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与石世修锻铁长谈、开诚布公之后,仿佛什么事都突然顺了起来:
阙牧风送来钟阜各打铁、金工铺子委造的零件,几乎全数合乎图纸规格,纵有需要修整的,幅度也相当轻微,远超耿照的预期。
他只花一天便将机关发饰组装完成,发针的伸缩转动无比丝滑,晓畅如水,少年心痒难搔,恨不得手边现成就有七只骧公宝箱,狠狠地测试一番。
若非此令至关重要,断不可轻易示人,他真想拿给石世修看,想像白衣秀士剑眉微挑、苦苦憋着赞赏又难以全忍的样子,可说是至高的肯定了。
这,才是我真正的本领!
少年想对同好如此炫耀,心想如果是他,一定能明白自己投入的技艺和心血。
况且其中最关键的玄铁发针,本由两人联手锻成,对石世修来说,肯定也别具意义。可惜不能这么做。
说到石世修和坦承。
和盘托出“我也无法运使内力”的秘密之后,山主对他毫无保留的程度,连耿照都吓了一跳——石世修邀他参与父女俩的晨练,石欣尘所习之通明四达功本是玉京石氏的家学,与乃父一脉相承,她每日以双掌抵住父亲背门要穴,行气入体,以催动四达功劲,搬运周天,十多年来未有一天搁下。
石世修无法运功抵御外气入脉,再加上石欣尘使的本是同源心法,就像大门洞开的殷实库藏,但凡持有通行令牌,即使石欣尘的修为远不如父亲,也能以四达功推动经脉气行,两人内息合成一股,由此而彼,双向循环,堪称是别开生面的合修法门。
惟推动两人的内力行周天搬运,尤其以弱推强,极为吃力,也是石欣尘不辞辛苦,以过人的意志硬扛下来,才能坚持至今。
连带的好处,是使她的内力在不知不觉间练得无比精纯,就像长期背着另一人行走,终练就超越常识的惊人腿力般,可说是至诚至孝的补报,令人不由信起天理昭昭,行必有果。
耿照初见她便觉其修为非同小可,没想到有这么一段暖心情由,越发觉得石世修实在应该对欣尘姑娘更好些,就算不跟另一个女儿比,石欣尘于他也绝对称得上“玉面观音”,不惟对山下百姓如是。
石欣尘在父亲的要求下,试着以内力推动耿照体内的周天循环,以保持功体活性,不致因久疏运行而衰退。
但,直至女郎香汗淋漓,连贴身的肚兜都隐约浮出被浸湿了的棉质单衣,雪肌半透,是直视会脸红心跳的地步,仍无法将内息送入少年体内,抚着涨起彤云的面颊摇头,强抑絮喘:
“不……不行,我感……感觉不到他的经脉,就像摁着一尊铜像似的……若非有体温心跳,简直就像死物。”意识到“死物”二字太不礼貌,应是累坏了才会冲口而出,对耿照投以歉然的眸光,却见少年别过视线不敢多看,忽觉羞耻,起身披上外衣,环臂抱住倾山沃雪似的酥绵奶脯,奈何双峰又厚又腴,恁臂儿如何兜拢仍全是肉,止不住地向外溢流。
“看来你修为挺不错啊。”
石世修嘿然抚颔,不怀好意地打量他,半讽刺半正经。“给我做女婿如何?看你欢喜哪一个。要不,两个都拿去也无妨。”
耿照苦笑:“山主莫要笑话我了。”却见石欣尘俏脸上淡淡的没甚反应,仿佛没听见似的,收拾外衣物什,起身恭敬告退。
“你想娶我么?”事后某个独处的片刻,石欣尘见少年欲言又止,冷不防地开口问道。
“不是……逢场作戏的那种,是生儿育女、厮守终生的那种。”
耿照知她指的是石厌尘和他的露水姻缘,摸不透女郎的用意,想了一想,老实道:“石姑娘美丽动人,体贴善良,是世间男子求之不得的良配,或有人在意年龄悬殊之类,但美丽善良到了你这样,根本不是问题。只有男人配不上你,不可能有人拒绝的。”
石欣尘问他时一本正经,没想会受到这般盛赞,惊觉这本就是极暧昧的话题,会有脸红耳热、扭捏局促的尴尬羞赧毋宁才是正常的,不禁有些着慌,但掉头走人又不符她一贯温和的处事原则,唯恐少年突然表白,当真是进退维谷,娇躯微僵。
