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燕京一路北上,盛红衣所率的五万援军只经过短短三日集结整军便已有了气候,五千轻骑开路,中军三万压阵,而后再有后军、辎重等万余缓步前行,直在这燕郊官道上踏出烟尘无数,倒也颇为壮观。
“就地扎营!”
行军一日,便有传讯骑兵呼喊,三军将士纷纷停下脚步,各营就地驻扎休息,自有伙头军起锅准备饭食,除了被安排值守的兵卒外,其余人倒也能睡个安稳好觉。
“呸,这……这东西是人吃的吗?”
“有口热饭就不错了,这只是正常行军,我听我爹说,要是赶上急行,没日没夜都得赶路,吃的只能是干粮,要再赶上个缺粮,那就得啃树皮了。”
简单扎好的营门附近,两名颇显稚嫩的“新兵”一边端着饭碗一边闲聊了起来,可才没几句,一位满脸凶煞的将官便朝二人走来:
“张先李顺,今夜依旧由你二人值守!”
“什么?”闻得此言,身板瘦弱的张先立时瞪大了双眼,脸上现出不忿之色:“怎么又是我们?今天不是轮到那姓沈的他们吗?”
一旁的李顺看上去略显敦实,当下拦住张先的话语,朝着眼前将官行了一礼才道: “王校尉,我们昨夜才值守,今天赶了一天路,这会儿哪能……”
“少啰嗦!”然而那校尉却是根本不将这两人放在眼里:“沈耀、全涛两人本将另有安排,你等听令便是。”
“他们能有什么安排?”面对这位王校尉的说辞,张先立时火冒三丈:“还不是在你帐中赌钱,你们……”
张先话为落音便被李顺给强拉了回去,一面伸手去堵张先的大嘴,一面又向这位王校尉告饶:“将军息怒,既然将军有令,我等听命便是。”
“哼!”王姓校尉冷哼一声,却是对张先的眼神毫不在意:“既如此便早些去,莫要在此耽误!夜里若出了差错,唯尔等是问!”言罢便负手于背,步伐悠哉的朝着自家营帐走去。
“干他娘的!”见人已走远,张先直气得将手中饭碗朝地上一摔:“他不过是一小小校尉……”
“还不是仗着沈家的权势,”李顺这会儿也已露出愤恨之色:“他以为巴结了沈家的三少爷便能捞到好处,也不想想,他沈耀要是真受宠爱,还需要去冀州挣劳什子功名。”言罢面色不禁露出一抹苦色,嘴上虽是说着沈耀,可自己与张先又何尝不是与他们一类人。
“我替你们值守吧!”忽然,营门附近的角落里传来一声言语,两人侧目一看,却是前日与他们分在一个营组的“木头”小子。
“吕……吕松?”李顺微微咂舌,总算没有忘记这人的名字。
“兄弟,你刚刚说你替我们?”张先显然有些不信,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嗯。”吕松只轻轻应了一声,随即便从角落里站起身来,缓步向着营门高处的哨岗走去。
“诶诶,”见得此景,张先忙不迭的跟了过去:“兄弟,你这是……”
李顺倒是多个心眼将张先拉扯住,随即又朝吕松抱了一拳:“吕松兄弟既然愿意帮忙,我们便不客气了,待到兄弟你值守之时,我们再替你。”
“……”吕松并未应声,目光只盯着营外不远处的一片密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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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行军了?”吕松心中多少有些恍惚,他自幼随着姐姐读书,除了经史子集外,最喜欢的便是听姐姐讲述古代名将的故事,楚霸王破釜沉舟,韩兵仙暗度陈仓,孙夫子着书兵法,岳武穆精忠报国……但这先贤名将如白驹过隙,最让吕松崇敬的,还是那位救南明于水火的烟波楼主!
“那烟波楼主本是隐于山林,常与其婢素月饮茶对弈,然国之将覆,烟波楼主不顾万难挺身而出,迎幼主,统南明,整吏治,退敌寇,于金陵城外布下重围,斩鬼方少主于乌河之畔……”
耳边莫名响起儿时最喜欢的一段说书,吕松对这烟波楼主的故事早已是倒背如流,如今身在行伍,却又有了更深的体会。
他习武十年,如今的武功虽是比不过剑无暇、琴无缺这等隐世高手,可寻常人却也难敌他万一,可似他这等高手入得这数万的军阵之中似乎也无甚特别,战阵之上,三五人列为一组,三五组列为一队,三五队列为一营,但凡对敌,各组结阵而行,攻守有序,便似他这等武功,若要冲阵也是万不可能,更遑论当年金陵城下的数十万大军。
若非后人杜撰,那位烟波楼主当真是世外仙人了罢!
