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黎泽与凌墨雪赶到的傅家的时候,南宫鸢已经和傅熔交上手了。
傅家周围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断墙残垣,与天上修士斗法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那些断壁中哭喊挣扎的凡人。
“师姐!劳烦你挡下对战余波,我去救下那些百姓!”
“交给我吧。”凌墨雪点了点头,挡在了黎泽上方,拔出腰间春水。
趁此机会,黎泽赶忙将那些被困在断墙,废墟和烈焰中的凡人救了出来。
“傅熔!当年你们四大家族杀我父母,灭我家族,今日我便要你傅家血债血偿!”南宫鸢不管不顾,提剑朝着傅熔杀去。
而逃遁到傅家的傅熔,在服用了丹药之后,气息明显要增长了不少。“就凭你?”
傅熔没再多说,提刀朝向南宫鸢杀去。
他刚回到傅家的时候,便催促傅平刀马上启动五灵大阵。
“老祖,那五灵大阵还缺水属性的天材地宝……”
“先前不是带回去那千年蚌珠吗,用那个凑合凑合。”
“可……”
“没时间了!去启阵法!”
“是!”
傅熔何尝不知道,五灵大阵最好是五属性俱全,且天材地宝的年限越是接近,效果越好。
上次带回来那颗三千年的人参,刚好够给傅家之前得到的木属性天材地宝补充灵力。
除了那水属性的蚌珠,傅家准备的其他东西,都是三千年年份的宝物。
可时间不等人,而且他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铛!”
“叮!”
血红的长剑与漆黑的阔刀碰撞在一起,爆发出恐怖的灵气余波。
凌墨雪却面色不变,只是伸手轻点,那灵气余波便在空中消散。
“呖!”
南宫鸢长剑斩出,血凤虚影直接冲向傅熔。
“看刀!”
傅熔阔刀上燃起熊熊烈火,横砍竖劈,两道刀芒在空中交叉成一个十字,朝着血凤撞去!
“轰!”
爆炸声与灵气波动响彻了整个皇都,蚩国的百姓们颤抖着,躲在家中,窥视着那浮在空中如同神明一般的修士。
“爹……娘……”
“阿萱……你在哪……”
“娘……我好害怕……”
神仙斗法,凡人遭殃,不论是傅熔还是南宫鸢,又怎么会去看这些凡人一眼?“都来此处!不要向外走动!”
黎泽将他们聚集到一栋屋子内,布下了一道剑阵。
“恩人,我娘子她……”
“仙师,你救救我娘……”
“恩公……”
百姓们无助的目光如同潮水一般将黎泽吞没,后者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大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阻止天上两名修士,否则会有更多的百姓遭到侵害。”
“你们就待在剑阵内不要走,不出剑阵,便不会受到灵气余波的波及。”黎泽说完,便冲天而起,直奔傅熔与南宫鸢。
“嗖!”
寒芒一闪而过,正是幽影提着匕首,身形骤然出现在傅熔身后。
“我正等着你这苍蝇呢!”
傅熔丝毫没有慌张,看来是早有提防。
“铛!”
阔刀直接拦腰斩去,幽影堪堪挡下这一刀,整个人倒飞了出去,又瞬间化作一团黑影,消失不见。
黎泽刚刚来到凌墨雪身边,还未开口,后者却皱起了眉头,看向傅家府邸。“不对劲……灵气在大量聚集……”
“是傅家人口中的五灵大阵?”
“嗡……”
傅熔感知到阵法启动,不由得仰天大笑。
“哈哈哈,来得真是时候,南宫鸢!今日不但要你死在这里,这蚩国,我也一并拿下!”南宫鸢刚想提剑刺向傅熔,却感到身体中有什么东西在躁动。
“什么?”
那感觉颇有几分怪异,她却说不出那是什么。
黎泽同样感知到了异常,侧头看向凌墨雪。
后者则是没什么反应,好像根本没受到任何影响。
见师弟侧过头,凌墨雪看向黎泽,目光中带着关切。
“怎么了师弟?”
“这五灵大阵是……”
“昂!!!”
还未等黎泽说完,傅家府邸中突然传出一声低沉的龙吟。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那……那是什么怪物……”
“是龙!龙啊!”
