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上好的吐毛丹,给您家里小宠买一个尝尝?”

岑雪枝抱着猫停在一家小摊前,仔细打量那丹药。

“蜜桃味的多少钱一丸?”

“三豆下品灵石。”

“什么?这么贵?”岑雪枝惊奇道,“我上次买了一模一样的,只要一豆。”

难道三山物价比沙洲还贵?这不符合常理啊,应该是越往仙界走,仙界的东西越便宜才对。

“上仙是在广厦买的吧?广厦半豆一丸都没问题,”那店家笑道,“可咱们这里是夜市,边家脚下,就是这样的物价。上仙是第一次来夜市?多逛几圈无妨,我这丸绝对是最便宜的,不怕您货比三家,就怕您再不买完回家,就要淋雨啦。”

岑雪枝抬头望天。

夜市无月,浓云密布。

转了一圈,确实是这样的物价,但岑雪枝也没心情再逛,而是提前绕到了边家大宅一侧。

这宅子内又建有一圈高墙,正门后置有九套院子,两侧各有十多套小院,中间留着一片沃土,是炼丹房与药园子,背后则是分家的院子,中间五套,两侧各几十套。

一九一五,九五之尊,岑雪枝暗暗感叹,这里面的家主莫不是凡人出身,看重这种风水?

正中的大房人最多,也取了个五进五出的好兆头,隔着外墙就能听到里面侍女来去,笑如银铃,男人却不多,想必藏了不少侍妾。

岑雪枝放慢速度,装作游览的路人,从院外正门前走过。

不是他想如此嚣张,而是这里离正房最近,拿云手便在其中,岑雪枝怕再远卫箴便停不到他的琴声,只能出此下策。

黑云压城城欲催,哪怕已经入夜,也能明显感觉到今夜的天,低得吓人。

岑雪枝走的速度极慢,城墙上几个放哨的守卫都注意到了他,在墙上来回踱步,但就在他刚走过正门时,墙内突然爆发出一声哀嚎和钝响!

那是骨肉分离声,岑雪枝曾听过的——

巨枷斩首的声音。

墙上匆匆飞过一个御短剑的守卫,与原本守城的人说了几句,便打了两个手势,立刻开始换防,顷刻间墙上只剩下寥寥几人。

一定是卫箴得手了。

岑雪枝急着想入院一探究竟,低头见腓腓目如澄镜般看着自己,心中一动,将腓腓放下。

腓腓几步蹿上城墙,也不知做了什么,突然凭空响起一声打更的敲梆子声,顷刻间,墙上的守卫全都横七竖八地倒了下去!

“嗯?”

岑雪枝赶紧御剑翻墙,见那些人趴在地上,挣扎不已,却好像背上压了千金的石头一样,手脚不听使唤,就是爬不起来。

“腓腓?”

腓腓落在正门的房檐上:“喵?”

“你还有这种能力?”

岑雪枝站在墙上,又听见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一眼望见正院内红艳艳的一片红衣人,手持十八般兵器,全被几匹红绸团团裹住,各色招式一一铺陈,很快就要斩断红绸时,又被一圈蓝色烈焰围住。

紧接着是锁链摇晃声,从偏院厅中传出。

黑暗中看不真切,只见刀枪剑戟撞击锁链迸发出电光石火的火花。

岑雪枝御剑,小心飞到偏院门外,不敢进门,便一撩衣摆,盘坐在门前一侧的上马石上,翻出梅梢月,按琴奏响。

琴声一出,人声、铃声、锁链声,全部被压了一头。

院内,锁链将十个人锁成一圈,每个人都在奋力挣动,卫箴站在正中,□□,左手缠长锁,右手持巨枷,枷上手上具是鲜血横流。

岑雪枝侧头,忽然听到了一阵之前从未听过的声音:

是卫箴的心跳声,重如擂鼓,被梅梢月的弦音衬托得十分清晰,每一声都砸在岑雪枝的心上。

体外无恙,体内有伤,怎么回事?

