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节(1 / 1)

一个是普通人,纵有这飘荡在阁楼四周彩绸阻隔,却也摔成了那个样子,一个却是精通武艺,会武艺的女孩子,长安城里也不是没有,并不算什么稀奇的大事。她薛芷柔在意的是她说的话。虽然是看似寻常的陈述语气,但是她却能想象到。亲近的姐姐从楼上跌了下来,这固然会让人伤心欲绝,但对于她来说这种伤痛恐怕更甚。

亲眼看着自家亲近的姐姐从楼上跌落下来,这种直观的看到过程对人的刺激远比直接看到结果的人更可怕。这种时候,她没有如自家母亲一般哭的昏死过去,而是安静的站在那里,除了初时的落泪,之后,她的表现都很镇定,这种镇定更似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必了。”那个女孩子转身,“推我二姐的人就在这些宾客之中。”

原本淅淅索索的议论声渐渐消失了:她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找出凶手来了?虽然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但敢在怀国公府的生辰宴上动手推人的,恐怕身份不低啊!

女孩子一边说着一边向阁楼内走去:“我要去楼上看看,去的晚了,恐怕有人想要毁尸灭迹。”

薛大小姐一怔,生辰宴上出了这样的事情,祖父必然会对她问责了,这是不可避免的,但问责是回长安之后的事情,眼下这么多人看着,她不能不发一词,是以略略一迟疑,便跟了上去:“卫六小姐,卫二小姐醒来之后问一问,大抵就清楚了。”

不幸中的万幸,人还活着,所以到底是谁推得她,恐怕一清二楚。

“推人的我二姐姐或许看到了,或许没有看到。但是我想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那女孩子似乎内里有些偏执,执意走入楼中,有两个守在阁楼前的嬷嬷见状拦住了她,她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薛大小姐:“薛大小姐,你为何要拦我,难不成此事与你有关?”

怎么会与她有关?她薛芷柔怎会去为难一个卫二小姐,她的对手怎么都不会是卫二这种,若是换了是眼前的卫六小姐还合适一点。薛芷柔看向那个女孩子,口口声声说着“难不成此事与你有关”可看来的目光中没有半点怀疑。薛芷柔有些无奈,也明白了她的用意,女孩子是想借她之口,名正言顺的入楼查看,但眼下,不顺着她难道让此事推到她薛芷柔自己身上来么?薛大小姐只得开口呵斥那两个嬷嬷:“你们退下。”

那两个嬷嬷似乎有些迟疑,薛大小姐眼神扫了过来:“你们且先退下,出什么事自有我来做主。”

这话有些一语双关,两个嬷嬷听明白了,都是主子,他们被主子下令在这里守着,既然大小姐这么说了,便退下吧!左右有大小姐呢!

薛大小姐说罢,招来婢子招呼宾客:“今日发生这般的事情,实非我所愿,如此,诸位先去席上吧!”

阁楼里估摸着不能再招待宾客了,好在宴席布置的差不多了。

薛大小姐提步,准备跟上去,忽然听得一道声音在身旁响起。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世子去了哪里?”

第587章 汤药

世族也有世族不曾言明规定,却约定俗成的做法,族中举办生辰宴这等事情确实一般都由族中主持中馈的后宅女子来主持。所以从这个角度看,怀国公府生辰宴由薛大小姐主持没有错。但是,眼下可不是光光生辰宴的事情了,眼下是险些出了人命,这么大的事情,世子不露面?

因为家事的缘故,前些日子,怀国公世子丢了好大一个脸,这件事的影响就是这一次生辰宴,请帖是发出去了,一等世族的请帖一个不少,但是族中长一辈的几乎无人到场,来的都是小辈,明眼人一看就知这不过是这些世族给怀国公府的面子罢了,派个小辈走个场而已。

世族的作风某些时候也代表了长安城大部分权贵之族的想法,所以这些天来,怀国公世子过得不太如意。有人看到宴前,怀国公世子还将薛大小姐呵斥了一顿。父女感情如履薄冰,眼下发生这样的事情,怀国公世子更是连面都不露。

眼下有人突然出声,提到世子,不少人想到了这一茬,再看向薛大小姐略略僵硬的身形,不由带上了几分怜意,薛大小姐摊上这么一个爹也是挺倒霉的。

而出声提到世子的人显然对薛大小姐与世子父女间的感情兴趣不大,默默解下了身边的腰牌:“不管是找大理寺还是长安府衙,都要回一趟长安,如此怕是少不得耽搁,那此事由我吏部接管吧!”