“但我以为,石姑娘并不想做我的妻子。”耿照并未察觉女郎强抑着的慌乱,道:“我已有两情相悦的对象,当与之结缡携手,共度余生,所以没有扭转石姑娘对我的看法的念头。”
石欣尘知少年与西燕峰掌门“锉铁成尘”梅友干之女订有婚约,若非厌尘妹妹欺他年幼,刻意攀缠,料也不致结下孽缘,暗自松了口气,淡然道:“既如此,我劝你在山主提及此事时,装作没听见为好。他是为处罚我才这么说,他知这会让我倍感困扰;我若露出困扰之色,他便会继续这样说,没准便成真了。
“不想它发生,自好是泰然处之,如此他便觉无趣,不再提起。我能信你么?在这事上我们的想法是一样的。”
“能。”耿照伸出手掌。
女郎微微一怔,也举手与他轻轻对击,明显忍着笑的细微表情如春蕊含苞,光想像绽放之盛便令人无比沉醉,心中怦然。
就像石厌尘喜欢捉弄人是像谁一样,少年总算明白石世修那似笑非笑的微妙神情,生在了何人身上。
如此压抑着欢悦、却又忍俊不住的模样,让她看上去宛若少女。
耿照认为她老得慢是有道理的,在石欣尘内心里,说不定有个始终不曾长大的小女孩儿。
他并未对她全说实话。
石家姊妹的年纪虽大他近一倍,然而一腴一瘦,风情各异,却无一不是极品美人,更别提那奇妙的孪生共感体质;得享齐人之福,且是岳父青眼有加慨然允诺,说不动心那是骗人的。
但,就算不考虑阙牧风的心意,耿照也知石欣尘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情,如她所说,此事于她也就是“困扰”二字。
哪怕女郎有着冻龄的超凡美貌和胴体,他也只能果断放弃一双两好的诱人提议,不让石世修继续为难女儿。
天心湖的祭台修建十分顺利,石世修运用机关,让台上传出的声音异常嘹亮清晰,打算借此与两人诗文唱和,隐藏无法使用内力的短板。
耿照贡献了几个细节的修改建议,伍伯献试行后效果绝佳,石世修得意得像是他自己的主意一样,门生们都感觉山主对这位赵公子格外不同,言语间益发客气起来。
正当耿照觉得一切会这么顺利下去,某日午后,山下便来了奇怪的人。
那是名中等身材、衣衫褴褛的汉子。
说褴褛也不太对,他身着绸裤锦靴,行头不差,但除了鼻青脸肿,上身的衫袍是烂得难以辨出原形,只知有部分缠在并拢的臂间,由肘至腕,包成臃肿的一团,似欲掩着其下的物事,形状瞧似枷镣一类,又比印象中的木枷镣铐小得多,总之十分怪异。
至于衫袍的其他部分,大约是随意缠在汉子身上,分不清外衫里衣,残碎地缚在一块儿,露出大半的结实胸膛和腹肌。
背门做为重点遮挡的部位,缠裹得最是严实,然而残布上褐渍处处,居然渗着鲜血;从污渍渲染的面积来看,就算是皮肉伤也绝不算轻。
汉子歪歪倒倒来到舟山山脚,步履蹒跚,却始终没敢真正停下。
沿途有好心的乡人上前关怀,无不被哑声嘶吼着挥了开来,最后倒在芦丛渡口前,被伍伯献救醒后,坚称有事要面见布衣名侯。
“是……是上人要我来的。”
伍伯献与翟仲翔面面相觑,检查过他确实未藏兵刃,明显受了不轻的内外伤,亦非作伪,最后仍把汉子带到前山的大堂上。
石世修在石欣尘和阙牧风的护卫下赶来,耿照也随侍在侧。
汉子一见轮椅便即跪倒,不顾两旁门生扶持,挣扎着伏地磕头,颤声道:“君……君侯,上……上人说了,他不来舟山,恐君侯耍弄诡计,他老人家在吊头陂相候,只等到申正末了,逾时……逾时不候。”
众人面面相觑。
阙牧风皱眉道:“申正……这会儿都未时末了,他当咱们会飞么?”石欣尘见汉子背衫仍在渗血,料想行走间反复裂创,唯恐他意志一散力竭昏厥,柔声道:“壮士,我先替你瞧瞧伤口可好?”
