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南宫鸢在早朝上,一改之前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连续问责了好几名官员,勒令整改,并且将之前在蚩国皇都之外的见闻,拿上朝堂。
颇为罕见的是,面对南宫鸢的问责,赵老丞相一直沉默不语。
朝堂上的官员都不是傻子,四大家族被灭,只剩赵家一家,坊间也有传闻,曾看到陛下出手……
不管是真是假,其他三家如今元气大伤,且背后一定有女皇的手笔。曾经朝堂百官压制女皇的日子,似乎一夜之间就变了。
那个原本对一切政事都漫不经心的女皇,似乎突然就来了兴致,要治理蚩国。直到退朝,百官中还有不少人没有反应过来。
不少人都将目光看向了赵老丞相。
他依旧站在原地,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就在不久之前,他看到南宫鸢的眼神,再也不像以前一般浑浑噩噩。她的眼中带着睥睨,看向他的时候,还带着一股凌厉与戏谑。
赵广才被看得心惊肉跳,那一刻,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冷汗从他滚落。他低下了头,再也不敢直视那双丹凤眸。
……
南宫鸢在中午前再次来到了华干客栈。
这次周围的气息足足比昨天多上了一倍还有余。
客栈早就住满了,更多的修士都是将身形隐匿在周围。
这种情况也不禁让南宫鸢有些担心起来。
虽然说这些修士都是冲着剑仙子来的,可难保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恩怨。要是一旦动手,那到时候,给蚩国的打击可是巨大的。
一个灵魄境的修士如果在皇城开战,其恐怖程度完全不亚于一万人的大军在城中带来的破坏。
这也是南宫鸢不断来这里的另一个理由,这里超出她境界的修士多如牛毛,她也想不到该怎么处理。
才不过刚刚踏进客栈,她便感觉到有许多道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南宫鸢不管不顾,朝着黎泽的房间走去。
“咚,咚,咚。”
“进吧。”
她推开房门,黎泽已经坐在桌前。
南宫鸢弯起嘴角,立刻坐到桌前说道
“今天早上早朝……”
黎泽安静听着,心中一时有些感慨。
之前见她,还是被困在仇恨之中,如今大仇得报,便如同囚鸟离开了牢笼一般,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黎泽为她倒上了一壶茶,听着她讨论起蚩国那些官员。
……
星河观,迟夜正在宗门大殿内清修。
一袭黑衣,坐在蒲团之上,周身运转着点点星芒,吞吐之间,似乎星辰闪烁,点点星光灿烂。
她的身后,便是历代星河观的宗主。
比起天剑阁浩浩荡荡的十二位剑仙来说,星河观算上迟夜在内,也不过只有四座雕像。
星河观的弟子都清楚,自从三百年前,上一任宗主战死之后,迟夜宗主基本上便只在大殿内清修。
因此想要找宗主,来大殿总没错。
吐出一口浊气,化作星芒流转,消散不见,迟夜睁开了双眼。
如果说程玉洁是如同高山上的寒风刺骨,那么宁静,平淡,便是迟夜给人的第一印象。
尤其是面上一直带着黑纱,身着黑裙,更为她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她站在大殿的雕塑前,看向自己的师父,平静的眼眸中起了波澜,那眼神带着些许怀念。
“师父……一定要去吗……”
迟夜站在一头白发的女子身后,眼中尽是不忍。
“妖皇毕竟已达仙境……师父也算不出她什么了……”
女子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徒弟,一脸的慈祥。
迟夜的目光停留在师父那苍白的发丝上,就在一天前,那还是满头飘逸的青丝……而为了能够封印妖皇,她燃尽了一切,起了最后一卦。
“拿着吧,阿夜。”
女子将黝黑的八卦牌递到迟夜手中。
迟夜摇了摇头。
“师父……我……我不能……”
“卜天卦,于师父也已经是无用之物了,毕竟师父已经算完最后一卦了。”女子淡然一笑。
“拿着它,从今日起……”
“师父!”