说话的是被扔到吏部担职历练王栩,他这话一出,还有几个来赴宴的吏部官员都站了出来,这其中也包括同样被扔到吏部担职历练的崔璟。

一个吏部官员笑呵呵的说道:“其实此事确实该由我吏部接管,此处往来宾客,可逃不过一个吏字。”来往权贵,多在朝中担职,跌下来的卫二小姐也属官宦家眷,吏部若是接手,也没有算错。

薛大小姐回头看向那几个站出来的吏部官员,目光在王栩和崔璟身上顿了顿,同属世族之后,又同样是被族中长辈寄于重任的后辈,还同样被扔到了同一个部门历练,这次又一同接手了这件事情。恐怕此事不能善了了,她不是不曾听说过王栩崔璟两人的争锋,今日这个立了功,明日那个套出了关键的证词。一个案子遇到两个互相争锋的,皆想要拿下此事功劳的接手官员不是一件好事。更遑论这两个吏部官员身后的家世,足以让他们查案之时不缩手缩脚,没有任何畏惧。

身后两个虎视眈眈,前面还有个一心要为自家亲姐姐讨回公道的妹妹。薛大小姐转过身去,目光落到那两个先前被人下令留在这里看管的嬷嬷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怨愤。

当然,这怨愤也不过转瞬而已,她还是那个端庄大方,德言工行俱佳的薛大小姐,京中贵女的典范,向众人施了一礼,她道:“如此,自然更好了。”

走上二层,那个先众人一步的女孩子半蹲着,围着一张桌子在看,末了,沾了沾桌子上残留的白色粉末,闻了闻,伸出舌头舔了舔,随即吐了出去。

“五石散。”

跟着走上来的吏部官员中有人开口了:“安康侯家的小侯爷带着几个人先前在这里吸食了五石散。”

“安康侯啊!”少女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很认真的回想,半晌之后,摇头,“楼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按理说都该出去看看,但我没有看到安康侯家的小侯爷。”

有吏部官员闻言蹙眉:“这……似乎不足以成证。”她方才情形有异,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当真还会有注意围观宾客中有没有安康侯家的小侯爷这种事情么?

“安康侯家的小侯爷方才确实不在。”沾了沾桌上白色粉末的王栩伸出舌尖试了试,“这五石散属甲等乃至极品,没一两个时辰不可能清醒。”

众人默然,所以说果真崔王谢三族是对五石散最了解的么?这么一试,并未正式吸食,就知道属哪种等级的五石散了。

“方才在楼下卫六小姐说卫二小姐是被人退推下去的之后,我便在注意先时在这里吸食五石散的几个人了,他们并未出现。”

“我已经派人去其他地方寻了,”崔璟接口道,“若是其他地方没有,那便说明卫二出事时,那几个人确实在阁楼里。”

虽然是简简单单,公事公办的陈述,但几个吏部官员之间已经开始互相使眼色了。五石散有致幻作用,吸了之后男女都分不清,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也是常有的事情。此事多半和那几个吸食五石散的有关,没准还是亲自动的手。

但就算亲自动手,这背后还有什么事也是需要深究的。

卫瑶卿没有在二层多呆,继续往上走去,三层是李氏等人呆的地方,当时坐着不少喝茶聊天的女眷,若是有人闯进来过,必然会引起喧哗,但并没有听到什么喧哗声,而后上的四层,这里女眷少一些,地位也更尊贵,桌上的干果点心、散落的插花花瓶也都零乱的放着,走了一圈,女孩子没有说话,上了五层。吏部的官员却比她看的要详细的多,不但桌上事物之流都看了一遍,就连楼道上都仔细的看着。

等到爬上五层的时候,却见房中原来以屏风隔开供宾客小憩的五层正中被歪歪斜斜的撞出了一条道,几座屏风倒在地上,小道的尽头就是五层向外的横栏,眼下的横栏正中一块被撞出了一道缺口,木栏的碎屑零零散散的洒落在附近,那个女孩子站在木栏前向下看着,而后脚步挪了挪,一步迈开。

