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1 / 1)

庭院里,封炎气定神闲地斜倚在槐树上,一眨不眨地俯视着屋子里的动静,精致的眉眼间透着饶有兴致的笑意。

以他对阿辞的了解,阿辞肯定早就查到了这件事是端木缘所为,才故弄玄虚地布了今日这个局,不过是让端木缘当着众人的面自己招认,无从反驳而已!

这是阿辞的作风。

他的阿辞自小就冰雪聪明,生性豁达,不喜欢与人计较,可是一旦有人触及她的逆鳞,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就算是现在楚青辞变成了端木绯,她的灵魂也始终是同一个人。

那个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封炎用右手托着侧脸,嘴角高高地翘起,勾出一个愉悦的弧度。

楚青辞,端木绯……蓁蓁!

他的蓁蓁!

他直直地看着端木绯,眸中已看不到其他……直到东次间里忽然响起“啪”的一声掌掴声,他骤然回过神来,目光随意地在屋子里一扫。

不知何时,任氏好似一头捍卫自己幼崽的母狮般冲到了端木缘跟前,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端木缘脸上,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一个赤红的掌印,触目惊心。

满室又是一静,屋子里服侍的游嬷嬷和夏芙等皆是目瞪口呆。

“够了!”贺氏额头一阵青一阵白,一掌重重地拍在案上,仿佛平地一声旱雷起,“老四媳妇,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婆母?!”

话落之后,屋子里更静。

屋内的争执在顷刻间变成了一场婆媳之间的对抗,端木缘委屈地在一旁嘤嘤哭着,屋子里的其他人交头接耳地彼此窃窃私语,四周乱成一锅粥。

贺氏想要帮着端木缘蒙混过关,而任氏则一心想给女儿讨一个公道,婆媳俩争执不休……渐渐地,任氏的气焰就被贺氏以婆母的威仪压了下去……

一片嘈杂的喧哗中,端木绯却仿佛置身事外般,坐在一旁径自饮茶。

轻啜一口,细细品茗,眉眼弯弯漾着笑。

她那副愉快的样子,看来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就算是远远地隔着一扇窗户,封炎也能感觉到她的惬意,就像是一只慵懒的狮子猫,看着雪白可爱,温顺乖巧,却是藏着爪子的。

果然——

下一瞬,他就见端木绯放下了茶盅,眸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

他兴致勃勃地竖起了耳朵,等着她粉墨登场。

“祖母,四婶母,”端木绯一本正经地提议道,“此事事关重大,要不要请祖父过来作主?”

一句话,又令得屋子里的风向变了。

窗外的封炎又是忍俊不禁,差点被她狐假虎威的小模样逗得笑出声来,心情雀跃,嘴角的弧度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又直愣愣地盯了她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尚书府,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封炎的心情好极了,是这几年都没有的畅快,策马直接朝公主府飞驰而去。

金日灿烂,马蹄飞扬。

缕缕阳光柔和地洒在他身上,那鲜亮的杏黄色锦袍衬得他俊美的脸庞越发清逸明净,丰神俊朗,吸引了路边不少审视赞叹的目光。

一炷香后,一人一马就来到了公主府所在的中辰街。

公主府的四周仍旧被那些身穿重甲的禁军包围着,整条街上都没什么人,那些普通百姓怕惹麻烦,大都选择绕道而走。

然而封炎却是毫不避讳,从府侧的一条小巷奔驰而过,来到西侧的偏门外,守在门外的一个小将含笑对着马上的封炎抱了抱拳。

门内的人似乎是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几乎是下一刻,那道偏门就“吱”地一声从里头打开了。

封炎翻身下马,把马丢给了出来相迎的小厮,大步流星地进了府,一路往正院去了。

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情很好,步履轻快,眉飞色舞。

安平自然也看出来了,她知道儿子一大清早就跑出府去了,现在又这么喜形于色地回来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安平放下手里的茶盅,故意道:“阿炎,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事情办完了,自然就回来了。”封炎给安平行礼后,就在一旁的一把紫檀木圈椅上坐下了,捧起一旁的茶盅连饮了几口,嘴角带着舒畅的笑意,浑身似在发光般。

安平已经许久没看到儿子如此欢喜的模样,就像……就像是他以前说到楚青辞时的样子。

莫非,儿子今儿一早出门是为了见端木绯?!

安平心念一动,不由精神一振。

封炎又啜了一口热茶,不客气地向安平讨茶:“娘,您这君山银针委实不错,也送儿子两罐吧。”蓁蓁爱茶,一定会喜欢的。

“子月,去取两罐茶来。”

安平爽快地应下,俯首看着手中的茶盅。

茶盏中的茶汤橙黄明净,叶底嫩黄匀亮,清纯的茶香随着热气袅袅升起。

这确实是好茶,可是儿子回京已经一个多月,这君山银针不知道喝了多少回,之前也没见他夸一句,怎么今儿舌头就变了?!

安平心底越发好奇,不动声色地再次试探道:“阿炎,我这里还有些上好的铁观音,你要不要?”

铁观音……封炎怔了怔,笑吟吟地说道:“不急,等我以后缺茶喝了,再找娘讨。”心里想的却是:李家人刚到京城,想必短时间内,蓁蓁都不愁铁观音喝了。

想到李家人,封炎眸光微闪,抬手挥退了屋子里的下人。

待屋子里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他直截了当地说道:“娘,我前几天得到消息,闽州李家来人了。”

安平神色不变,颔首道:“这事我听说了,来的是李家老二李传庭。”

“不仅是李传庭,”封炎沉声又道,“李家老大也来了。”

“李传应也来了……”安平有些意外,才捧起的茶盅又放下了,“武将擅离驻地,他的胆子还真是不小。”

可想而知,一定是事出有因!

