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1 / 1)

陶九思这天顶着烈日出了门,骑着马走了没几步,就被烈烈夏日烤的口渴难当,于是翻身下马,寻了间茶寮,买了壶茶水解渴。

虽然此时尚早,但茶寮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纳凉,奇的是这些人或坐或立,手上无一例外都拿着张纸在看,嘴里还念念有词。

陶九思暗忖,京洛这是要开展什么朗诵比赛?还是国子监整了什么读书活动?

正在纳罕,有位汉子坐在陶九思这桌,不好意思的举着纸道:“大人,俺,俺不识字,您能念念吗?”

陶九思看着汉子热的双颊通红,额上汗流如瀑,马上递上一大碗茶,道:“这位大哥,你先喝口茶,待我看看这纸上说的是什么事。”

陶九思边喝茶边去看那张纸,不过片刻,火红脸的汉子,便瞧见眼前这位温和的大人,眼角唇边都泛上了惊诧。

红脸汉子急切道:“纸上说什么?”

纸上说的,是上个月大卫宝顺县县丞,千里迢迢来京城上书,顺便一头撞死在正天门的事。

按理说这事虽然会被京洛百姓茶余饭后谈论一阵,便会被抛之脑后,热度绝对不会太久,毕竟京洛新鲜事层出不穷,大家习惯了对什么都不过一炷香的热度。

可这次却有些微妙的不同,县丞当时带来的折子不知怎么流了出来,还被刊印成数千份、上万份,在京洛城里传阅。

红脸汉子抹了把汗,催促道:“大人,纸上说什么?”

陶九思抿嘴不语,他发现自己等待的那件大事,这回到来的方式却比上辈子轰烈许多。

上辈子,那县丞死后,折子只让六部尚书瞧了,饶是如此也风波甚大,不知这世声势浩大许多,最后带来的结局是不是也更加不可掌控。

陶九思这边没说话,邻桌一位读书人倒是阴阳顿挫的读了起来:“大卫后宫之中有无德妇人作祟,把持朝政,玩弄权术,使国本不稳,内耗积弱,此番大旱实乃上天警示,陛下应亲贤远佞,铲除狐媚,选贤德之人早入东宫。如若不然,大旱必定愈演愈烈,大卫将摇摇欲坠。”

红汉子终于听到了八卦,心满意足的接话道:“这狐媚…说的不就是杜贵妃?”

书生道:“自然是杜贵妃。诸位可能不知,这杜贵妃啊,说来也是一个奇人,传说她出生的时候…”

书生说的捕风捉影,闲坐之人也权当故事来听。陶九思却坐不住了,揣了一张纸,起身打马进宫。

到了吏部,果然也是议论四起,同一个部门,同一条新闻,同僚们互换着小道消息,全是等着看好戏的神采。

杜庆遥趁着乱,将陶九思拉倒了一边,附耳道:“你听说了吗?”

陶九思点点头,小声道:“估计这会全京洛没人不知道了。”

杜庆遥问道:“你看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宝顺的县丞当真是一片赤诚?”

陶九思摇摇头:“定是有人指使,他那封奏折本是称述灾情,求朝廷减免赋税,及时救灾,可到了末尾,非要去牵扯什么上天警示,他不怕惹恼了陛下,更没宝顺好果子吃?”

杜庆遥沉思道:“难不成又是我姑姑使得苦肉计?”

陶九思心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也不方便此时和杜庆遥多说,便摇摇头道:“我看未必。”

说话间,祝舜理进了吏部大门,绷着一张俊脸,沉闷道:“陶大人、杜大人,我这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杜庆遥捏着下巴,幸灾乐祸道:“听坏消息。”

祝舜理:“陶大人,贵妃娘娘叫我来传话,让你跟我去一趟正心殿。”

杜庆遥忙道:“那好消息是不是说,这个坏消息是假的?”

祝舜理愁眉苦脸的摇摇头:“不是,好消息是我升迁了,成了大理寺卿。”

杜庆遥讶然:“这么件大好事,你怎么掉着脸?”

祝舜理:“升的太多太快,我怕折寿。”

陶杜二人虽然习惯了祝舜理的脑回路,可还是一阵无语。

陶九思道:“那钱宁调去了哪里?”

祝舜理:“自然是去兵部补许意的缺。”

杜庆遥忽感慨道:“我一个有背景有实力的官二代,怎么升官的速度还比不过你们俩?”