蚩国的百姓们躁动不安,他们心中莫名产生了恐惧,就好像有什么灾难要降临一般。一颗龙头虚影,从傅家地上浮现。
“五灵大阵……龙影……我知道了,那傅家凝聚出来的,是蚩国的国运!”
“什么……”
听到凌墨雪这个回答,黎泽知道了自己刚才为什么体内会产生悸动,但另一个问题也随之而来。
“师姐,傅家凝聚国运,是想做什么?”
凌墨雪深吸一口气。
“他们应当是想把国运凝聚在自己身上,或是自己家族身上,就和泽儿你一样……”
“但和你不一样,黎国的国运,厚重凝实,与其说是你凝聚了黎国的国运,倒不如说是国运选择了你。”
“可看傅家这情况……”
因为黎泽大荒龙脉的缘故,程玉洁与凌墨雪特地研究了龙气国运相关方面的古籍,因此倒也能一眼看得出来。
只是傅家又如何知道的呢?
两人正好奇,却看到南宫鸢身上散发出阵阵红气,飘散而去,落入龙头张开的大口中。
黎泽看得分明,那正是蚩国的龙气。
而吸收了龙气的龙首,颜色也变成了赤红色。
黎泽感应了一阵,立刻察觉到了问题。
“不对,蚩国的龙气……不对劲……这太少了……”
“怎么了泽儿?”
“师姐,蚩国的龙气,没办法凝聚成形……”
听到这里,凌墨雪瞳孔骤然收缩。
“龙气不足,若是强行凝聚成形,会导致国运崩坏!到时候,蚩国将国不将国!!”
“我们得现在停下大阵!”
“岑!!”
春水出鞘,凌墨雪直接朝着傅家府邸冲了过去,然而傅家府邸,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她的去路。
“糟了……吸收了龙气……此地凝聚了蚩国大半国运,我破不了阵法……”凌墨雪神色严肃,看着脚下的大阵,眉头紧锁。
“唔……”
南宫鸢想要控制体内的这些红气,但是无论她如何运转功法,操纵灵力,却阻止不了这些红气从体内分离。
一怒之下,她提剑直接斩向了傅熔。
“凤泣!!”
血色凤影张开双翼,数十丈的虚影直冲傅熔。
后者哈哈大笑。
“南宫鸢!你这皇帝昏庸无道,随意征战,民心尽失!今日我便斩了你这暴君,好让蚩国知晓,谁才是名君!”阔刀上燃起熊熊烈焰,傅熔一刀劈下,直接将血红的凤影从中一分为二!
“噗……”
南宫鸢突然口吐鲜血,体内灵气紊乱,显然是遭到了反噬。
“小姐!”
幽影从影子中一跃而出,搂住南宫鸢。
“呵……呵呵……傅熔……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南宫鸢死死盯住傅熔,口角溢出猩红。
“刚刚……你是故意……装伤……”
“为的就是除掉……何多钱……”
“四大家族……只剩下你们傅家……”
“当年也是……你怂恿赵家……杀我南宫家……”听到南宫鸢的话语,傅熔不由得大笑出声。
“不错,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当年你真以为南宫家是偶然得到聚龙珠的?”
“那原本就是我傅家的东西,是我安排人,把那聚龙珠送到你父亲手里的。”听到这番话,南宫鸢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是我向赵家走漏了风声,是我联合的四大家族。”
“可惜,可惜,那聚龙珠在你父亲手中三年余载,他的修为也没能到灵丹九境,真是个庸才。”傅熔笑着,脸上的喜色无法压抑。
“当初他要是能拉那三个人一起去垫背,倒也省了我不少功夫,你父亲最该死的,就是自爆的时候毁了聚龙珠,害得还要通过别的办法凝聚龙气。”
“不过嘛……一切都是值得的,呵呵……”
“等到这五灵大阵,将蚩国的龙气吸干,蚩国便为我囊中之物。”
“一国之运,定能助我成仙!哈哈哈哈!!!”南宫鸢看向傅熔,突兀笑了出来。
“呵呵……你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
“只不过……是个寿元将尽的废物罢了……”
“就算你取了国运……又如何?”
