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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真相大白,他才意识到自己这回因为爱宠突然遇害得罪的人着实是多,又急着向兰庭请罪,还提出得亲自向春归赔礼,兰庭一句“不必”就推拒了。

谁还在意你赔不赔礼。

李济到底是硬着头皮去给自家妻子赔罪告错,但又吃了一个闭门羹。

春归这时却正陪着丁氏,把她听说的事态一五一十相告,丁氏倒是舒了一口气——申师鹄父子认罪,她总算彻底摘下了毒害申氏这口黑锅,但有的事情就是这样,一旦闹开捅破那层看似光鲜的窗户纸,就破镜难圆再也无法修复成各自相安的局面。

她也不愿再忍耐下去。

“义绝的话我收回,我这就书告家父,与李济商谈和离事宜,大哥儿大姐儿是他李济的骨肉,不过年岁还小,如今闹成这样的局面,想信由外家抚养两个孩子长大李济也不敢再有异议。待回京之后,我便回门,与李济一刀两断,相信父亲看在我这多年悉心照看大哥儿大姐儿的份上,会容我在一处别苑清清静静的渡日,这就是我的愿想了,横竖如宜人这样的友朋,也不会因为我是和离的妇人就看不上我,日后还会与我来往,那些鄙夷我的人,也没有再交往的必要,我不怕被他们疏远冷落。”

这就是丁氏能够想到的,最两全其美的方式,她虽和李济和离,不过父亲和李乾元间远不至于决裂,一门姻联告终,两家人还会想办法缔结新的利益关联,她虽成了弃子,但不是挑祸的人,她在本家还不至于受到惩罚。

有个地方,容她栖身,这就是丁氏看来最好的余生。

第642章 再次密谈

春归再也没见过申氏。

她们之间当然也不是需要依依惜别的关系,不过春归猜测,当一切真相大白,申氏应当能够摆脱妄执往渡溟沧,她于这世间的牵念原本就少,当初无非是因心头的那点怨恨才迷障了灵知。

倒是元亥的魂灵又来见谈——吴王宫里发生了申氏中毒的命案,礼部尚书孟治那头却露出了马脚,元亥这一段一直在孟府徘徊,他今日是来通风报讯的。

春归便和周王又约在了明河榭。

“今日李翁一行启程往汾阳,宜人也不送上一送?”周王却先扯了一句闲话。

“有外子相送外祖父一行登船即可了,舅母她们还在吴王宫呢,日后回京,路经汾阳时我也会拜访看望外祖父及舅舅们,又不是金陵一别便无重逢之时……”说到这儿春归便住了口,自己也不大明白口吻怎么会有股子弹药味。

她转过头去问元亥:“孟治究竟露出了什么马脚?”

“马脚”二字倒是有些言过其实了,但元亥的说法,孟治极奇关注申氏命案,又当听说申师鹄父子二人功败垂成后,极其的惋惜,没忍住和长子私下谈论。

“听李济那日当众质疑顾宜人包庇丁氏,我还当袁阁老此计告成,没想到……顾宜人是在将计就计,袁阁老原本设定的连环计,连环套却先被周王一方给破了,我现在就怕元亥这截子导火索又出现闪失。”这是孟治的话。

“父亲也莫过于担忧,横竖元亥一案,与咱们并不直接相干,就算发生闪失咱们也能自保,在这节骨眼上,袁阁老即便是舍了钱柏坡也不会先舍了咱们这步暗棋。”这是孟老大的话。

“一损俱损,周王连遭算计,如果他还能杀出重围奠定胜局,临淄王都怕难以自保,届时咱们这枚暗棋还有什么作用?袁箕说不定就会利用咱们,给他自己争取个投诚换主的机会。”又是孟治的话。

“只要咱们能一直潜藏,何用畏惧袁箕?父亲若非坚信周王必败,当初又怎会另投明主呢?儿子以为父亲眼光的确独到,赵迳勿虽说年轻有为,是难得一见的俊杰之才,到底……不够老辣。”孟老大的话。

但现在是元亥说一句,春归便复述一句。

周王听完颔首:“毋庸置疑了,孟治就是内奸,至少在临淄王没有彻底败退,袁箕还能自保前,他们会不遗余力掩护孟治继续潜藏,杀害元同知的凶手便不大可能和孟治相关,难道那郎中柯全竟然清白无辜?”