迟夜眼眶泛红,抓住了女子的手。
“别去……别去……我给你起了一卦……”
“上坎下坎,两坎相重,险上加险……”
“呵呵……”
女子笑着拍了拍迟夜的手背。
“不打紧的,师父清楚,此去万劫不复,师父也要去。”
“师父……”
女子将迟夜的手心翻转过来。
“师父不放心你……为你卜了最后一卦……”
“上震下离,阴阳相交,刚柔并济,柳暗花明……”
“徒儿,上上卦……师父最后卜问天道……天上十二仙,有我徒儿一席之地。”
“什么天上十二仙……师父你……”
“天机不可泄露,徒儿,为师这便走了,照看好宗门,从今日起,你便是星河观宗主!”
话音未落,女子身形已经变得虚幻不已,飘然而去,徒留迟夜一人,抱着卜天卦,站在原地。
“师父……”
从那之后,世上再无惑星仙子,徒留迟夜。
而自从师父死后,迟夜便长年于大殿内闭关清修。
师父死之前那句天上十二仙,便成了迟夜解不开的迷惑。
这世上已经多久没有出过人仙了?否则怎么会仅仅出了一个妖皇,便让人族正道付出八位宗主的惨重代价?
可师父却说之后会出十二位人仙……
是正道八宗各出一人吗?
那剩下四个仙人境是哪里来的?
妖族吗?
妖皇呢……
这些疑惑随着时间,沉淀在迟夜心中……
直到十年前……
由于长期对宗门疏于管理,宗门中已经有不少弟子,犯下了大错。卜算之人,最忌讳算己。
而这在星河观中竟已经形成了一种风气……
甚至在星河观弟子中有“算人先算己”的说法……
迟夜大怒,将不少违戒的弟子与长老逐出宗门,其中,便有一名长老,名为陆尘。然而……
待到迟夜处理完此事……心中却起了波澜……
她无法忘记师父离去时的背影,慷慨赴死时看向她的温柔笑意,以及那句“天上十二仙,必有我徒儿一席之地。”
三百年,妖皇被封,妖族不出,而这句话,却如同心魔一般,折磨了迟夜三百年。那一夜,她颤抖着拿起了卜天卦……
她过不了心中那关,最终,她为自己卜了一卦。
就连她自己都惊讶,没有想象中的反噬,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那可能是她这辈子算得最简单的一卦。
不但出了卦象,更是直接看到了未来所发生的画面。
然后……
她便看到自己穿着一身轻薄的黑纱,趴在一个少年身前,轻吻着对方的……迟夜的呼吸都为之停滞,她难以置信,少年的面容模糊不清,她也只能看到自己转过了身子。
好似一只……发情的雌犬……
就那样被少年压在身下……
最屈辱的是……
她的脖颈上还带着皮质项圈……
“不可能!!”
迟夜面颊染上绯红,羞恼参半。
她自修道以来一直清修,严于律己。
就连自渎都从未有过,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
在这之后,迟夜就和发了疯一样,她不肯相信这就是她要面临的命运。随着算卦次数越来越多,她所知的消息也愈发清晰。
那个少年……
来自于黎国皇室的四皇子……黎泽……
等到他灵丹境……
自己就会成为他的玩物。
不论如何推演,如何卜算,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这唯一的结局。迟夜清楚,这和一般卜算的卦象根本不一样。
卜算别人时,往往只能看到一些充满隐喻的画面,卦象也都是模棱两可。而起卦之人,想要算得越清楚,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这也是为何星河观卜算需要缘物的原因。
除了仙人,恐怕没有修士能够承担窥视他人命运的反噬。
而为自己起卦,迟夜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就将自己的命数算得清清楚楚。可她宁愿自己从未算过这一卦。
所以……
她扶持了被四大家族灭门的南宫后人,南宫鸢。
将南宫鸢送上女皇之位后,迟夜许诺她,只要蚩国与黎国开战,赢下这局,她便会让南宫鸢亲手报仇。
