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节(1 / 1)

又一次踏入瑶光殿的大门,孙公心里有些发憷,前几日,才跟杨筠松吵了一架,又被他放狠话等着他一起进来。自那日之后,他几乎是绕着瑶光殿而走的,直到今日一大早被陛下召见,君命难违,他才不得已进了瑶光殿。

也不知道主殿里躺着的那位怎么了,竟叫陛下一大早的便将他召来了。

才一进大殿,便察觉到了殿内的压抑,殿里的宫婢太监跪了一地,连躺着的那位贴身的那个丫鬟都一起跪在地上。

陛下青着一张脸正在斥问:“到底是谁做的?竟趁着卫天师如今病重如此害她?”

孙公一抬眼,便看到了撤掉屏风的床榻之上,那个躺着养“病”的丫头好像比平日里“黑”了不少。

他上前施礼叩见陛下。

安乐坐了回去,看了他一眼,道:“孙公,你去看看卫天师身上脸上涂得是什么东西?看看……可有毒?”说到“有毒”两个字,脸色便是一沉。

对于一个躺着不能动的人,要害她简直轻而易举,因为她根本不能反抗!是以安乐今日心血来潮过来看看,在看到身上脸上涂满一层奇怪东西的女孩子才大发雷霆。

宫婢太监跪在地上浑身发抖,若是卫天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出了什么差池,估摸着他们这些人今日都要跟着下去陪葬!

原来是涂了什么东西,孙公心道。方才离的太远,到底年纪大了,一时没看清楚,还以为个把月的功夫,那丫头晒黑了呢!走到床榻旁,看到上面的人时,孙公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想笑却还是强忍住了。毕竟陛下在这里,还在发怒,他这么一笑,怕是会惹怒陛下。

只是床榻上的那个人眼下却委实叫人看的想笑,身上脸上涂得乱七八糟的,脉搏平稳有力,看着不像是要害她,到更像是在玩闹。

脸上涂得到底是什么?孙公倒是想直接上手,但此时陛下在后面盯着,免得叫陛下以为他敷衍了事,不得已,孙公取出了医箱里的刮刀,轻轻刮了一些下来。

在安乐的注视中,又是火烧,又是水淹,许久之后,终于确定这是什么东西。只是确定之后,孙公脸上的讶然更甚。

看着孙公一脸惊诧的模样,安乐心中一紧,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凳椅的扶手:“孙公,你直说无妨。”

孙公道了一声是之后,才支支吾吾的开口了:“回陛下的话,是泥。”

安乐愣了一愣,随即出声询问:“可加了什么东西?”

就怕里头掺了什么毒或者什么药,歹人其心可诛,就是不想让她醒来!

“就是普通的泥,什么东西也没有加。”孙公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安乐道,“那人或许是跟卫天师开个玩笑。”

安乐拍案而起:“荒唐!竟敢如此作弄于她?还将没将朕放在眼里?”

若说原本还以为是混进宫的刺客所为的话,现在听孙公说只是泥,安乐脸色当场就变了,视线一一从那些跪着的太监宫婢身上略过,半晌之后,才出声道:“卫天师是朕最信任的天师,朕派你等前来是照料于她的,你等若是不满,大可来朕面前说。若有下回再让朕知晓你等作弄卫天师,其罪等同加害朝廷命官!”

跪了一地的宫婢太监忙呼不敢。

等到陛下离开,跪了一地的宫婢太监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心中满是埋怨:也不知哪个不懂事的,竟作弄一个如此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要不要脸了?