“星河观……天剑阁……他们真能坐视不管?”此话似乎是戳到了傅熔的痛处,后者面色铁青,握紧了阔刀。
“我改变主意了……与其慢慢将你的龙气吸干……倒不如……”
“让我来……斩龙……”
傅熔手中阔刀转动,刀身倒映出他眼中的兴奋与暴戾。
“小姐!”
幽影抱住南宫鸢,有些焦急,五灵大阵封禁了此处,她想要带着小姐走,去发现影遁似乎根本无法使用。
而小姐的身体中灵气紊乱,此时根本无法动弹,再这样下去……看着距离越来越近的傅熔,幽影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就在此时,一阵嘹亮的龙吟响起。
傅熔顾不得面前的南宫鸢,向身后看去。
黎泽已经带着凌墨雪,杀进了傅家府邸。
“这怎么可能!!!”
傅熔心中大惊,五灵大阵聚集了蚩国的国运,不要说灵丹境,灵魄境了,就算是寻常的灵合灵道境,也根本无法突破大阵。
这两个天剑阁的修士境界也不高,究竟是如何进入的!?
来不及等他多想,此刻他身形一闪,便出现在傅家大院中。
凌墨雪灵魄境的剑修,对于傅家这些灵丹境都不到的修士,简直是如同死神一般的存在。
不过是一个照面,大部分傅家修士的神魄便遭到冲击,昏倒在了原地,不省人事。“天剑阁的修士也来趟蚩国的浑水!”
“天剑阁修士,见到路边不平,便要拔剑问上一问!”
“好!那我让我见识见识!天剑阁的手段!”
傅熔提刀杀去,凌墨雪双眸凝视对手,灵力运转,直冲傅熔眉心。然而傅熔前冲势头不止,根本没有收到干扰。
看来在五灵大阵中,傅熔的神魂沾染上了国运,灵魄境的优势发挥不出来了。
凌墨雪心中了然,然而,即便是神魄攻击无法发挥效果,她依旧是天剑阁年轻一辈的大师姐!
“看剑!”
她提起春水剑,迎了上去。
“喝!”
傅熔怒喝一声,和凌墨雪战在一起,刀剑相交,招招致命。
黎泽并没有去给师姐助阵。
就算傅熔有着五灵大阵的加持,实力已经碾压大多数灵丹九层。
可他依旧是灵丹境,傅家刀法,也无法与师姐的春水剑法相比。
他现在要做的,是毁掉五灵大阵。
“昂……”
只剩下一个龙首的蚩国国运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对着黎泽发出了咆哮。然而黎泽对硕大的龙头熟视无睹,径直朝着傅家深处走去。
凭借着龙气的指引,很快,他就找到了五灵大阵所在。
走进地下深处的密室,黎泽来到了阵法前。
先前见过一面的傅平刀,就守在五灵大阵前。
“什么人!”
傅平刀看向黎泽,眼神凶狠。
“你叫傅平刀……对吧?”
“……”
傅平刀没有回话,只是从储物戒中取出了长刀。
“停下五灵大阵,这阵法会让蚩国生灵涂炭。”
“喝!”