那人忽睁大眼睛,声嘶力竭道:“小人……小人话已带到,君侯救我,君侯救我!”咕咚一声栽倒在地,翻眼露白,轻轻抽搐。
石欣尘替他把脉,只觉脉象紊乱如擂鼓击筝,心知激昂转瞬即过,中绝之际药石罔医,盖因生气放尽,唯死而已,然而却束手无策。
蓦听父亲沉声喝道:“莫慌!此乃卫气塞于阴𫏋,施针散之、推血过宫可救。你瞧他右腹间,有块印玺状的瘀痕不?”
石欣尘定神一瞧,果如父亲所说。
那瘀印紫深近黑,方中带圆,像是陈年古印所留,其上布满细密如羽脉的交错浮肿,女郎想了一想,突然会意:“这个是……掌印!”
五指屈起,以掌心击打敌人、武学中俗称“狮掌”者,便是这般形状;但狮掌难使刚力,多用于挪移推卸,或击打对手下颚,使其昏厥,所谓“托塔顶天势”便是。
要留下如此骇人的重掌印,实在难以想像。
“这是《青琐印》。”石世修冷笑,随口指点了经脉穴位,让她施救。
“是天痴那厮中年时练的杂学,据我所知,普天之下并无第二人使得。这是留招示人的名刺来着,当真是好威风,好煞气啊!”
汉子呕出几口黑血,瘀紫转淡,悠悠醒转。
石世修斜眼打量,轻哼道:“你是钟阜刑正六官门的谭升瑞?我记得当年你爹来见我时,你才十五六岁年纪,跟着上山来。谭识耘也算个人物,你怎地就混成了这副狗样?”
谭升瑞的脸本无血色,闻言益惨,嚅嗫道:“我……小人出言不逊,惹上人不痛快,上人小惩大戒,让小人学个乖。”
刑正六官门在渔阳算是名门正派,“铁判官”谭识耘年少时学道于观海天门,还俗后行走江湖,一对铁尺曾败厉风山五怪八丑十三非人,抡使双兵颇有些门道;壮年入赘刑正六官门谭氏,名声地位更上层楼,手腕高超,人品不恶,当得“有为有守”四字考语。
谭升瑞从小虽在众多富少与贵公子间长成,家传武功倒还过得去,在城尹衙门里挂了个无秩无俸的武衔,常被城尹称作“我之岳师”,与东海经略使迟凤钧的武胆“八荒刀铭”岳宸风并论。
从如今的狼狈模样看,除了年纪相仿,两人实没什么可比之处。
他于整个上巳节期间,流连城中各大青楼,连喝几天,今日睡到近午时分,才与爬出销金窝的狐朋狗友,到附近的茶楼用汤漱洗,还带着相好的粉头同去。
席间为显威风,好生月旦了渔阳近期的武林事,谁知除引得歌伎们惊呼连连之外,还引了来路过茶楼的天痴。
石欣尘剪开他臂间的碎衣,赫见一根铁条扭得麻花也似,毫无道理地缠住谭升瑞的肘腕,陷肉如索,便想拿锯子锯开,都不知该从何下手,赫然是“铁判官”谭识耘的传家铁尺!
“……君侯救我。”谭升瑞哭丧着脸,见铁条下的肌肤隐隐泛紫,辨不出是麻是痛,肝胆俱丧。
“这尺子再不松开,小人的手……便保不住啦,呜呜呜。”语带哽咽,涕泗横流,这点自也不像岳师。
石世修哼笑。“你都说了些什么?”