“喂,你做什么?”一群吏部官员爬上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其中一人吓了一跳,当下便喊了出来。

女孩子只是伸腿试了试,举动虽然危险,却也没发生什么站不稳的状况,闻言,收回了脚,向里走了几步,看着他们。

王栩见她穿着一身带血的衣裙,面无表情的站着,不知怎么了,生出了几丝奇怪的感觉,看了看身边的崔璟,开口道:“你别慌,此事,我与崔璟会好好查的,你相信我们就好。毕竟……这种事情,或许我们比你更擅长。”抓鬼什么的他们当然比不过她,但是吏部查案、审讯同大理寺、长安府衙这些地方一样,都做过不少,自然更擅长。

而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与崔璟要争功,所以此事一定不会懈怠。比起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王栩清楚这样的理由她才是最信的。

女孩子闻言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而后忽然开口了:“味道。”

“味道?”

“药的味道。”她吸了吸鼻子,“我这两日身子不太舒服,二姐是去为我端药了。这里没看到什么汤药,她身边也没有汤药的残渣,但是这里有药的味道,四层也有。”

第588章 未必

晨光渐渐明亮,坐在窗边的老者突然起身,伸手推开了窗户,阳光照进屋内,让屋中枯等了一夜的七八个身影变得清晰了起来。

“天亮了。”裴行庭深吸了一口气,从窗口向外望去,能看到临街的商铺有不少开了门,准备新一天的生意了,路上已经有行人在街上走动了。临街的早点铺子里,包子、烧饼混合着面、汤等食物的香味涌了进来,这混合着烟火气息的味道与“高雅”无缘,却是人必不可少的味道。

再脱俗,看上去如谪仙一般的人终究还是个人,离不开这烟火气息的味道。裴行庭看着已经在早点铺子坐下对着包子烧饼开动的人,不由勾起了唇角:裴宗之这小子!再怎么与族人不亲近,但因着那个姓氏和那张裴家人的好相貌,他还是不由多看了两眼,腹中也被勾起了馋虫。长安城里不少人眼下连觉都睡不安稳了,他倒好,每天从早到晚吃吃喝喝,无忧无虑的样子看的人羡慕。

屋内有人坐久了有些不适的起身来回走动活动了片刻,便催促他道:“裴相爷,关上吧!”

裴行庭回头看了眼起来走动,人也站至明亮的阳光下的老者,还有几个依旧坐在昏暗的阴影里的人,有些未动,有些只是在椅子上换了个坐姿,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他伸手关上了窗,隔绝了阳光:“有些不透气,这就关上,乔相爷。”

关上窗的屋内变的昏沉了起来,裴行庭走回暗处坐了下来。

“此一举若是能成,还能牵制住一段时间。”

“不错,一个活着的陈述对陈善来说太重要了。”

“且不说兄弟情,单陈述这个人就是不可多得的猛将,陈述之于陈善就是一柄最锋利得用的刀。他舍不得丢掉这柄刀。”

“你们说陈家这几兄弟这名字也真有意思,是不是?”屋子里的人听声音都不年轻了,有种历经沧桑的沉稳,“老大陈善,坐拥精兵百万,谋常人所不敢,这举动怎的都与善这一字无缘,却偏偏叫作陈善;老二陈述,百万军中难得的猛将,武艺不凡,但论谋论言却远非他之武艺所能及,这述字着实与他本人不符;老三陈礼,常年跟随陈善左右,诡计多端,狡诈多变,与这“礼”字正好相反;老四陈工是个被父兄庇佑的废物,吃喝嫖赌倒是精通,但是这“工”之一字,却是丁点都没看到。”

“陈善不善,陈述不述,陈礼不礼,陈工不工。”有人轻笑了两声,拿起手边的茶盏轻啜了一口,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还有搭话声。

“我等回来了,放我等进去复命。”

喝茶的人抬了抬下巴,似乎想说什么,但乔环的声音先他一步响了起来:“让他进来。”

外头的声音消失了,门被打开,三个风尘仆仆的男子从外头走了进来,而后再次关上了房门。

六个人去,却只回了三个,折损了一半人啊!

