他自己的身份,恐怕下一个坐上皇位的新帝也会是自己的儿子!
“你……”皇帝抬手朝封炎和楚家众人指了半圈,目露轻蔑,“还有你们,都是乱臣贼子!”
“慕建铭,”楚老太爷一看就知道皇帝在想些什么,叹息着摇了摇头,睿智的眸子里精光四射,“你错了!大盛现在不需要的人是你。”
“你……”皇帝气得眼睛一片赤红,又想骂他们乱臣贼子,话到嘴边,觉得与他们多说无益,还是要尽快脱围,他改口高呼起来,“救……”
皇帝想喊救驾,可是才刚喊出一个音,就感到颈后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
黑暗以势如破竹之势朝他袭来,皇帝双眸微瞠,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整个人瘫软地倒了下去,摔落在青石砖地上,一动不动。
一个着黑衣的暗卫不知何时出现在皇帝的身后,冷眼看着昏迷的皇帝,收起了手刃。
屋子里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楚老太爷静静地凝视了皇帝两息,便收回了目光,转头与封炎对视。
楚老太爷神情凝重,瞳孔里幽沉幽沉的,对着封炎沉声道:
“阿炎,只能这样了吗?”
这短短的一句话,楚老太爷说得那么吃力,那么沉重,连周围的空气也随着他这句话变得凝重起来,气温骤然下降。
封炎的目光还是那般清澈明亮,比那窗外的骄阳还要璀璨明亮。
“是。”封炎徐徐道,神情坚定果决,“为了大盛。”
屋子里又陷入一片沉寂中,封炎抬眼看着窗外碧蓝如洗的天空,望着皇城的方向,思绪翻涌。
一开始,他们计划的是,在九月初九那日,纠结火铳营和神枢营一起逼宫。
七天前,在得知皇帝给楚青语送了那道口谕后,楚老太爷就主动提议以自己为饵,把皇帝诱到宣国公府来,然后在国公府中拿下皇帝,并趁势拿下皇城。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偏偏,他们的计划横生枝节……
“阿炎,辛苦你了。”楚老太爷长叹了口气,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他也知道封炎说得没错,这是“不得已”且“不得不为”的选择。
原本北燕军留在了灵武城,北燕怕暑热,大盛虽然失了灵武城,但亦有泾原城、攸戈城等四城是连成一线的,不是短时间里能够打下来的,所以为了避开酷暑以免将士中暑,北燕会整军休息。
所以,按照他们原来的计划,由蒲军偷袭北燕后方,迫使北燕大军不得不撤回部分兵力回援。
但是,八月十五中秋那天,他们接到了来自北境的密报。
密报里说,泾原城破了。
而且是在一夕之间。
泾原城的兵力和地利虽然远比不上灵武城来得牢固,却也不是一夕就能攻破的。
所以在收到北境的这封密报后,封炎和岑隐立刻就想到北境那边怕是出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大岔子”。
另外三城恐怕很快就会被陆续攻破,这么一来,北燕大军将长驱直入中原。
以皇帝对外的优柔寡断和朝令夕改,去说服皇帝下旨支援北境太浪费时间,可要是照原计划,他就算坐上了皇位,光是稳定朝局,掌控住禁军三大营的兵权和安稳民心就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
“本来不该如此的……”楚老太爷近乎呢喃地说道。
是啊。本来不该如此的。
四年半前,先简王君霁率领北境军大败北燕,后来北燕新王耶律索登基,那时候,北燕还未稳,若是皇帝让北境军继续北进,即便不能拿下北燕,也可以让北燕元气大伤,至少十几年不能再来犯,可是皇帝忌惮君霁、君然父子,怕他们拥兵自重,非要把君霁父子留在京中,架空他们,给了北燕人休养生息的机会,才会有了如今的北境之危、乃至大盛之危!
大盛给了北燕重新崛起的机会,北燕人却不会傻得给大盛时间来让他做完这些。
一旦北燕大军破关而入,大盛就危了,百姓只会流离失所,成为亡国之奴!
为了大盛,他们改变了计划。
为了大盛,他们必须先攘外。
慕建铭这皇帝就让他继续“当着”又何妨?!
不过,他们不需要他指手划脚,所以,他就“好好休息”吧……
楚老太爷揉了揉酸涩的眉心,一方面觉得心有不甘,毕竟他们已经等了整整十八年,另一方面又有几分庆幸——
安平长公主真的把封炎教得很好!
他们……都很好!
这样的封炎应该可以让大盛焕然一新吧!
楚老太爷与楚太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觉得浑身一轻。
不着急,一步步来就是!反正都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了。
“墨申,把他扶起来吧。”封炎指着皇帝对着黑衣暗卫吩咐了一句。
那暗卫就把倒在地上的皇帝扶了起来,让他靠坐在一张红木雕花太师椅上。
封炎对着楚老太爷等人拱了拱手,正色道:“接下来,就交给几位了。”
之后,封炎和暗卫就重新返回了碧纱橱。
楚老太爷与楚太夫人彼此互看了一眼,楚老太爷回了榻上躺下,闭眼做出昏迷不醒的样子。
至于楚太夫人,理了理衣衫后,就深吸一口气,颤声喊了起来:“来人……来人!”