南宫鸢也清楚,自己与幽影两人,对上四大家族三位灵丹境是输多赢少。思索再三,便答应了下来。
蚩国矿产资源丰富,兵强甲盛,按理来说,大败黎国,应当是毫无阻碍。
可不论是南宫鸢还是迟夜,都没能想到黎国的将士在战场上英勇无畏。
这直接将蚩国拖入了泥潭之中。
迟夜见状,也只能另行他法。
派出星河观修士,深入黎国境内,直接将黎泽带回星河观便是。
迟夜倒也不是要杀他,毕竟那时候的黎泽也只是个孩童,让她对孩子痛下杀手,她办不到。
她只是想把黎泽接回星河观,再废除黎泽的经脉。
只要断了黎泽的修行路,那么黎泽便永远都不会到灵丹境了。
然而事情却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黎泽弄丢了。
谁也不知道一个四岁小孩是怎么跑丢的。
就连迟夜也无法卜算到黎泽的位置。
最后,蚩国以战败告终。
迟夜的计划也落空。
等到她再次见到黎泽的时候,已经是程玉洁的登仙宴上了。
从那之后,迟夜便知道,总会有一天,黎泽会找上门来……
她看向惑星仙子的雕像,眼中却没有焦距。
“是我错了嘛……师父……”
“可那样的命运……我怎能心甘情愿的接受……”
“师父……你告诉我……”
“究竟要怎样……我才能替你复仇……”
“究竟要我付出什么……我才能证道人仙……”
雕像不会说话,惑星仙子也早已不在人世。
迟夜心中也清楚,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她轻叹一口气,却听到有弟子来到了大殿。
“宗主,已经有超过数千名灵丹境以上的修士聚集在蚩国……再这样下去,恐怕……”
稍稍思索片刻,迟夜便吩咐下去。
“关掉星河大阵,向天下修士告昭,我星河观为诸位准备好了客房,请他们来星河观,近观我与剑仙子论道。”
“是,宗主。”
弟子很快下去。
而迟夜却深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程玉洁……也好,就让我看看,你这人仙境,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货真价实。”……
三天转瞬即逝,这两天来,除了和南宫鸢讨论讨论蚩国的政事之外,黎泽也没再出去走动。
晚上也是一个人打坐清修。
他怕自己会打扰到师父……
到了第四天早上,黎泽换上了象征着天剑阁的白袍,同师父和师姐一起,前往星河观!
星河观。
此时不论是八宗弟子,还是散修,早已经将星河观的大殿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程玉洁并未刻意召集天剑阁弟子,而是吩咐他们自行前往。
因此天剑阁大多数弟子,都早早的来到了星河观内。
不仅如此,几乎八宗全部没有闭关的弟子长老尽数到场。
就连八宗宗主也已经到齐。
所有修士都在关注着这场论道切磋。
毕竟程玉洁自从登上人仙境,还从未出手过。
迟夜矗立在广场大殿上,闭目凝神,此时不过辰时,太阳刚刚升起。
她就穿着一袭黑裙,身披幻星纱,拂星尘搭在洁白的皓腕上,手中还托着卜天卦。
黑纱遮掩着她下半张俏颜,更为她增添了几分神秘。
大多数修士不清楚,但是八宗宗主倒是知道,曾经迟夜是不遮面的。自从星河观前任宗主死后,迟夜便戴上了黑纱。
是为了纪念惑星仙子。
“咚~咚~咚~咚~”
悠扬的钟声响起,代表着辰时已经过半。
而就在此时,迟夜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眸。
“来了。”
话音刚落,迟夜身前便凭空出现一道人影,随后凝实。
正是程玉洁。
相较于曾经的冰冷,自从登仙之后,程玉洁便不像以前那般面无表情。嘴角总是带着一丝笑意,这让迟夜很奇怪。
但更奇怪的是。
她看向程玉洁的腰间,那里空无一物。
迟夜一挑眉头。
“寒魄呢?”