傅平刀没有回应,直接一刀斩出,直奔黎泽面门。
后者摇了摇头,连长庚剑都没拔,一道剑影于身后凝聚,直接将傅平刀钉在了身后。“唔……”
黎泽这一击避开了要害,只是限制住了傅平刀的行动能力。
“如何停下五灵大阵,傅熔作孽,要害得蚩国生灵涂炭,到时候傅家又要如何偿还这笔血债?还是早点回头,迷途知返,为时不晚。”
“哈哈哈哈!!!这五灵大阵一起,便停不了,等到老祖功成名就!他自然会为我报仇!!!”黎泽用观气术看向傅平刀,眉心黑气缭绕,他心中了然。
恐怕傅家修士,平日里杀人夺宝的事,也从未少做。
“既然如此执迷不悟,那便……”
黎泽抽出剑影,拔出长庚剑,一剑递出,傅平刀再无生机。
“可怜,可悲。”
他将长庚剑归入鞘中,转过身,看向五灵大阵。
阵法依旧在运行,黎泽甚至能看到不少红色的龙气,被从蚩国四面八方抽出,聚集在此处。
他注意到五灵大阵中,除了漂浮在空中,代表着五个属性的天材地宝之外。在正中央,还漂浮着一颗已经破碎的白珠。
那应当就是傅熔口中的聚龙珠了吧……
黎泽注意到,这颗白珠,原本是四分五裂的碎片,但是在蚩国龙气的滋养下,竟然聚合在了一起,自我修复。
这东西果然与龙气有关,那么这应该……就是五灵大阵的阵眼了。
黎泽心中了然,想要伸手触碰,却发现大阵被红色的龙气包裹,他无法进入。
就在此时,他背后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
“嗡……”
黎泽有些愕然,随后拔出了背后的轩辕剑,剑身有些温热,而吸收了何多钱的黄金勾勒出金线的剑柄,已经褪去了所有的锈迹。
握紧轩辕,黎泽心中忽然闪过一念,一剑刺出,便将五灵大阵的红色龙气,划开了一道裂隙。
他进入阵法之中,却发现阵法依旧在运转,没有停下的意思。
若是强行毁去此阵,恐怕蚩国的国运,也就碎了……该如何破局呢?
黎泽正想着,却感知到手中的轩辕剑轻震,随后,他身上的龙气,缓缓从身中飘散,凝聚在轩辕剑身上。
“这是……”
神器有灵,或许轩辕剑便是破局的关键!
想到这里,黎泽运转体内龙气,金色龙气盘旋于轩辕剑上,随后凝聚成一条透体金黄的五爪真龙。
“昂……”
只剩下龙首的蚩国国运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咆哮。
但龙吟中只透露着沧桑与颓败,倒像是在哀嚎。
黎泽在五灵大阵中握着轩辕剑,脑海中再次浮现了虚影。
撩劈。
斜砍。
转身横斩。
下劈。
最后直刺而出……
龙气于轩辕剑上盘旋成龙……随后巨龙张开大口,将敌人吞噬。
此技名为……五圣决。
黎泽心中了然,身上龙气尽数凝聚,大荒龙脉中的龙气咆哮着,朝着轩辕剑上奔涌而去。
“昂!!!!!”
嘹亮的龙吟响彻了整个蚩国。
“那……那又是什么……”
“怎么会有两条龙……”
天空中再次浮现了一条巨龙的虚影,只不过比起只有龙头的红色巨龙,这条金色巨龙的模样更为真实凝练,每一片龙鳞都栩栩如生。
“五圣决!去!”
在傅家密室中,黎泽右手推出了漂浮在身前的轩辕剑,金龙咆哮着冲向五灵大阵中央,周围的红色龙气没有对它造成任何的阻碍。
金龙张开大口,冲向了那颗布满裂隙的白珠。
轩辕剑的剑尖刺入,预想中白珠四分五裂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那聚龙珠就好似化作了水流一般,流向了轩辕剑的剑柄。
最终停在了剑柄与剑身中间的剑镡处,化作一颗透明的珠子,镶嵌其中。
阵眼被破,五灵大阵自然溃散,原本漂浮在空中的五件天材地宝,也自然落下。
黎泽扫视过去,一根金针,一截树枝,一根黑角,一枚羽毛,还有他曾经在赵家见过的那颗蚌珠。
他将这些东西尽数收入储物戒中,转身离开了傅家密室。
……
就在黎泽发动五圣决的时候,天空中的虚影也动了起来。
所有蚩国人都看得分明,那金色巨龙张开大口,直冲而来,一口咬在了红龙脖颈处……随后……
虚影化作无形,缓慢消散于天地间。
虽然说不出缘由,但蚩国人的心中,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落了地。
方才心中那股担惊受怕的感觉,也随之消失不见。
傅熔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傅家府邸。
“你做了什么……你们做了什么!!!”
他发了疯的想要冲向前去,却被凌墨雪逼退,不得寸进。
“啊!!啊啊!!!”
傅熔口中发出绝望的嘶吼,不顾一切地朝着凌墨雪身后冲去,阔刀挥舞,失了先前的章法。
“铛!铛!”