“小……小人说……说那陆明矶专拣破鞋,估计本事是吹的,什么金……金罗汉,肏……肏屄也能算罗汉么?还肏了个烂屄,真真笑煞人也……”不像是害怕或羞耻,倒像悔恨交加,恨不得撕烂自己的嘴般,说到后来又哭又笑,宛若癫狂。
耿照也觉他的措辞未免过于粗鄙,简直没耳去听。
但以武力逼迫他人就范,差不多就是极限了,如何能使人发自内心的懊悔?
这天痴上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如此有效,也是奇事。
“你能活到现在,没被撕成十七八段,绝对是谭识耘地下庇佑。”石世修叹了口气,看着挺感慨似。
“你要再不争气些,估计能把他给气活过来,活活打死你。天痴那厮不会忒便宜就饶过你的,你背上虽是皮肉伤,万一化脓生疮,神仙难救,还是别怕丢脸了罢?”
谭升瑞呜咽一声,捂脸软倒,哭得像个三岁小孩。
石世修握着膝上的连鞘弯刀,面上看不出心思,但知父莫若女,石欣尘趋近低道:“还是由我来罢?”白衣秀士怪眼一翻,冷哼道:“你剑法原非所擅,若有差池,能把他的猪肘子齐腕卸下。莫看他这副窝囊相,待回转钟阜,养好了伤,能来找你讨公道,约莫还有七大姑八大姨狐朋狗党同至;天痴惹不起,还怕你不应庐不成?”石欣尘便没敢再作声。
石世修瞥了阙牧风一眼,见他并无出头之意,哼道:“倒有自知之明。”虽是贬语,听着却有嘉许的意味。
换作从前,阙牧风必定抢着在姑姑面前露脸,经遐天谷六年历练,深知白衣秀士所言非虚,谭升瑞就是最麻烦的那种武林人,武功有一些,见识有一些,缠进盘根错节的朝堂江湖,一扯背后就是一大把。
阙入松即是此一类型里的佼佼者,刑正六官门便不如酒叶山庄,不代表容易应付。
天痴上人动了城尹大人豢养的狗,狗怎么样半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主人颜面扫地,此事绝难善了。
石世修的目光停留在耿照身上,沉吟片刻,最后仍是把驺吾刀交给了他。
“由此而下,照准双手并拢处。”指尖遥往扭曲的铁尺上比划。
“还记得那支歌儿么?约莫是第三段颈颔句之间的力道。若这一下没能径直断开,等到末段的四字句时,横里连击两下……就在这个位置。”
“靠推力震开?”耿照微露恍然。
“正是如此。”石世修满意点头。“用阙家小子那招,佐以肌力转换之法。你只有一次机会,砍开了口子更难下刀。”
“……他们在说什么黑话?”阙牧风满脸不豫,小声问石欣尘,女郎摇头,示意他噤声。
青年暗忖:这赵阿根明明是我们这边的,不过上山几天,怎地竟与老东西这般亲热了?
什么玩意儿!
耿照不擅兵刃,但断开铁尺毋须精妙的招式,而是要无比精准的落点与运劲。
若在从前,能以“蜗角极争”辅助,他有十成把握得手;如今用不得内息,成功率起码降到七成以下,额角不禁微汗。
他轻轻哼起白衣秀士的锻铁歌,阙牧风朝石欣尘附耳过去,满面忧心。
“完了,他开始唱歌了。我们那儿乩童都这样,一会儿怕是要说谶言。”女郎忍着嘴角欲扬,温温地白了他一眼。
当夜打铁的手感开始次第复苏,少年半闭着眼,随旋律在心底打节拍,旁人听不见的清脆铮𫓽节节升高,歌词越趋激昂,重重落下的铁锤砸得流火飞溅;“不看谁家驱六马”的“不”字一出,驺吾刀唰地斫落,不偏不倚砍在并肘之间,迸出炽亮火星!
刀刃没入扭曲的铁尺,胜似热刀切牛油,断开镔铁如抽丝,却稳稳止于油皮之前,凝若铁铸,并未见血。
阙牧风还来不及欢呼,忽明白老东西先前说的黑话:一刀就算能切开铁尺而不伤皮肉,也就是开了条缝,除非有天痴扭铁麻花的神技,逆向旋开,否则谭升瑞难脱箝制。
但并肘以外的地方无不贴肉,如何下刀而不伤?