程玉洁摇了摇头。
“既然是论道,用寒魄,我怕伤着你。”
“呵……”
迟夜冷哼一声。
与妖皇的感觉不同,妖皇出世,妖气漫天。
而程玉洁身上则没有半分凌冽,就好似普通凡人一般。
曾经的剑仙子冷得刺骨,浑身剑气凌冽,可如今为何周身没有半分气势?迟夜心中有些疑惑,随后看向了程玉洁身后。
凌墨雪和黎泽,落后程玉洁一个身位,悬浮在空中。
“也罢……今日便教你们天剑阁知道,我星河观也不是任人欺辱。”迟夜刚说完,程玉洁身后的黎泽深吸一口气,随后,当着诸多散修与八宗弟子面前,掷地有声。
“迟夜前辈……晚辈不懂,天剑阁何时欺辱星河观弟子?”
此话一出,场上针落可闻。
有不少八宗年轻弟子都直楞楞的看向那个打扮有些古怪的天剑阁弟子。“这……这谁啊……”
“敢当面顶撞星河观宗主……这……这什么来头……”
“你们不知道?他就是黎泽啊!剑仙子的嫡传弟子!”
“什么嫡传弟子?剑仙子嫡传弟子不是舞剑仙子凌墨雪吗?”
“你这都多久之前的消息了……”
诸多修士开始窃窃私语,不少人都在打听黎泽的来头。
迟夜听了,只是嘴角微微带起笑意。
“什么时候我和你师父说话,也轮得上你个小辈插嘴了?”
“是非对错,我不同你争辩,等我赢下你师父,再替她好好管教你。”此话一出,私语声更多了些,有不少修士都向黎泽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在他们看来,不管剑仙子是输是赢,黎泽回去都少不了要被师父责罚。
只是听到迟夜这话,原本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程玉洁倒是轻笑了起来。
这下让整个大殿都鸦雀无声。
不管是八宗弟子,还是其他宗门的弟子,亦或是散修,他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剑仙子会笑。
就连八宗几位宗主,也颇为诧异的看向程玉洁。
一是剑仙子风华绝代,佳人红唇微弯,便如同雪莲绽放,美轮美奂,让人目不转睛。二来是,他们也不知剑仙子为何发笑。
“迟夜妹子真是好大的心气,开口便是赢下我,要替我管教徒弟。”
“只是……”
“我这徒弟心性资质上佳,管教一事,还是不劳迟夜妹子费心了。”这话听上去只是夸赞了一句黎泽,可实际上却是暗损了星河观。
毕竟先有陆尘,后有左毕宿,星河观弟子的所作所为,可有点对不起正道八宗的名号。
远远坐在嘉宾席上的崔诗诗,也是一脸古怪的在黎泽与程玉洁身上看来看去。
别人不清楚,她可是清楚,这师徒两的关系还真不太正常。
她害怕的是黎泽会影响到程玉洁,毕竟御仙决在记载中,可远比淫教的功法霸道的多。
同时崔诗诗也好奇,程玉洁如今的实力,究竟能发挥几成。
至于是不是真人仙……
别说是她,其他几位宗主心中都有些嘀咕。
毕竟妖皇给他们的映像太过深刻,程玉洁怎么看,气势也完全不如妖皇霸道。迟夜听完也是脸色一黑,表情都冷了几分。
“废话少说,今日便领教一下剑仙子高招!”
程玉洁没回什么,闭上了双眸。
凌墨雪和黎泽已经退到了天剑阁弟子的观战席。
令黎泽诧异的是,胡婉莹竟然也在这里。
“师叔!?你去哪了?”
“保密,别说了,先看你师父看好这一战,对你好处可不少。”
黎泽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了漂浮在空中的两人身上。
这里距离两人足足百里,还有无数修士,交锋的余波,也伤不到他们。而黎泽却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了程玉洁的传音。
【泽儿,师父这便要出鞘了……你……准吗?】
黎泽一愣,随后将目光锁定在师父的后背上。
程玉洁没有回头,一袭白裙,随风飘荡。
黎泽点了点头,轻声呢喃道。
“师父……泽儿从不会束缚师父……所以,只要师父想……便出剑……”
“呵呵~”
程玉洁没再说什么,风中只是传来她的轻笑。
迟夜皱起了眉头。
“你笑什么?”