吕松有此一叹,随即心思便回到眼前的值守之事上来,并非他刻意与人为善,只不过这几日间他白天赶路夜间调息内功,倒是比常人要轻松许多,而这值守之事又能助他熟悉军中部署,因而便有了主动帮着同组之人顶班的事,只不过他并非出于善心,自然也不会去应承那二人的感谢之语。
夜至深沉,吕松依旧是眉目清明的注视着四周的动静,他内力深厚,于运功吐息之间便能舒缓精神,因而在这夜里也是精神抖擞,不见差错。
“吕松兄弟!”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轻呼,却是李顺穿着军衣走了过来:“兄弟,我这边刚睡了一觉,我来顶你一会儿?”
吕松闻言倒是心中一暖,难得开口回道:“行军艰苦,你还是再歇会儿吧?”
李顺却并未离去,转而是顺着梯子爬上哨岗,先是在吕松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阵,这才慢慢道:“看兄弟这精神,莫不是个练家子?”
“学过一点武艺。”
“难怪,”李顺寻了个位置坐下:“我家里也有祖传的功夫,据我老爹说学武到了一定境界,是能自我调息,不受寒热疲乏之苦,那时我还不信,却没想到兄弟竟真有这等本事?”
“……”吕松闻言微微一笑,倒也没有过多提及学武师门的事。
而便在此时,哨岗梯子底下却又传来一阵窸窣声响,两人低头一瞧,却见张先一脸愤怒的爬了上来:“诶,李顺你也在?”
两人顿时尴尬一笑,随即便听张先道:“我刚也睡了一觉醒了,想着来替这位兄弟换个班,没成想路过那王校尉营帐时,听到沈耀、全涛他们几个的声音,我悄悄看了眼,妈了个巴子的,他们居然在营中喝酒赌钱,当真是气煞我也!”
“军中不是禁酒吗?”吕松倒是没去安慰二人的愤懑,反而是对这军中事务有兴趣。
“嗨,谁管得着他们,”李顺长叹了口气:“咱们这后军说是压阵随行,但我瞧着就是那位盛将军嫌勋贵塞人太多,找个由头把咱们圈养起来,就说那王校尉我打听过,不过是个才当了两年兵的,连战场都没去过的人就能来管我们,简直荒唐。”
“……”吕松闻言沉吟不语,而张先却是瞧出了他的疑惑,赶紧解释道:“李顺他祖上是随着当年韩显将军征战过的,也算得上将门子弟。”
“家道中落不值一提,”李顺挥手打断:“要不然也不用跟着去冀州卖命!”
“顺子你这话就不对了,”一旁的张先却是出声打断:“投军报国、上阵杀敌本就我等夙愿,与其碌碌一生,倒不如战死沙场来得痛快!”
三人倚着哨台闲聊一阵,虽不比那位王校尉帐中饮酒赌钱快活,可也让这枯燥的值守多了几分慰藉,然而就在这时,吕松耳目一紧,顿时站起身来朝着远处的密林看去,脸上逐渐露出凝重之色。
“怎么了?”张先李顺同时站起,可目光随着吕松眺望之时却并未发现异常。
“我去看看!”吕松言罢便是从哨岗一跃而下,鬼魅身法显露,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张、李二人的视线中。
“他……他……这么厉害?”
“老爹说军中藏龙卧虎,诚不欺我,诚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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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多时,吕松去而复返,手中却是多了一具全身黑衣的尸体。
“两位,军情紧急,我要即刻禀报!”
“张先,我在这守着,你配他去找王校尉,”处事沉稳的李顺当即响应。
张先也不多话,随着吕松一路向着王校尉的营帐跑去,然则此时的营帐里却依旧是吆喝不断,吕松也不多话,直接掀开帐帘,果真见到王校尉与那沈耀、全涛一行人正喝酒赌钱,好不快活。
“什么人?”满脸凶煞的王校尉见得有人闯入先是一惊,又见得吕松、张先的模样,顿时大怒:“你们不好好值守,来这里作甚?”
