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启言22(1 / 1)

“明天,带上证件一起去民政局,一手交钱一手办事。”阴黎干脆利落地拍板敲定。

打官司还要走流程,她当然更希望能早点把苏启言从收养关系中摘出来,越早越好,越快越好。这样就算苏成志胆大妄为还敢打人,那至少也不是家庭纠纷了,报警后警察绝对不是让当事人自行协商调解。

“老师?”苏启言还没搞清楚状况。

康健越要疯了。

“明天就明天,早点!”苏成志心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自己总归得先拿到钱才肯解除关系的!

四人一道出了医院,阴黎直接让苏启言回去把东西都给收拾了,哪怕只剩最后一个晚上,她也不放心他继续和苏成志住着。

这么一番折腾,天都快黑了,苏启言去收拾东西,阴黎和康健越站在院门口等他。

苏成志进厨房提溜了瓶黄酒出来,堂屋的门坎上净是泥灰,他也不拍两下,直接一屁股就坐上去。还是那个缺了个口子的酒杯,他倒上就开始喝起来。

苏启言一共也没多少东西,衣服只有那么几件,简单打包一下,体积还没他上半身大。

他从房间出来就看到坐在门坎上的苏成志,他在门口站了下,但没说什么,苏成志也没说什么。他提上包走了后,苏成志就拿上杯子回了堂屋里他最常坐着喝酒的地方。

康健越虽然百感交集,但看到人出来,“今晚先去我那儿住,等明天我给你安排一个宿舍。”

事已至此没办法,偏偏还是自己多出的那句嘴,康健越在心里叹气。他也是真怕了阴黎了,唯恐对方要给苏启言包办到底。

其实康健越的担心是多余的,阴黎不是不懂原则的人,她给予苏启言的帮助也是有标准的。

像5000块这事儿,除了她就没人会帮苏启言了,所以她帮得毫不犹豫。而其它困境,她多数时候只是给他提供思路和方法。

她只往井里递了根绳,并没有亲自下井去把绳绑到他手上,是苏启言自己抓住的机会。

不管是课代表还是播音员,他都是凭实力让别人认可他的。就像昨晚的那首国歌,她只负责引导了他,然后在他需要鼓励的时候给予他鼓励,仅此而已。

但苏启言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这就是最令人感动的地方。

她对他的考虑就像养孩子,你再宠他爱他,也得给他自己成长的空间。

不过康健越马上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因为阴黎在他说完话后紧接着就给苏启言建议道:“暑假的时候要去打工挣学费哦,然后竞赛也要更加上心,有奖金呢!你也别担心大学的事情,在有保证人的情况下,向银行贷款读大学已经很容易了,但时候老师就给你当保证人!”

苏启言点头,“会的。”

其实叭,阴黎一点也没觉得康健越5000块的那句话是多嘴,她倒还觉得老康比自己多吃十几年干大饭确实不一样哈!她现在看他只觉得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睿智!

最受冲击的当属苏启言了,他先是见阴黎为了他拿搬砖砸人,后又知晓她为了他拿钱砸人……他震撼极了,却一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试问谁能拒绝自己的终极渴望呢?

就好像一样你最想最想最想得到的东西,你马上就要得到它了,就在明天!那你会在今天把它中断掉吗?你舍得推拒吗?

阴黎给他的是一个安全堡垒,那里面充满了希望和温暖,他在里面可以畅想未来,他知道从此只要他够努力,就有无数种理想的生活方式任自己挑选。

他知道阴黎的吃穿用都很费钱,也知道她喜欢享受,他很不忍心让她一下子就穷了起来,但他仍旧说不出拒绝的话。因为这是他最想得到的东西啊,由他最喜欢的人亲自送到他手上的,怎么拒绝得了。

……

第二天是工作日,阴黎请了个假还包了个车,一大早就带着苏启言和苏成志进了城。五千块她还是拿得出手的。

进民政局前她就和苏成志说好了,解除收养关系先给两千五,剩下的两千五等迁完户口再给。

因为苏启言已经成年,手续办理的过程很顺利,不过哪怕包了个车,三人回到镇上的时候也已经下午了。

好在镇内范围的户口迁移只要一个工作日就能完成。在阴黎塞了个小红包后,不到两个小时,苏启言就拿到了他一个人的单独的崭新的红泥巴色小本本。

因为苏启言没有房产,所以他的户口和苏成志的户口仍旧在一个地址上,不过这没什么影响,在法律上他们已经没有亲属关系了。

三人从公安局出来,各有各的心情,阴黎是狠狠松了口气,就像心里的一块儿大石头落地了。

苏成志看起来倒是喜气,可能一辈子没拿到过这么多钱吧。他应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本来昨天还因失血而蜡黄枯瘦的脸,现下竟然有些油润和红润。

心情最复杂的是苏启言。对他而言,他手上捏着的不是户口本,而是他自己的命运。从这一刻起,他才有了独立的人格,他再也不是孤儿院里没有根系的幼苗了,再也不是某个收养家庭的所有物了……他是他自己的,完完全全是他自己的了。

这种感觉可能有点像流泊异乡的打拼者,十几年的血汗心酸,终于有朝一日房本在手了,落地了,扎根了……可是又不尽一样,甚至尽不一样,因为苏启言是辛酸挣扎十几年,十几年都淹没在无望中,然后突然就获得了馈赠。

