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个身子都在软榻上,却把脑袋枕在他腿上,仰头看着他,“夫皇,我们什么时候去东湘?”
东湘州,是北齐东边和东海交界的地方。
东海帝已经得到消息,今夜估计便会攻打湘海湾,君轻暖多少有点担忧,“也不知道牧在这边能不能撑得住。”
“撑得住撑不住,他都要撑一阵子。”
慕容骋拥着她,修长的指缠上她的发,说的话却让她有些听不懂。
半晌,问,“牧和西秦的公主有婚约,两人会不会打起来?”
“不打,怎么往下走?”慕容骋挑眉。
他要的,就是让他们打起来。
一旦生死攸关时,很多不甚明了的东西,都会在心里变得清晰,又或者,轩辕牧和西秦这一战当中,能收获点别的什么也说不定!
“睡一会儿,一会儿吃完晚饭,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去东湘。”
慕容骋轻抚她的脸,在看到她眼底深藏的担忧时,道,“东海一时半会儿做不到登陆的,洋流逆转会持续两三天,东海水军再厉害,也无法在如此险恶的环境当中攻入湘海湾,毕竟北齐临海,独孤龄的水军也不是吃素的。”
要是北齐水军真的不济的话,就不会在十多年前攻入东海,让东海迫不得已求和纳贡,遣送质子了!
他眼中的笃定睥睨,像是磐石一样,让她一颗心逐渐安宁下来,枕着他的腿,便睡着了。
慕容骋歪着头看着她,握着她的小手把玩,仿佛一辈子都看不够。
……
沧海月明,一身白色大氅的独孤龄站在海滩上,遥望前方。
湘海湾内,战旗萧萧,足以容纳七八百人的战舰和小型机动性战船一字儿排开,寒风掠过,腥冷而苍茫的气息扑面而来。
“将军,东海水师异动,大规模往湘海湾而来!”一个水兵上前来,身上还穿着潜行服。
独孤龄嗯了一声,转身对副将道,“将所有战舰尽量靠近海岸固定,战船全部撤离这片海域!”
“是!”
阴冷的海风中,北齐这边,并没有因为东海的来势汹汹就迎上去,独孤龄严格遵循了慕容骋给他的指示。
远处的战舰上面,尤舜站在前方,和他并肩而立的,是东海的二皇子百里初。
这样的战斗,百里雪是没有办法参加的。
一则,他常年生活在北齐内陆,没有海战的经验,也慑服不了海将。
二则,他是东宫太子,总要以安全为上。
“将军,此战你可有把握?”
百里初眼底噙着野心勃勃的锐芒,颇为恳切的看着尤舜。
“北齐刚刚历经一场内乱,备战必然不充分,我军可攻其不备!”尤舜转过身来,看向百里初,“听说,太子之所以能安全归来,是因为慕容骋从中护送的缘故,这件事情,是不是可以做做文章?”
多年来,太子远在异国他乡,二皇子百里初笼络了太多的人,本以为,百里雪是回不去了。
可谁知……
百里雪的归来,威胁到了二皇子一党,包括尤舜,都有了危机感。
百里初皱眉,“可父皇对太子宠幸有加,即便太子这么多年不在,他还是一心一意把东宫之位留给了他……”
“何况,还有国丈府,也在鼎力支持太子,事情怕是不太好办。”百里初嘴上这么说着,眼底已经腾起了些许歹毒!
尤舜闻言心里越发不爽,“殿下这些年,为东海做过多少贡献,他百里雪又算得了什么!”
嗓音染上火药味儿,尤舜眼底皆是不屑,“小白脸,看着就不让人不爽!”
“若是此战旗开得胜,或许还有转机……”百里初深吸一口气,转身便下令加快行船速度!
远处的岸边,百里雪站在沙滩上,望着海面出神。
身后,有人举步走来,将一袭青色披风搭在他肩头,继而来到他身侧站定,目光亦投向茫茫海面。
百里雪看着身上的披风一愣,转身来看向身侧比他高出足足一头的男子,微微惊讶,“阁主怎么来了?”
“来看看殿下,殿下可是在担忧海战的事情?”身边的青衣男子没有回头,本就很轻的嗓音,几乎要消散在海风当中。
他身上的衣衫,和百里雪的披风一样的颜色,连布料都是一模一样的。
百里雪深吸一口气,又叹息,“知我者为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殿下虽然是东海的太子,但是对于东海而言,殿下却是初来乍到,你来了,便影响到了这里的利益格局。”
风扬起了青衣人的发,明明很紧要的事情,听上去却仿佛只是闲言。
但很奇怪,百里雪感觉到了他某种情绪,“阁主认为,本殿应该怎么做?”
青衣人转身看着他许久,这才轻声道,“乌云蔽日,待风回雪。”
百里雪一愣,清亮眼眸噙着水色,“阁主的意思是,以静制动,退而归隐?”
“朝堂大势不可撼动,殿下若是妄动,只会将国丈府拉下水……
此次攻打北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不出三月,东海必然剧变,届时,才是殿下真正归来之时……”
他看着他,眼底噙着幽深而苍寂的光,总是让百里雪看不透。
百里雪垂眸,想了想后,点头,“阁主说的没错,只是世事沉浮,明明知道结局不如意,却无力扭转,令人无奈。”
末了,又凝眉叹息,“百里初忍我两月,如今怕是要下手了!我势单力薄,处境恐怕比在燕都时更加危险。”
青衣人瞄了他一眼,轻声道,“无需害怕。”
继而,便什么都不说了。
百里雪扭头看他时,他半片面容在夜色里冷毅而淡漠,仿佛心里什么都装不下一样。
他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那时候,他刚刚回到东海没几天,多年不曾归故里,华灯之夜,忍不住去夜市看热闹,
熙熙攘攘人群中,他被人刺客围起来,差点命丧黄泉。
本以为要人头落地时,逼至门面的刀被人一脚踹飞,有人拽过他纤细的手腕,低吼,“深更半夜一个人出来,找死吗!”
他从鬼门关走一遭,骇然回神,扭头看时,便是此时身侧这张冷毅的容颜!
此时,他盯着他。
知我者谓我心忧,他……知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