“笑?你何时……见我笑了?”
程玉洁睁开双目,嘴角那弯笑意已荡然无存。
眼神如剑,锐不可当!
“这是……”
无数修士哗然,在场上佩剑的修士不在少数,而此时,他们匣中的长剑,却不受控制的发出了轻鸣。
不光是迟夜,八宗宗主的眼神也同时聚变。
从方才的没有半分气息,到现在的剑气四溢,充斥天地,不过仅仅一息之间而已!“这剑意……”
崔诗诗愕然,其他宗主也愕然,这剑意凌冽,却并不如山岳般让人窒息;刺骨,却不似冰锥般锋芒尽显。
整个天地似乎完全融为了一柄剑。
而直接面对这份剑意的迟夜,更是呼吸都为之停滞。
这份压迫感,她只在三百年前,面对妖皇的时候感受过……
可如今……
程玉洁给她的感觉,甚至更在妖皇之上!
这怎么可能!!
迟夜心神惧颤,而程玉洁此时已经面无表情,眼神古井不波。
“迟夜,莫说我以势压人,让你三招,你又如何?”
这番话也彻底让迟夜摆脱了被震慑住的状态,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瞧不起我!?好大的威风!”
“结!”
迟夜一挥手中拂星尘,顿时空中星光漫天,直冲程玉洁!
“凝!”
卜天卦于手中旋转,那点点星光顿时幻化成了数百丈大的八卦阵,将程玉洁笼罩在八卦中央。
“锁!”
迟夜手中掐动法决,那星光构成的八卦阵急速收缩,将程玉洁锁在阵中!一旁观战的幻宗宗主青云子也是出口赞叹。
“当年我师父与惑星仙子并肩作战,惑星仙子的锁星河,便是困住了妖皇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我看迟夜宗主这锁星河的火候,也不比她师父差多少。”
“是了……”
八宗互有来往,一些宗门绝学,大多都互相见过。
对于青云子这番话,其余几位宗主也都是点头赞同。
他们也到了当年师父们的境界,对于宗门绝学,已然有颇深见解。“你们觉得……程玉洁她……需要多久才能脱困?”
此话一出,几位宗主皆是沉默不语。
有的在思考自己要如何应对这锁星河。
有的则是在比较程玉洁方才的气势,与三百年前妖皇相比究竟孰强孰弱。可下一秒,他们便听到程玉洁一声轻叹。
“破。”
语气平静,波澜不惊。
可落在在场的修士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锁星河,应声而碎。
“这……”
“……”
不光是八宗弟子,那些闻讯而来的散修们,也是目瞪口呆。
星河观以卜算出名不假,可面对妖皇时,若是无惑星仙子的锁星辰困住了妖皇,封灵大阵也就无从施展。
可如今……同样是星河观宗主的锁星河。
能困得住妖皇一炷香……却困不住程玉洁一盏茶……
这岂不是意味着……程玉洁要比妖皇……
迟夜更是震撼到红唇微张。
师父死后,她便常年苦修。
因为她知道,妖皇迟早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势必要与妖皇再战一场。三百年来一天都未曾懈怠。
这锁星河她早已炉火纯青,毫不夸张的说,就算是和师父所施展的锁星河比起来,她也有自信不会差上分毫,甚至更胜一筹……
可程玉洁甚至都未出剑,只是口吐一字,便破了她的锁星河!?
“你还有两招。”
无视了众人的震撼,程玉洁淡然开口。
迟夜眯起了眼睛,手中拂星尘再次甩动!
这次星芒流转,于迟夜身前停滞。
她一掌拍在身前!手中卜天卦飞速旋转!
星芒流转,如同河水般奔涌而去,直冲程玉洁!
“卷星辰!”
迟夜不断挥舞手中拂尘,星光源源不断。
程玉洁负手而立,不躲不闪。
“开!”