陶九思拍拍杜庆遥的肩膀:“任重而道远啊,杜兄。”

言罢,和祝舜理一起往正心殿去了。

杜贵妃能在正心殿见他们俩,自然是说明,她非但没有因为被称为狐媚而受到责罚,大概率还借机唱了出声情并茂的哭戏,让想脱离七情六欲的卫无月,一把又被拽回凡间。

此时,偶尔下凡的皇帝陛下,正坐在偏殿和凡人叙话:“你是叫祝舜理?朕倒有些印象。杨大人说你能力超群,举荐你做大理寺卿,朕希望你能好好查案,还爱妃一个清白。”

转而又道:“陶爱卿,爱妃一向看重你,此次也希望朕安排你和祝爱卿共查此案。”

杜贵妃坐在一旁,果然红着眼,她接过话来:“陶大人,你是知道本宫为人的,怎么就把弄朝政了?我估摸着,是容与现在长大了,皇上又有意立他做太子,平白遭了人妒恨。依本宫看,一定是有人趁机兴风作浪,你可要好好查案,不要辜负了本宫和容与对你的期待。”

陶九思道:“臣遵旨,清者自清,娘娘不必担忧。”

杜贵妃道:“我自然是清白的,只是可恨有人造谣生事,耽误了容与的前程反而不美。”

卫无月揽过杜想容,道:“爱妃放心,朕不会让这等脏水泼到咱们容儿身上。”

又冲着陶、祝二人道:“两位爱卿暂且退下,有什么进展随时来报。”

陶祝二人行了礼,便在内侍的带领下,退出了正心殿。

正心殿内,杜想容依旧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温婉道:“陛下,臣妾虽然问心无愧,但遭此污蔑,自问也是没能做到尽善尽美所致。臣妾自请去贵妃头衔,着常服,交出后宫的管理权。”

卫无月大惊,道:“爱妃,朕绝对不相信这些谣言,你不必过分伤心自责。”

杜想容道:“陛下,这招既然是冲着我来的,为了容与我纵使退一步又如何?只要咱们的容与好,纵然要我的命,也让他们拿去好了。”

言罢,又一个劲的落泪。杜贵妃本就花容月貌,这么悄无声息的落泪,更显出几分凄苦。

卫无月见了,着实心疼,暗道要尽快立太子,免得这些龌龊之事再次上演。

杜贵妃是卫无月第一个侧妃,两人一般年纪,成亲后恩爱非常,做了许多年神仙眷侣。后来先帝指了段烟寒做卫无月正妻,段烟寒虽然艳绝大卫,可卫无月念旧情,一颗心还在杜想容身上。加上杜想容擅长拿捏男人,时而显得娇弱无助,时而又精明强干,这么多年下来,竟然圣宠不衰。

段烟寒被送去东齐以后,卫无月有心立杜想容为后,但杜想容却说自己德行不够,不配为后,卫无月见她乖巧懂事,更是心中疼爱。

杜贵妃此番自请去贵妃头衔,也是以退为进而已。

大卫后宫没有皇后,从前都是杜贵妃掌管诸事,眼下她去吃斋念佛,静妃尚在禁足,卫无月只能抬了王昭仪的份位,封做德妃,暂时代掌后宫。

王昭仪柔弱善良,后宫被她管的鸡飞狗跳,让卫无月烦闷不已。

不过,皇帝的家务事,陶九思和祝舜理自然是不知道的,两人得了圣旨,正衣不解带的在大理寺查案,月上中天,还不曾回家。

祝舜理正在翻十年前的一本贡生名录,陶九思也在看这宝顺县丞的履历,俩人万里之外,企图通过这位县丞的资料,找出些蛛丝马迹。

陶九思约莫记得,最后查出来这件事的幕后之人乃是钱宁,奈何他上辈子不认识祝舜理,并不知道怎么找到的证据,所以重来一回,纵然知道元凶,也还是得靠着自己一点点调查取证。

陶九思道:“这县丞名叫王浩良,是三十七年的进士,不过名次不佳便被外放做了个八品县丞。祝大人你翻翻看三十七年的进士还有谁,有没有人也被分在宝顺。”

小小一个县丞和京官有联系,甚至和皇子有联系,显然是天方夜谭,两人正在致力找到王浩良和京城的联系。

祝舜理依言开始翻找,陶九思继续看那履历,念道:“王浩亮妻子亡故,膝下有一子,今年大概是十四五岁。”

陶九思念道这里,忽然道:“遭了,我忘了和大殿下说一声今晚上不成课,眼下他怕是还在等我。”又皱眉道:“院子里有我昨天带去的蔬果,也不知道他吃了没。”

祝舜理抬起头来,幽幽道:“陶大人,你这语气真奇怪,倒是像在说儿子。”

“哦?陶先生有儿子了?”

蓦地,两人身后一道声音乍起,陶九思转头一看,正是他在念叨的卫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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