张先本就脾气火爆,眼见他们被撞破“好事”还敢如此嚣张,当即便要发作,然而一只大手却是拦在他身前,吕松面色沉静,直将手中黑衣尸体放置地上:“将军,这是刚才值守时发现的细作,本想生擒,奈何这人嘴里备着毒,只捡回了一具尸体。”
“细作?”王校尉闻言神色一凛,小眼珠稍稍转了一圈,突然冷笑道:“我等奉命北援,如今还是在境内,哪里来的细作?”随即又朝那尸体看了一眼:“莫不是你冤杀良人冒充细作,想要混个功劳?”
“你……”张先闻言暴跳如雷:“你血口喷人!”
然而吕松却是目光微凝,心中已然有了决断:“在下只是负责值守,此人既已捉住,是非曲直便由将军发落,是否贪功冒充也由上官分辨,我等便先告辞了!”随即便直接拉着张先走出,头也不回的向着哨岗走去。
“算你小子识相!”见他二人离去,王校尉顿时换了脸色,他虽是欺上瞒下之人,但也并非全无眼力,这“细作”若是由他上交,功劳自然便成了他的。
“松……吕松兄弟,咱……咱就这么不管了?”帐外,张先一路跟着吕松急行,可嘴上仍然骂骂咧咧:“怎么就白白便宜了他?”
吕松也不多话,直到带着张先走回哨岗,眼见得四下无人,这才开口:“我们人微言轻,与之纠缠不但惹火上身,更会耽误军情,此事关系重大,还是让他尽快报上去才好。”
“可……”
“两位,这细作既为『死士』,那对方所图想来不小,后营虽都是些挣军功的偏门,可粮草辎重也在后营,我看这一路不会太平,咱们还是该多多留心自己的安全才好。”
“对对对!”一旁的李顺也凑了过来:“什么功牢不功劳的,就怕有命拿没命享受!”几人说开之后便也不再计较,只继续闲聊值守,倒是吕松在闲聊之际不免开始思考这黑衣人的来历,望着脚下五万大军的连营军帐,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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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行军,全军果然加强了戒备,夜间值守、巡视的人数也加了一倍不止,时不时还有中军将官率人前来夜巡检视,好在张先李顺先前多值了一天,一时半会也不用轮到,但按着吕松的建议,刀不离手,甲不离身,如此才得放心。
又过几日,大军已是越过白石、土行两山,再往北便是一马平川五日便可到冀州,大军沿山脚驻扎,背靠群山,左邻阳湖,随着距离边境越近,每日值守巡查便越是严苛。
约莫三更时分,一支利箭划破长空,值守中军营帐的哨岗瞬间跌落,继而便有一阵震颤的马蹄声汹涌而来。
“敌袭!敌袭!”
中军将士出自各府精锐抽选,由盛红衣亲自训练,即便是面对暗箭突袭,巡卫士卒也未见慌乱,各营将士纷纷醒转起身,不出片刻,盛红衣的主帐里便已聚齐了一众偏将副将。
“来犯敌军所属?数目多少?”
“前后两军情况如何?”
“中军将士伤亡如何?”
盛红衣处变不惊,一连问出敌袭关键,自有各偏将出去打探。
过不多时,便有亲兵前来报告:“将军料事如神,那马蹄声、叫喊声果真是敌军耍的把戏,来犯敌军似乎不过两百,如今被张将军率兵堵住,想来是插翅难逃了!”
“……”盛红衣微微皱眉,对亲兵那句“料事如神”的恭维显然不太在意,如今大军仍在境内,若真有敌军大队突袭,前线必然有所警觉,可若是少量兵力,自然免不了用些马蹄叫喊混淆视听。
“严令各部有序集结,清点人数,切不可乱了阵脚。”见敌袭不过两百,盛红衣心下稍安,但出于谨慎,各部清点却也十分重要。
“报!报!”然而她这一训令还未下达,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呼,自有人掀开帐帘,却见着一位后营传讯兵快步奔来。
“何事如此惊慌?”
“不好了,不好了将军,后营……后营粮草失火了!”