想喜,却先泣;幸运,又何德何能;感动,亦无以为报……

他只知道这一切都是她为自己带来的。

苏启言生出了一种想为阴黎奉献一切的想法,尽管他一无所有,但他心甘情愿从身到心都烙刻上她的名字。

同时他也想要对方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他想彻底占有她,尽管这岂有此理,尽管她也许不愿意。只怪她太好了,让人都舍不得放手,让人只想把她捉紧。

这是一种恐惧,他既害怕她什么时候忽然就结束了这场好,又更害怕她将这种好随处播撒。

苏启言得到过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因此每一样他都格外珍惜。他的这种珍惜感比常人来得要强烈多了,已经催生出偏执,他根本不允许“失去”的发生……

阴黎也拿过他手上的户口本反复翻看,有些爱不释手,新新的小本子仿佛有种魔力,让人觉得接下来能有个新的好的开始。

苏成志在旁边看到,直接嘁了一声。

阴黎心情挺好,懒得和他计较,她脚步轻快打算和苏启言一起回学校,顺便看看宿舍的事情落实好没有。

走到分叉口,苏启言突然站定,“如果你需要,我以后可以给你送终。”

苏成志脚步一顿,“……咒我死呢你,我呸!”

阴黎皱眉。

苏成志走了两步又倒了回来,他从那厚厚的一沓票子里抽出来五张,“你高三的学费。”

苏启言看着面前的钱轻摇了下头。不需要了,今天以前他还很惶恐,但现在已经无畏了,因为有人给他注了强心剂,他已经坚信他可以面对解决所有的事情。

苏成志啧了一声,“行,正好我也不是特别想给。”他重新把钱揣进衣服里,身形忽低忽高地往前行去。

阴黎挺意外的,既对苏启言意外,也对苏成志意外,虽然那五张票子算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启言你不恨他吗?”

苏启言看着夕阳下跛行的身影,“老师,从来没有人向你一样,带给我的全是好没有坏。”

“嗯?这两者之间有关系?”

苏启言微笑,“老师,有人对我全是坏,可我不恨他们,因为我根本不在意他们。而你对我全是好,好到我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到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回报你。”

阴黎皱眉思考了一会儿,“苏成志对你是半坏半好?你不恨他对你的坏,因为你不在意他,但也无法忽视他对你的好?”

“他很喜欢喝酒,喝了酒就发疯打人,但也把酒钱拿去给我交过学费。如果他需要的话,给他送终也没什么。”

阴黎窒息,她觉得要是把自己放到苏启言的壳子里,按照他的成长轨迹去经历那些遭遇,恐怕自己早就生出报复社会的人格了。

上午在市里,阴黎顺便给苏启言买了些日用品,被褥这些也有买,直接让包车拉到学校去了。

两人回到学校,康健越已经带着同学帮忙铺好了床,她不方便进男生宿舍,确定没问题后就回了办公室。

从这天起,苏启言的生活渐渐步入正轨。但有些人不来找麻烦了,并不代表阴黎会放过曾经的麻烦。

镇上要修路,她就让石勇敢带着人去政府接工程。按理说齐劭漳是不可能把赚钱的机会让到“仇人”的,但他还真就把修路的事情交到石勇敢手上了。

阴黎哪里会不知道这人的想法,不就是想趁机搞点动作把人给陷害了,然后追究责任,最后让人拿钱出来保命么。这个套路他都用了不下十回了,还以为好使呢。

说起来,她真觉得这人有点蠢,用这种方法捞钱,钱是捞着了,但最后不也把人给得罪光了吗?树敌那么多,这镇书记的位置还没坐到头儿也真是奇迹。

所以为什么她之前和康健越说她根本不怕齐劭漳,实在搬倒他真的so easy。

石勇敢这边的工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苏启言省级联赛的日子也临近了。

赛前他还要参加那个试探水平的集训,为期一周,阴黎没办法陪他去。但真正省级联考那天她却是可以送他进考场的。

初赛考试比较简单,各学校上报参赛学生的数量后,教育局直接寄加密试卷过来,然后在本校考试完毕再立马加密寄回教育局。

省级联赛就必须出远门了,好在他们市正好是省会,因此这个远门也算不得多远。

周六这天阴黎回了市里,然后直接去市重点高中接苏启言,他为期一周的赛前集训结束了,第二天就是省级联考的日子。

已经入夏,下午的阳光比正午还有灼人,她站在市重高中的门口,睁大了眼睛盯,苏启言走的时候她忘记给他说她要来接他了。

重点学校已经开始实行上六休一,她淹没在接孩子的家长当中,全神贯注唯恐把人给错过。

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多虑了,因为苏启言实在耀眼,他在人群里就是最白最反光的那个,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穿着红星高中的校服啊!

“启言——”阴黎挥了挥手,看到她的少年脸上的冰一下就化了,步子一迈就朝她跑来。

苏启言不知什么时候就抽条了,以前她的头顶还勉强能够到他下巴,现在他再长点她就只能和他肩膀齐平了。

“老师,你都没说你要来。”他跑的有点喘气。

“怎么样,惊不惊喜?”

少年狠狠点头。

阴黎笑笑,“走,我带你提前熟悉考场去!”

省级联考的考场就是阴黎的母校民济大学,不过离得有点远,坐车要做一个半小时。但到那边正好先吃晚饭,也因为第二天考试的时间比较早,所以她准备过去后就直接带他去住那边的旅馆。

苏启言心里有些激动,从上学期开学那天在阴黎的房间里看到那张毕业照后,他就决定以后要报考那所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