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皇后寝宫。
宫门缓缓开启,正自淫乐的男男女女纷纷侧过头来,只见那宫门之外正立着一道窈窕身影,夕阳余晖洒在这道窈窕身影上,映出一抹难得的孤寂。
她一身黑衣,众人早已见怪不怪,可那黑衣上染满血迹,长发凌乱,一缕发丝落在苍白的脸颊上,那曾经威严不可侵犯的双眸此刻竟透着疲惫与伤痛。
她缓步走进,每一步都似有千斤之重,然而她却依旧挺直着脊梁,步伐坚定。身后的侍女太监们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眼前这位。
在常人眼中,她是贤良端庄的皇后,腹中藏有大千治国良策,而在摩尼教人眼中,她又是天下无敌的教主,手中更有百变奇诡的魔功,此番她身着黑袍,不避世人眼光,便是对自己有着无比的自信。
诚然,她的自信确有道理。
这宫中唯二的两位男子俱是色中饿鬼,瞧见她这般模样自是心中划过几道涟漪。
萧玠猛地咽了口口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窃喜,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在胸腔内不住跳动,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份动荡,一晃经年,这位皇后已然跃身一变,成了他有些畏惧之人,如今朝政皆系于她手,而她却又莫名地武功高超手下高手如云,这样一个人压在上面,他又如何心安?
然而,当吕倾墨那凌厉的目光扫过时,他心中的邪念瞬间被恐惧所替代,那强大的威压下,他只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吕倾墨咬了咬唇,不让自己露出一丝脆弱。微风吹起她的衣角,像是一只受伤了的凤凰,羽翼虽破,却依然散发着不可抗拒的王者之气。
她一步一步走近,直到自己的宫床前才转身坐下,也不理会这宫中的男男女女,便是合腿盘坐,运功调息,仿佛置身于世外,不被这凡尘俗事所搅扰。
“皇……皇后?”
萧玠放下怀中的岳青烟,朝着吕倾墨轻唤了一声。
吕倾墨悄然睁眼,见眼前皇帝如此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由眉目一拧,嘴角险些露出不屑表情,沉默良久才道:“陛下唤我何事?”
“哦,是这样……”萧玠亦是寻不到由头,支吾了几下才道:“朕听说那反贼吕松从海上来了,不知道那边到底如何了?”
“陛下如此关心国事,想来先皇先太子泉下有知也会心怀大慰的。”吕倾墨揶揄了几句,说是与萧玠听,然则目光一直望向萧玠怀中的岳青烟,相比起这位色欲熏心的昏君,还是这屋子里形色不一的美人儿更让她觉着有趣。
这世间女子大千,各擅芳华,她虽是女子,亦有赏花之心。
她欣赏着大千女子的诸多品貌,却也同时欣赏着这些女子在沦为男人胯下之奴时的诸多变化,甚至,是她自己!
“这个,皇后过誉了,”虽是感觉到吕倾墨语有嘲讽之意,但萧玠确是个天生的二皮脸,如今大权旁落,他也识趣地有了几分讨好的心思:“皇后这是刚从前线回来?可是受了伤?”
“确是受了些伤,”吕倾墨毫不避讳,径直言道:“金陵军阵中人才济济,这一战,并不轻松。”
萧玠眉头一皱:“连皇后也说难,那……那该如何是好?”
“陛下倒也不必忧虑,”吕倾墨抬头瞧了他一眼:“这世上难事许多,若是畏难而不前,那便没有获胜之机,反倒是世上成功者,大多是迎难而上者,陛下当日敢继承大统,才有了如今的享乐,若是陛下当日退让,如今,便是恐怕也只剩一具尸骨了。”
“是,是,皇后所言极是,”萧玠听出她言有威胁之意,当即连连点头,更是朝她拱了拱手:“前线战事,便全靠皇后了,我大明兵马,尽数听皇后调遣。”
“陛下这话可错了,”吕倾墨摇头道:“天下兵马分布各州,朝中自有兵部主持调遣,而臣妾,不过是暂代陛下做些文书笔录之活,如今一切国事都是由各部主事集会商讨而定,并非臣妾所能干预。”
“无妨无妨,这朝中大臣朕是一个都信不过,朕,只信得过你。”
“呵,”吕倾墨见他如此谄媚不由轻笑了起来,她当然知道萧玠的心思,他本就是个见风使舵之人,如今自己处境不稳,便想着榜上她这颗大树,而待她势微,他一定是变脸最快的那个。
“陛下,当真是个有趣的陛下。”
————————————————分割线————————————————
大同关,燕京北线重关堡垒,除了长城高墙外,更布有无数荆棘机关,箭矢弩车。
李存山高居城头,望着城外飞速驶来的骏马烟尘,心中难免有些不安,他请兵驻守,是为表现自己的忠心,本以为那位神鬼莫测的摩尼教主会另有安排,却不想她果真便只给自己拨了五万人,加上本部万余宁王旧部也不过六七万人,而他的对手……
十万金陵精锐,十万冀北铁骑,再有三千“乌魂”。
如此悬殊之势,教主竟真敢让他对敌?