“调虎离山!”盛红衣脑中顿时一惊,随即快步走出营帐,望着后营方向上空升起的一阵浓烟,心中已是乱了阵脚:“快,随我去后营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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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营粮草站点此刻已是火光一片,不知何时何地冒出的一支黑甲军突袭而来,好在近日里后营防备加强,一处暗哨发现端倪,后营统帅薛亮迅速集结大军,阻敌于营门之外。
“放箭!”薛亮一声高呼,身前百余弓弩手万箭齐发,立时便打乱了黑甲军的冲势,然而还未等他思考下一部计划,眼前的黑甲军突然散开,赫然现出两只浑身冒火的野兽。
“不好,是火牛!”薛亮猛地一惊,这火牛在战场上倒是并不新鲜,将悍牛牛尾点燃。
借着悍牛的凶性在战阵之上冲杀敌阵,确实势不可挡,但这技法局限太大,一来是悍牛难寻,二来是极易破解,只需将几辆坚固的战车外布上刀刃或滚油,悍牛吃痛之下会四散奔走,甚至还会冲回自家阵营。
可即便知道破解之法,薛亮此刻也是无计可施,莫说他一处粮草看守站点,即便是放眼全军也没法拼出一辆战车来,他们赴北援冀是轻装简行,怎么可能带上战车这等重物。
“快,鹿砦!鹿砦!”情急之下,薛亮只得安排亲军将营中防备战马的鹿砦拿来抵御,然而当亲军刚刚在营门口布下一道鹿砦时,那全身火红的悍牛便已奔袭而至,只听得“轰隆”一声,悍牛连着鹿砦与兵卒一起撞得四散开来,而这时的悍牛显然越发暴怒,竟是不着章法的向着大营横冲起来。
“糟了!”
眼见得火牛便要冲入粮草帐堆,薛亮瞬间心如死灰,若是让这两只悍牛在营中横冲直撞,怕是不出片刻便会将粮草烧得一干二净!
“呀!”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听得营中一道齐声虎吼,却见得两名小卒推着一辆冒火的板车赫然冲出,竟是直朝着那悍牛的方向!
“这是……这是要同归于尽?”
又是“轰”的一声巨响,薛亮以及身边的一众亲军顿时眼前一亮,却见着那两位小卒并非求死,而是在那冒火的板车与火牛相撞之际同时向外一跃,竟是避开了这一记重创,而那火牛虽是轻而易举的将冒火板车撞了个粉碎,但零星散落的火焰却已是让它嚎啕大叫起来,不出片刻,这只火牛便已调转了身形,直朝着来时的方向冲了回去。
“呼!”薛亮见状立时大喜,可随即又是心中一紧:这一只解决了,那另一只呢?
“嗷呜!”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都被不远处的一声哀嚎声所吸引,却见得一名身着军衣的少年持剑立于火牛身前,竟是毫无避让之意。
“他要干什么?”
所有人心中莫名升起疑问,即便是与之相熟的李顺张先这会儿也已有些难以置信。
他教他们去火头军借来滚油和板车,教他们用这法子解决了一只火牛,可他没说明自己要如何去应对另外一只。
浑身冒火的悍牛却不会像人一般多做思考,心中怒火正盛的悍牛们冲势一起,便绝没有回头的可能。
一人一牛毫无疑问的冲撞在了一起,然而传入众人耳朵里的却并非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却听着一道道清冷的“簌簌”声响。
“嗷呜!”
一眨眼的功夫,悍牛出乎意料的停下了脚步,而后便是仰天一啸,牛尾一甩,竟也是调转了方向朝着原路飞奔而逃。
“这是……”
众人赶忙朝着少年方向围了过来,却见他一人一剑立于血泊之中,遍地散落着血水和肉沫,甚至还有那悍牛的犄角与牛耳。
“好剑法!”身为后营统帅的薛亮已然看出了门道,虽是有些不可思议,但这少年确确实实靠着一手长剑在悍牛冲撞之际划破了它周身各处器官,只宰得这蛮牛肉沫横飞,连牛角和牛耳都给斩了下来。
“敌军撤了!”很快,营门口的守备军卒发出呼喊,显然是在这一阵火牛冲撞后,黑甲军也早已悄然散去。
“哈哈,撤了,好!”薛亮闻言哈哈大笑,随即又将目光对准那持剑少年:“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一营的?”
然而吕松此刻却依旧是眉心紧锁,尤其是在得知敌军撤走的消息后,脸色的表情竟是有些焦急:“不对,不对!”
“怎么了吕松兄弟?”张先李顺这会儿也已围了过来。
然而吕松却是来不及回答,径直向着薛亮发问:“薛将军,敢问粮草可有损失?”
薛亮一阵莫名,虽是觉得这少年言语多少有些唐突,但就凭着刚刚那一剑,他此刻也不会计较许多:“嗯,这支黑甲军先前只在营外放火,闯营时被我部及时拦下,而后又放火牛,被你们给……”
“攻其不备,攻其必救……”吕松猛地闭上双眼,嘴上念叨着几句兵法里耳熟能详的词汇,突然,吕松虎目一睁,脸色已然变得有些狰狞:“此为,佯攻!”
