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忽然掉下来一个人,“噗通”一声直坠入海!

岑争来不及犹豫,立刻运转灵力,将背后的琴中仙剑出鞘,踩上剑身,弃船御剑,飞往前方的海域。

这片海里除了没有生物以外,与别的地方还有不同:

海面上散落着无数被打碎的镜片,随海浪起起伏伏,反射着强烈的日光。

可是……哪里来的这么多镜子呢?岑争心中疑惑。

他没有看清那个坠海之人是从多高的高度上下坠,但想来会在这里坠海的,应该也是个御剑乘风的修仙者,那么对方坠落后多少也会挣扎一番,说不定还会直接召唤仙剑入海自救。

可是这个人却如同一尊雕像,入海后便迅速下沉,不过一息的功夫,待岑争赶到,海面上便连个水花都没了。

这里已经接近海岸,海水尤为清澈,却也难再辨认出那人的身影,因为水中只剩下了鲜红的血色——

海面上和海水中漂浮着的破碎镜片,已经将那个人划得鲜血淋漓。

岑争若不出手,此人必死无疑。

难道是……忧郁成疾,寻短见的?

岑争没有时间再多思考,只能赶紧想办法救人。

“不解缘,”他喃喃道,“起。”

岑争话音一落,他腰间的红色绣球骤然散成一团红线,缠绕在他身侧,露出了原本藏在绣球中的一小节银色鱼钩——

这是岑争的家传秘术——不解缘。

它是于岑争年幼时由岑母亲手给他系在腰间的长命缕,有众多作用,可在千钧一发之际用以出其不意,救他一命。

岑争随手拽住一段纷飞的红线,握在右手心里,如同钓鱼一样挥动右臂,将红线甩出去,那线便无穷无尽似的伸长,没入海中。

挂在线上另一端的鱼钩入海后,如被吸引般,准确地找到了那坠海之人,勾住了他的衣襟。

看来是个有缘人……岑争想。

“不解缘”从来只能用在有缘人身上。

岑争双手用力一拽,将那人从海里捞了上……

没捞上来?

“怎么这么沉!”

岑争崩溃,简直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花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把那人捞到海面上,脚下仙剑吃水几寸,导致他自己的脚踝都被水中的镜片划了两圈伤痕,流血不止。

“累死了……”

那人打着赤膊,全身都是划伤,一身海水混着血水,明显失血过多,已经晕倒了。

“哎……”岑争叹气,“怎么办?”

救呗。

岑争抛开“不解缘”,红线便重新自动编织成一个绣球,包裹好鱼钩,挂回了他腰间,方便他能腾出双手来,将那伤者架住,背在背上。

岑争的修为不高,只到筑基,本职又是个大夫,所以御剑对他而言本就不是易事,载人则更难。

更何况这个伤者还是个身材相当高大的男人:

被岑争背在背上时,他有很长一截小腿都拖在剑下,随时要被仙剑划伤。

于是岑争只好小心翼翼地御剑,一到浅滩处便停下,将剑收入琴鞘,趟着海水,背着他走。

这样走了数百米,终于上岸之后,岑争解下湿透的披风,将伤者平放在沙滩上,脑海中只剩下四个大字:

江琛坑我!

说什么有仙缘?都到了仙界,还不是一样做大夫,每天累死累活?

不过即使岑争满腹牢骚,还是盘腿坐下,将琴放在腿上,开始抚琴治病。

但只抚了一小段,岑争就停下了——

这个人,已经被镜片划伤了几处脏器,很难再救回来了。

岑争用乐曲给他暂时止血,又给自己被划伤的脚腕止血,而后手指按在琴上不动,脸色苍白,侧耳倾听着海滩后的方向。

作为乐师大夫,岑争的耳力很好,很快就辨别出了那个方向的人声。

海滩后是一片低矮的礁石,石后有山,山上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倒也不高,但是没有人行路。

可岑争听到的人声,确实是来自山后的。

“仙山有人,说不定就是仙人。”岑争心道,“看来此人命不该绝。”

于是岑争起身,又认命地把那男人背起来,气喘吁吁地爬上礁石,尽量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赶路,一边用剑砍倒周围的灌木,一边爬山。

如此又过去半个时辰,岑争才翻过山路,终于见到了一处茶肆。

这茶肆是个两层小木楼,楼外摆着三四张长桌、几张长凳,桌上放茶壶茶盏,二层窗上挂一面白底饰以蓝色海浪状花纹的旗子,与人间并无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几张桌前坐着几个正在喝茶对弈的男女。

他们的长相均是高鼻深目,眸色发色各异,鲜艳明媚,有红发金发、白眸绿眸,十分奇特,一看便是妖非人。

岑争没有时间多做打量,赶紧挑了一张空桌,将背后的伤患平放在茶肆的一张桌子上,并给自己倒了一碗水。

“店、店家……”

岑争摊坐在长凳上大口喘气,从口袋里翻出一枚灵石,放在桌上,虚弱地喊完,将整整一碗水“咕咚咚”给自己灌下。

“来嘞——”

从屋里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店小二,也长着一张妖类的脸,金发蓝眸,妖魅十足,殷勤地问了岑争一连串的问题:“上仙从斩龙湾来的?刚到三山?怎么身子骨这么弱?这多半个月的海上颠簸,吃得消吗?”