口中再吐轻言,奔流而来的星光便从中一分为二。
就好似撞上了分叉的礁石,再也构不成半分威胁。
这下不光是迟夜,就连其他修士也沉默不语了。
程玉洁的实力,确实是有些超出他们的想象了。
原本不少人心中还在怀疑,剑仙子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如今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份实力……确确实实已经是人仙级别的了。
毕竟除了人仙,他们想不出还有什么修士,能够在大乘后期的八宗宗主手下轻松自如。
迟夜死死盯着程玉洁。
她体内的灵力已经消耗了大半,可依旧没有撼动程玉洁……
甚至都没能逼她出剑。
这让迟夜感到匪夷所思。
此时她也清楚的明白,程玉洁与他们,确实不是一个境界了。
她也终于知道,当年师父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妖皇。
“只剩一招了,迟夜。”
程玉洁出声提醒,语气依旧平静,而迟夜深吸了一口气,体内灵力奔涌而出。“子,丑,寅,卯……”
迟夜将拂星尘搭在小臂上,手中法决掐动,口中念出的是十二天干。每次掐动法决,天空便黯淡一分。
直到十二天干念完,白日已经无影无踪,倒映在天空中的,是漫天星河!“程玉洁……你可接好了!”
迟夜呼出一口长气,手中卜天卦飞速旋转,扩大,随后落在了程玉洁脚下。
卜天卦上的十二天干亮起,随后在星河之中,一道紫芒,展露头角,直冲而来。
程玉洁当然认得这招。
当年八宗杀招尽出,围剿妖皇,这才让妖皇重创,得以被封灵大阵封印。这一招,便是当年惑星仙子独创的杀招!
“坠星芒!”
迟夜掐动法决,将全部灵力灌输进卜天卦中。
星空中的紫芒被卜天卦牵引,随后,便如同水滴般落下。
不过豆粒大小,却让在场的所有修士,心中都浮现出了一股避无可避的感觉。
似乎不论如何躲闪,最终,这滴紫芒,都会降落到自己身上。
这一次,程玉洁终于动了。
她伸出右手,捏出剑指,随后……
一剑斩向那道紫芒。
不知是不是错觉,场上众人好像感觉到,似乎有一刹那,连天地也被这一剑斩断了一般……
那道紫芒,在半空中一分为二,消散开来,再无踪迹。
“呼……呼……”
迟夜喘息着,面色有些苍白,显然这一招已经几乎将她透支。
她看向程玉洁,贝齿轻咬下唇,眼中除了震撼,还有几分难以置信。“三招已过,该轮到我了?”
程玉洁面色依旧平静。
迟夜听出了这话的意思,她招回了卜天卦,挡在自己身前。
星河观历代宗主象征性的法器,传说是仙人所传的法宝,也是当今世上最强的防御性法宝。
当年卜天卦在手,就连妖皇,也未能奈何惑星仙子。
“给你一盏茶,调息片刻吧。”
“别瞧不起我!程玉洁!”
沐浴在星芒之下,不过几息,迟夜身上的气息,又重新回到了巅峰。“星河之下,你休想破开卜天卦!”