凌墨雪铛下乱刀,后撤两丈,傅熔红着眼,提着阔刀就朝凌墨雪砍去。
可只见凌墨雪嘴角弯起,双眸凝神,傅熔头痛欲裂,前冲的势头也停了下来。
“没了五灵大阵,失去蚩国国运庇佑的你……也不过只是个普通的灵丹境修士罢了。”凌墨雪莲足轻点,踏步上前,身形无影,春水乍现!
“小楼一夜!听!春!雨!”
快剑横斩,剑断春雨。
不过瞬息之间,凌墨雪的身形便已经出现在了傅熔身后。
“你都不配见识我的剑舞,也妄图吞龙成圣?”
“嗬……咳……”傅熔还想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脖颈处一条如丝线细长的伤口,正渗出鲜血。
灵魄境修士,灭杀对手神魄与无形,傅熔的灵魂已经开始逐渐消散。他跪倒在傅家宅前,直到最后一刻,依旧盯着那龙首消散之处。
最后一眼,他似乎看到了从中走出一个身缠金龙的白衣少年,随后……傅熔的身子倒下,再无生机。
凌墨雪转过身来,看向黎泽。
“里面解决了?”
“嗯。”
“回去再跟我详细说说吧,现在……”
凌墨雪还想说什么,便看到天色被遮蔽。
原本高高悬挂在空中的烈阳已经目不可视,取而代之的,是璀璨迷人的星河。“这是……”
黎泽抬头,有些震撼的看向面前这一幕,显然化白日为黑夜,这种匪夷所思的能力,让他大为惊叹。
“这不是黑夜,这是星河……”
凌墨雪眯起双眼,果然,空中很快便出现了一道倩影。
黑色长裙,身披黑帛,面带黑纱,身上的面料还带着点点斑驳的星光。不是迟夜,又是何人?
还没等迟夜开口,远处又浮现了冲天金光,将迟夜的星幕撕开了一道口子。
看到这一幕,迟夜也是眉头微蹙,不过脸上倒也没浮现什么不满的神情。
很快,另一道强壮的身影也出现在迟夜不远处,正是冶宝坊的宗主秦武。
“哈哈哈,我说怎么蚩国这么大动静,原来是剑仙子的爱徒,真是少年英雄啊。”听到这话,迟夜的面色便不太好看了。
“少年英雄?夺他国国运,杀我星河观弟子,灭他国家族,这是少年英雄所做所为?”
“哦?”
听到迟夜这个说法,就连秦武面上也露出了疑惑。
还不等黎泽开口,凌墨雪就已经说道。
“秦前辈,此事有许多是非曲直,一时难以明说,那家族为祸人间,更是枉顾蚩国百姓的性命,想要吞纳国运,自立为君。”听到这里,就连迟夜都向一旁虚弱的南宫鸢投去了目光。
南宫鸢是她一手推上蚩国女皇的位置,关于蚩国国运有损一事,她自然清楚。因此她没有开口。
秦武倒是点了点头,很简单就接受了凌墨雪这番解释。
毕竟黎泽要是真做了这些事,哪里轮得到他们,剑仙子自己就会清理门户了。而迟夜先前可是对黎国开战,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比起历代正道魁首背书的天剑阁剑仙子,迟夜说得话自然要打上几番折扣。
秦武只是壮实,又不是没脑子,都大乘境了,怎么可能因为几句话就对黎泽兴师问罪。
更何况冶宝坊的存立之道,便是中立。
这也是蚩国为何见不到冶宝坊修士的原因。
他们大多时候都在宗门锻造法宝,不会参与这些世俗纷扰和宗门纠葛。秦武只是点头,咧嘴一笑。
“这事我不会干涉,是私仇也好,是另有缘由也罢,我只是个打铁的,不过问这些。”
“墨雪在此谢过前辈了。”
凌墨雪拱手作揖,倒是迟夜来到了南宫鸢身侧,皱起眉头看向她。“陛下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迟夜默然,黎泽确实就像是一条鲶鱼,搅动了蚩国这潭死水。
若不是黎泽,迟夜恐怕还真没机会手刃仇人。
但……
之前黄绾莹可是给她看了那片蛇鳞,因此迟夜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黎泽应当是与妖族有染。
她转过身,看向黎泽。
凌墨雪挡在师弟胸前,她清楚,迟夜这番前来,决计不是为了和谈,肯定是为了兴师问罪。
“黎泽,你身为天剑阁弟子,却与妖族有染,此事你要如何辩解?”