“佯攻?”薛亮闻言微微皱眉,可还未等他咀嚼出这少年言语何意,那少年便已突然起身,却是凌空一跃,只在各营帐顶微微踏足,仿佛一缕青烟一般消散在这黑夜长空之中。
“诶,吕松兄弟,等等我们!”张先、李顺二人见状亦是不知其意,但因着这几日的交往,他们此刻对吕松抱着绝对的信任,当下也不由分说朝着吕松方向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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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万军马扎营,前、中、后军自然各有不同,盛红衣坐镇中军,在得知后军粮草火起之后,盛红衣当即领着身边亲军向着后营方向急行而去,然而此时中军各部大多在集结规整,按照先前的命令清查人数,随她出行的亲军此时不过半百,而就在盛红衣出得中军大营,赶赴后军之时,只听得周遭四处爆出“噼里啪啦”的破土之音,约莫二三十位黑衣刺客自脚下泥土蹦出,手中刀刃横飞,只一瞬间便结果了十余人性命。
“有刺客!”
“保护将军!”
一众亲兵反应迅速,当即拔出兵刃,将盛红衣围在中心,同时嘴上大声叫喊,意图唤得这附近的兵力靠近。
然而这支刺客小队各个武艺精湛且出手狠辣,面对盛红衣身边亲军合拢并无半点慌乱,反倒是一路向前,刀刃翻飞,一时间又斩落了十余人。
“诸位撑住,前后两营来此不过瞬息之事,他们人数不多,唯有抢攻!”盛红衣此刻自然也已看清了局势,当即出声鼓舞士气,但话虽如此,盛红衣心中也已有了不安的念头。
对方先攻中营,再袭粮草,看似声势浩大,实则都是佯攻,且不说他们仍属南明境内,对方根本无法瞒住地方州府聚集起太多兵马,靠这点人想要突袭她五万大军,着实有些托大。
即便是真烧了粮草,他们此地距冀州也不过两日光景,便是挨饿也能挺过去罢了,可若是趁着乱局之中杀了主将,这五万大军自会因为群龙无首分崩离析,即便真有人能站出来收拾局面,可却又难逃京中宁、齐二王的权势纠葛,这一来二去,援军便也不成气候。
“他们就是冲她来的!”这是盛红衣此刻心照不宣的念头,如此大费周章的布局,对方又岂会让她轻易走脱。
“保护将军!”
又一声亲卫门的高呼,身躯的亲卫越发向里集结靠拢,而随着外围刺客们的出手狠辣,这最后一圈亲卫显然已变得十分慌乱。
“保护……”忽然,盛红衣跟前几名亲卫之中,一张并不熟悉的面孔陡然转过了身,嘴上依旧呼喊着“保护将军”,只是那话语背后,这亲卫竟是眼角一亮,双手竟是顷刻间撑开军服,直露出一对烧红了一般的赤红拳套。
“盛红衣,受死!”
赤红双手突然调转,双手汇成一道磅礴掌势朝着盛红衣方向击来,电光火石之间已是到了这位女将军的面门。
“住手!”
然而便在这时,异变突生。一道寒芒剑气霎时划破长空,自远处陡然飞落,正朝着那对儿赤红铁掌斩落下来。
伪装的亲兵立时心中一震,掌锋一时间被剑气所摄,本能的向后缩回,然而就在他意欲调整身位再度袭击时,一张熟悉的面孔赫然挡在了盛红衣的身前。
“吕松!”
“恶鬼无常!”
熟悉的面孔与对阵,与数月前在东平府平山小县外的对敌相比,恶鬼无常还是那个恶鬼无常,只是身边少了一位“色骷髅”,而眼前的吕松,此刻内息远胜过往,甚至剑招之间已然有了几分凛冽剑气。
“死!”吕松一声怒喝,连带着新仇旧怨一并爆发,手中长剑横飞,无论招式内息都已到了凌厉无双的地步。
然而眼前的恶鬼无常却也早已看清了局势,当下也不恋战,只朝着身后一众黑衣高手抬手一挡:
“撤!”