星光点点,卜天卦在迟夜身下转动,将她笼罩在内。
程玉洁摇了摇头。
“如此法宝,斩了可惜。”
“可卜天卦最大的破绽,不是它,却是你。”
程玉洁原本淡漠的眼神忽然锐利如剑,右手剑指点出。
众人只看到程玉洁刺剑而出,迟夜脚下的卜天卦,便停止了转动。“……”
沉默。
八宗其他六位宗主,看向程玉洁的目光中,尽是震撼。
“她……”
青云子吐出了一个字,随后的话似乎都被堵在了嗓子中。
就连一向老神在在的仙箓观宗主,左泉源,都忍不住点头,叹了一句。“剑仙子……真仙人也……”
面对程玉洁的迟夜,此时已经是面色苍白,额头渗出点点汗珠,好半晌,这才回过神来,喘着粗气。
看向程玉洁的目光,也从震撼,变得极为复杂。
“这招……叫什么……”
“此剑名为,心剑式。”
程玉洁收回剑指,负手而立。
迟夜的表情尽是苦涩。
“此番论道……受益颇多……多谢剑仙子……不吝赐教……”
程玉洁伸出手的一瞬间,迟夜便想要催动卜天卦。
可下一秒,她便心神惧颤,与卜天卦之间的联系,也被硬生生切断了。迟夜的心境未能圆满,不足以应对程玉洁这攻心一剑。
心神震荡,好半天,才恢复过来。
她清楚,如果程玉洁想,那么她方才随便做些什么,都足以让她更难堪。可毕竟是当着天下修士的面,程玉洁还是给了她几分脸面。
只是站在原地,未曾动弹。
这下迟夜也清楚,程玉洁确确实实是人仙境……不仅如此……甚至……她可能要比妖皇……更强……
心中闪过这个念头,迟夜也不再心有不甘,干脆认输。
只是下一秒,她的耳畔便传来了传音。
【此事还没完,等论道结束,不论是淫教,还是黎国,你都要给我一个交代。】迟夜红唇微张,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看着星河观宗主离去的背影,诸多修士的目光都放在了剑仙子身上。崇拜,震撼,尊敬。
崔诗诗第一个站起身子,拍了拍手。
“好!真不愧是我们人族第一剑仙!”
“剑仙子!”
“剑仙子!!”
修士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而程玉洁面无表情,转身朝着天剑阁众人的方向走去。
“宗主!”
天剑阁一众弟子看向宗主的眼神更盛其他修士。
毕竟天剑阁弟子师出同门,情同手足,同宗门与有荣焉。
宗主如此强盛,妖族自然不敢为非作歹,这如何不让天剑阁弟子们欣喜若狂。
“师妹,你先带着他们回宗吧,泽儿与墨雪留下,还有事办。”
“是,师姐。”
胡婉莹没说什么,拱手一礼。
带着天剑阁诸多弟子提前回宗了。
“诸位修士,论道已毕,胜负已分,就请诸位自行离去,我们星河观弟子就不远送了。”
“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哈哈哈哈!!”
“能一睹剑仙子风采,实属我等荣幸!!”
“剑仙子当真仙子也!!一剑顿教天地失色!!”
不论是八宗弟子,还是其他宗门,或是散修们,都用火热的目光看向那一抹清寒的身影,甚至于有不少修士眼中都已经变成了痴迷。
这样的剑,这样的人,怎能不叫他们为之倾心?
而程玉洁的表情依旧平淡,只是带着凌墨雪和黎泽,前往星河观的大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
直至周围无人,程玉洁这才轻声开口道。
“泽儿……师父这便归鞘了……”
“嗯……”
黎泽点了点头。
便看到,程玉洁面上的冷色,如回春般消融。
眼中不再剑意凌冽,而是如同一汪春水。
嘴角微微弯起,露出了一抹温婉的笑意。
“不会怪师父弄得太声势浩大吧?”
“怎么会呢!!师父刚刚也太帅了!!对了!师父,那一剑好酷啊!!师父能不能教我!?”
“呵呵~泽儿想学,那肯定会教的,不过要等到你灵魄境了。”
“好!泽儿一定努力修炼!很快就灵魄境!”
“师父又偏心~只教师弟不教我~”
“呵呵~都教都教。”
程玉洁看向黎泽,笑着摸了摸他的脸颊。
“从今往后,天底下都知道你是剑仙子的徒弟了,压力会不会很大?”黎泽摇了摇头。
“哪有什么压力,总有一天,我要让天下人都看到,我配得上师父!”程玉洁红了脸,轻啐了一口。
“不知羞,好了好了,走吧,该去找迟夜了,她还欠我一笔债呢。”
“嗯……”
……
星河观殿内。
迟夜身旁跟着黄绾莹,对上了程玉洁与黎泽还有凌墨雪。
“你们都退下吧,我和程宗主有事相商。”
“是,宗主。”
周围弟子退下,很快,大殿便只剩下五人。
黄绾莹此时也有些紧张。
毕竟程玉洁刚刚的表现她可都看在眼中,那可是真正的人仙境强者,全程压着宗主打。
而自己得罪了对方的徒弟……
程玉洁直接开口。
“闲话我就不多说了,黄绾莹,我问,你答,若是说谎,那便罪加一等。”
“剑……剑仙子……我……”
“你是不是认识陆尘。”
“!!!”