“与妖族有染……那还请前辈明示。”
黎泽看向迟夜,表情平静。
“好,既然你要看,那便让你看!”
迟夜伸手一招,一片青色蛇鳞从她掌心浮现,随后化作了一虚影,投射在空中。
这下秦武和南宫鸢都看得清清楚楚,黄绾莹看到的画面再度重现。
不过一盏茶不到的功夫,投影便消散。
“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杀我星河观弟子,这事总做不得假了吧?”黎泽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那,不知道迟夜前辈可曾知晓,左毕宿是淫教中人?”
“一派胡言!”
听到淫教这两个字,迟夜的表情更黑了几分。
“若不是左毕宿有问题,我又何需对他动手?两位前辈不妨看看我手中这份留影珠记录下的东西。”黎泽同样掏出一个留影珠,秦武面色有些好奇,伸手招了招。
“来来来,让我瞧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黎泽将留影珠递出,落到秦武手中,随后投影再度浮现,确实黎泽与凌墨雪站在奉天城的城主府顶。
身下灯火繁华,不少蚩国官员正坐在一起开怀畅饮。
而最为醒目的两人,正是坐在首座的左毕宿与赵金。
服侍两人的侍女几乎赤身裸体,小腹上的印记更是格外显眼。
画面记载到黎泽说出那句‘今日一别,不知道左兄还有这般雅兴呢,真是让我刮目相看。’随后,便中断了影像。
看完留影珠中的内容,秦武也是皱起了眉头。
“留影珠中记载的内容都必须是真实发生过的,此事错不了……”迟夜几乎立刻反驳道。
“那用法术创造一团虚影,再用留影珠记载便是!”秦武摇了摇头。
“此言差矣,天剑阁以剑法闻名,哪有精通幻象法术的道理?若是奇门宗的修士倒还有几分可能,天剑阁嘛……”话语中便透露着不信。
此刻的立场也是颇为鲜明,比起迟夜手中那片来历不明的蛇鳞,秦武还是更相信黎泽手中的留影珠。
迟夜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她看向黎泽,深吸了一口气。
“左毕宿现在已经身死,任你怎么说,也是百口莫辩。”
“迟夜前辈是看不到左毕宿与赵金谈笑风生?他们两人周身侍女小腹的印记可是与淫教记载的别无二样。”
“也许是左毕宿深入敌营,被你与那蛇妖联手栽赃呢?”
“前辈这便是无理取闹了。”
黎泽摇了摇头。
“还有,前辈说我与妖族勾结……我确实认识一名妖族不假,可我与师姐皆用观气术观察过,她并未害过人。”
“胡说八道,妖就是妖,就算今日不害人,迟早也会害人!还有,你身为天剑阁弟子,却与妖族来往,就足以判罪!”听到迟夜这番话,黎泽不卑不亢。
“就算是判罪,也是家师定夺。”
“说得好!你天剑阁弟子判罪,要交由家师定夺,我星河观弟子判罪,便就教你一剑杀了?天剑阁真是好大的威风!”
“左毕宿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先前已经手下留情,是他自爆而亡!”
“更何况……左毕宿的师父,是陆尘。”
听到这个名字,迟夜也凝滞在了原地。
陆尘是谁?