话音才落,恶鬼无常便是双手向下一拍,脚下赫然多出一道暗坑,也不理会吕松的凌厉攻势,只身形一坠,整个人便向着凹陷的地面隐遁而去。
而他身后的这支刺客小队亦是有样学样,各自沿着来时的土堆潜入,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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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辞别了投军北上的吕松,琴无缺自是打算回归山门,自燕京一路向南,途径一座名为“固原”的小镇时,却被一桩小事绊住了脚步。
采花淫贼!
接连半月之内,固原镇中已经发生了十余起少女走失,每每第二日,便能在河边或是枯井旁寻到尸首,这逆贼非但采花,更是害人性命。
闻得此迅,琴无缺自是不会放过,可她蛰伏了两日,这淫贼居然一改常态不再犯案,因而琴无缺便只能继续留宿镇中,等待着淫贼的再度现身。
“簌簌~”
第三日夜,于房中静坐的琴无缺陡然睁开美目,耳边传来的脚步声响虽小,但终究瞒不过神识大开的琴无缺,当即背上古琴奔出客栈,果见一记黑影正自沿着小镇东头的富户房顶巡视,琴无缺当即轻功施展飞跃而起,径直朝着黑影奔袭而去。
黑影显然不是泛泛之辈,稍有察觉琴无缺的气息,当即一个侧身避开突袭,转而抬手一挥,琴无缺本是打算正面交锋,可才一出手便瞧见这贼人手中并非两只肉掌,而是一对削长锋利的利爪。
“找死!”黑影目光微凝,利爪犹如惊鸿闪电一般划出一道血色阴弧,琴无缺急退数步,靠着轻功便利双脚落在一处老树粗枝上,而后一个盘旋避开这一爪之威,再度抽身翻滚,立时与黑影拉开距离。
琴无缺武功自是不俗,但若预见顶尖高手贴身肉搏自然有所不便,但她轻功卓绝身法敏锐,能轻松寻到契机拉开距离,继而取出古琴,素手一挥,刹那间便是几道五彩光斑自指弦间拨出,直冲黑影身位。
然而这道琴弦光斑虽是迅捷无比,但这黑影似乎早有准备,在琴无缺利用树枝拉开时便已不再上前,几个翻滚之后便向着小镇东面的树林逃去。
“想走?”琴无缺心中冷笑,她在此等了三日,自不会轻易放过这名采花贼,当即怀抱古琴一路向东,追击时琴声不断,连连数道琴锋直追黑影,于他身后炸出一道道如雷击般的轰鸣……
“啊!”
终于,这一番追逐已然越过密林,琴无缺视野豁然开朗,当即又是一记琴音划出,黑影猛地发出一声惨叫,身形一时间弹飞数丈。
“可真能跑!”琴无缺嘴上稍有微词,但终是擒下这淫贼,脸上的笑容多少有些欣慰,想着是将此人交予小镇官府还是带回山门时,耳边却是多出一阵熙熙攘攘的脚步声响。
“谁?”琴无缺冷声一喝,目光已然锁定了来人的方位。
“琴峰主,好久不见!”宁王萧度一身便衣华服,双手负于身后从一块巨石后走出,虽是浑身没有半点内息修为,但脸上依然挂着一副成竹在胸的笑容。
琴无缺微微凝神,目光在宁王身后的几名仆从身上扫过,皆是没有半点威胁,一时间竟是猜不出他到底有何倚仗。
“你怎会在此?”虽是心中有几分猜测,但琴无缺着实想不出他与这淫贼会有什么勾结。
“琴峰主不必多猜,小王自当如实相告,”宁王依旧是一副谦恭说辞,只不过那眉宇间的细微表情已然暴露了他此刻的内心张狂。
“这位『色骷髅』护法虽是摩尼教四大护法之末,但放眼天下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如今却被琴峰主打得落荒而逃,实在是让人唏嘘。”
“……”琴无缺听他娓娓道来,心中警惕更甚几分,然而无论她如何寻觅四周,也没能发现任何危机。
“只不过琴峰主当日是自己答应来我府上的,那日不告而别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小王思来想去,这便寻了一位高人前来压阵。说句实话,小王对这江湖中的打打杀杀一向没什么兴趣,可毕竟是能胜过琴峰主的高人,小王实在也想见识见识。”
一度巡查无果,琴无缺只当他是故弄玄虚:“你的高人莫非便是这狗屁护法?”
“自然不是。”宁王微笑应答。
“既如此,那便让他早些出来,若是来得迟了,恐怕也只能为你收尸了!”
琴无缺不再多言,当下古琴横置身前,十指一扫,一道汹涌琴波瞬间凝结,直奔宁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