春归却觉得孟治父子间这番对话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她蹙眉思量了一阵却仍找不清头绪,便没有急着把这点直觉告诸周王,说到底她和周王之间,实在还不能够直言不讳,比如眼下,连她自己都没有确实判断的猜疑,可能在兰庭面前脱口而出,却不可能对周王毫无隐瞒。

她只说确定的话:“孟治早怀异心一事,必定没有隐瞒其长子,其长媳林氏也是因为心知肚明,上回和我面谈时才会那样的小心谨慎,甚至话里言间隐隐还透露了些敌意。不过林氏以为她那样的应对足以骗过我了,那么不如我再用将计就计的方法,诱其败露罪行。”

周王认为春归此计可行,于是开动脑筋商量策划,在明河榭里逗留的时间延长。

而此时兰庭已经送了李翁一行登船返回吴王宫,刚进书房准备务公便听汤回禀报:“听说木末大清早就来拜会殿下,已经安排在致行厅候了大半个时辰,木末已经摧了几回……致行厅的宫人担心木末真有要紧的急事,问,大爷要不先接见她?”

“殿下呢?”兰庭问,他记得某人明明说过,他自己安排的暗线他自己去跟。

“小人可没那大本事打听得殿下的行踪。”汤回皱着一张小脸:“尹先生倒是往致行厅去了一回,可……先生也应付不来木末,木末根本就不搭理先生。”

兰庭只好搁下笔:“我去打听一下殿下现在何处。”

赵副使出马,当然不会毫无收获,很快就问清了周王是往明河榭去,他有些奇异这位殿下为何放着这么多事务不管在这个时候去了清晖园闲逛,之所以有闲逛的定论,是因兰庭认为周王接见外臣没必要深入到中庭的花园里。

不过明河榭外,通往这花榭的小径入口,兰庭就被周王的贴身小太监给拦住了。

“赵副使留步,殿下正在…

…会见……”小太监着实语焉不详,且胆颤心惊。

殿下撇开闲杂正在和赵副使您的令内私话,还交待了不许任何人打扰,可这话让小人我怎么说得出口?这还真是……殿下也着实太荒唐了,怎么能够觑觎赵副使的内眷?哎呀真是愁煞了奴婢。

兰庭却已经看见了从花榭出来,已经往另一条小径拐过去的背影。

“禀报殿下,让他自己去跟他自己的线人。”赵副使转身就走。

这一日如常的繁忙,甚至因为温守初等人已经完成了淮安府衙关于元亥遇害案的初步勘验,回来吴王宫复命变得更加繁忙,兰庭直到夜深人静时分才终于得了空闲,他拒绝了周王顺便一同宵夜的邀请,回到安平院。

周王也是直到这时才有空闲细问心腹太监:“今日迳勿当真寻来了明河榭?”

“奴婢哪敢说谎?”心腹太监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那他可曾追问我在明河榭接见何人?”

“这倒没有多问,只是……当时奴婢听赵副使的口吻,似乎……不大温和。”

周王挑眉,莫名一笑:“行了,今天的差使,你办得极好。”

心腹太监:?

什么差使?怎么就办得极好了?殿下你还能不能把称赞的话说得更明白些?

春归还没有睡。

翻来覆去的仍被今日听闻孟治父子那一番话后的古怪感折磨,奈何怎么也找不到解开疑团的关键头绪,兰庭掀开帐子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帐子里有如多了个蚕蛹,且把自己裹成蚕蛹的女子,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摁捺了大半日的情绪在此时像有了决堤之险,森冷的洪潮突然便把肺腑淹没了。

在发愁什么?