李存山心中愈发不安,他不认为自己有何过人才干能让吕倾墨认定自己,可这位摩尼教主向来奇谋百出,这一回,难道真是失算了吗?
又或者说,自己已经沦为弃子?
李存山思来想去不解其意,目光涣散时也不由得望向城后的几条小道,若是战事不顺,便早早溜之大吉才好,绝不能白白丢了性命。
思绪之间,金陵大军已至近前,除了阵中一杆“苏”字大旗外,军阵当前一骑驶出,手持一杆“易”字军旗,摇曳在大军阵前格外耀眼。
“是……是易家军……易家军来了……”
还不待李存山问话,身边便有军士慌乱起来,北方军士哪有不识得“易”字军旗的,且不说近年间易云霜大破鲜卑之壮举,这百余年里,便有无数易家军抵御异族之大捷,更有易家男儿血洒疆场、前仆后继之壮举,易家军旗一出,这城头上的军士哪里还有再战之理。
“慌什么!”李存山大喝一声:“城下的都是叛军,是要杀入皇城,逼宫造反的叛军!你们难道也要反了不成?”
“可是……将军,易家军真的是叛军吗?”
一句诛心之语,整个城头莫名地安静了许多,易家忠心为国近百年,远离朝廷一心戍边,前番朝廷动荡,新一代的镇北侯才奉旨回京,这才一年不到,怎么便成了反贼了?
李存山面色一抽,凶光尽露,便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抽出腰中长刀,一刀斩下,便将那问话小卒头颅砍下,继而厉声咆哮:“叛军已至城下,尔等若再有异议者,他便是你们的下场。”
“……”城头鸦雀无声,李存山终是将颓丧的气势压下许多,但他也知道这份安静根本只是饮鸩止渴,只消战阵之上稍露败绩,一切假象便都无所遁形。
而反观城下,吕松也并不急于抢攻,他孤身一人手持军旗驰骋一路,便是要靠这军旗动摇人心,见城头迟迟不见动静,大抵也猜出几分,这才收拾军马向前逼近,直至大军步入城头弓弩射程时,这才纵马喝道:
“传我军令!先登者,晋三级!”
“嘟嘟嘟嘟……”
一阵军号响起,云集已久的大军有序推进,而与从前攻城不同的是,城头守军目光所及不是云梯礌石,而是那军阵上空缓缓飞出的一队“风筝”。
风筝?
即便是李存山这等见识渊博之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两军对垒,从来都是真刀真枪战阵对决,可对方派出这一队“风筝”,又是何等鬼谋?
“不好,那风筝上有人!”
及至近前,才有人发现那“风筝”端倪,那每一个硕大风筝之上都绑有一名军士,李存山恍然之际当即下令:“放箭!”
无数箭矢飞出,可距离那顶空的风筝人却还是低了一筹,稍稍射落两只后,整队风筝便已飞到城楼上空,忽听得“咻”的一声轻响,铺天盖地的火药便从高空扔下,直坠城头。
“快,散开!”
李存山见状大急,当先一人飞下城楼,才一落地,便听得“轰轰”的炸裂声响,城头火光四溢,滚滚浓烟扬起,再不似先前的固若金汤。
雄关大同。顷刻之间便成了纸糊的老虎。
“冲!”
城外扬起滔天的喊杀之声,由张先李顺所率的“乌魂”抢先杀出,面对残破的城门,策马直跃,一路冲杀而来。
“降,我等愿降!”
城头守军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头顶有火药轰炸,底下是神兵冲阵,说是城墙坚不可摧,但吕松与苏语凝俱是当下俊秀,新旧交替的战阵理解自不是寻常将士所能匹敌,一阵冲杀过后,城头只余数百降兵,而城下集结的守军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冲杀殆尽。
“李存山何在?”
