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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 海青拿天鹅 3498 字 25天前

陆笈却仍和颜悦色:“如此说来,此去扬州城,我等与元初可同路。”

“正是。”公子道。

“方才之事,元初亦看在了眼里。”陆笈忽而话头一转,“不知依元初看来,我等当如何处置?”

公子道:“须看伯载欲缓战还是速战。”

“哦?”陆笈的神色颇有兴趣,“缓战怎讲,速战又是怎讲?”

“虞松与陈王的关系,我在海盐亦得知一二。”公子道,“当下既人赃并获,不若便将人犯带到扬州交与陈王,陈王为平息事端,无论信与不信,必先惩戒虞松,给伯载一个交代。此谓缓战。”

陆笈说:“既然平息了事端,如何还说是战?”

公子道:“其中因由,伯载心中恐怕早已明了。”

陆笈没有答话,看着公子,意味深长:“元初既要与陈王结盟,却在此间助我,不知若陈王得知,又当如何?”

公子唇角弯了弯:“就算陈王得知也无妨,与我等结盟,于他而言,乃是上佳之选。”

“此言差矣。”陆笈道,“据我所知,陈王向来不服秦王,遑论以扬州钱粮资助秦王。不瞒元初,自中原乱起,登门而来的使者便络绎不绝,赵王、济北王等皆有与扬州联手之意。如今这些诸侯王早已不同过去,人人手上皆有数万以上之众,联合之下,无论哪边,兵力皆远超辽东。陈王就算有意与人结盟,又何必舍近求远?”

公子道:“中原诸侯,皆外强中干之辈,就算有十万之众,亦不过临时强征而来,兵将羸弱,不堪为战。就算联合,亦不过乌合之众。此为其一。其二,这些诸侯联手举事,虽声势浩大,实则利欲熏心,各怀心思。便如赵王和济北王,如今还未整出胜负,麾下已内讧不断,就算将来一方得势,也必然难逃东平王下场。”

陆笈道:“你说这些,不过是将来之事。据我所知,秦王如今仍蛰伏北境按兵不动,连黄河也不曾越过,元初若要替秦王许诺,未免太远。”

公子道:“秦王按兵不动,乃时机未至。辽东兵马之强,世所公认,一旦与凉州联合举兵,中原无人可挡。”

陆笈道:“扬州有大江天险阻隔,中原之事,与扬州何干?”

“恕我直言。”公子看着陆笈,正色道,“所谓大江天险,亦不过一条水道;中原诸侯要想过江,亦不过抬脚之事。无论陈王愿不愿意,皆免不了与北方之敌大战一场。扬州可选的,乃是与中原诸侯大战,还是与平定了中原之后的秦王大战。”

陆笈的面色终于变了变。

“我以为元初喜好清谈不屑俗务,不想竟也精于这些算计之事。”他说。

公子道:“我既为朝官,社稷有难,自不可坐视。”

陆笈道:“秦王当前未发一兵一卒,元初何以笃定,将来得胜的必是秦王?”

公子淡淡一笑,拿起茶杯轻抿一口,颇有清谈时的高深之态。

“天生万物,道法自然。”他说,“我等存于世间,如水中行舟,顺而为之,方为大善。”

陆笈愣了愣,未几,忽而将目光瞥向我。

我心底一阵得意,微微低头,作谨慎之态。

“既然如此,”少顷,陆笈又道,“秦王得了天道,想来无扬州相助也无妨,元初又为何要来求结盟。”

公子道:“自是为苍生所想。有扬州钱粮资助,战事可早日平定,百姓亦可少受兵祸荼毒之苦,无论于中原还是扬州,皆为大善。”

陆笈沉吟,没有说话。

但我知道他的心意已是已是明了。方才他与公子来往许多回合,哪里是在说陈王,简直是在替陆氏讨价还价。

“我有一事不明。”这时,他旁边的虞衍突然开口。

只见他看着公子,道:“桓都督之名,在下亦有耳闻。犹记得当年秦王逼宫,都督挺身而出,与秦王作对,天下人无不称贤。而如今,都督反道而行,辅佐秦王得天下,莫不怕世人诟病?”

公子神色不改,反问:“谁说我要助秦王得天下?”

虞衍和陆笈都愣了一下。

公子正色道:“不瞒诸位,圣上当下正在凉州驻跸,我来扬州,亦是奉了圣上旨意。”

四周一阵沉寂。

陆笈和虞衍的神色终于变得无法安定,瞪着公子,不可置信。

“可……”陆笈语气结巴,“圣上不是已被东平王弑于宫城之中?”

“那不过是讹传。”公子道,“东平王确有弑君之意,但我等在他动手之前,将圣上和太后带了出去。秦王亦知晓此事,与我共保圣上,故而结盟。”

我想,公子不愧是在士人互相吹捧的浸淫之中长大,有心要粉饰什么事,三言两语,手到擒来。秦王那龌龊行径在他嘴里成了忠良之举,他和秦王结盟也成了大公大义。

陆笈和虞衍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既然如此,怎不早将圣上安稳之事昭告天下,也好免去一场纷乱。”陆笈急道。

公子反问:“伯载莫非以为,圣上安稳,中原便不会生乱?且莫说东平王赵王等人,便是陈王,若圣上令其往雒阳护驾,他可会领命?”