乔环轻咳了两声,开口了:“你们这一次……”

“乔相爷。”那三个风尘仆仆的男子站在屋内最亮的地方,没有动一步,出声的那个舌头舔了舔干涸起皮的嘴唇开口了,“陈述死了。”

茶盏落地碎裂的声音响起,是有人失手不小心打翻了茶盏。

屋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倒抽之声。

“怎么会这样?”开口的是裴行庭,他有些不敢置信,“乔相爷不是让你等别杀陈述么?”

“不是我们杀的。”还是那个人开口了,露出了一丝苦笑,“说来也是为了不杀陈述,我等被陈述诱杀了一波,折损的一死一伤,后来便与陈述打起来了……”

“你等有四个人,按理说应当能制住陈述才是。”

“他有救兵,也是个阴阳术士。”那人苦笑了一声,“此人似是个死士,拼死拦住了我们,为了让陈述离开。”

“如此啊,”坐着的其中一人开口了,轻轻扣了扣手边的案几,“陈善可不是省油的灯,他应当早料到,我们会伏击他这个弟弟,所以将计就计。以陈善之能,会有这一招后手,并不奇怪。”

“那照如此说来,陈述应当走了,又怎会死了呢?”还是屋中的人开口问了出来。

“等我们杀了那个阴阳术士之后,只剩三人了,我三人不敢怠慢,连忙顺着陈述离开的方向追去。”那人说着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继续说道,“等我们找到陈述的时候,陈述被人挂在悬崖边的老松枝上,一枝老松就这样,”他边说边在胸前比划了一下,“从这里穿胸而过,挂在那里。”

说罢这些,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这样的死状,众人可以想象的到,诡异、古怪又可怕。

难道是陈述自己撞上去的?开什么玩笑!

“谁做的?”沉默了半晌,有人开口出声询问。

“不知道。”那人摇了摇头,“我等查过足印,应当是一路跟着过来的,但自始至终没有现身,等到陈述独自离开,那个人才追了上去,而后就……”

“即便受了伤,但这天底下能杀了受伤的陈述的也没有几个吧!”其中一人幽幽的开口道,“而且还能知道你们昨晚要对陈述下手的更没有几个了吧!”

“陈述被阻的消息稍微查一查都知道,那人若是一早便跟在陈述左右,只等你们相争时动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裴行庭摇了摇头,唇角勾起,眼里却没有什么笑意,“但这些都是猜测,知情的陈述已经是个死人了。”

“老夫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杀陈述,但是能杀掉陈述的定然是个绝顶的武林高手,这样的人,纵观天下也没有几个吧!”

“这可不一定。武艺有高低,但杀人,武艺并不是唯一衡量的标准,天时地利人和都要考虑其中。”屋中另一人开口道,“而且有句话不是说的好么?乱拳打死老师傅,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裴行庭蹙眉:“陈述身经百战,作战经验之丰富远超常人,乱拳打死老师傅这种事情在陈述身上不太可能发生吧!”

“这可未必。”还是那个人的声音,他轻笑一声,“就像我们没有想到陈述会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一样。他这一死,事情就有些不受控制了呀!”

第589章 议事

“没有想到陈述会死的不止我们还有陈善,这一次不管陈善还是我们其实都是输家。”有人放下茶盏,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其实还真没说错。”

“且先不管是谁杀的陈善,那人这么一动手,一切都乱套了,陈述一死,陈善不起兵,你当他吃素的?”有人冷哼了一声,“就这么一步,一切都乱套了。”

便在此时裴行庭再次出声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我原以为你等天不亮就能回来了。”

那人叹了口气:“路上遇到了陈善的伏击。”这时候,屋子里有人注意到说话的男子身后的两人身上都有血迹,“受了些伤才摆脱了。”

乔环有些无奈,眉头紧蹙,不过还没忘记安抚他们几人:“你们先下去歇着养伤吧,此事我等只得另寻他法了。”

三人应了一声,退了出去,门被拉开,阳光照进来亮了一亮,复又关上了,屋子里再次恢复了原先的昏暗。

“这一动手就像一只手,提前推动了计划。”屋子里沉默了半晌,再次有人开口了,“罢了,事已至此,这一仗早晚都得打。”

“打仗苦的不过是天下百姓。”裴行庭的手搭在茶盏上,转动着茶盏,“真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