吕松跃马城下,大声质问。
“他,他朝西边小路跑了……”
“追!”吕松大喝一声,便率着麾下数百人冲杀而去,这一回,他势必要亲手除了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
————————————————分割线————————————————
大同城外军阵,一处矮坡上的营帐外,苏语凝驻足远眺,一路观摩着前方战局,月影守在身侧,寸步不离。
过不多时,星辰纵马而来,才一下马便撅着小嘴嘟哝道:“小姐,那小贼,他也不顾着自己的安危,放着大军不管,自己领着一路人马去小道追人去了。”
苏语凝微微一笑,星辰跟她日久,自然也懂得“穷寇莫追”的道理,但她向来对吕松有些偏见,张口闭口便是“小贼”叫唤,闲时倒也有趣,不过如今两军交战,她自是要解释一番。
“他自然不会轻敌,那李存山奸诈狡猾,是摩尼教麾下一员智将,无论于公于私,都该将他擒下。”
“可他孤军深入,便不怕有诈吗?”
“纵是有伏兵,他也自有应对。”苏语凝收回远眺目光,缓步回到自己的营帐里,帐中自有无数山川图纸,便是这整个江北的战局演变。
“有查到怒惊涛的消息吗?”
星辰摇了摇头,前些时日说是还在江北驻扎,预防咱们声东击西渡江北伐,如今咱们都已到了北方,想来他正急着行军吧。
苏语凝摇了摇头:“已过了十余日了,便是再慢也该到了,今日他不出现在大同,那便是别有安排。”
说到此处,忽而一阵马蹄传来。
“报!旬港,旬港遇袭,旬港,被偷了。”
“怎么回事?”
众人有些难以置信,倒是苏语凝面色沉静地望着地图上的旬港左右,闭目冥神,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原来她还与倭人有牵连。”
“小姐所料不差,是倭人,是倭人的战船,一路奇袭,夺了旬港。”
苏语凝点头道:“且先不要将消息传到军中,待此处战事结束,再说不迟。”
月影皱眉提议道:“小姐,莫不如咱们趁他驻足未稳,这便率人杀回去,区区倭人而已,咱们……”
“倭人虽不成气候,但也有坚船利炮,要夺回旬港容易,但水路已被切断,便是拿回旬港,也不过是被人牵制着的空壳而已。”
“那小姐,咱们……”
“多说无益,眼下,还是该想想那位摩尼教主的伤势如何了?”
……
燕京皇城。
闭关三日的吕倾墨缓缓起身,走出房门,已然没了萧玠等人的踪影。
自有近侍上前通报,这几日萧玠难得勤政了几天,接连上朝过问战事,得知东瀛肯出兵收复旬港便喜不自胜,又差人回麓王府把那位东洋美人儿接到宫里,封了嫔位,这几日接连宠幸着。
“哼,”吕倾墨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却又随口问道:“怒惊涛何在?”
“回教主,属下在。”
殿外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在各处战局都寻不到踪影的怒惊涛,竟还留在这深宫之中。
“大同战事已定,你且去接第二阵吧。”
“是!”怒惊涛低声应下,只是脚步声才刚刚响起便又停了下来,随即便听得怒惊涛一声长叹,声色老沉道:“教主,属下此去,怕是不能再侍奉教主左右了,属下便在此预祝教主一战功成,圆我摩尼千年未成之大业!”
吕倾墨闻言一顿,郑声回道:“你且安心,你是我摩尼元老之臣,自不会像李存山那般被我用作弃子,此战,我自有布置。”
怒惊涛应声退下,吕倾墨驻立于宫门前久久不语,她已许久不知受伤的滋味了,可这一遭,却是被千机无尘的两具偃甲炸得如此狼狈,自修为大成后,她便习惯游走于暗夜之间,杀公主萧念,杀麓王萧柏,杀太子萧琅,都是布局周密轻松完成,即便是对上那位念隐门的女剑神,她也能有境的碾压,但经得前日之伤,她忽而有了几分迷惘。
当日设伏念隐山将她们一网打尽,若是狠下心来……
“呵!”
思绪少顷,吕倾墨却是讪笑了一声,她一向严谨理智,又何时如此多愁善感了,世事变幻,有计划之中,自然也有计划之外,若是一切顺遂,那这世间也多少无趣了些。
“偃术,呵!”
一声轻笑,宫门之前立时冒出一阵黑烟,再回首时,吕倾墨便已消散不见,黑烟幻化成空中一缕,一路直飞宫外。
“砰!”
