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1 / 1)

雨雾纷飞,细碎的雨沫扫进半敞的窗扇,将淡蓝窗帘打湿了一角。

裴钦伏在床边给喻成都读一部剧本,激昂铿锵的武将陈情被他念得像老和尚讲经,中间夹着掩不住的哈欠。

要不是靠近他的那条腿不能动,喻成都真想踹他一脚。“带着你的三万玄甲跪安吧,朕快要被你活着超度了!”

“啊?”裴钦勉强撑开眼皮,感觉背后小风有些凉,扯了条毛线毯盖住喻成都的伤腿,起身关好窗。“帮你放下床睡会儿?饿吗,想吃点啥?鸟袅吗?”

“你养猪呢?”喻成都没好气儿地斜他一眼。

裴钦讪讪地噤声,放下剧本一个人趴在窗沿上看雨。

今天是高考第一天,语文再有半小时就交卷了,不知道周未这货正在作文题上胡扯些什么。

本来裴钦想溜出去陪周未考试,谁知道喻成都一早起来就找他茬儿,光早饭就换了三遍才肯吃,好容易吃完饭又吵着无聊非要出门晒太阳。

裴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弄到轮椅上安顿好,刚推到楼下花园里就给大雨浇了回来。裴钦撑伞挡着喻成都,怕他伤口淋雨,自己被浇成落汤鸡。

回了病房,裴钦顾不上自己换衣服,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弄回床上躺好,才匆匆洗个澡,凑合换了身喻成都的衣服。

借这身衣服也是一波三折,喻成都嘴上说让他随便穿别客气,待裴钦换好一身他又各种矫情,非让他重新选一套。结果大半个上午,裴钦就跟试衣模特似的几乎把喻成都搬来的所有衣服都穿了一遍,最终敲定那套他觉得最丑的。

裴丫鬟伺候妥了喻小爷,丑丑地坐在旁边看剧本,喻成都又要他读出来给自己听……

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裴钦算是想明白了,喻成都这是诚心不让他跑出去陪周未考试,谁让这事儿因他而起呢,他认栽!

“你昨晚没睡好?”喻成都看着他的背影,两人身高相仿,自己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另有种清隽颓靡的味道,很诱人。

如果不是他腿断了,这会儿可能要直接从背后抱上去,拿回自己的衣服让他穿自己。

这间病房是个套间,原本在外间有一张专供陪护休息的床,喻成都不许裴钦以外的人陪床,非叫人将外间的床移了进来,就横在他病床二尺远,俩人像住在酒店双床标间。

裴钦砍减了一些不必要的工作,专门留下照顾喻成都,只要他不去找周未的麻烦怎么都行。

周未虽说是周家大少,撞断谁一条腿不太打紧,但撞的人是喻成都那可大不相同。

喻家人脉博杂,俩人之前又结过一房顶的梁子互相看不顺眼,这回喻成都受了冤枉,他诚心整周未的话怕是周未也不能好过。

姬卿那个后妈一定会趁机捅刀子,把这事儿宣扬得满城风雨,迫于舆论压力接受刑罚的权贵不在少数,甚至有些会从重处罚以息民怨。

裴钦这人有个满点的技能,就是共情。

一想到周未会被满世界挤兑,他那看个《动物世界》都能爆泪的超物种人文关怀完全无法承重,满脑子的狗血狂飙,他要保护那个人,那个他从小就想保护却因为自己太弱鸡总被反罩的小玫瑰。

于是,杰克苏霸总文的官配男三通身散发着暖男的万丈光芒,重病缠身命不久矣,不想让对方体会得而复失的爱别离选择暗恋,十几年如一日克制隐忍地默默守护着他的心爱之人。

麻的,这古早文风、虐恋情深,简直稍微想一下都要飙泪三升好吗?!苍天亦为他悲泣,大地亦为他沉默……

裴钦不吭声,喻成都妒火焚心,他非要做个恶人不让对方如愿,这个缺心眼儿的白痴,看不出周未心里装的人不是他吗?!

“你过来。”

裴钦转过头,双眼像也灌了水汽:“怎么了?”

“鸟袅!”

“我去拿……那个。”

“不用,你来扶我过去。”

裴钦睁圆眼睛:“你又作什么妖?”

“在这儿尿不出来,你扶我。”

“推你吧,”裴钦拿他没辙,虽然用轮椅也推不了几步路,“小心别碰了伤口。”

喻成都侧身蹭下床,左臂绕在裴钦的肩膀上,勾得他低下头,唇瓣几乎贴上自己的额角。裴钦听见他一声闷哼,不知是在呻痛还是在讥笑。

不得不说,喻成都这复原能力已经堪比犬类了,他借力单腿站起来,环手抱住裴钦,顶得他踉跄后退。

故意的!裴钦心知肚明却不敢撤手,恨声道:“老实点儿!你想变跛子吗?”

“那你会对我负责吗?”喻成都忍着疼,嗅裴钦的颈窝,像要磨牙吮血咬上一口,“你跟我大哥说,是你把我推下湖摔成这样的,我瘸了你得养我一辈子。”

“你给尿憋死我就不用养了!”

“我让他们中午送个鸳鸯锅过来,”喻成都盯着眼前明显消瘦的一张脸,喜欢他、恨他、折腾他、心疼他,“允许你喝一点酒,中午好好补一觉。”

裴钦意外:“用你允许?咱俩谁是病号!”又期待地问:“我涮锅子你不馋吗?”