枣糕此时早已在周围宫婢太监的安慰声中低着头去端水了。她怕一抬头就叫旁人看出什么了。别人不知道,她大概知道是哪个人做的了。

想到昨晚裴先生手里的那个坛子,答案显而易见。

第921章 醒

孙公将一大早的闹剧当笑话一样说给杨公听了一遍,还未说完,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杨公听罢,倒是没有笑,只是沉默了片刻,问他:“那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老样子呗!”孙公说着将杨公面前的一盆冰移到了自己面前,舒服的眯眼轻舒了一口气,“你这老家伙,倒是会享受,居然弄来了一盆冰。”

“先享受享受吧!”杨公坐在位子上感慨道,“就怕再往后冰都买不起了。”

“你还真觉得会有大旱啊?”孙公垂下眼睑,手指掐了掐,半晌之后,便放了下来,“阴阳司前面的星轨没有任何问题,看不出有灾祸的样子。”

“大灾大祸面前,不管是阴阳司还是钦天监,有几次算的准的?”杨公嘴角翘了翘,嘲讽之色更为明显,“这种事十次中也不见得算得准八次,光靠算没用的。”

孙公翘了个二郎腿坐在那里,闻言便轻哂:“不靠算靠猜么?”

“也不能说是猜,皇陵大吉变大凶,长安城能承受皇陵大凶的吉地全无,要靠人力压制,我这双招子,”杨公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就是自不量力的结果。”

“不压难道看着大灾降临么?”孙公摩挲着下巴,瞥了他蒙在眼睛上的布条一眼,若有所思,“你这老家伙怕是不会放手不管的吧!”

“食其位,终其事,这是你我避不开的。”杨公叹道,“此事我已经同陛下说过了。”

“陛下怎么说?”孙公听罢,不意外的问出了这一句。

杨公道:“陛下说让我们求雨。”

孙公啧了啧嘴,问:“要是求不来呢?”

“求不来就不仅仅是我阴阳司的事情了。”杨公感慨道,“百姓会对陛下质疑。”

一个被百姓质疑的天子,又能存在多久?更遑论如今还有陈善虎视眈眈。

朝局危矣,牵一发而动全身。

……

早上闹了一场,床上女孩子身上脸上的污泥被擦洗干净,又换上了干净的罩衣。她依旧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合着眼胸膛微微起伏。

小姐在昏睡之中,只是这一觉睡得也太长了。枣糕拿袖子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忽然落泪了。

“小姐,你什么时候醒?”

“家里出事了……”

“二公子征兵入伍了……”

“他谁也没说,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谁能想到平日里那么混蛋的一个人,居然会做这种事呢?”

……

就算家里的下人嘴上不说,但心里想的却是差不多的。二公子是个小混蛋,这样一个纨绔,坏事他做来不稀奇,他们甚至会觉得习以为常,但好事他若做来,难得一件,能叫大家楞上半天。这一次的事也一样,这件事是好事,却是一件危险的随时有可能送命的好事。

家里人不舍归不舍,却又不能说个不来,大难来临,谁家儿郎不上战场的?大老爷说了,他们这些享了盛世太平的人,都是靠旁人的血汗换来的,这一次轮到自己了,又怎能退缩?

她一个丫鬟,不懂那么大的大仁大义,但也知道大老爷说的没错。不能总伸手拿别人的好处,自己也是要给的。

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晌之后,床上的女孩子依旧静静的闭着眼睛。好在也没期待小姐的回应,枣糕才端着水走了出去。

殿内依旧一片安静,只有微风吹得床头的帐蔓微微晃动。

躺在床上的女孩子突然睁开了眼睛,脸上笑容绽开,双目灿若星辰,而后憋了许久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那么久了,可快憋死她了!

……

月色入殿,烛火摇曳,瑶光殿内,有人从横梁上跳了下来,落地无声。

躺在纱蔓帐内的女孩子却在此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四目相对了片刻之后,裴宗之在一旁的小几上坐了下来,而后开始上下打量着她。

察觉到他的打量,卫瑶卿也不急,一身素缎罩衣坐在床上,乌发垂落,脸色虽然苍白,眼中熠熠生辉的看着他任他打量。

“你醒了。”裴宗之点了点头,很是满意,“果然还是我厉害。”

“我都听得到。”卫瑶卿笑道,“这段时日,多谢你费心了。”

“不费心,费这里而已。”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张解已经到京城了,就在天师道不远处租了一家民宅,你有什么安排可以同我说。”

“你做的很好。”卫瑶卿脸上笑意更甚。

她躺在那里,听着外面的动静,有人为她伤心有人为她难过,这是情谊;不过对她来说,此时可能更需要的是来自情谊之外的东西。他没有伤心没有难过,坚信她会醒来,替她想办法,她很高兴。

这种高兴是不消她说一句话,有人就已经明白她到底想要什么了,所以她高兴。

“你那个卫家弟弟应征入伍了,而且还是瞒着大家入的伍。”裴宗之道,“这件事,你那个丫头有没有同你说?”