门板粉碎,屋子里的男人豁然起身,抬手便要发起攻势,可一瞧见吕倾墨那张美艳而清冷的面容时,整个人不由得向后一缩,赶忙跪倒:
“教……教主!”
吕倾墨居高临下,也不正眼瞧他:“据说,千机无尘当初那辆机关椅,如今在你这边。”
“是是,”色骷髅连声应道:“便收在总舵里,连同念隐山上的一些典籍,您交代过的,都存放在总舵。”
“很好,”吕倾墨点了点头,旋即又道:“这里还有一桩事,须得你去。”
————————————————分割线————————————————
“李存山,哪里跑!”
吕松一声高喝,长枪一掷,正卡在李存山奔逃的崖壁上,李存山心中一惊,吓得双目眦裂,两腿发软,可饶是如此,他也依然从那长枪下钻了过去,模样虽是狼狈,但终是从这崖壁处寻得一条小道。
一连三日,自大同一路向西,李存山跑了三天,吕松便追了三天,他轻功虽好,但却并未孤身冒进,而是率着五百乌魂有序追击,直至此处,悬崖峭壁,双峰峡谷。
“吁!”
吕松轻抬马首,并不急于追赶,抬首朝上空凝视半晌,这便下令:全军修整。
追逐三日,临门一脚,却是止步不前,这样的指令自是让人有些不解,即便是一向立行禁止的乌魂,此刻也有些军心动摇。
“将军,这是何意?咱们,这就不追了?”
吕松面色波澜不惊,正色道:“这几日辛苦,先修整一二,再做打算。”
“是!”
军令如山,乌魂将士当即便不再前进,便在这看似险要的山崖之下安营扎寨起来。
然而众人哪里能料到,便在这峭壁顶上,正有一支弩手早早埋伏,正盯着崖下忙碌着的吕松一行。
“怎么回事?怎么还不放箭?”忽然,刚刚才逃出生天的李存山却是出现在了崖顶,见自己麾下这一支伏兵迟迟未有动作当即怒斥起来。
“将……将军,他们,他们并未进崖,竟是……竟是在那崖口安营扎寨了,我们,不知该如何……”
士卒言语吞吐,显然是不知是何缘故,李存山一路奔逃确有诱敌之计,可他料想若是诱敌不成,他便顺路撤回,可眼看吕松穷追不舍及至这悬崖之下,只消进了那条狭窄崖口,届时万箭齐发滚石席卷而下,任他武力再高也无生还可能,可如今呢?
他止步不前,却又是何道理?
“莫非他瞧出了端倪?”李存山深知吕松兵法造诣颇高,若说当年在漠北还有几分气运加身,可这些年南征北战下,他早已是战阵之上的一根定海神针,此处地形险要,他定然已有几分警觉。
“可他又为何不撤兵?”
李存山心中狐疑,思虑良久,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莫不是他不敢确认前路伏兵,便想先安营扎寨,探得虚实后再行追击,如此一来,确实更为稳妥。
“将军,咱们到底是攻还是不攻呀?”
李存山冷笑一声,计上心来:他吕松自忖武功高强,便敢如此以身犯险,今番驻扎,夜间定自行向前探查,我便先端了他这一路人马,而后再来个瓮中捉鳖。
“传我军令,大家伙先修整一二,待天色一暗,咱们杀下山去。”
“杀下山?将军,那……那可是乌魂呀!”
“怕什么!这等险地,咱们一轮箭雨一轮滚石,下山便只替他们收尸了,他们追了我一路,我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
及至深夜,崖下篝火分明,营哨松散,李存山心中得意更甚,当即便是振臂一呼:“放箭!”
箭如雨下,霎时间整个营地火光冲天,再有一路人马沿着峭壁推出巨石,巨石滚滚而下,生生这营地前路堵死,待得一轮火箭射罢,李存山便放声一呼,一路喊杀之声四起,直朝着崖下营地冲杀过去。
然而当先锋之人杀至营地时,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情况不对,那本该是炼狱一般的死地里,竟是安静得有些可怕,而那些被火箭引燃起火的,除了桅杆帐布,竟还有数十支草人。
“不好,中计了!”
李存山心中一紧,可还未等他呼声出口,空中便又多了一轮火箭。
箭雨倾盆,却并不出自己方,那便只能是攻守逆转,
四周火光突起,须臾间便已听得战马嘶鸣,吕松单枪匹马直冲于阵前,一路跨过数道火墙,直朝着这群伏兵杀来。
“李存山,我看你这回往哪跑!”