他曾经是星河观的长老,后来叛出星河观的时候,八宗才惊觉,陆尘不知从哪弄来的邪门修行法,祸害一众散修。
甚至就连不少八宗弟子也惨遭毒手,成为陆尘手下欲奴。
这才导致八宗对陆尘无比厌恶,甚至就连程玉洁也亲自出手。
可陆尘本人极少露面,大多时候都在暗处。
被程玉洁一剑杀了之后,淫教一事也成了一团迷雾。
他和谁有关系?功法是从哪里来的,这些都没人知晓。
陆尘也从未告诉过其他人。
听到左毕宿是陆尘的徒弟,迟夜第一反应是黎泽在说谎,可仔细一想,确实不无这个可能。
“就算左毕宿是陆尘弟子,那也应该将他擒下,交由我星河观处理。”
“如若你说的是实话,那左毕宿就更不应该杀,生擒下来,铲除淫教,以绝后患!”迟夜的语气没之前那么重,但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无非就是黎泽杀她星河观弟子是错。
黎泽自然听得明白。
“我自然是想生擒下左毕宿,可奈何对方暗算与我,更是直接自爆灵丹,难道此事也能归咎于我?”
“师姐与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何来我杀了左毕宿一说?”凌墨雪也点头道。
“不错,我师弟确实是想生擒下左毕宿,因此还身受重伤。”迟夜蹙起了柳眉,上下打量着黎泽。
“谁知道你们二人是不是串通一气?再说,你说身受重伤,距离左毕宿身亡这才过去了几天?五天都不到,黎泽便活蹦乱跳?你看他的气色像是身受重伤的样子?”
“更不要说他自己亲口承认,与妖族有染,要我看,黎泽现在还是跟我回星河观,面壁思过。”
“程玉洁教不好徒弟,那我便替她管教管教!”迟夜正要动手,却听空中传来一声轻笑。
“那便不劳迟夜妹子费心了。”
听闻此声,场上众人皆是抬头望去,一袭白裙,仙气飘然,面容精致,左眼下角一颗泪痣,更是将她的美承托得摄人心魄。
可她面上却没有半分笑意,浑身剑意凌冽,如同玄冰,就好似高山上盛开的雪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正是天剑阁剑仙子——程玉洁。
“程玉洁……你教的好徒弟!杀八宗弟子,与妖族勾结,这便是你们天剑阁的行事之道?”迟夜面色变得极为难看,她心中清楚,程玉洁出现在这里,是要保下黎泽。
听到迟夜这番话,程玉洁忍不住嘴角弯起。
“我天剑阁行事,讲究论迹不论心,我们天剑阁弟子出剑,讲究剑心通明,问心无愧。”
“所以……除了你那星河观弟子就是自己该死,不然,我还真想不到什么别的理由。”
“你……”
程玉洁一开口,便把迟夜呛了个半死,在一旁看戏多时的秦武,都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既然剑仙子亲临,那我在这便显得有些多余了。”秦武哈哈一笑。
“两位宗主莫要忘了,我们冶宝坊锻造的法宝一分钱一分货,童叟无欺,接受法宝定制,随时欢迎天剑阁和星河观弟子,那我先行一步。”说完人便没了身影,化作一道金光遁走了。
开玩笑,这时候不跑难道等打起来再跑?
他那边都不得罪,这种事还是别掺和的好。
被程玉洁呛了个半死,迟夜此时面颊有些泛红。
“原来天剑阁便只会恃强凌弱?我当以为天剑阁还真把侠义放心间,原来只是放在口上说说而已。”
“迟夜妹子怕不是算卦算傻了,修行不向来如此?难道妖族会因为你的弱小而不杀你?”
“更何况,我们天剑阁行事自有规章,天剑阁的名声,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不算,八宗弟子都亲眼看着,妖族听到我天剑阁弟子闻风丧胆,民众见了我天剑阁弟子无不拍手叫好。”
“就因你一句话,我天剑阁就一无是处?笑话。”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那我倒要试试,剑仙子的剑利否!”听到迟夜这么说,程玉洁微微一笑。
“莫要说我仗势欺人,你就传出去,天剑阁宗主与星河观宗主于星河观论道,时间,就定在三日后,如何?”
“好!那就一言为定,到时候也让八宗看看,你天剑阁究竟是怎么行事!”
“记得和黄绾莹说一声,可别让她闭关了,到时候,我还有些问题要问问她呢。”
“呵,那你也别忘记把黎泽带上,你那好徒弟是怎么和妖族勾结的,我还得问个清楚!”
“一言为定。”
“哼!”