很简单的一句问话,兰庭竟觉得问不出口。

“这么晚啊?”春归却没看清背对着灯火站立的人,此刻晦暗复杂的神色,终于才放过了那床薄被,“蚕蛹”褪了壳,恢复了人形,她半坐起来直问道:“迳勿现下可觉得困倦?”

兰庭微微的吸了口气:“不觉。”

“那……能否跟我说说淮安的情形?”

第643章 医针有毒

烛影暧昧里,纱帐掀了又放,不过在这良宵寂夜,帐中夫妻却不存耳鬓厮磨的亲热,他们肩并着肩,说的是无关欢好云雨的话题。

“元公遗孀殷娘,亦认定元公是被人毒害,所以一直未有答应将元公遗身敛葬,然方栋梁做为淮安知府,却对殷娘的诉求不理不睬,直到裴琢、童公至淮安察办,仵作验明元公确乃中毒身亡,元公遗孀指控方栋梁便是凶手,但当然拿不出确实的罪证,方栋梁当然也会反驳乃殷娘血口喷人,而仅仅只是勘验元公的遗身,无法断定元公身中何毒,又是如何中毒。”兰庭把他听闻的事态如实告知春归。

“殷娘既然已经起疑,也注意保留了元公当日服饮的药汤残渣,经察,药渣无毒,童公召集了不少郎中验看药方药渣,确断都没有问题,还是温守初提出,他曾经听一仵作说过欲察实毒况,可剖尸验证,而淮安府确有一个经验老道的仵作赞同温守初这一建议,殷娘经过深思熟虑,答应剖尸验毒。”

春归蹙着眉头:“正如迳勿起先预料一般,温守初果然会‘立功’?”

“是,经剖尸验毒,确定元公死因乃施针造成。”

“是否何氏曾经害人于无形那套针法?”春归下意识便问,但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察了其中的矛盾,不过眼中一亮,她好像就快抓住困扰了她大半日的头绪了。

“真要是何氏那套针法,仵作便不能察实元公乃中毒身亡了。”兰庭继续讲述:“准确说柯全的针法并没有问题,是为救人而非害人,不过他施针的穴位,肤下皆出现毒积,简单来讲就是柯全的医针被下了毒,所以才造成元公中毒身亡。”

“那方栋梁的嫌疑就基本洗清了。”春归道。

“方栋梁还不至于为利益所动,毒杀属官,利用职务排压的手段是一回事,杀伤人命的风险并不符合方栋梁能够获得的利益。”兰庭的神色极其凝重:“裴琢已经将柯全逮获,押来南京,暂且关押在刑部大狱,他这番举措合乎法理,童公自然不能驳拒。”

“那就是还没有审问柯全?”

兰庭颔首。

“我明日再去一趟孟家,看林氏是何说法。”春归道。

“我和你一同去。”兰庭也道。

但兰庭当然不能见林氏,莫说他此行目的不是为了兴师问罪,即便真是兴师问罪,也没有先拿内宅妇人开刀的道理。

孟治已经知道了案情进展。

老脸皱成一团,好番长吁短叹:“迳勿来前,裴尚书前脚刚走,说的也是时静遇害一案,言外之意,不无质疑老夫与时静遇害大有关联,这……那郎中柯全虽是老夫引见给时静,不过老夫也确是打听得柯全擅长内科,尤其是对肝郁脾湿之症诊治疗效于淮安杏林乃有口皆碑,万万不曾料见会闹出这般祸事啊。”

“孟公与柯全近时可有来往?”兰庭问。

“莫说近时,便是当时也没有来往。”孟治急忙分辩:“当年时静授职淮安府同知,初来拜访时,我

听闻他深受肝郁之症困扰,就替他留了心,我在江南一地有不少门生故旧,也是通过他们,才打听得柯全,是通过书信引见,我着实都没见过柯全……只我有一个门生,他的父亲与时静症状相类,经柯全诊治大有好转,我可将门生姓名居址告诉,迳勿可去察证。”

“实不相瞒,我怀疑的元凶乃袁箕,帮凶便是钱柏坡,但这柯全也必定就是行凶之人,他应当是受袁党收买,目的便是,嫁祸孟公。”兰庭剖析。

孟治如释重负:“迳勿还能相信老朽……相信必定可以挫败袁党奸计!”