程玉洁一句话,便让黄绾莹瞪大了双眼。
“剑仙子……这……这是我的私事吧……”
“看来你还不知道,陆尘已经叛出了星河观。”
“什么!?!”
黄绾莹满脸震惊。
而接下来,程玉洁的话更是让她心神颤抖。
“当年是陆尘被迟夜逐出星河观,随后他堕入邪道,创办淫教,还意图对我出手,被我一剑杀了。”
“什……”
黄绾莹傻愣愣的侧过头,看向迟夜,说不出一个字。
这下轮到迟夜皱起了眉头。
“你和陆尘认识?我怎么不知道?”
黄绾莹面色苍白,整个人似乎都被抽去了力气。
“我……我与陆尘……曾经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我早年被师父看中天赋……带入星河观,收作弟子……”
“陆尘他……他昔年……苦读卷书十年载……只为考取功名……”
“落榜之后……心灰意冷,看破红尘……”
“没曾想却因此悟道……拜入星河观门下……”
“修行百年之后……他的修为已然在我之上……我……”
“我对他心生爱慕……却……却不该如何自如……”
黄绾莹唇瓣轻颤,又继续说道。
“我……我一时鬼迷心窍……卜了一卦,算我和陆尘的……情缘……”
“算到……算到我和他是……有缘无分……”
泪珠于她面颊上滑落,黄绾莹已经泣不成声。
“我没想到……我只是去闭关……竟……竟……”
程玉洁摇了摇头。
“天机难测,变化多端,自以为窥破天机,只不过是推波助澜。”
“黄绾莹,你可知道陆尘为何堕入邪道?”
黄绾莹摇了摇头。
程玉洁叹了口气。
“因为他不想失去你,哪怕是想用强,也要将你留在身边。”
“可偏偏,你信命,他不信,到头来,你应了天命,他丢了性命。”
“本只是情劫,却最终,落得这般下场,除了咎由自取,我也想不到什么别的说法。”
黄绾莹怔怔看向程玉洁,说不出半个字,只是止不住的啜泣。
迟夜深吸一口气,心境再也难以平复。
因为她很清楚,不信命的,也有她一个。
“天机难测,福兮祸兮,可怜你们星河观常年修道,卜算天机,却连根本都忘了。”
“自以为算的是天机,却只不过只是算到了心中执妄。”
“迟夜,黄绾莹是你星河观弟子,如何处置,你说了算。”
迟夜贝齿轻咬红唇,半晌才开口。
“黄绾莹……你违反宗门门规……窥探自身天命,连累他人……”
“那便罚你……去思过崖闭关百年……”
“宗主……绾莹自知罪责深重……害了陆尘……也害了许多无辜之人……”
“绾莹不求苟活……只求宗主将绾莹罪责纪录在宗门卷宗……供我星河观弟子阅览……以警后人……”
“绾莹……愿散去神魂……还请宗主……允诺……”
“好……那便宽限你三日……三日之后……便由我来……执刑……”
“多谢宗主。”
黄绾莹失魂落魄的走了大殿,身形没落,孤单一人。
程玉洁又将目光看向了迟夜。
“迟夜,她的债,要由她的命来还,你的呢?”
迟夜深吸一口气。
“剑仙子请说……”
“黄绾莹是星河观长老,陆尘一事因她而起,迫害无数女子,家破人亡。”
“你同样窥算天机,引得蚩黎两国大战……”
“若是让你一死了之,一来是对星河观打击太大,对我正道八宗不利。”
“二来,现在正值妖皇复苏,黄绾莹死罪可免,让她斩妖除魔,戴罪立功,也无可厚非。”
“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程玉洁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要你,做泽儿的仙奴,偿还你的罪孽。”
迟夜双瞳骤缩,当年,她为自己卜算的那一卦,终于在此刻,应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