楚太夫人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打开了房门,形容仓皇地对着外面的人说道:“皇上……晕过去了!”
什么?!屋檐下的文永聚和几个锦衣卫霎时面色大变。
第576章 卒中
“皇上晕了……太医,赶紧宣太医!”文永聚瞪大眼睛,慌得满头大汗,对着几个锦衣卫吩咐道。
楚太夫人连忙接口道:“太医院的黄院使还在府中……书香,你赶紧去把黄院使请来。”
“对!黄院使,快请黄院使过来给皇上看看!”文永聚连连点头附和道。
文永聚一边说,一边快步进屋,两个锦衣卫跟在他身后也进去了。
屋子里空气沉闷,那种药味与熏香混合的气味钻入文永聚的鼻尖。
他皱了皱眉,快步绕过那道紫檀木座五扇屏风,就见盖着一方薄被的楚老太爷双目紧闭地睡在榻上,皇帝则斜靠在一旁的太师椅上,也是闭目,双手无力地垂下,显然晕厥了过去。
楚二老爷在一旁搀扶着昏厥的皇帝,不让他倒下去。
“皇上!皇上……”文永聚快步上前,粗鲁地挤开楚二老爷,抬手试了试皇帝的鼻息,感觉到皇帝还有呼吸,稍稍松了半口气。
“文公公,可要回宫找人来接皇上?”楚太夫人忧心忡忡地问道。
文永聚愣了一下,眸光微闪。
皇帝晕厥过去是大事,照理说,文永聚自当是应该派人回宫通知皇后,可是一旦派人回宫传讯,那就意味着消息必然也会传到岑隐的耳中,这里恐怕也就轮不到他……
“这里自有咱家主事,”文永聚一边说,一边上前一步,走到楚太夫人跟前,冷声质问道,“楚太夫人,你先告诉咱家,皇上怎么会突然晕过去?”
文永聚的脸阴沉得如同笼罩了一层阴云般,目光寒意森森。
楚太夫人眉宇深锁地长叹了一口气,道:“文公公,皇上和国公爷君臣相得,见了国公爷一时心急,急气攻心,就……就晕厥了过去。”
文永聚皱了皱眉,看看皇帝,又看看榻上的楚老太爷,根本就不信楚太夫人的话,暗道:君臣相得个屁!
他当然知道皇帝有多想宣国公去死。
文永聚眯眼审视着面容苍白的楚太夫人,再次质问道:“楚太夫人,你们国公府到底做了什么?!说,是不是你们暗害了皇上?!”
文永聚越说越觉得不无可能,对着那两个锦衣卫下令道:“快!你们赶紧把这国公府控制起来!!”
楚太夫人冷哼道:“文公公,你是以什么身份在这里做主?”
文永聚不理会楚太夫人,继续吩咐锦衣卫道:“钱副指挥使,你再去调更多锦衣卫过来,给咱家把国公府封起来。”
锦衣卫副指挥使钱义斌根本没动,淡淡地瞥了文永聚一眼,对着下属下令道:“王阶,你赶紧回去禀报督主。”
“是,副指挥使。”王阶领命而去。
文永聚好像被人当面打了一巴掌似的,等岑隐一来,自己肯定又会被挤到一边了,这里也就没自己的事了!
“王阶,站住!”文永聚脸色铁青,扯着嗓门吼道。
然而,王阶脚下的步伐连一下也没停留,甚至都没有回头看文永聚,就大步跨出了屋子,匆匆离去。
文永聚的脸色更难看了,双手紧握在体侧,微微颤抖着。要是御马监在他手里,哪里还容得这区区的锦衣卫副指挥使对他无礼!
文永聚眼帘半垂,掩住眸底的阴霾。
“楚太夫人,”钱义斌客气地对着楚太夫人拱了拱手,“在督主来之前,还请国公府的人不要乱走乱动。”
钱义斌的语调虽然客气,但是神情中多少也带有那么一丝怀疑。
怀疑归怀疑,钱义斌却没打算听文永聚的使唤,打算等岑隐到了再做计较。
“钱副指挥使,老身这就吩咐下去。”楚老太夫人颔首应了,然后提议道,“不如先把皇上扶去西稍间躺下?”
于是,钱义斌和楚二老爷合力把昏迷的皇帝扶出了寝室,在楚太夫人的引领下,扶到了西稍间的美人榻上躺下。
皇帝始终一动不动,毫无清醒的迹象。
才刚把人安置好,屋外就远远地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其中夹杂着丫鬟的说话声:“黄院使,这边走,皇上就在里面!”
屋外的脚步声近了,急促的喘息声也随之近了。
一身天青色袍子的黄院使随着书香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入屋中,满头大汗,神色惊慌,那脸色惨白得让人真担心他下一刻就会晕厥过去。
文永聚只以为黄院使是当心皇帝,连忙道:“黄院使,你快给皇上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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