耿照垂眸敛目,一动也不动,仿佛在倾听什么,忽然间挥刀横击,快逾电光石火,半敲半斩,第一下斩开横向连结,第二下敲在共振的最频繁处;“铿!”被天痴扭弯扭薄的铁尺震动至极限,应声断裂,碎成数截,哐啷啷地散落一地。
“……好俊刀法!”阙牧风击掌脱口,衷心赞道。
只有耿照和石世修知道:这一招《非为邪刀》非是刀客的刀法,惟铁匠能使,便武皇承天复生,想必也无法否认这点。
双手的禁锢解除,谭升瑞蜷缩在地,泣不成声,终于肯让人剥除被半涸血痂黏住的背衫;露出全貌的瞬间,大堂上鸦雀无声,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他的背上遭人满满地刻了四个大字,钩撇点捺,圆转如意——这不是以刀剑之类的利器刻就,硬质的刃尖无法一笔刻出如此顺畅的转折,而是以真气贯于指尖,硬生生“写”在他背门,犹能辨出笔迹。
伤痕的最深处几欲见骨,就算磨穿皮肉都去不掉,令人怵目惊心。
比起血肉模糊的创口,更可怕的是题字的内容。
天痴在他背上所刻,居然是“肏你妈屄”四字,呼应谭升瑞的污言秽语。你说什么,我便刻什么——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阙牧风本欲笑出,一转念间便无笑意,只觉心寒。
谭升瑞此后再去不了秦楼楚馆,就算没念过书的娼妓,多半也识得那个“屄”字,只要褪下衣衫,立时成为笑柄;再没人看得起他,包括他一贯看不起的妓女。
耿照与阙牧风交换眼色,确定不是只有自己,才觉这绝非可笑,而是可怕。
天痴杀他不比捏死一只蝼蚁难,相较之下,扭转铁尺如花绳、以指在背门刻字等,毋宁更花气力,僧人却果断选择了这条无慈之路,可见心绝。
吊头陂位于钟阜往蓼菱洼的必经要道,乃建城前的西市,乃是颇有名气的古刑场。
钟阜城定址后,东移近三十余里,吊头陂遂不在城墙内,沦为入城的汇流点之一,但日常亦有市集驿所,不算荒凉。
谭升瑞光着膀子从城里走到舟山的一路上,背上四个血字不可能不引人注目,屈辱之甚,简直难以想像,性子烈些的早一头撞死了,省得受人指指点点,挺不起胸膛做人。
石世修曾说天痴是假和尚,耿照至此终有体悟,一阵刺骨之寒自脚底心直窜脑门,明白山主何以如此防范这人杀上舟山。
而天痴也毫不客气,直指石世修“耍弄诡计”,拒绝来此,提前一天约在人来人往的入城要道吊头陂,彻底打乱己方的布置;莫说结义兄弟,防贼也不过如此。
这种人会做出什么事来,完全无法预料。
而天痴非常了解石世修,连时间都不给,申正之约,未末才至,算得再抠门不过。
石世修若不放下手边诸事,即刻出发,也就不必去了;这是连施展轻功或快马兼程都只能堪堪赶上的紧迫时程,明摆着不让他另作绸缪。
石世修闭目仰头良久,才叹了口气,露出讽刺的笑容。
“吊头陂是么?那便走一趟。”
“……父亲!”石欣尘亟欲劝阻,脱口却不知还能说什么。
“天痴很可怕”云云,有谁比父亲更清楚的?但足智多谋、算无遗策,凡事总有妙计应付的父亲依然坚持要去,自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就算是他,这也太过分了。”
冷笑不止的白衣秀士指着半瘫软半昏厥的谭升瑞,摇头道:“那厮发起疯来,等闲难以看出,他能有理有据地与你辩道,井井有条,攻心计、知进退,所行理智得要命,其实就是疯的。他不疯的时候才懒得动脑筋,这证明他已疯了,总得有人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