“说了。”卫瑶卿点了点头,对这件事表现的很平静,“我会担心,却又不得不承认宁哥儿这件事做的很好。我想过,我若一辈子都好好的,那么护个不那么爱闯祸的纨绔也不是不可以,他可以一辈子没出息也不要紧。可这一次的事情让我知晓,人生在世,世情艰险,谁也不能保证能不能护他一辈子。我对解哥儿要求高,解哥儿懂事是因为有家族重任压在他肩头,他必须懂事。但谁能保证卫家能够苟全于如今的乱世?宁哥儿自己能立的起来总好过总是求人。”

裴宗之点头,对她所说不置可否,于他而言,只要把这件事告诉她,至于她的决定,他不会干涉。

说完这件事,便提到正事了。

“我现在还不想醒,”卫瑶卿对他说道,“所以很多事情还要麻烦你。”

裴宗之应声,问她,“你想要做什么?”

“长安城是不是许久没下雨了?”

裴宗之点头。

“我想借这场天灾,为解哥儿求个正名的机会。”

张家的孩子早晚都要以自己身份现于人前的,女孩子的眼神这一次显得无比坚定。

第922章 此事

正午时分,正是长安街上各家茶楼酒肆最热闹的时候,但黄天道上最长的队伍却不是各家酒楼食铺,而是街边一家门头窄小的小铺。

几个挑着扁担贩卖蔬菜瓜果的小贩正在角落的阴凉处闲聊。

“……今年卖冰的赚了呀……”

“……别说是去年这时候了,就是比去年夏天,冰价都上涨了两倍不止……”

“……起早贪黑的种地还不如去贩冰了……”卖瓜果的小贩啃着手里的瓜果,看着对面门头前站着笑得合不拢嘴的冰铺掌柜有些眼红。

这里离冰铺距离并不远,那几个小贩谈论的声音只要那掌柜不聋都能听得见,不过掌柜并不以为意,被人眼红也要有被眼红的资本的嘛!像他今年,就是老天赏饭吃,能有什么办法?

摸着微鼓的肚子正在乐呵的时候,一人一骑从人群中疾驰而过。虽然骑术了得没撞到人,但躲避不及踩到旁人连累着一起摔下去的却有不少。

这一下,骂声混合着推搡声四起,原本还算齐整的买冰队伍顿时陷入了混乱,有不老实的当下就越过了摔倒的人往前去了。有一个不守规矩,剩下的都乱套了。推搡谩骂甚至还有脾气大的当下挥起拳头动了手,处处哄乱!

一旁看热闹的小贩看着那急的直冒汗的掌柜一边乐着一边去叫五城兵马司的过来。

本也不过是一件小事,等林立阳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赶到时,架都快打完了,抓着几个闹事的训斥了一顿之后,林立阳便放了人。只是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带着几个手下在一旁看着怕又生出什么事端来。

不过这担心却是白费了,哄闹过后,百姓又各归其位的排队等候,看着长长的队伍,林立阳摩挲着下巴,莫名的生出了一股欣慰之感:不知道是不是同长安这群刁民待久了,这群刁民也驯熟了,现在这种事情处理起来越来越容易了。

正看着老老实实排队买冰的百姓感慨间,大街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之而来的还有焦急的呼喊声。

“林立阳!”

是狄方行的声音!林立阳诧异的回头,看着打马急奔而来的狄方行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

“你看到大人了么?”

大人?什么大人?林立阳一脸茫然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