岑雪枝听出来了,立刻低头抚琴,想道:是了,这人在零星天坠海时留下的旧伤尚未痊愈,现在又用力过猛,是会崩开体内的创口,不过不要紧……

只要他能听到我的琴声!

卫箴微微侧头,还在调整气息。

他听到了。

他的左手颤抖,死死拽着锁链,与十人之力抗衡。

这只左手的掌心曾在明镜山被卫箴自己用君子剑划过,一夜过后的伤痕本已结痂,现在却渐渐被铁锁勒出了一片血痕,血液湿滑,不慎让锁链滑动了一寸,正想加上右手,却被最近的一人抓住空隙挣脱,一剑刺来。

那人双目血红,喊了一句话,让门外的岑雪枝愣了一瞬:“还我命来!”

岑雪枝:什么意思?诈尸?听这声音分明是个活人啊?

卫箴右手换了个方向,不再去牵锁,以枷抵挡,挡到一半时,琴声已经将他的疲惫一扫而空,他便顺势一劈,将那人甩出几丈远,砸在红木房梁上。

奶得不错……卫箴想着,吐了一口哽在喉间的鲜血,深吸一口气,正想大喊一句,给边淮传话,却突然听到门外响了一下敲木梆子的声音,骤然打断了琴音。

糟了!

卫箴急着想向外跑去,却只挪了两步,就被剩下的九个守卫死死拽住。

哪里来的打更的?!

门外,岑雪枝只觉如坠冰窟——

他从头到脚,到每一根手指,全都不能动了!

晚风吹来一阵酒香,岑雪枝睁大双眼,转动眼珠,看向一旁的不速之客。

“小妖怪,弹得不错嘛。”

黑衣少年勾唇,露出一个招牌式的坏笑,算是同他打了个招呼:“但是等下不要再弹了,不然就算你们作弊喽。”

是魏影从!

他站在门外另一侧的上马石上,黑色广袖底绣着点点银白沙浪,随风翻飞,如沙洲中潜入夜市的鬼魅,一手转秤杆,一手拎木梆,秤杆与梆子上浸了酒的暗红布条犹如染上了血,还在滴酒。

魏影从拎起木梆——竟然是个大酒提子——仰头将里面的美酒一饮而尽。

“天干物燥~”

说来也怪,是夜这样浓重的阴云笼罩、狂风呼啸,却没有半点湿气,仿佛给谁提前预备了一个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魏影从话中带笑,一个空翻落在院墙上,又用秤杆敲了一声,大笑着高声唱道:

“小心火烛!”

卫箴抬眼,与魏影从对视。

正院内,边淮猛地转头,看向偏院方向:“不好!”

边淮身旁站着一位红衣女子。

她面覆红纱,纱上挂了两串金铃,双手持一段红绸,正与众守卫僵持不下,问他道:“都这种时候了,哪里来的更夫?”

“不是更夫,”边淮仍是面无表情,“是赶尸匠——魏影从。”

“你去看看,”红衣女果断道,“拿云手应当已经解决了,这里我能撑住。”

边淮略一点头,不敢御剑,拂袖纵起蓝色火焰遮掩,走垂花门向偏院赶去。

偏院内,魏影从的第二声梆子响过,余下的九名守卫全都不再挣扎,一动不动。

卫箴右手抬巨枷,左手横扫长锁,挡下了魏影从的迎面一击,将他甩开——

秤杆夹带着鲜红火星,敲在枷上,发出“嗡”得一声,宛如在击打乐器,枷面燃成一片火海,手持处滚热。

卫箴用力一甩,真火熄灭,枷上没有留下丝毫烧灼过的痕迹。

一滴酒飞溅在卫箴侧脸上。

魏影从左手撑地,躲过锁链,后跳落于飞檐,笑道:“果然是把好锁。卫兄弟身手平平,却占着这么两样宝贝,不觉得于心有愧吗?”