迟夜的身影消散不见,黎泽走到师父身前,底下了头。
“师父……此事还是怪我,要是泽儿当时能擒下左毕宿……”程玉洁露出一个温婉的笑意,伸出手,轻抚黎泽面颊。
“怎么能怪你,泽儿已经做到最好了,放心,接下来的事交给师父就好。”此时的剑仙子,一点不似方才的冰山凌冽,露出的温柔,足以叫人神魂颠倒。
迟夜走后,南宫鸢也恢复的差不多,她也没心思在此处逗留,幽影扶着她,身形闪烁,便遁入暗影远去。
黎泽看着南宫鸢远去,想起先前与她的对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师父。“师父……蚩国女皇她……”
“泽儿,不论之前你做了什么,之后想做什么,问问自己,是不是问心无愧,剑心通明。”
“是……泽儿问心无愧。”
“那便去做,我们天剑阁行事,不循规蹈矩,不拘泥于他人,问心,问剑。”
“多谢师父指点。”
黎泽点了点头。
程玉洁又笑道。
“师父旅途劳累,想歇息一番,不如……”
“那……那这就请师父跟泽儿回客栈歇息。”
“那便有劳泽儿了。”
程玉洁都没有遮掩身形,就跟在黎泽和凌墨雪身后,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客栈。
而与此同时,迟夜也告召天下修士,剑仙子将与她在三日后,于星河观大殿道场论道。
一时间,各地修士纷涌而至,蚩国变得无比热闹。
……
“呸”
青河吐出口中的瓜子壳,慵懒的靠在树上,看着不远处的戏班舞刀弄枪。
“你要是这么爱嗑瓜子,下次不如自己准备个布袋,好把你吐出来的这些东西带走。”声音轻柔,听上去只是朋友之间的打趣。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看戏?”
“我为什么不知道?”
“啧……没劲。”
青河从树上跳下,拍了拍手,回过身看去,一席白衣长裙,正是程玉洁。“所以你来这里擒我?”
“你又没作恶,我何故擒你?”
程玉洁表情淡然,似乎没有将青河放在心上。
“哦……不是来擒我?那便是为了你那徒弟?”
“不错。”
“他现在可忙着呢,要吞蚩国的国运,胃口不小啊。”青河看向不远处浮在空中的金龙虚影,微微一笑。
“王对王,将对将,这一盘棋,我与她下,不与你下。”程玉洁微微一笑。青河似是听懂了,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不必试探我,你想与女皇下棋,可得多等一阵子。”
“我知道,我是在提醒你。”
“哦?”
青河微微一愣,只听得程玉洁说道。
“你与我那徒儿对弈,可得小心……满盘皆输……”这话一出,青河眯起了双眼。“剑仙子对自己的徒弟就这么自信?”
“当然,我亲自挑的徒弟,我自然放心。”
“哈哈哈,陆尘如何,左毕宿如何,人心啊人心,只怕是说变就变,让剑仙子后悔莫及呢。”
“那你不妨试试。”
对于青河的挑拨,程玉洁的表情始终保持着淡然。
“好……这一盘既然你都来了,那就算和棋吧。”
“真是和棋吗?”
“……”
青河没有开口,表情有些不爽。
“陆尘死后,淫教失控,左毕宿也不甘屈居人下。”
“谋划蚩国的国运,也未能得逞,若是我没猜错,那傅熔自以为是傅家寻来的宝贝,实际上是你谋划着塞给他们的吧?还有那个五灵大阵,这可不像是他们这种家族能弄到的宝贝。”
“啧……”
“金乌,玄武,白虎,是莽夫之勇,不足为惧。可唯独你自以为通读人心,算无遗策,结果却是次次不如意,不是吗?”程玉洁一番话,说得青河哑口无言。
“呵……那就算我输了半子,下一次,我会赢回来的。”青河与程玉洁擦肩而过,走向远处,身形消散。
却未能看到程玉洁弯起的嘴角。
“下一次……呵呵……一二再……再二三……我等着你……把自己都输掉的那天……”程玉洁看向天空,巨龙虚影消散,烈日被星河覆盖,莲步轻点,随后身形消散在原地。
那些唱戏的凡夫俗子,也根本不知晓,方才距离他们不足百米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