“馋,我吃你,秀色可餐。”喻成都手背一抬,从裴钦颊边轻轻蹭过去。

“你信不信我把你直接塞马桶里?”

喻成都一手勾着裴钦肩膀,一手撑在卫生间的墙壁上,坏笑:“手没空了,麻烦帮我扶一下……那个。”

“真该摔折你中间这条腿!”

喻成都被他从身上搡下来,抓紧扶杆犹自在笑:“折你身上我乐意——”

因为这句他乐意,喻成都被裴钦关在卫生间里坐了一小时马桶,直到火锅送进来,又泪流满面地吞了一小时口水和清汤菜叶子,总算体会了一把“祸从口出”的恐怖后果。

周未考完第一天,领回手机边向外走边开机,短信像雨后泥洼里的水泡咕嘟咕嘟冒出来,他没先去管,而是看到一则娱乐推送:

【某h姓男星涉嫌吸/毒已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配图是一张贺端成名作的吸烟剧照,h指代不言而喻。

吸/毒、造假、卖/国是娱乐圈三大禁区,谁碰谁死,媒体敢爆剧照说明拿到了实锤,贺端这回铁定要凉了。

周未心头疑惑,从贺渣密不透风隐藏与黄栀子四年恋情的小心程度来说,他如果碰那种东西应该没那么轻易给人发现。

况且除了有意炒作,贺端这人谨言慎行得很,并不恣意放纵。但凡周围有能照见他的,哪怕只是一块玻璃,他也绝对不会露出半点原形,属于用生命演绎人设的典范。

正是因此,那次贺端卖绿帽人设虐粉黑周未才会取得空前成功,全网骂周未。他不玩这么大,裴钦也不会下狠手封杀他。

那么,这是有人故意搞贺端?

lr的那幕,亲见者里排除吃瓜看热闹的和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只可能是裴钦。

“这种表情……让我不太敢猜呢?”耳边突然响起蒋孝期低沉的嗓音,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在了周未身侧,手里握一柄黑胶大伞。

周未回过神,熄灭手机朝他呲牙露齿地笑:“这回呢?”

蒋孝期揉他后脑:“至少一百三。”

“猜得八/九不离十,”周未大言不惭地慨叹一声,“剩下的,都是本人强项了!”

“看来我真是多余担心问你考得怎么样乱你心态,你这叫做铁石心肠吧?”

“我是碌碌饥肠,”周未揉肚子,“考试怎么这么耗费体力呢!今晚别做了吧,我们出去吃?”

考场离丹大不远,徒步溜达二十几分钟就到蒋孝期的公寓,但周未还是有些心疼蒋孝期一整天围着他忙活。

因为怕周未吃坏肚子,早饭也不出去买了,蒋孝期早早起来给他熬鸡汤煮龙须面,还要把中午要做的食材准备出来封进保鲜膜节省操作时间。

上午雨下得大,蒋孝期开车送他过来,一把伞全罩在周未身上,等他考完语文出来,窝在车里等他的蒋孝期衣服还是半湿的。

这会儿雨停了,两人踩着微光粼粼的潮湿路面一同往家走,周未想让他也松一口气,不用像幼稚园小孩的妈妈那样接了孩子就忙着回家煮饭。

身边还有不少其他考生,单独来去的不多,大部分有父母陪着,一边闲话一边往家走,人人都知道归途,像嵌入脑中的默认路径。

周未想,如果没有蒋孝期,他可能真的不知道考试过后该往哪里走,哪里才是自己该去的地方。

蒋孝期侧过头:“怕我给你下毒吗?我不是保证过这两天餐桌上绝对不会出现西蓝花么,你不相信?”

有住在附近的考生和家长转进了洁惠食堂,周未拉起蒋孝期的手腕,迈腿跳过路肩下的水洼:“去吃疙瘩汤吧,太久没吃好怀念啊——”

刚好他们第一次来时坐过的那桌空出来,秦惠洁亲自过来招呼。

蒋孝期扯过菜单点了几样荤素搭配的清口小菜,对老板娘说:“加一份糖蒜,再来两瓶汽水。”

对面正倒滚水涮碗筷的周未噗嗤一声笑出来,继而像被点了笑穴一样抖得水洒了满桌子。

蒋孝期看了眼时钟,已经偏过十一点周未还没有去睡的意思,他也不惮于调侃这个心大的家伙了:“紧张到失眠?”

周未趴在写字台上,将自己抻成耍懒的猫,拽了张纸给蹲在桌上的小七讲带电粒子在电磁场中的运动,“因电而动用左手,因动而电用右手……”

“你右爪呢?”他连写带画还去掰小七的脚爪,“挠我!该剪指甲了你——”

唔喵~小七以为周未在跟它玩,扒着纸上曲里拐弯的线条,跷起一爪随时准备还击这个欠儿巴登的人类,精神得三角耳直竖。

“睡觉了!”被冷落的蒋爸爸转身穿过客厅,掀开电箱驾轻就熟地拉下全屋照明闸,屋里瞬间漆黑一片。

唔喵~

七哥~

蒋孝期带着被需要的双倍满足返回卧室,一手拎起一个,分别丢到床上和椅子上。

然后从衣柜里取出备用的枕头被子躺在周未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