安平挑了挑眉,目光再次看向了茶盅中沉沉浮浮的茶叶,缓缓道:“看来李家也不笨,十有八九是发现了那件事……”

“盗卖军粮,罪名可不小,又是内宅起火,李家应该是急了……”封炎语气淡淡,听来平静无波。

李家本来无关紧要,问题是今时不同往日。

李家现在可是蓁蓁的舅家,以蓁蓁的性子,李家若是遇到麻烦,她怎么都会搭一把手!

封炎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试探道:“娘,您觉得李家怎么样?”

李家……安平怔了怔。

李家是今上近年才提拔起来的,是今上的人,和她并无任何渊源,之所以派人盯着闽州,与李家无关,只是因为闽州位置特殊,处于大盛东南沿海,依山傍水,无论海路还是陆路,都是南北交通要冲。

早在封炎去北境之前,他们就得了闽州那边的消息,说是有人暗中盗卖军粮,这一查就查到了李家大夫人的身上。

对安平和封炎而言,若是有必要,也不过是设法让人代替了李家,所以他们虽然早就抓了李家的错处,却没有声张,只当留了一个把柄在手。

这是他们母子之间的默契。

反正没了李家,也有张家王家陈家什么的可以顶上……等等!

安平忽然灵光一闪,幸好儿子一语惊醒梦中人,她这么把这事给忘了,李家不足道也,可是李家却是未来儿媳妇的外祖家啊!

也难怪儿子莫名其妙就这么关心起李家,原来是为了儿媳妇啊!

安平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看李家不错。”

也不就是李大夫人不好吗?总不能为了一颗老鼠屎就坏了一锅粥是不是?!况且,李家人在闽州战功赫赫,确实是有真本事!

“得用。”她语气坚定地一锤定音。

封炎本来还以为要费一番心力才能说服母亲,却没想到母亲与他真是心有灵犀,想到一块儿去了!

“娘说的是。”封炎勾唇笑了,原本就俊美的脸庞更为夺目,“我即刻去信闽州,让那边的人好生盯着。”

母子俩相视一笑,各怀心思,屋子里的气氛顿时轻快了许多。

安平抿了口茶,又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说道:“阿炎,估计再过几天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出去放放风了。”

“娘是说秋猎?”封炎挑了挑眉。

现在都九月了,往年的这个时候皇帝都会离京去秋猎,以皇帝的性子,想必不会放心把他留在京城,他必是要去的。

“也好,我出门去给娘打块狐狸毛回来做围脖。”封炎漫不经心地说道,心里想着得给蓁蓁也猎一块。

“阿炎,一块可不够……”安平扬了扬眉笑道。一块当然不够,还得给未来儿媳妇也猎一块才行!

母子俩心有灵犀地想到一块儿去了。

封炎唇角微翘,正要应声,外头传来子月的声音:“殿下,公子,驸马爷来了。”

闻言,母子俩嘴角的笑意一收,秋日正午的阳光温暖和煦,可是屋子里的空气却瞬间就冷了下来。

安平眯了眯眼,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须臾,就听到外面传来下人的行礼声,跟着门帘一翻,一个三十来岁白皙俊朗的男子就大步流星地进来了。

他穿了一件靛蓝色竹叶纹锦袍,戴玉冠配锦带,身形高大挺拔,一双黑眸湛然有神,步履之间神采奕奕,乍一眼看去,也不过才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正是安平的驸马封预之。

封预之、封炎皆是丰神俊朗之人,只是,封炎的容貌与安平更为肖似,五官比封预之更为精致夺目。

“安平!”封预之含笑地看着罗汉床上的安平,乌黑的眼眸中熠熠生辉,闪着璀璨的光芒,然而目光在扫过一旁的封炎时,却是微微一黯,晦暗不明。

“父亲。”封炎起身抱拳见了礼。

“阿炎,你也在啊。”

封预之神色淡淡地在封炎对面的一把圈椅上坐下。

安平面露一丝不耐,直接问道:“你来做什么?!”

封预之的视线又从封炎移向了安平,嘴角泛出一丝殷勤讨好的笑意,“安平,三日后就是母亲的寿辰,母亲打算办个寿宴,不如你回府住上几天吧?”

“本宫没空,就不去了。”安平打断了他,神情间透着几分疏离。

封预之唇角的笑意一僵,定了定神,动之以理地又道:“安平,你是封家的长媳,母亲的寿宴你怎么也该出席才是!”

安平勾唇笑了,云淡风轻地说道:“驸马,你身边也有了平妻,让她帮着张罗招呼就是。”

她心里果然还是在意自己的!封预之闻言面上一喜,连忙道:“安平,当时纳她只是因为形势所迫,又……”想和你赌气,“她怎么能跟你相提并……”

他才说到一半,安平抬手制止了他,一霎不霎地看着他的眼眸,冰冷果决,“十四年前,本宫就要与你和离,从此恩断义绝。可是你不同意。所以本宫才退而求其次,本宫住本宫的公主府,你住你的封家,从此本宫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莫非是忘了不成?!”

封预之面色变了几变,目光艰涩地看向了封炎,眸底含着浓浓的阴霾,缓缓道:“安平……这么多年了,我已经放下了,我已经……不介意了,只想我们能够和从前一样……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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