而春归这边,林氏也是一改上回不甚友善的态度,连连的自责:“我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一听说元同知病故……不,是可能被人谋害,心里便忧惧不安,就怕自家会受牵连,宜人上回来又正是为了这起祸事,我就先存了抵触之心,事后翁爹和外子也把我很一番责备,说我不该这样草木皆兵。

但宜人一定要转告赵副使,元同知遇害一案当真和孟家没有丝毫干联啊,为着元同知屡次谏驳赵副使的策书,翁爹无法劝阻,对元同知虽有不满,但毕竟师生一场,怎会心怀加害之意?”

“孟尚书只是劝阻元同知谏驳严察官派粮长之令?”春归满面的困惑:“我怎么听说……是听殷娘子说……罢了,总之大奶奶这话,我会转告外子。”

“殷娘来了南京?”林氏却被“罢了”二字狠狠的刺激。

“如今已经察明元同知乃被人毒杀,殷娘子做为被害家眷,且方知府还并没有完全摆脱嫌疑,让殷娘子继续留在淮安府衙当然不合适,她而今暂住在吴王宫,今日来前我还见过殷娘子一面。”

“那殷娘子,会否对我家也心生误解。”

“大奶奶安心吧,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殿下与外子都不是轻信之人。”春归语焉不详。

但在林氏听来,情形已经有些不妙了。

春归告辞后,她立时把春归“无意间”的透露告知了丈夫。

孟老大又立即去见了自家老爹:“元亥死前,应当把事情泄露给了家眷,赵迳勿只怕已经起疑了!”

“不用着慌。”孟治话虽如此,却也是满脸的凝重:“元亥又不是周王的亲信,殷氏的话周王和迳勿都未必会采信,只要接下来的事情顺利,他们就会相信咱们也是被袁党陷害!元亥是为袁党利用,死有余辜,那么殷氏的所谓证辞根本就是元亥的片面之说。”

而就在这一天,南京刑部大狱中,裴琢与童政二人正式提审疑凶柯全,柯全当然咬死不认罪行,连连喊冤,裴琢建议采取刑问的方式。

温守初赞同,劝谏道:“袁箕买通郎中柯全,便是剑指孟尚书,而裴琢建议刑问殿下若行拒绝,岂不证实殿下有包庇孟尚书之嫌?非但孟尚书难保,甚至连赵副使也会遭受弹劾!故,殿下理当刑问柯全,但由童提刑直接负责刑问,如此才能摧毁柯全的信念,以为必死而万无侥幸,方有可能招供实情,挫毁袁箕奸计!”

周王对温守初的建议很是赞同。

私下才问龚望和孙宁:“两位怎么看?”

孙宁很困惑:“柯全着实不像无辜,据在下经验,的确是他施了毒针造成元同知遇害,而柯全,也确为孟尚书引见,这案子察究到这程度,疑犯竟为孟尚书及赵副使……”

“孟尚书是孟尚书,赵副使是赵副使。”龚望和孙宁的看法并不相同:“孟尚书有嫌疑,并不能代表赵副使也百口莫辩,孙先生有这样的看法,反而是中了袁箕党徒的奸计。在我看来,刑问柯全不会有别的结果,柯全当然会像温守初预料那般,绝望之余吐露他是受钱柏坡指使的实情,但这样就能洗清孟尚书的嫌疑吗?不能。”

孙宁倒也有些醒悟过来:“屈打成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