一声厉喝,千军震颤,李存山麾下之人本就畏于“乌魂”威名,如今竟还身中埋伏,当即丢盔卸甲哭爹喊娘,吕松也是环顾左右放声一喝:“尔等放下兵刃,便有一条活路,若敢抵抗,有如此贼!”
长枪一掷,李存山已然无路可退,面目狰狞下,近乎拼尽全身修为去抵挡这一记长枪贯力,可他与吕松功力悬殊,饶是拼得目眦剧裂气力难继,便在他竭力抵御之时,吕松早已欺身而上,凌空跃起时身后剑匣开启,长剑破空一斩,声如龙鸣,气似虎贲,李存山见得此状更是心如死灰,还来不及开口求饶,整个人便被那剑气席卷,霎时烈火焚身,化作灰烬。
“逆贼李存山已伏诛,尔等还不投降?”
————————————————分割线————————————————
“东瀛战船?”
大同一战而定,本该一鼓作气的吕松却被苏语凝传信叫了回去,旬港失守,看似小事,但却影响深远。
东瀛战船盘踞海域,便是切断了大军的后路,一旦战事不顺,他们便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而且,自海上而来的粮草补给也已封禁,他们虽一路攻城略地,但要搭建起有序的征粮补给还需一些时日,如此一来,军心必然动摇。
“苏小姐可有对策?”
苏语凝苦笑摇头:“我已着人去各城着手征粮,也向金陵传信,尽快部署水军,但这些事,都需要时间。”
“远水难解近渴!”吕松狠紧拳头狠狠一甩:“既如此,那便只能一鼓作气,直逼燕京。”
“如此一来,战线拉长,首尾难顾,你可有把握?”
吕松摇头道:“这世上哪有万全之事,她施此断尾绝户之计便是阳谋,若我畏而不前必将陷入两难之境,此刻唯有抢在她包围之前,直捣黄龙。”
“若她的目的不在包围,而是故意诱你出兵呢?”
“李存山已死,她麾下能用者只怒惊涛一人,除了偷袭暗杀,便只能让其驻守燕京,她兵力不足,颓象已显,固守犹有不及,如何敢诱我,”
“我意亦如此,只不过,我觉着你那位胞姐绝非困守认命之人,她精于算计,布局天马行空,我如今也猜不出,她这一步落子,收官又在何处。”
“布局之事,我不在行,我只知兵行正道,如此,才能让她这些所谓布局成为小道诡谋。”
苏语凝颔首道:“说得好,我等兵行正道,她便只能小道诡谋,你且行军便是,后方诸事交给我便是。”
吕松见她如此,忽而岿然一叹:“苏小姐识大体,看全局,胸襟如此,当日在金陵,我输得不冤。”
“哈哈哈,你说输得不冤,我却说赢得侥幸。”苏语凝笑容清澈,这一回倒是并未如从前那般谦逊:“早年小女也曾读过兵书,论兵法韬略,自问不逊天下男儿,但吕将军漠北一战,却让我的认知有了偏差。”
“何解?”吕松追问道。
“两军对垒,军力、补给、战法,自有章法可循,唯独士气一说,无章可循。”
“……”吕松蹙眉深思,默默不语。
“金陵历经两次大战,我那两位兄弟所率轻骑至今未有所获,比之神兵乌魂相距甚远,我麾下金陵将士,能令行禁止,能进退有序,但却难有‘乌魂’那般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桀骜之气,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便是如此。”
“苏小姐过誉了,”吕松拱手一拜,如今瞧苏语凝的目光里更多几分真诚,他深切知道,这位苏家小姐平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温婉内敛,虽是亲切,但也有些距离,如今这番话,倒是让人亲近了许多,便似从一个望尘莫及的画中人缓缓走出现实,如此,更加鲜活。
“家姐武功深不可测,料想如今伤势已复,随时可能再施刺杀之举,苏小姐,一路珍重。”
“我自会小心,倒是你,孤军深入,更该小心才是。”
————————————————分割线————————————————
“陛下,您……您可小心些哦!”