卫箴不动声色地又向门外一侧挪了一步:“神木的秤杆也不错,你拿着嫌手烫吗?”

魏影从收起了笑容:“你人没入过广厦,知道的倒是不少。”

“不多,”卫箴慢慢挪到了门边,“只听过赶尸匠的大名而已。”

“哼,”魏影从不屑道,“既然听过,当知道我为人光明磊落,从不滥杀无辜,不管是妖是人,全部一视同仁,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卫箴看向门外,见岑雪枝完完整整地坐在那里,才松了口气:“以我小人之心,度你君子之腹呗。”

魏影从笑眯了双眼:“卫兄有点意思。”

两人谈话间,边淮刚到偏院,先路过岑雪枝身前,在他眉心打了个响指,喝道:“回魂!”

岑雪枝能动了,如梦初醒,喘息不止,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他赶紧抱琴起身,从边淮身后向院内看去:

卫箴站在门前,魏影从半蹲在房顶,院内倒着一尊药鼎,鼎中升起一圈薄薄的红云,四面八方分立九名红衣守卫,均僵立原地、姿势各异,中央是一颗人头、仰躺一具无头尸身。

那人头面容苍老,尸体衣着名贵,双手都留有极长的尖锐指甲,十指鲜红如血。

“拿云手已死!”

边淮声如洪钟,震醒了整个边家。

“速速束手就擒,尚有一条生路!”

他话音一落,正院一片混乱,后院哭声震天,金铃声越摇越急,很快便停了响动,换做布匹被撕裂的声音与人群的脚步声。

“缪夫人撑不住了?”卫箴问边淮。

岑雪枝回头:谁是缪夫人?

“撑不住了。”边淮抬头看着魏影从。

魏影从转了一圈右手的秤杆,向正院的方向一指,甩出数枚暗器,几人追着边淮而来,追在最前的,被暗器“噗”得定入腿中,哀嚎声此起彼伏。

“都给爷爷我安静点!”

门口跪下这几个后,无人敢再上前。

“影从,”边淮突然摆出一副笑模样,亲切备至,“我这里今天已经够乱了,你还来闹我?”

魏影从居然露出一丝惭愧神色,食指挠了挠脸颊,道:“我不闹你,喏喏喏,人头拿走。”

他下巴一扬,指着地上人头,又将秤杆转了个圈,一敲腰间挂着的酒提子,一名守卫应声而动,四肢僵硬地走向人头,抬手要去拿,却不小心将那颗头砸了个稀巴烂。

“对不起对不起……”魏影从连连赔罪,“我这赶活人的本事还不到家。边兄,你把令尊的尸体拿走,一样的,一样的。”

岑雪枝在门外听得汗颜。

边淮仍是扬着嘴角,追问:“我走了,你呢?”

魏影从用秤杆指着卫箴,坏笑道:“当然是帮这位卫兄弟量量兵器喽!”

他话说到一半,就忍不住冲卫箴冲去,先铲巨枷防守不到的下盘,又从侧面出醉拳,指缝冒火,连过三招,都堪堪被卫箴闪开,差点点着卫箴的衣服。

边淮身后的岑雪枝想要动琴,却被魏影从一枚暗器袭来,直指眉心。

“雪枝!”

卫箴甩开锁链,想为他挡住,可速度不够,腰际还吃了魏影从一拳。

边淮立刻右挪一步,想以肩为岑雪枝挡下。

腓腓却突然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用身子挡在了边淮前,被暗器击中,发出微弱的一声叫唤,落在边淮怀里,紧闭着眼。

卫箴眉头紧皱,盯着边淮:

……他,为什么要给雪枝挡暗器?

作者:今天讲一个腓腓报恩的故事,从前有一只小猪……

腓腓:亮爪子!

ps:这个小boss灵感来源于故事会,湘西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