陆笈不语。

公子的声音缓和些,继续道:“当今乱事,究其根源,非一日之功;要彻底平定,亦非圣上一人可为。因此,我与秦王先将圣上送离京畿,保其无虞,而后联合天下忠义之士共扶社稷,方为正道。”说罢,他直视陆笈,“陆氏乃扬州望族之首,世受君禄,当知晓其中苦心。”

陆笈沉吟,少顷,神色已恢复镇定。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今夜横生事端,想来诸位已是疲惫,不若且去歇息,有事容后再议。”

这话出来,虞衍无异议。

“如此甚好。”公子微笑。

为防夜长梦多,陆笈和虞衍没有在桃叶渡继续待下去,当夜即开船往扬州。因虑及虞松还在海盐,虞衍也不再从临安折返,随着陆笈往扬州城而去。

陆笈以他那边客舱更为宽敞舒适为由,盛情邀请公子和我过去同乘,公子欣然而往。对于公子,陆笈自是待以上宾之礼,连带我也得了个漂亮的绣房,就挨在公子的旁边。

不过一路上,众人各怀心思,气氛颇是微妙。

陆笈时常邀公子到船庐中去,不过没有再谈起陈王或者结盟之事。公子也似无意提起,二人或烹茶清谈,或静坐对弈,仿佛是在乘船游江。

这使得我在一旁作陪之时,十分无聊。

有时无意抬眼,我发现虞衍在对面看着我,目光莫测。我只得将眼睛转开,装没看见。

终于有一回,我出船庐透气的时候,在一处转角遇到虞衍,他挡在了我面前。

“夫人果然就是当年雒阳的云霓生?”他低声道。

我盘算着,公子和我如今既然当着虞衍的面表明了身份,那么我先前躲在海盐的事,以及公子去探望我的事,在陆笈面前都不会是秘密。同样的,我从前在雒阳坐下的事,虞衍兴许也知道,这下,可以不用再装什么了。

“陆主簿和桓都督都认了,这还能有假?”我笑了笑。

虞衍的目光意味深长:“在下当年闻得夫人之事,深敬夫人之才,尝为夫人早死痛惜。不想夫人未死,且就在海盐。”

我颔首,毫无愧疚地感叹:“都是缘分。”

第272章 陆氏(下)

虞衍也无愠色, 道:“有一事,夫人还未交代。”

我讶然:“何事?”

“那日夜里,夫人说我面相有难,未知以夫人之见,我当下该如何?”

我原以为他堵着我是想质问我为何隐姓埋名骗他感情,不想是来问算命的事。

“如今公子已拿获了小人,眼前灾患已消, 不必太过忧心。”我说。

虞衍四下里看了看, 道:“夫人可借一步说话。”

他颇有些恳切之色, 我犹豫一下, 没有拒绝,与他走到了空旷无人的船尾。

“在下并非逼问,夫人切莫误会。”虞衍向我拱手一礼,道,“家门不幸, 着实惭愧。在下家中情形,夫人亦知晓,此事之危, 非拿获一个贼人可解,乃与时势相连, 关系虞氏将来荣辱。在下闻夫人可预测后事,还请夫人为我指点一条明路。”

他说话时,眉间的焦虑一览无遗。我看着他,知道他这两日必是为虞松之事辗转难眠, 心思转了转。

“公子何必问我。”我说,“虞氏与陆氏如今已在一条船上,自是荣辱与共,莫非公子还想独自行事?”

虞衍道:“虞氏与陆氏相较,乃不值一提,上无门阀之交,下无部曲兵卒,唯有财货可供其取用。若陆氏事成,虞氏不过沾些姻亲门楣之光,若陆氏事败,则一损俱损,所谓荣辱与共,不过仰人鼻息,又怎可算得出路?”

我心中明白过来,不由地想起前番他与陆氏联姻之事。那时,他也是以不肯依附陆氏为由,百般推拒。后来这婚事终究还是成了,我以为他已经改了想法,原来还想着这个。

从前我觉得此人是个被宠惯了,只想着意气行事的豪族子弟,现在看来,倒是有些志向。

“公子与我算得故交,自当帮忙。”我叹口气,“只是我虽会些旁门秘术,但须知祸福无常,未敢妄言。”

虞衍道:“夫人但说无妨。”

我说:“依公子看来,陆氏接下来会如何应对?”

虞衍道:“陆氏等三家与陈王积怨已久,当下之势,必不会再忍让,不久之后便会除掉陈王。”

“而后呢?”

虞衍犹豫了一下,道:“而后之事,伯载未透露意向,我亦实难预知。”

我笑了笑,道:“虞氏虽不比陆氏家大业大,但有一样,陆氏不及虞氏。”

“何事?”

“漕运和海运。”我说,“纵观扬州,虞氏在此二事上无人可敌。钱粮皆流通之物,无论在州内流转还是运往州外,水路乃重中之重。故无论陈王倒后,扬州何去何从,虞氏皆大有可为。”

虞衍的目光微亮,还想再说,这时,一位管事走过来,请我等入舱用膳。

我不再多说,与虞衍行一礼,自往舱中而去。

不多时日,扬州城已经在望。

抵达的前一日夜里,陆笈对公子道:“有一事,我思索良久,欲与元初商议。到了扬州之后,元初可不必去见陈王。”

公子道:“为何?”

“不瞒元初,我等早已布下罗网,欲就算无虞松之事,也必不留陈王。”

公子并无讶色,颔首:“如此。不知除去陈王之后,府上有何意愿?”

陆笈道:“正是因此事,家中分歧甚重,相持不下,故至今未下决心。”

“哦?”公子道,“怎讲?”

“如元初所言,清除陈王之后,扬州独力难支,必寻求倚仗,分歧因此而起。”陆笈道,“陆氏与豫章王的关系,元初当知晓。豫章王后兄长陆班一支,子弟多投身官宦,故虽是旁系,但在族中说话颇有分量。对于结盟之事,陆班主张投靠豫章王,两部兵马合作一处,可保割据一方。”

听到豫章王的名字,我心中动了一下。

虽然已经有一阵子不曾得他消息,但他果然不曾闲着。

公子颔首:“不失为良策。”

“于陆班自是良策,于扬州则不是。”陆笈道。

“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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