岑争摆手道:“斩龙湾……乘忘川来,三日就到了。”

“三日?”小二挠头不解,“怎么可能?您是御剑来的?”

只看岑争这背个人赶路便气喘吁吁的样子,就不像是个能御剑渡海的人。

茶肆外一棵古树下,坐着一位凡人相貌的老汉,手里拿着一张渔网,似是在乘凉,对小二解释道:“如今零星天里有异动,航程确实会有变化。”

岑争总算歇过来了,喘匀了气,不便与他们闲聊,赶紧又站起身,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神医?”

小二看了眼桌上躺着的伤患,摇头道:“这人都快死透了,再好的大夫也救不了。”

岑争心道:不是吧!那我岂不是白背了他这么久,这么倒霉?

一旁的老汉也看了一眼伤患,道:“确实,救不过来了……若放在几十年前,连神医再世,或许还有机会。”

岑争心头一凛——

他那早些年间下界行医的外祖母,就姓“连”姓。

小二已经开始催问他了:“您喝点什么茶?”

既然没有神医,那仙琴说不定也能顶用?

岑争灵机一动,又问:“那你们知不知道一把名叫‘梅梢月’的仙琴?”

此言一出,众人、妖纷纷看向岑争。

“您就是大夫啊?”小二看了一眼桌子上躺着的伤患,又看了看岑争的琴,夸赞道,“小的还以为您只是乐师,失敬失敬……一个大夫能漂洋过海这么远到这里,真是不容易啊……”

小二眼见着还要继续吹捧岑争,十分不合时宜,令岑争感到有些讶异:除了小二以外,其他那些容貌艳丽的妖类也只是对岑争感到好奇,而没有因躺在桌子上的伤患有丝毫动容。

难道这便是妖吗?

岑争治病救人多年,见过不少瘟疫中的人,对性命丧失概念,变得漠然、麻木,只是现在他所见的这些妖类与那一类人又有很大区别。

他们似乎完全没有把眼前这已危在旦夕的伤患当回事,看伤患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样物件。

无情得如此自然。

岑争转头看向那个老汉,察觉到他似乎是在场的唯一一个正常人,追问道:“您知道梅梢月在哪吗?”

小二又热情地接茬:“就在咱们蓬莱山顶的今月亭里,很近。”

“蓬莱山?”岑争重复道,“今月亭?”

小二补充道:“这座山就是蓬莱山,今月亭就在方寸天上的山顶。”

岑争迟疑道:“方寸……天上?”

“蓬莱山有一句顺口溜,叫做‘方寸天上方寸亭,今月古月一般明。’”那老汉指着远处一条小路,解释道,“顺着这条路,再向东走五十里,到得一处‘仙人指路’石前,拐上山路,就是方寸天,爬个八百多级的石阶,你就看到今月亭了。”

“多谢!”岑争对他微微鞠躬,正欲赶路,又猛然刹住脚步。

老汉点头以示了然:“你去碰碰运气吧,我帮你看着伤患。”

岑争感激地重复道:“多谢!”

“哎,上仙!”

小二追了两步,叫住岑争,好心劝道:“梅梢月已经几十年没有被奏响过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名医都去试过,但没有一个成功的;而且方寸天不能御剑,要一级一级地爬上去,您若是个修音律的仙者还好,可是身为大夫,体质方面多少要比他们弱一些,爬山总要多花费点功夫。再说……”

他回头看了眼伤患:“再说,就算您真能让梅梢月认主,等您回来了,这人估计也早就没气儿了。”

岑争着急赶路,不为所动:“总要试试。”

小二摇头叹息,转身回去。

“稍等,”岑争怕准备不足,又迟疑地问,“想让梅梢月认主……很难?”

小二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摇头道:“只要能弹响,会有人告诉您的——是一位容貌极为出色的上仙,您去了一见便知。”

岑争明白他说的意思,即上等的仙琴总会有人守护在侧,说不定便是江琛口中的“无量海主人”。

这个人大概会判定自己能否有资格继承梅梢月吧。

岑争心中满怀期待,御剑循路快速飞去。

至于那小二所说的什么“相貌出色”,岑争并没有当回事——

毕竟这些妖类的容貌已经是极其出色,岑争在人间又见过不少姿容端丽的美人,连自己本身也算是出挑的了——

再出色又能到什么地步呢?

下一章出场角色是这本书的颜值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