星罗宫。是为皇城后宫的一支偏殿,本该是二等妃子所居之地,可自打朝廷与东瀛结盟后,萧玠便长居此处,日夜笙歌。
从最初的夜宿徐东山府上,到岳青烟的沁香宫,再到皇后寝宫,萧玠如今的作派到底是放任自流了,朝中再也无人约束他之言行,除了对皇后略有忌惮外,他确实是过得快活了许多。
这星罗宫是为那位东瀛女妓所设,萧玠更是将先前所得的一众女人尽数领了过来,除了盛红衣与云些仍旧维持着徐府内宅的名号不大方便外,琴无缺、苦儿与易云霜便都被押解至此,除了每日被萧玠徐东山凌辱外,闲暇之时,这三位姿容绝顶之人还要受那东瀛女子调教,只因这些女人里,还真就是这位“星子”小姐最为顺从。
星罗宫外宅,星子便命人搭了一架秋千,今日便趁着萧玠进门时故意在那秋千上搔首弄姿一番,直瞧得萧玠眼光炙热,当即便除却衣物赤膊上阵,便在那秋千晃荡之间深入浅出,直肏得这东瀛女人嗷嗷乱叫,哭爹喊娘,好生淫乱。
可一旁的徐东山却是心惊肉跳,他身为护卫,自然要护持着萧玠周全,可这般香艳之事又瞧得他双眼冒火,两难之下,只得故作委屈之状,希望萧玠能早些罢手。
“嗯……”萧玠一声低吼,终是在这东瀛女人身上激射一通,整个人犹如失了魂的野鬼一般趴在女人身上气力难继,这一回秋千,实在是太耗精气了些。
“东……东山,快,扶我下来……”
徐东山一路搀扶,萧玠这才从秋千架上走了下来,比起适才战局之上的激情四射,此时却成了霜打了的茄子,一路萎靡。
“东山,你不是说,跟你习武,还有和那苦儿同房便能生龙活虎吗?朕……朕怎么如今越发的累了,朕……哎哟……”
徐东山心中腹议:您这般挥霍,便是我这身子也受不了,何况这还是个未筑基未打磨的武道新人。
“陛下您想来是今日累着了,待得修养几日,臣再传您一套功法,定有改善。”
“哎……”萧玠继续唉声叹气:“我倒是想休息,可这深宫里除了女人,又有何事可做?朕前几日不过问了些战事,便被那些个老臣们说道了两三个时辰,倒不如窝在这温柔乡里快活。”
“说得也是,”徐东山上前谄媚道:“陛下,你说咱们也志不在朝堂呀,何必去那里受气,这样,陛下若是觉得累了乏了,臣便让人去寻些花样,狩猎游湖,多少能活动活动,也能锻炼身子,您看如何?”
萧玠虽是感于身子骨弱,可到底还是个惫懒之人,徐东山说起的狩猎游湖自是提不起兴趣,但碍于徐东山一片忠心,他也只能兴趣恹恹地应道:“如此,你便着手安排吧。”
徐东山正欲退下,萧玠却是忽然将他叫住:“东山啊,你觉着,皇后这人如何呀?”
“啊!”徐东山豁然一惊,待回头望时,却发现萧玠已然站定,正目光如炬地望着他,此时此刻,徐东山才感知到一股来自天子的威压,这些天里整日陪他嬉戏享乐,却不想有朝一日竟也要陷入这等两难之境。
“陛下,皇后贤良淑德,是……”
“想必,你也入了她的摩尼教了吧。”萧玠语声淡然,隐约间多了些肃穆之意:“你不必瞒我,今天朕……我就是想听些真话。”
徐东山面色一阵扭曲,好半晌才狠一咬牙,猛地跪倒在地:“陛下,东山也是别无他法,皇后她……”
“我知道,知道……”萧玠赶忙将他搀扶起来,左右张望一阵确定四下无人后才道:“我昨日听说了,那色骷髅被她安排去了前线,这深宫里的耳目想来都避不过你了。”
徐东山当即领会,亦是放出神识一阵探寻,这才道:“陛下放心,四下确是无人。”
“好,好,”萧玠连连说了两个“好”字,可话到嘴边亦是吞吐思量了少许:“朕……朕也并不是要对付皇后,她……她劳苦功高,待我……待我也是好的……”
“朕……朕只想自保,我……我怕她有朝一日……”
徐东山听得真切,心中亦如刀尖在火上炙烤般煎熬:“陛下,您到底要我做些什么?”
萧玠终是面色一狠,直将头凑到徐东山耳边小声言语了起来。
“这……”徐东山猛地抽身半步,脸色变得有些阴沉难看。
“东山呐,”萧玠缓缓站起身子:“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且好生思量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